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你好,背道而馳

許吟住院回來後,拿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包,知道了安若為幫自己拿包被人為難,自己又感激又自責。

許吟為了報答安若,打算精心為安若準備一場驚喜,最巧的是沈默聞居然破天荒地向自己透露,他已經決定和安若告白了。於是,許吟開始為這場告白做全方位、無死角的策劃。

一切似乎都平靜了,他們又過回了輕鬆愉悅的大學生活。

樹影斑駁的甬路,暢遊校園的單車,女生遮陽的花傘,簡單清純的美好一直都屬於學生時代的校園。

隻是誰都不知道,哪一個陰雨天會讓那場青春哭泣?

之後,成長為他們都不熟悉的自己。

夏蘭不小心打翻了安若的書,不小心看到了書裏的一張診斷報告。

安若推門進來,夏蘭將診斷報告塞回書裏,迎麵笑道:“安若,對不起,把你的書打翻了。”

“沒事。”

她的語氣一如既往的溫和,無波無瀾的。

隻是,安若突然跑向衛生間,隨後進門的許吟便聽見一陣嘔吐聲。

“安若,你沒事吧!”

“沒事,可能是吃壞了東西。”

“要不要我陪你去看醫生啊?”

“沒事,不用。”

許吟把手放到夏蘭眼前晃了晃,“在想什麽?發呆發得都快入定了。”

夏蘭立馬掐腰,一副審訊的樣子看著許吟,“你說我在想什麽?我問你昨天晚上去見誰了?”

許吟突然心虛了,“什麽去見誰?昨天晚上我明明在圖書館自習。”

“胡說,我明明看見你和顧泉在一起。”

許吟心虛地不說話了。

安若從洗手間裏出來,聽著這話,不由地皺起眉頭。

夏蘭繼續說道:“小吟,你是傻嗎?幹嘛還要再見那個家夥?他想和好就和好,你忘了他當初是怎麽拋棄你的嗎?”

許吟一聽,立馬來了脾氣,“你是怎麽知道的?你偷聽我們說話。”

“我,我那是關心你,怕你被他欺負,才……”

安若一臉失望地看著許吟,無聲的抗議讓許吟越發過意不去。

許吟低下頭,緩緩道:“安若,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我承認我還是很喜歡他,可是我不會再和他在一起了。我想放手了,因為我太喜歡他了,喜歡得連自己都沒有了,我不是我自己,我是他,一個心甘情願的複製品。我就像一個木偶,一舉一動都受他牽引,這樣的感情不公平,我想做我自己。”

別太喜歡一個人,不然會傷了自己。可若是情到深處,早已沒了自己,又談何傷不傷呢?

安若靜靜聽著,她最不想看見的事情發生了。

許吟開始長大了,不再隨性,懂得權衡利弊。

可讓安若沒想到的是,在他們誰都沒準備好的時候,那場青春已經開始匆匆收尾。

……

許吟本來想著,大二結束的時候,讓沈默聞給安若一個告白儀式,可她沒想到,沈默聞這麽迫不及待,離放假還有一個星期,他居然回來了。

不得已,許吟隻能把所有計劃提前,反正安若越早幸福越好。

如今的沈默聞憑借著俊逸的外貌和謙遜的態度,再加上參演了一些不錯的影視作品,已經在娛樂圈小有名頭,前途一片光明。

許吟正好以幫沈默聞慶祝為名,將大家聚起來。這一次,她把他們認識的比較好的同學都叫來了,季宇和陳封自然少不了,共同見證這一時刻。

以許吟的性格,自然是把聚會地點定在了KTV,難得這次沈默聞沒反對,隻是從見麵開始就心事重重的。

更奇怪的是,最近安若也心事重重,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但當許吟見到陳封時,覺得心事重重可能是病,會傳染。

“同誌們,為了慶祝我們沈默聞同學即將在演藝界風風火火,幹杯。”

一群人舉起酒杯,爭相祝賀。

酒喝完了,唱歌的項目自然開始,大家炫耀著自以為良好的歌喉,胡鬧打趣,熱鬧無比。

青春裏,總會在KTV有幾場熬夜狂歡,慶祝著我們才懂的樂事。

隻是開場沒多久,眼前的一幕驚訝了所有人。

“安若,做我女朋友吧!”

