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不必回到最初

轉眼,又開學了。

安若記得那天陽光很好,她離開醫院,拿著言亦涵的信和陳封找到的錄像帶,來到了女生宿舍。

嚴莉莉是夏蘭在大學裏鬧得最不可開交的死對頭,如果她拿到了夏蘭做錯事的證據,又會怎麽做呢?

她一定會讓這些證據發揮最大的作用,添油加醋,不惜整死夏蘭。

安若臉色依舊慘白,精神也不是很好,她拿著這些證據,像個行屍走肉一樣走向嚴莉莉宿舍。

為什麽?

在大學,除了許吟之外,夏蘭是她最要好的朋友。

那個每天給她燦爛笑容的人,卻一直在背後拿著刀捅她。

給她陽光的人,卻是一直拿黑暗淹沒她的人。

她恨,她要報複,她也要夏蘭嚐嚐被人背後捅刀子的感覺。

瘋狂、恨意將她一步步推向嚴莉莉的宿舍,她把東西放在門口,敲響了嚴莉莉的宿舍門。

“誰啊?”

咚咚咚的敲門聲,沒有人回應。

“誰啊?”

依舊沒有人回應。

嚴莉莉生氣地打開門,四周看了一眼,地上也什麽都沒有,隨口罵了一句,“誰啊?有病。”

安若拿著那些東西,小心翼翼站在嚴莉莉的視線盲區。

砰的一聲,嚴莉莉生氣地關上了門,對室友罵道:“不知道哪個混蛋,沒事敲門玩。”

安若在最後一刻,選擇了放棄,拿起那些東西,藏到了一邊。

等嚴莉莉關上門後,安若失落地離開了,一個人走在陽光滿布的走廊裏,金黃的暖陽溫柔地照在她身上,有些刺眼,可心裏的冷依舊會讓她瑟瑟發抖。

原來,陽光的溫暖是因為本身的寒冷。

嘟、嘟、嘟……

她撥通了季宇的電話,“我同意了。”

電話另一頭傳來欣喜的聲音,“真的嗎?太好了,我這就幫你辦轉學手續和護照。”

那天的陽光讓安若想明白一件事,如果她把證據交給嚴莉莉,又和夏蘭有什麽區別?

她在最後關頭,一如既往地選擇了堅守最初。

……

夏蘭應安若的要求來到天台,她也不知道有什麽事,隻是安若說有東西要給她。

“安若,我來了,有什麽事非要約在天台?你的身體好點了嗎?”

夏蘭直爽的聲音,燦爛的笑容,依舊像最有朝氣的向日葵。

安若的聲音有氣無力,卻依舊柔和,“有點東西想親手交給你。”

“什麽東西?”

安若看著她勾勒的淺笑,淡淡道:“這卷錄像帶記錄著你當初把PS的照片交給一個女生,並鼓動她收拾小三。這份匿名信是出自你的手,告發我未婚先孕,與陳封早有私情。而沈默聞親口告訴我,是你假裝無意間透露了我懷孕的事。”

夏蘭的笑容依舊掛在臉上,是一種陰鷙的笑容,眼神中毫無畏懼和悔改,反而是欣慰。

安若看著夏蘭如同魔鬼般的笑容,心很冷,滿眼的質問,“夏蘭,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夏蘭一笑,像看傻子一樣看著安若,語氣裏滿是嘲笑和不屑,“為什麽?因為我討厭你,因為你傻。噢,不對,不是討厭,是惡心,是像看到千萬條蟲一樣的惡心。”

還記得第一次見麵時的樣子嗎?

安若一直記得,一直努力記得與夏蘭第一次見麵,像珍藏禮物一樣儲藏在記憶裏,因為她覺得那很美好……

開學第一天,走廊裏染著盛夏的陽光,那個女孩兒短短的頭發,一個回眸透著清爽的味道,隨手便搶過安若手中沉重的行李箱,笑得那麽美、那麽大方,“我力氣比你大,幫你拿。”

你可不可以還是記憶裏的樣子?可不可以不要變?

