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2章 綰角手足情

儒子為了安穩人心,將這四柄慧劍交由四大長老代為保管。德修長老毫不謙讓的卷袖奪過,似乎這四柄靈劍日後的命運已然盡數掌控在他的手中。

儒子也不以為意,安排眾人各行其是,正欲出來與燕屠等人相會,忽然聽得“嚶!”的一聲細響,清脆的傳入各人耳中。緊接著,一人大疾言厲色的罵道:“儒子膽敢戲弄本座!”正是德修長老。眾人未明所以,儒子更是莫名其妙,卻見德修長老袖袍鼓風,精光大盛,一道寒光從中倏然飛了出來。

天命長老眼尖,看得極為分明,失聲道:“恭子!恭子!”從德修長老袖中出來的正是恭子慧劍。

德修長老因未了然,接過四柄慧劍後便覺袖中有異,又因素來不滿儒子,此時以小人信度君子之腹,認定是儒子有意戲弄自己,立馬當眾痛斥。聽得天命長老所言後,更是認定儒子存心不良,有意和自己過不去,喝道:“惡賊!果真放肆至極!”緊接著又滿口粗言穢語,問候儒子的母親,怒然出劍,揮向儒子。

天命長老卻在德修長老長劍劍身上一搭,說道:“且慢!恭子慧劍靈力強勁,定是察覺到妖邪氣息,才有此異動!”見恭子慧劍陡然增大,直如九天神兵一般,又道:“恭子慧劍雖在封印當中,仍是能察覺妖邪靈異,其靈力之強勁,可見一斑!”當即運起觀天水鏡,察看恭子慧劍的動向。

儒子自知恭子慧劍意欲有所動,但若飛身去追,隻怕眾人識破自己先前顧全四大長老之事。況且德修長老正口出惡言,揮劍相向,此時若是貿然離身,無異於存心戲弄,落下心虛逃遁之嫌。因此他侯在一旁,仔細察看天命長老運起的觀天水鏡。

德修長老見儒子不動,當即與其餘兩位長老同運靈力,跟蹤恭子慧劍。儒門慧劍尚未得遇有緣之人,本是封印,得遇有緣人後才會封印自動解除。此時恭子慧劍驟然飛出,自是儒門修仙開山立派以來,從所未有之事。

恭子慧劍自疾飛而出後,似流星逐月一般,閃出長洞;三大長老自持靈力深厚,緊隨其後。

儒子心焦如焚,隻見水鏡之內,恭子慧劍正對著一女子狂跳亂劈,雖在封印當中,仍是勢若狂龍,狀似瘋虎;但無論它如何迅猛,始終不得其便,無法過分進逼,似乎那女子四周有一股強大無比力道將其緊緊護佑在當中。

種種跡象表明,恭子慧劍似是要攻擊那女子,不似是與之有緣。

那女子見恭子慧劍蜂飛蝶舞,穿花拂柳,隻顧亡命逃竄,慌不擇路,似乎並未知曉四周有一股替其消災擋難的力道。奔走間,忽地一個踉蹌跌倒在地,回過頭來察看恭子慧劍的來勢。這一回頭,令儒子全身上下猛然一震,呆立當地,泥塑木雕一般。

因為,水鏡中那女子不是旁人,而是,正是,偏偏就是羊劍容!

伊人芳蹤無處覓,如今就在眼前卻身遭大難,如何能不令儒子喪魂失魄?魂不守舍之際,儒子再也無暇多慮,飛身出洞,卻見洞口數人翹首企盼,正是八俊中人。

魯釀、齊牧、楚鍾和秦軒醒來,早已和宋扁鵲等在洞外靜候,因祖輩向儒門稱奴,知洞中商榷的乃儒門大事,便不敢擅自入內。此時見儒子出來,肢體完整無損,心中大喜,一同上前行禮,齊聲道:“恭賀儒兄弟榮升儒公!”

儒子心道:“我本就懶散慵憊,出任這儒門掌教之位,真不知是福是禍,何喜之有?”雖心急羊劍容,仍是一一還禮,免得落下榮任掌教之職便高高在上之嫌。一瞥之間,見八俊中人隻有七位,唯獨不見吳皰,說道:“燕大哥,晉大哥,你們和吳兄弟一同前往孟君婆婆前輩處請人,吳大哥身在何處?”