沈默聞麵色凝重,手捧鮮花,單膝而跪,白色襯衫還像以前一樣幹淨整潔,像那個透著夕陽餘暉的走廊初見,那個男孩兒幹淨側臉比陽光還好看。

一切似乎還是安若曾經認識的最初的樣子,隻是那句話讓她愣在原地。

有些劇情太倉促,慌張了那個安穩的青春。

有些人在我們心心念念時,總是不見蹤影,卻在我們冰冷期待後姍姍來遲,讓所有的感情都輸在一個“遲”字。

三秒,當一旁看熱鬧的人們反應了過來,立即歡呼雀躍,開始起哄。

“答應他,答應他,答應他……”

大家都是同學,看到這種場麵自然應該熱烈成全,況且郎才女貌,本來就是一對。

除了許吟暗自撓頭,原本的計劃不是這樣的,沈默聞搞什麽?

說好的謀定後動呢?今天的時機對嗎?這樣能一擊即中嗎?

安若反應過來後,眉頭輕皺,條件反射般地看向陳封,恰巧撞上陳封同樣複雜的目光。

兩人一瞬對視,卻又同樣瞬間收回目光,像是怕被人發現珍藏的寶物。

她會答應嗎?

原來,喜歡你的感覺是這樣的,酸酸的,澀澀的,刺激著味蕾,卻又久久不能忘。

那一天,陳封知道他們之間不過五步之遠,卻遠如隔山海。有些人之間注定人來人往,無法擁抱。

安若,喜歡上你,在我還沒準備好的時候,如此手足無措,慌亂到失去所有判斷能力。

沈默聞靜靜跪在原地,注視著那個他心愛的女孩兒,從問她的那一刻,她的一切表情都沒有逃過他的眼睛。

原來,都是真的。

安若的眉頭皺得更深,手抓緊衣角,好久才對上沈默聞的目光。

“我,我……”

沈默聞嘴角畫上了一抹冰冷的苦笑,那雙映著安若清秀臉龐的眼睛展現出複雜的目光,愛意,痛苦,憤怒,怨恨。

安若察覺沈默聞古怪的神情,詫異地看著他,沈默聞卻看向同樣眉頭深鎖陳封,失望一笑。

她心底一沉,“你……”

沈默聞收回目光,緩緩起身,拳頭毫不留情地收緊,原本溫潤的眉目中變得傲然冷漠,卻轉瞬用愛慕的目光注視著安若的眼睛,釋放僵硬的拳頭,輕輕抓住她的肩膀,聲音一如往日溫和磁性。

“答應不了嗎?為什麽?”

安若目光閃爍,卻又不得不對上沈默聞的雙眼,慌亂又害怕,她在怕,害怕……

“你臉色怎麽這麽差?不舒服嗎?”

他言語之間那般寵溺,眼神中的暴戾卻漸漸流露,抓住安若肩膀的手越來越緊。

“默聞,我……”

安若身形微晃,沈默聞手上的力道越來越重,她吃力地忍受著,臉上露出疼痛的表情。

陳封遠遠看著,視線盯在沈默聞的手上,目光擔憂,身體前傾,幾次控製自己衝上前的衝動。

沈默聞回頭看了一眼陳封的反應,搖了搖頭,低頭笑出了聲來,那笑聲裏有狂妄,有心酸,有冰冷。

他轉而滿眼愛惜地對上安若的目光,狂傲又紳士道:“說不出來嗎?那讓我來說。”

沈默聞施重的手終於放開了安若,滿臉笑意地麵對眾人,隻是那笑意變得扭曲,“安若不願意做我的女朋友,你們知道為什麽嗎?”

眾人看著言行怪異的默聞,互相張望,一臉驚愕。

執念和恨意瘋狂滋長著,沈默聞傲慢地伸出手指著人群中的陳封,又回頭輕蔑地看了一眼安若,聲嘶力竭道:“因為我最愛的女人和我最好的兄弟睡了。”

砰,沈默聞將手中的鮮花狠狠地砸出,花瓣零落,摔得粉碎。

原來,他早就知道。

眾人被嚇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最後停留在安若和陳封身上。

許吟驚了,愣在原地。

季宇眉頭緊皺,擔憂地看著安若,不管發生什麽,沈默聞也不應該擋著這麽多人的麵說這些,他讓安若如何自處。

就在眾人還搞不清狀況時,沈默聞緊接著像發了瘋一樣地把麵前玻璃茶幾一腳踹翻,茶幾上的啤酒和杯子紛紛摔碎,巨大聲響嚇得不少女生尖叫。

安若同樣被嚇到了,卻隻能一言不發地站在原地,身體就像被冰凍住一般寒冷僵硬,失神的目光愣愣地盯著地板上的碎玻璃。

氣到喪失理智的沈默聞顯然還不解氣,衝向人群裏的陳封,拳頭毫不留情地揮向自己的這個好兄弟。

陳封沒有擋,沒有還手,硬生生挨下,目光冷淡地擦著嘴角的血漬,也始終沒有直視沈默聞。

一群男生趕緊攔著沈默聞,將兩人分開。

季宇以最快的速度一把抱住沈默聞,擋在最前麵,趕緊對大家說:“好了,今天的聚會就到這裏,大家都回去吧!”

