第廿七章：神火天鴉
道衍聽聞神火天鴉之名，心下大是詫異，聽吳六指之言，威力似乎更甚剛才陣法，心下也微微有些擔心。自己隱忍三十年，對於當朝之人事，事無巨細盡皆了熟於心，一是由於自己是前代青衣之故，再就是燕王重金之下，收買了宮中內監和文武官員之故，當然誰也不知道的是他有一顆極厲害的棋子，自己掌握的情報更甚於燕王。可是對於這個所謂的神火天鴉自己卻是一無所知，聽吳六指口氣，這似乎是一件極厲害的武器。
吳六指這時卻冷冷地說道：“當日青田祖師有令，神火天鴉，威力太甚，用做兵器卻是殺氣太重，傳世將戰亂四起，實乃大凶之器，所以命我此物不可輕易示人。今日違背昔日之諾，隻是情非得已，大師破陣之時若要殺我當是輕而易舉，到了現在，大師還是有機會，大師殺了在下，在下也不至違背諾言。”似乎用這奇門兵器出手之前還是很猶豫，也不知是因為故舊還是重諾，終究是不忍出手。
道衍說道：“我說過我不會殺你。”語氣之中很是堅決。
吳六指複又說道：“神火天鴉一出，生死已不在我手。”
道衍說道：“生死有命，臭皮囊一具，有什麽可留戀的。”隻有這句聽來卻似有高僧風範，或也當日在鄱陽湖魚姬身死之後，他便也生無可戀了。今日之他除了強撐著的仇恨之外，這副臭皮囊也早就作古了。
吳六指待道衍說完，手自輪椅背後拿出一物，形狀極其似弩，卻沒箭矢，扳手卻是如常，卻不見他裝有箭矢便對著道衍的身子，手指微動，慢慢的在扣動扳手，道衍心中疑竇頓生，再看時原本該裝箭矢之處卻沒有東西，卻也是不明其中的道理。
飛弩之類的東西是仗著強弓而加強了力道，卻不足懼，此物卻無弓弦，而吳六指極言其威力，素知其為人絕非口出狂言之人，以吳六指之才改造之後威力肯定遠甚於弩，便極其謹慎。
吳六指說道：“不論你接下與否，咱們從此恩怨兩清，世間再也沒有吳六指也沒有了姚廣孝。”聽來卻是滿是悲涼沉痛之情。手指微動，摳下扳手機括，道衍隻見神火天鴉鴉身被一物撞擊，隱約之間有火光閃現，比火更快的卻是三枚鐵珠被激發而出，他武功高強，目力自是遠甚尋常武林好手。鐵珠之快，匪夷所思，遠快於自己生平所見絕世高手的暗器，而且受機關之力，力道之強也是遠非人力所及。
自打吳六指說話之時，自己便暗用大金剛之力布滿全身，以備這絕世的殺器，可是看到鐵珠飛出，欲側身閃避已是不及。隻能以流雲鐵袖甩出，想憑一雙鐵袖將鐵珠撥開，卻不料鐵珠速度之快，力度之大，鐵袖不及揮出，已然射穿鐵袖，打在自己身上。隻覺全身大金剛之力，隻能使鐵珠微微受阻，真氣一觸即破，鐵珠已經鑽進自己的筋肉裏，一股硫磺硝石的味道傳來，頓時疼徹心肺，幸好沒有傷及心髒，肌膚灼痛異常，可是這灼痛卻隻是皮外之傷，不似五雷轟心掌的至陽之力一般傷及內腑，心中稍覺寬慰。但是轉念一想，心下暗道不妙，隻想此人如若再發，以此物之迅疾之勢，力道之強，自己絕無幸理。
可是再看時，吳六指雙手垂下，卻再也沒有動作，喪氣地說道：“天意，天意。天亡我皇，人力不可勝天啊。”言語之間似哭似笑，神情極是失落痛苦。
原來此物是鬼手天工自民間煙火而悟，巧用機關之術，借流火硝石之力催發鐵珠，威力遠甚飛弩，更別說人力所使的暗器。製成之日，青田祖師看後，直言此物不祥，如若此物傳出天下將刀兵四起，生靈塗炭。故再三告誡吳六指此物不得再用，吳六指對青田祖師之命自是奉從，神火天鴉隻便做了此一副，也沒有再鑽研改進，隻能發得一發，再次填發。於高手相鬥之時如若不中，再次填發時間亦已不及，亦算是其致命之傷。
道衍何等聰明，看明白此節，心中一顆石頭也便放下了，說道：“有此神物，何愁天下無敵。”心中極是佩服，心想自己苦練幾十年，因為此物，今日差點命喪此處，此番保住性命，對此物卻是相當驚懼。