齊牧反問道:“儒公,齊奴有一事相詢,茲事體大,還望儒公如實賜告。那姓羊的女子到底是何來曆?”羊劍容畢竟是桃源外之人,儒子知眾人心中始終有所疑慮,見齊牧臉色凝重,煞有介事,說道:“那羊姑娘是當今桃源之外名門正派,玉女門掌門胡玉的愛徒。”

眾人一聽到“名門正派”四個字,似乎鬆了一口氣似的。燕屠卻突然拜倒在地,說道:“燕奴無能,八奴無能,請儒公為我等作主。”儒子道:“燕大哥,我出任掌教一職,隻是權宜之計,與諸位仍是以兄弟相稱,燕大哥不必客氣!”

秦軒卻突然一腳踢向燕屠。燕屠冷不防被踢,撲倒在地。隻聽得秦軒斥道:“燕大哥!儒公素來視我八人有如親兄弟。咱們豈可壞儒公之事?”上前又再上補了一拳。燕屠眼見秦軒大拳揮動,而餘人又是怒目相向,支支吾吾,欲有所語,最終還是閉口不言。

儒子素知八俊中人兄弟情深,堅若金石。他們八人當中如此大打出手,拳腳相向,實屬平生罕見之事。儒子不由得一陣狐疑,正欲上前相詢,卻見齊牧上前行禮,隻聽得他說道:“恭賀儒公雙喜臨門!”

儒子不解,問道:“何來雙喜臨門?”

齊牧道:“咱們既要恭喜儒公榮任掌教一職,更要恭喜儒公香火得延,喜上加喜。”儒子聞言,手腳忍不住發顫,心道:“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溫良二子的身世終究還是瞞不過諸位。”

魯釀喜道:“那恭子慧劍落入儒公本家,亦是未嚐不可之事!”恭子靈慧寶劍靈力最強,前所未有,儒門中人早有所聞;但慧劍得遇有緣人後,無法二度變更,因此諸子名號既定,亦是終身不能更改。此時魯釀卻說恭子慧劍可歸到儒子子嗣手中來,那自然不是指溫良二子。儒子當即問道:“這另一喜從何來?”

眾人臉露喜色,但這份歡喜之情卻十分古怪,似乎喜中有憂。儒子更是忐忑不安,逐一詢問六人,六人臉色沉重,均覺為難。儒子又道:“大丈夫行事,但求光明磊落,事無不可對人言,更何況這是喜事,又何須吐吐吞吞,遮遮掩掩?”

眾人仍是沉默不語,儒子突然板起臉孔,對著魯釀說道:“魯大哥,長空之上急墜,我奮力相救,難道你也要隱瞞嗎?”此語並非儒子本意,但無奈之下隻得大違本心的恩威並施。

魯釀驚惶的說道:“儒……儒公救命之恩,魯釀自是沒齒難忘!紙終究包不住火,此事儒公亦有權得知。稟告儒公,你所救的那女子羊劍容已……已……已……”連續“已”了三聲,卻是說不下去。

儒子聽得此事與羊劍容有關,當即心寬,因為他在洞內已從觀天水鏡中看到羊劍容平安無恙,魯釀“已”了三聲仍是已不出聲來,自然不會是“已然遭難”之類的話;但念及恭子慧劍仍在威逼羊劍容,說道:“此事容後再議!”轉身欲去,卻聽得燕屠接著道:“已懷有儒公的骨肉。”

儒子一聽,回過頭來,一把抓住燕屠,將其扶了起來,驚喜無已的問道:“此話當真?”突然又是臉上一紅,回想舟中與羊劍容一番情意綿綿,月色融融,此時當眾說出來,突覺羞不可抑;狂喜之餘,淚水更是禁不住流了出來。

燕屠突然跪倒在地,說道:“儒公,請恕燕奴之罪。”儒子道:“燕大哥又何罪之有?”忽見燕屠手臂血跡斑斑,心中思忖:“先前與之會麵時尚未曾見到,何以此事突現血跡?難道是匆忙之際,尚未留意?”問道:“燕大哥,你身上的傷從何而來?”

燕屠連連磕頭,然後說道:“八奴祖先當年追隨儒門入此桃源,曾立誓協助儒門。今儒兄弟貴為儒門掌教,儒公但有所命,八奴刀山火海,義不容辭。可如今燕屠再也無此福分伺候儒公了。”突然抽出殺豬刀,往喉嚨割去。

儒子捏指成訣,隔空輕彈,“嗡!”的一聲,將殺豬刀彈落在地,說道:“燕大哥!何故如此?你我情若兄弟,不分彼此,親密無間。儒子若有不敬之處,還請明言!”