“不是,這到底怎麽回事?”

“沒什麽事,大家都回去吧!”

今天在場的都是五個人的同學好友,沈默聞怎麽可以當著他們的麵把安若陷入兩難?

季宇對沈默聞的這種做法頗為不滿,確保沈默聞不會再又其他衝動行為後,他立即將其他不相幹的人硬性地轟走,以保證對安若的傷害降到最低。

一片慌亂之中的安若不知所措,目光以最快的速度在混亂的人群中找到被打的陳封,而後者隻是淡淡地彎了一下嘴角,給她一個沒事的笑容。

那短短的一瞬間,是沒有緣由的默契,是難以明說的懂得,是黑夜裏最接近黎明的地方。

他們的感情離得最遠,最沒有希望,卻又深深住進彼此的心裏。

安若轉而望向情緒稍有所緩和的沈默聞,心如刀絞,眼睛漸漸蒙上淚光。

沈默聞回頭看她,踏過滿地的碎玻璃,緩緩走上前,也許他冷靜下來了,一如既往溫柔,溫柔地捧起她的臉,說話的語氣像是在描述一個故事般溫雅恬淡。

“八年了,我們認識八年了。高中的時候,你知道我為什麽那麽喜歡古文嗎?唐詩、宋詞、元曲我倒背如流,有人說我天生聰明、過目不忘,可是隻有我自己知道那是因為你喜歡。君說愛雨,我祈雨至;君說愛連,我植蓮生。”

安若的淚悄然留下,高中時的安若嫉妒沈默聞的出口成章,也羨慕他的文學底蘊,每次一談論詩詞,她總輸給他,所以她加倍地溫習詩詞,隻為了可以站在和他一樣高的地方,隻為了配得上他。

“安若,你等了七年,為什麽不能再等一年?為什麽偏要在我轉身的時候離開?”

在許吟的記憶裏,那天KTV包廂裏五彩斑斕的燈光染透了滿地的碎玻璃,隔壁嘈雜的歌聲依稀在耳邊,漸明漸暗的燈光下男孩兒安靜捧起女孩兒的臉,字字珠璣,字字誅心,像是沾染了雨季涼涼的溫度。

安若無言以對,眼淚不爭氣地啪嗒啪嗒掉下來,她捂著胸口,隻覺得那裏難受得要命。

許吟不忍心看看安若難過,一把抱住她,罵道:“沈默聞你混蛋,喜歡為什麽不早點說?你也知道她等了七年,你憑什麽理所應當地讓她一直等你?如果你真的喜歡她,八年前為什麽不說?”

憤怒,怨恨,撕扯著沈默聞,他聽不進去任何話,上前一把緊緊抓住安若的頭發,蠻橫地逼著她仰頭看自己。

“沈默聞你幹什麽?”

許吟一邊喊,一邊推他,反被沈默聞甩到地上。

這還是那沉穩俊朗的校草嗎?

安若被抓得生疼,沈默聞指著陳封,依舊不依不饒道:“你說,你是不是喜歡上他了?”

季宇被沈默聞粗魯的舉動嚇得不輕,“沈默聞你幹嘛?”

陳封怒而上前,一拳打在沈默聞臉上,逼著他放開安若,“欺負女人算什麽本事?有什麽事衝我來,別碰她。”

混亂中,沈默聞放開安若,安若身子不穩,不慎撞到了桌子,摔倒在地上,許吟過去攙扶,安若卻無動於衷。

沈默聞啐了一口嘴裏的血,滿臉嘲諷看著陳封,“別碰她?你碰的更多吧?”

陳封一把提起他的衣領,“你瘋了,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我在說你是個見不得光的混蛋,朋友妻不可欺,你算什麽朋友?算什麽兄弟?”

“我算什麽兄弟?你呢?你明明知道我喜歡安若,卻拿著朋友的情分逼我離開她,給我介紹女朋友,你光明正大到哪裏去?”

安若默默聽著,竟覺得可笑,言亦涵一直是她心中的一根刺,隻是這根刺是沈默聞親手插上的。

季宇努力勸架,試圖將兩人分開,“夠了,別再鬧了,大家都是兄弟。”

沈默聞覺得可笑,滿眼的嘲笑,怒罵道:“兄弟?季宇鬆手,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也喜歡安若。”

季宇一瞬間愣住了,他沒想到自己也成了沈默聞發泄的對象,自己那份偽裝就這麽被他當著安若的麵毫無顧忌地撕破。

誰的心思又比誰的心思光明磊落到哪裏去?

