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亂的節奏3

尚燃是行動派,這在初中時他為了買吉他偷了他爸兩百塊錢便可看出端倪,他到來的第二天,便帶著劉傑和我去樂器店買了架子鼓和貝斯,兩件樂器價值九千六,在玩樂器的人看來隻是入門,可我卻覺得貴的離譜。

曾經的藍虎樂隊現在隻剩下我們三人,主唱李亞軍響應了他媽早婚早育的號召,18歲那年結了婚,如今已育有一女,每天在他媽“你已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了”的提醒聲中戰戰兢兢的活著,他說:“別說組樂隊,出門遛個彎都要老婆批準!”

鍵盤手王猛在某本科大學讀大二,這出乎我們的意料,我原以為他會在某個陽光明媚的清晨,從奮戰了一夜的網吧出來,在回家的路上,猝不及防的被他爸媽強行塞進了麵包車,送進楊永信的戒網學校,在遭受長達多年的電擊治療後,所有出現在他世界裏的鍵盤和鼠標都像是通了高壓電般讓他恐懼,他失去了對人類最後的信任,他重度抑鬱,痛苦不堪!在某個風雪呼嘯的夜,用美工刀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但沒有,他隻是在某天突然說了句“沒意思!都是騙子!”,便很少再去網吧,沒有人知道他是被勁舞團裏的“老婆”欺騙了感情,還是他覺得網絡遊戲欺騙了他的青春,但他的確是我們樂隊裏最聰明的人,他把聰明用在了學習上,很快便把我們甩開了距離,如今他是位大學生,在電話裏敷衍我們:“幹點正事吧!一天到晚閑的吧你們!”

尚燃說:“沒事!三個人剛好!鼓手,貝斯手,吉他手,剛剛好!人多了我反而不夠錢買樂器!”

如今的樂隊已不是曾經的藍虎樂隊,而是尚燃的,我們不過是陪他玩,一切組樂隊的開銷都是他的,我和劉傑求之不得,反正有大把的時間可供揮霍!五菱也順便沾了組樂隊的光,被尚燃出錢換了電瓶,省了推車的麻煩!

從最基礎的識譜開始,我們躲在出租房裏整日的盯著教程書,手中的貝斯還彈不出123,我便已經知道了艱難,三天後,我和劉傑都變得不情不願,為了尚燃已經花掉的錢不浪費,隻能無奈的堅持著,出租房裏光線昏暗,和我們曾經慵懶散漫的自由相比,如同囚籠!每到飯點,出門買飯成了我倆爭相去做的事。

開始的幾天出租房裏常響起我們的聊天聲,聊過去的五年彼此的經曆,尚燃詫異我和劉傑做了五年的混混,而他過去的五年也經曆非凡,高一的第二學期讀了一半,他爸因為肝癌去世,他帶著他爸留給他的兩萬塊錢開始了浪跡天涯,在不少地方做過臨時工,最終花光了所有的積蓄,兩年前在一家生產學習用品的公司做業務員,工作需要,兩年的時間他走了半個中國。

幾天後,想聊的話題逐漸少了,出租房裏常陷入靜謐,偶爾劉傑會突然起身,拿起鼓棒在鼓上用力的敲上幾下,鼓成了他壓抑的宣泄口,房間裏頓時響起刺耳淩亂的鼓聲,或者尚燃看我們昏昏欲睡,拿起吉他為我們彈奏一曲,曲風大多輕柔,和他說話的語氣相似。

一個星期後,我們開始了排練,尚燃挑了首許巍的《完美生活》,他說那首歌so easy,可在笨拙的我看來卻難上了天,節奏怎麽都彈不準,好不容易彈準了第一小節,三個人試來試去又怎麽都合不到一起,前奏還沒學會,淩亂刺耳的樂器聲便召來了房東太太,她敲開門後衝我們大吼:“要死了!吵死了!打鐵鋪啊?”

我說:“這叫藝術!”

她說:“藝什麽術啊?樓上樓下都向我反映,吵的人腦殼疼!別在這敲敲打打了,再敲搬出去敲!”

沒等我解釋,便摔上門走了。

劉傑憤憤不平的說:“她說搬就搬?房子沒到期,她說了不算,接著敲!”

說完拿著鼓棒一通猛敲,敲完停下後又說:“再來逼逼叨我一巴掌扇死她!”

隔天房東太太便向我下了驅逐令,在我再三保證不再擾民後,才同意暫不讓我搬離,離開時翻著白眼威脅我:“再敲,我就報警!”

排練暫停了一天,劉傑為我們找了個新的排練場,那是他朋友父親的廢品回收站,地處郊區,附近都是噪音更大的工廠,他朋友的父親有事回了家,回收站空了下來,可以讓我們臨時借用,我原以為劉傑的朋友都是混混,卻沒想到他那位朋友是位極其斯文的理發師學徒,他把鑰匙遞給劉傑,說:“我爸要回來的時候,我提前通知你們,到時候你們把東西搬出去,把鑰匙還我就行,就這一把鑰匙,別弄丟了!”

劉傑表示感謝,並許諾改天請他K歌。

廢品回收站雖然環境差了些,好歹強過露天排練,我開著五菱之光把樂器都搬了進去,繼續肆無忌憚的敲打,繼續努力一段時間,學會了幾小節後,也有了些成就感,才開始覺得不那麽枯燥。

天氣逐漸冷了下來,秋天在我們的敲打聲中苟延殘喘,隔著牆都能隱約聽見初冬的腳步。有天練會了第一小段,欣喜之餘,尚燃突然向我們宣布了一個消息“還有三十三天,xx衛視的《你是主角》節目就開始海選了!我打算帶著你們去參加!”

我和劉傑都感到詫異,我問:“怎麽突然想要參加選秀節目?”

尚燃說:“不是突然,是一直都這麽打算的!我們組樂隊不是為了演奏給這個廢品回收站聽,而是為了贏得掌聲!”

我說:“那也不用這麽著急就參加吧?畢竟我們一首歌還沒學會!”

尚燃說:“我有個夢想,夢想這東西不能等啊!況且你是主角這個節目不看重表演,看中的是夢想!”

“那你的夢想是什麽?”我突然想起了少林足球裏大師兄的那句“學人談夢想”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說:“夢想我想留在舞台上說!”

劉傑也跟著大笑,說:“你可拉倒吧!”

而我莫名傷感,想起周星馳電影裏那些莫名其妙的大笑,我在笑什麽?笑他的幼稚嗎?還是笑我們因為沒有而不屑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