燕屠仰天長歎道:“吳兄弟,你我情同手足,燕屠對不起你。”說完淚流滿麵,又去撿殺豬刀。齊秦二人拉住不放。燕屠道:“兩位賢兄弟又何必阻攔?燕屠再也無顏麵活在世上。”

先前秦軒腳踢燕屠,阻止燕屠出言,儒子已覺不妥,認定燕屠此舉必定與羊劍容有莫大關聯,上前問道:“燕大哥,你和晉大哥、吳大哥一同行事,為何不見吳大哥?”宋扁鵲說道:“儒公安心,吳賢弟突患急疾,一時無法起身來拜賀……”話語哽咽,竟致泣不成聲。儒子情知不妙,追問道:“宋大哥,吳大哥得的是什麽病?身在何處?快帶我去。”宋扁鵲應聲,兩腳卻似釘在地上,一動不動。

齊牧道:“吳賢弟隻是偶感風寒,並無大礙。儒公不必憂心。”

晉卦一把拽住燕屠,說道:“燕大哥,我們八兄弟雖不同姓,卻情逾骨肉,吳大哥……吳大哥……”不知為何,一句話竟是無法說下去。

燕屠卻道:“儒公這份心意,做兄弟的必不相忘,看在咱們兄弟一場的份上,咱們也不能欺瞞儒公。其實,那女子根本就是妖女!妖女肚子中的根本不是儒公的骨肉!”

晉卦破口大罵道:“燕屠!你住嘴!”燕屠置若罔聞,仍是連珠炮發的說道:“若那女子不是妖女,為何身上有一股強大的妖氣,令我等近不了其身三尺之內?”

齊牧道:“燕屠,你胡說八道!羊姑娘親口直承其事,而儒公也不加否認,此事自是千真萬確。那羊姑娘六甲之胎自是儒公所出,根紅苗正?何來妖邪之說?”

儒子更是聽得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

齊牧又道:“儒公已講得清楚明白。這位羊姑娘乃當今名門正派掌門的愛徒,又如何會是妖女?”

燕屠道:“這人非但是個妖女,還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我等與她有不共戴天之仇,就讓燕屠下去替儒公轉達心意。殺豬刀一刀下去,省事得很。”站起身來,欲掙脫束縛。

儒子此時已猜到了十之八九,心感不安,問道:“燕大哥,吳大哥是……是劍容妹子所殺?”心中卻想:“劍容妹子為救儒子,功力盡失,如何能殺人?又如何會是妖女?”

眾人默然不語,卻與親口承認無異,那吳皰為羊劍容所殺,自是鐵定無疑。

儒子呆立不動,突然攝起殺豬刀往胸口刺去。兩條人影緊隨飛撲而上,隻聽得“嗤!”的一聲響,自是殺豬刀斷衫裂布,破布削骨劈向兩條人影,正是魯釀與齊牧。原來兩人見儒子血債血償,代羊劍容承仇受罪,念及儒子長空驚魂,奮不顧身相救的那一幕,立馬設法相救,卻苦於毫無玄術修為,無法阻攔,情急之下,雙雙兩兩以身子相阻。

眼見殺豬刀劈落,當中一人非命殞當場不可,於這間不容發之際,儒子靈力驟轉,硬生生的將殺豬刀逼開。魯釀與齊牧不顧已到鬼門關上走了一遭,驚魂未定之際仍是掛念儒子,齊聲急喊道:“儒公萬萬不可!儒公萬萬不可!”

此時,楚鍾等人才反應過來,發足上前相阻。而儒子自知羊劍容罪不可恕,突運暗勁,將魯齊二人逼開,殺豬刀飛身而回,仍是往胸口刺去。

卻聽得兩人急聲喊道:“儒公!”兩柄長劍雙雙搶出,一橫一豎,來回交錯,縱橫成網,舞劍之人正是樊正名和時習之。然而,兩人隻會武功,不通玄術,如何抵得住儒子以靈力相驅的殺豬刀?“當啷!”一聲,殺豬刀劃斷兩柄長劍,仍是往儒子胸口劈去。

眼見殺豬刀將及,七俊一片驚惶無措之際,儒子突覺腰間肋下一痛,四處穴道已被點,內力中斷,而殺豬刀跌落在地。

此時,儒門中人盡數走了過來,見儒子甘願自刺,無不敬佩;但見其如此輕賤儒門掌教之重位,可有可無,又不以為然。

樊正名和時習之未明所以,見儒子安然無恙,當即上前攙扶,一人說道:“儒公貴為儒門擎柱,萬萬不可因小失大,因吳……吳兄弟一人而忘卻儒門。”另一人說道:“萬望儒公以儒門為重!”

