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亂的節奏2

五菱之光已有些年頭,賣車的人曾不遺餘力地向我推銷,它雖然上了年紀,但它還有著法拉利式的浪叫聲!你聽!他轉動了幾次鑰匙,上了年紀的五菱發出沉悶的呻吟聲,國產良心啊!我媳婦的蘋果手機都用壞了三部!這輛車還完好!說明什麽?說明質量完勝進口貨!

他看我不為所動,又拍了拍自己的豐田霸道,關鍵是那輛車能給你帶來好運氣,我就因為有那輛車,才成了拆遷戶!你看我現在!

時隔一年,五菱之光更加的衰老,即便是沉悶的呻吟聲也需要很久的前戲,一大早,劉傑便捋起袖子為我推車,我嚐試了多次,車子終於啟動,他奔跑著拉開副駕駛的車門跳上了車,一同上來的還有他地抱怨:“媽的!你好歹換個電瓶!”

我說:“昨晚還好好的,今早就不行了!哪來得及換!況且我都有半年時間一次加油不超過五十塊了!”

能使劉傑願意一大早為我推車的事不多,且都關乎利益,這是難得的一次例外,因為尚燃來了。

尚燃坐的那列車九點到,七點我便接到劉傑的電話:“去接燃燃!”

我睡意朦朧地嘟囔了句:“還早啊!八點再去接!我再睡會!”

他大吼:“睡你媽X!”

而上車後,他為自己調了個舒適的坐姿,說了句好困,便打起了鼾。

到火車站時才8點20,尚燃乘的那班車還要侯很久,我們倚在出站口的欄杆上閑聊,劉傑問我:“你有多久沒見過燃燃了?”

我說:“差不多五年了吧!從學校出來就沒再見過!”

他說:“我也一樣,也沒聯係過!他爸前幾年死了你聽說了嗎?”

我點了點頭:“是啊!他現在倒是沒牽掛了,爸媽都不在了!”

劉傑歎息了一聲,隨後我們兩人相對沉默。

隔了很久,我才打破沉默問他:“昨晚的事後來怎樣了?”

劉傑說:“沒打起來!那幾個人嚇得不敢出來,後來方小虎要進去找,差點和門衛幹起來,最後也進去了!但是沒找到人!”

我笑了笑:“可能不是那個廠裏的人!”

劉傑突然轉過身盯著我:“他們都說你就是個慫貨!”

我無奈的微笑,敷衍了一句:“是嗎!”

劉傑說:“是啊!我也覺得你挺慫!”

我不願在這個問題上辯解,便點點頭,表示你們開心就好。

劉傑說:“他們說,以後你有事,跪下來求他們也不會幫你!”

我哦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劉傑問:“有煙嗎?”

我從口袋裏掏出煙,抽出一支遞給她,他並沒有接,而是伸手把我那半盒煙奪了過去,他又從煙盒裏抽出一支,點燃,然後把那半盒煙塞進了他的口袋。

我把遞給他的那支煙收回來,已習慣得的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點燃煙,繼續沉默。

混混們都很窮,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國家應該把混混列為重點扶貧對象,從初中輟學至今,我已做了五年的混混,即便減去曾經的7次共計十三個月的‘逃兵’時間,我也是混了四年的老混混,四年裏,很多人離開,也很多人加入。四年,我積攢了很多兄弟,多到我的五菱之光常常不堪重負,而所謂兄弟,不過是見了兩次麵便勾肩搭背噓寒問暖,不過是一群你隻記得綽號卻想不起名字的人,兄弟,不是個親密的稱呼,而是被綁架的義氣!

誰突然因為搶劫進了監獄,誰突然因為盜竊進了看守所,即便昨天還拍著肩膀互稱兄弟,也很少有人感到驚訝,一個人突然消失,要麽去了工廠,要麽去了監獄,前者大家不屑,後者大家不聞。

混了四年,便是對我身邊的這些混混有了充分的了解,“保護費”那是巧立名目的騙,以“交通擁堵費”或者“衛生費”去路邊的攤位要錢,一個攤位五塊,遇到硬茬,威脅兩句也就算了!但市場整治,小販們也都在和城管的對抗中成為了硬茬,如今保護費已是傳說。

誰昨天還到處蹭煙,今天突然闊了起來,那多半是做了“騾子”,“騾子”是道上的話,意為運送毒品的跑腿,販毒的人大多狡猾,一般不用熟人做“騾子”,這樣即便“騾子”被抓,也能不被牽連,在混混們眼裏,做“騾子”的收益可觀,但事實上收益和風險相比是微乎其微,突然闊的人往往還沒來得及被身邊的人蹭飯,便進了監獄。

搶劫多發生在黝黑的巷道和網吧的後門,盜竊多發生在待拆的民租房和工廠的大通鋪,這些地方幾乎不會出現有錢人,正因為沒錢才少了反抗少了防範,也少了被抓的風險。

還有很多別的,看賭場、出老千、幫人打架、替人要債,混混們為了生存身兼數職,但都上不了台麵伴隨著風險,也大都不長久,依然節衣縮食著。

所以但凡有人被誰介紹了個還不錯的工作,昨天還血脈賁張喊打喊殺,今天便毅然決然搖身一變成了守法公民。

“我被人砍死在這條街上都不會去工廠打工!除了吃飯睡覺就是上班,掙那點錢還不夠花的,那樣的生活還不如趁早死了!”這樣的話時常被身邊的兄弟提起,懶惰的借口說的如此冠冕堂皇,可聽得多了仿佛也成了真理!

尚燃乘的那班車晚點了二十分鍾,劉傑罵了十幾次娘,才看見姍姍來遲的尚燃,他背著個黑色的吉他包,拉著個深藍色的密碼箱,他衝我們揮了揮手:“嗨!好久不見!”

劉傑走過去和他來了個擁抱,說:“草!你現在都帥成小白臉了!”

而我隻是微笑著接過了他的密碼箱,他回過頭調侃我:“揚子,你這發型太適合搖頭了!閃光燈都不用打!”

劉傑說:“他現在外號就叫金毛!”

我無法從發型上反擊劉傑,他因為盜竊上個月才從看守所裏出來,現在留著板寸,我說:“我染成紅色都半年了!你們起外號也沒想著與時俱進!”

到了停車處,我拉開車門,把行李放上車,我說:“還要麻煩你們幫我推下車!”

尚燃有些詫異,無奈地點了點頭,便和劉傑一起推起了車,五菱在他們地推動下發動,他們從車後麵跑過來往車上跳,尚燃卻突然摔了一跤,我和劉傑忍不住大笑,尚燃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再小心翼翼地上了車,他說:“你這什麽破車,怎麽還要推?”

我說:“起碼推了還能走,怕是過段時間推了也不走了呢!車老了啊!倒是你,怎麽還摔起來了?撿到錢了?”

他笑了笑,說:“我也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