我真的舍不得,舍不得丟掉記憶裏你那麽美的樣子。

你知不知我很傻,傻到為你一個不經意的舉動,便可以掏心掏肺地待你,便想把你的好牢記一生。

安若哭了,也許眼淚是大學裏唯一不要錢的東西,可以隨便揮霍,隨心揮霍。

她不停地搖頭,望著夏蘭,撕心裂肺地喊道:“為什麽?我把你當做最好的朋友,真心相待,你不喜歡我,大可以說出來,遠離我,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我最珍貴的東西是留在我記憶裏美好的樣子,為什麽要毀掉它?

也許這些話對夏蘭而言就像一個可憐的笑話,“因為我不想看到你好過。安若,憑什麽?人家都說撒嬌的女生最好命,可是你我同樣是要強的女生,同樣什麽都自己扛,可是為什麽我被人嘲笑活該沒人疼,你有沈默聞喜歡,有陳封護著,有季宇陪著,而我什麽都沒有。見過你的人,認識你的人,沒有一個不說你好的。你有樣貌,有才學,有能力,你不覺得老天爺對你太好了嗎?”

夏蘭狠狠地戳著自己的心窩,“我,我,這個我不漂亮,沒才藝,沒家世,因為你的存在讓我更加卑微。我承認我嫉妒,老天爺對你好沒關係,我會親手毀了你所有的好。”

嫉妒會讓一個懂得隱忍的女人發瘋,她不會吵也不會鬧,隻會默默地恨,默默地付諸於行動。

安若不懂,那曾經善良的人心,出生時不染纖塵的白紙,為什麽到最後會這樣?扭曲與瘋狂到自己都不認識。

夏蘭發瘋地笑著,眼淚也不由自主地流下來,也許這樣的自己也讓她惡心。

安若,對不起,對不起……

安若,你知道嗎?

我也記得你的好,你那麽善良,會在我生病時寸步不離地照顧,會把暖手袋放在離我最近的位置,會記得打包外賣時不要大蒜,會……

可是,她哭了,“安若,你憑什麽擁有那麽多?”

夏蘭嘴邊的話透著不甘和恨意,哭紅的雙眼裏卻寫著悲傷。

人生就像刺繡,正麵花團錦簇,背麵卻滿是針腳,隻可惜人們隻看得到正麵圖案的華美,忽略了針腳的刺痛。

安若心有些痛,哭得有些喘不過氣,就當最後一次流淚吧,真的哭累了。

她把那些所謂的“證據”遞給夏蘭,無力道:“這些東西還給你。”

夏蘭看了一眼,輕蔑一笑,“你不想拿告發我嗎?你去啊,你去啊!我討厭你這副淡泊的模樣,憑什麽我活得這麽痛苦,你卻一副淡然的樣子?我再告訴你一件事,你父親是我通知的,沈默聞抱你去醫院的那張照片也是我買給媒體的,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做的。”

安若真的累了,搖了搖頭,“不重要了,已經都不重要了。”

前所未有的疲倦包圍著她,離開這裏,是否不會再這麽痛苦?

安若擦幹眼淚,拖著疲憊的身體一步步走開,卻看到了許吟一臉淡漠地站在樓梯口,不知道站了多久。

夏蘭雖然討厭安若,但是真心對許吟的,畢竟那個天真的傻姑娘值得人心疼。其實,從夏蘭陷害安若開始,從安若選擇放棄報複開始,兩個人的人生已經不一樣了。

那一年,天真的許吟注定長大,她所理解的美好似乎都變了,眼前人和以前長得一樣,卻也不一樣。

心裏空****的,有些痛,嘴角再也找不到一個向上彎起的理由。

陳封、沈默聞、季宇、許吟、夏蘭,你們知道嗎?