吳六指接著說道：“你受我一記神火天鴉，恩仇兩斷，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言語之中已有求死之心。
道衍聽聞此處，念及往日舊情，無奈說道：“這又何苦，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非你我之力可以改變。”
吳六指更是沉默不語，道衍再道：“先生當日為救萬民，出世匡扶朱重八，建大明。我今日助燕王，卻在此處傷於你手，莫不是先生假你之手懲戒與我，也許真是天意。”
吳六指聽聞，心中憤懣，說道：“要不是你為一己私仇，妄興刀兵，何至今日，要是先生有靈，你便應該在三十年前就死了。”
道衍也不發怒，說道：“外虜未靖，當今聖上，妄自削藩。當今之世，隻有燕王之才，方可靖邊護國。他日藩王皆亡，蒙古韃子來犯，誰來護衛大明江山。”
吳六指聽得此處，卻是不服，說道：“堂堂大明，名將幾多，何得隻有燕王能靖邊戍國？”
道衍聽吳六指此言，多有不屑，說道：“名將幾多，朱重八怕開國諸將，起兵作亂，羅織罪名，殺得幹幹淨淨，要是常遇春，徐達，藍玉等有一人在世，便沒有今日的燕王。你所說的名將莫非就是那李景隆，紙上談兵之輩。要不是他前日大開城門，燕王也不至於這麽快就破城。你不成想，如當朝真有當日十回將軍一人，燕王焉能有今日之功”哈哈大笑，極是不屑，笑聲也衝破了寧靜的夜，似在嘲諷這個世道一般。
原來道衍所說的十回將軍，便是明處開國十大將軍，徐達、胡大海、馮國用，馮勝，李景隆之父李文忠，鄧愈，華雲龍，丁德興，藍玉，沐英四人。除常遇春之外，此十人皆出身回教，因而也有了‘十回保一朱’之說。當世之中，馬三保便是出身回教，更號稱為回教第一高手，就算道衍也不知這個年輕人的實力到底有多高。
吳六指聽得此處，渾身如電擊一般，雖不關心朝政，但是知李景隆曾拜帥出兵，六十萬大軍被燕王所破，大敗而還，當今聖上以仁治國，並無罪責。誰曾想是這個小人，當權誤國，開門降敵，心中痛恨，可是論及更深處，卻是當今陛下用人不當，以此才能，如若燕王被誅，他日北元餘孽犯境，難免華夏再次淪入外族之手。
吳六指仍是不服，說道：“要是燕王真有此心，何不安守燕京，抵抗韃子。身為臣子，犯上作亂，便是不忠；身為人子，罔顧先皇遺訓，便是不孝。縱你巧舌如簧，也遮不了天下人的眼，睹不住天下人的嘴。”
道衍不急不緩的說道：“周王朱橚，齊王朱榑，代王朱桂，瑉王朱楩盡皆被黜，湘王朱柏更是自焚。要說罔顧祖宗遺訓，好像是當今聖上在燕王之先啊。”說及明太祖直呼其名朱重八，對於其是燕王之父絲毫不管，反是當今建文皇帝卻是稱為當今聖上，可見其對朱元璋真是恨之入骨。
吳六指兩罵兩問，皆被道衍說的無言以對，可是想到家國大義還是不服，說道：“當今聖上，百年不遇仁義之主，仁政澤被天下，燕王若是安心戍邊，大明萬世基業可待。”
道衍對此言似是無可奈何說道：“削藩之勢成水火，其餘諸王之才不及燕王，盡皆被廢，你以為能燕王能善終嗎？何所謂仁，李景隆這種誤國小人尚能高升，為何卻容不下自己的叔父？”說了半天，隻覺得道衍此人卻是有些偏執，但是所言卻是不無道理。
吳六指麵對道衍三問，卻說不出任何話來，道衍繼續說道：“當日先生之死，難道你還看不明白嗎？”
吳六指聽聞此言驚道：“先生患了重病，不治身亡，卻有何不妥之處。”
道衍眼神上揚，表情凝重地說道：“先生精通養生吐納之術，再者醫術當世無雙，何以突患重病，何以不治？”
吳六指聽得道衍說完，心中有忽有個念頭閃現，可是回想自己和青田祖師為了大明王朝鞠躬盡瘁，卻是不敢再想下去，神情沮喪，不再說話。