許吟拉著安若的胳膊,哭求道:“安若,你跟沈默聞解釋清楚,事情不是那樣的,你沒有和陳封……”

安若攤在地上,無力道:“怎麽解釋?那天晚上喝多了?”

沈默聞同時抓緊陳封的衣領,嘲笑地質疑:“喝多了?別人不知道你的酒量,我會不知道嗎?你怎麽會喝多呢?你是故意的對不對?你是蓄謀已久的對不對?”

安若聽著沈默聞的話,不住地搖著頭,他們是朋友,是兄弟,不該因為她變成這樣。

她卑微地抓著沈默聞的衣角,想替陳封辯解道:“不是的,不是的……”

許吟起身上前,不停地捶打陳封,怒罵道:“都是因為你,是你害了安若……”

明明沈默聞和安若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明明陳封才是插足者,是他毀了安若。

陳封眉目清冷,苦笑了一下,一瞬間爆發,對著許吟吼道:“因為我?那天晚上,要不是你自甘墮落跟一群流氓出去喝酒,要不是你非讓安若回去拿包,安若怎麽會被迫喝了那些混蛋為你準備的酒?你知道那酒裏有什麽嗎?安若是替誰受的過?你才是那個罪魁禍首、害人精。”

我們總會衝動,將自己最猙獰、最殘暴的一麵展現給自己最親近的人,因為他們最在意我們、最包容我們,所以我們才會肆意傷害。

許吟呆住了,那個會在她哭的時候為她擦淚,會在她餓的時候為她煮飯,會在她生病的時候日夜守護在床邊的安若,她最喜歡的好朋友,竟然是被她害的。

氣氛一瞬間被凍結了,明明燈光還是五彩的,明明幹淨的地板還可以映出幾個人的影子,他們卻看不清彼此最初的模樣。

沈默聞和季宇震驚在真相裏,陳封的神情有些後悔,他不應該說出來的,可是剛才……

“那你知不知道安若懷孕了?”

沈默聞淡淡說了一句,語氣裏滿是絕望。

陳封瞬間愣住了,難以置信地看著坐在地上的安若。

有些情節匆匆闖入生活,毫無預料,卻愈發真實。

沈默聞漸漸走到安若麵前,蹲下身,伸出溫柔的手,想提擦去她眼角的淚。

安若往後躲了躲,自己用手抹掉淚水,她說過,以後她的眼淚自己擦。

沈默聞失望地低下頭,輕聲問道:“你告訴我,如果沒有那些意外,你會不會……”

“不會了。雲聚有散時,雨落有停時,可是我們回不去了。”

她的語氣那麽平穩,那麽倔強,沒有為他留下一絲餘地。因為安若知道,如今的自己哪怕為他留下一絲幻想,都是在害他。

沈默聞苦笑了一下,寵溺地看著她,溫柔地替她把額前的碎發攬到耳後,平和道:“安若,我愛你,也厭惡你。”

一個人生氣了,卻不吵也不鬧,隻是平靜對待,隻能說明是失望了。背叛有原諒的選項,可是失望沒有,回不去就是回不去了。

安若閉上雙眼,淚痕已深。

沈默聞起身離開,沒有一絲留戀,拖著疲憊的身子前行,隻是路過陳封時,淡淡一句,“我真後悔認識你。”

陳封冷淡的聲音裏同樣透著疲憊,“我也是。”

那一年,他們用盡傷人的話去訴說,生怕一個溫和的字眼無法表達自己強烈的感情,隻是他們沒想過,那些脫口而出的話還收得回嗎?

夜深了,下雨了,人散了,失落地遊**在街頭的卻不止一個人。

城市的路燈,荒涼的雨,絢爛的霓虹燈,讓眼淚彷徨,傾盆而下。

他們各懷心事,各自難過,各自離開,無法體會彼此的悲傷,隻有雨一直不停地下著。

五個人都有自己傷心的原因、偏執的理由,不管站在誰的立場上去想都沒有對錯。

那場青春本來就是這樣,我們每個人像刺蝟一樣擁抱著自己的真諦,在別的刺蝟看來我們的尖刺不可理喻,簡直是無理取鬧,所幸有的刺蝟在拚命靠近後,終於找到適合的距離,既可以取暖,又不會被紮到。

可惜的是,又有多少刺蝟找不到合適的距離,選擇獨自一人對抗寒冬,也冰封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