時間是個很可怕的東西,可怕到我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失去你們。

我在乎你們,更加珍惜和你們在一起的每一寸時光,那是我的青春,是我最快樂的時光,是我如今想起每一秒心痛的緣由。

原來從相遇那天起,我們就開始漸行漸遠……

三個女孩兒站在天台上,看著熟悉又陌聲的彼此,一言不發。

也許,所有悲劇的到來,隻為了更好地離開。

清風吹過,上課鈴聲響了。

……

安若拜托季宇不要告訴大家她要離開的事情,最後的這幾天,她想像從前一樣陪許吟去上課。

隻是許吟似乎變了,她變得暴躁易怒,異常敏感,時不時因為一些小事和安若發脾氣,甚至胡亂摔東西,偶爾還會拿東西砸向安若,直到看到安若手臂上不斷溢出鮮紅的血液才恍然清醒。

那個曾經溫馨的大學宿舍不是保持著冰冷的沉默,就是充斥著爭吵聲,隻有幾滴殘留在碎玻璃上的鮮血在哭泣。

許吟每次發完脾氣,都會一個人蹲在宿舍的牆角,用手毫不留情地揪著自己的頭發,失聲痛哭,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總是忍不住對身邊的人發火。

她知道自己錯了,卻無法控製自己,控製不住自己將所有的恨意強加在安若身上。

有的時候,她甚至會想如果沒有安若,是否一切都不會發生,至少她一定能見父親最後一麵。

可是,每次想到這裏,她都會渾身顫抖,萬分害怕,甚至會莫名地抽自己的嘴巴。

她說過,會一輩子把安若當成最好的朋友,用心對待。

她怎麽能這麽想呢?她到底變成了什麽樣子?

話不要說到極致,無論好的壞的,以後自己做起來就會知道力不從心,別讓自己失信,別讓別人失望。

而安若越發得沉默寡言,對於許吟的無理取鬧,從來不還嘴,隻是默默聽著,安靜地承受著,即便被劃傷,也依舊不吵不鬧,每次看到在許吟蹲在角落裏瑟瑟發抖時,都會緩步走過去,輕輕抱住她。

“傻小吟,相信我,一切都快結束了,以後不會再這麽難過了。”

她知道當故事瀕臨結尾的時候,心中的苦澀被醞釀得愈發濃烈,所有人都開始疲倦,疲倦於呼吸,疲倦於做自己。

季宇後來問過安若,怪不怪許吟?那個一直信誓旦旦說會對她很好的女孩兒變了,變得不可理喻,甚至不遺餘力地傷害她。

安若說,她的許吟不是變了,而是長大了,選擇去遠行,而不是旅行,旅行會回家,遠行卻未必。

說著說著,安若哭了。

許吟長大了,不會再像以前一樣纏著她胡鬧,搖著她的胳膊問她誰是世上最可愛的人。

“安若,安若,你今天就隻和我說了幾句話,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安若,安若,你盤子的蛋糕好像很喜歡我,我能吃一小小口嗎?”

“安若,安若,我們兩個很多年以後也要像今天這麽要好?”

“好,餘生請多指教。”

小吟你總是怕我不要你,可是有一天你不要我怎麽辦?

小吟,你知道嗎?

你是我見過最自戀的人,哪裏有人剛認識,就搶來對方的手機,興高采烈地把自己在別人手機裏的備注改成“宇宙無敵美少女戰士”。

我接過手機時,都傻眼了。

小吟,你知道嗎?

你是我見過最能吃的人,哪裏有人像你這樣,一隻筷子插在自己碗裏的,另一隻停在別人碗裏。

我一直都懷疑,我零食盒子裏的巧克力都是被你偷吃光的。

可是小吟,你知道嗎?

你長大的時候,我站在原地,看著你果斷遠行的背影,明明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天,依舊難過得像個放不下的孩子。

你終於活成了我的模樣,得到了自己曾羨慕的勇敢堅強,我卻再也沒有理由停留在你身旁,因為你已不再需要我的陪伴,也因為不忍心看你的堅強。

我可以永遠包容你像個孩子一樣,卻無法接受你長大的模樣,或許不夠堅強的人是我,不是你。

原來走到今天,我們已經可以不必回到最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