道衍眼睛直視吳六指，吳六指竟不敢對視，放佛支撐自己的精神已經坍塌，將眼神轉向了別處。道衍卻直盯著他說道：“你不敢看著我，是因為你不敢去想，不敢承認，先生是死於朱重八之手，這就是你窮盡一生效忠的朱重八，可是先生忠心耿耿一生卻落得什麽下場？”吳六指雖不忍去想，但是想到沒有證據，眼神閃爍，道衍眼見他似有不信，說道：“先生突然病逝，我覺得事有蹊蹺，所以繞道青田故居，偷偷查看先生屍首，卻是中了一種慢毒。毒性陰險至極，中毒七日之內並無異樣，七日之後卻是一日比一日嚴重，十四日之後毒力全發，便藥石可救。先生病逝之日恰是朱重八宣先生進宮半月之後。”
吳六指到了此時，仿似整個人的精神都被抽幹了一般，比剛才陣法和神火天鴉被道衍所破的打擊來得更大。呆立當場，握在手中的神火天鴉跌落在地，神情看著有些落寞有些可憐，回想自己一生所堅持的忠義，到了最後竟是這種下場。
道衍仍有說道：“在先生書房查閱醫藥典籍之時，我發現內有一紙，寫了一種植物名叫‘蛇芹鉤吻’，產自西域，毒發之症和先生的一般無二。我便猜測，或許先生醫術奇絕，可自行解毒，可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最後便落得那般下場。”
吳六指聽了之後，眼神瞬間便變得灰了，放佛一個死人一般，嘴中喃喃地說道：“先生不理朝政，也不帶兵，真的非得趕盡殺絕嗎？”似仍有不信。
道衍說道：“先生之才更是抵得十個常遇春和徐達，諸親王誰得先生誰便可得天下，朱重八可不傻。”
到了此時，吳六指便已經深信不疑，所有的陰謀在道衍的口裏得到驗證，滿心的悲痛之情，無以言表，便不再說一句話。
道衍心知這些事對他的打擊太大，可是終究卻不知如何安慰，隻是說道：“一切都是天意，要不是朱重八誅殺功臣，偏信子孫，便不至有今日，天意罷了。你遷怒於我，也是無用之舉”說罷轉身欲走，複又停頓，說道：“當日沈萬三資助朱重八建造今日皇宮宮牆的半壁，朱重八眼見此萬世江山，隨口問道如此堅固，不知誰人可破，先生隻說了一句‘也許隻有燕子才可以飛過’，這個燕子便是隱喻今日之亂，先生之才早已料到今日，非我等凡人可測也可改變，你也不必掛懷。”說罷，再也不看吳六指，向外走去，或許想著將一切歸咎於天意可以使故友好受一些。
雖然自己因魚姬之事，矢誌複仇，可是對於青田祖師和吳六指等人，當日戰亂之時結義，卻是極有感情。自魚姬死後，自己隱忍報仇之心，心誌堅韌異於常人，剛才所中神火天鴉之傷，自己也一直忍著未發，待走到院子外麵，再也按不住，一口鮮血吐了出來。鮮血在白色的月光下，顯得醒目異常，心中暗道好險。
陰陽五行陣和神火天鴉要是運用得當，一個都可以要了自己的命，自己有兩條命也都沒了。心中更為伯溫公才智所折服，心知那個陣法變化之精，卻是始料未及。幸虧自己以五雷轟心掌的純陽真火之力破了陣眼，如果換做是一男一女兩個高手守著陰陽陣眼，自己一擊未必奏效，難免困死陣中。
神火天鴉威力之大也是自己生平所僅見，要是有兩三人得此物組成神火之陣，饒是武功再高也是枉費，必死無疑。如若能夠應用於軍，則是天下無敵，難怪青田祖師遺命，令吳六指嚴守此物不可讓其出世。熟不知機緣造化，傳了出來，改造之後便是火銃，及至近代便經改良，變成了手槍大炮等物，青田祖師預言如若傳出華夏危矣，卻不是大明王朝被顛覆，而是列強用大炮敲開了中國的大門，肆意掃略一番，成了中華之奇恥大辱，就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