儒子又暗暗後悔:“倘若自己以死來替劍容妹子贖罪,置儒門後輩諸子於不理,自己豈不是成了儒門千古罪人?但八位兄弟看著我長大,雖以兄弟相稱,卻情若父子。吳大哥之仇如何了結?”隻得說道:“燕大哥,八位哥哥與儒子雖名為兄弟,實則親如父子,不分彼此。八位哥哥待儒子恩重如山,儒子卻有負眾哥哥,甘願以死謝罪!但如今儒門不可沒有儒子,儒子這性命暫且留著,日後待諸子之事一了,再以死謝罪。儒子願以自己性命來換羊劍容一命,跪請兄弟成全。”他本來生性隨和,但在大是大非麵前卻極重原則。

燕屠道:“儒公乃千金之軀,八奴豈能與之相提並論?但兄弟之仇……”

秦軒卻道:“燕兄弟!吳兄弟先行一步,眾兄弟無不痛心疾首;倘若燕兄弟再有差池,大夥又豈能安心?眾兄弟又豈能安心?”

燕屠道:“不安心就全都抹脖子,到九泉之下陪吳大哥,大夥在陰間再做兄弟,這也算對得起吳大哥,省得苟存性命活受罪!”他與魯釀兩人性子最為耿直,口沒遮攔,急結義之情,更是罔顧生死。

人群中一人緩步而行,冷冷的說道:“都是些大老爺們的,卻全是婦人之仁,令人冷齒!”正是德修長老。他上下打量著儒子,見其身上穿的是女裝,此言自是譏嘲儒子了。

原來,四大長老亦在其中,卻不動聲色。儒子自然明白,點自己四處穴道的,便是四大長老中人,雖無法確定是誰出手,但從這份著身的力道看來,必定不會是天命和德修兩位長老。八大長老之中,以天命修為最高,而德修居末,極易辨認。

魯釀暴喝道:“你個娘娘腔,羅嗦些什麽?”

德修長老聞言,勃然大怒,欲出手教訓魯釀,卻見儒子在旁,隻得強壓怒氣。他身居八卦陣中的“坤”位,修習的玄術偏向陰柔一路,兼之天生聲尖,難免有幾分扭捏之態,引為平生最忌。此時被魯釀直斥為“娘娘腔”,如何能不怒氣橫生,臉色鐵青?隻是一時不便發作,轉向燕屠道:“這妖女到底是如何與你們結仇的?如實招來。”

燕屠重重的“哼!”了一聲,不發片言隻語。德修長老怒氣更盛,叫道:“你們狗奴才世代向本門稱奴,如今長老問話,你竟敢蔑視,難道打狗還要看主人臉麽?”祭出長劍,立個下馬威。

儒子立馬閃身過來,牽住燕屠,說道:“燕大哥,德修長老問話,不可無禮。吳大哥到底是如何遭毒手的,還望燕大哥相告,以解我心中疑惑!”

燕屠道:“都怪燕屠一時魯莽,認定是羊劍容那賤……那女子。”燕屠本就殺豬出身,於刀血之事見慣不怪,此時竟泣不成聲。

晉卦接著道:“燕大哥認為羊姑娘令儒公觸犯儒門祖法,約我與吳賢弟去將她擒來,送出桃源,洗脫儒公之罪。幸得秦兄弟相助,躲過了孟老前輩的追剿後,卻不料羊姑娘不肯就此出桃源,口中儒郎前,儒郎後喊個不停。

“她為了見到儒公,借口解手方便,趁我兄弟三人不注意偷走。吳賢弟最先發現,與之對敵,待我們趕到時,她早已殺了……我和燕屠本欲殺她為吳賢弟報仇,熟料她聲稱已有儒公骨肉,咱們兄弟二人見其對儒公情真意切,亦是不敢過分為難她。哎!吳賢弟大仇,這輩子是不能報的了。”

燕屠一跺腳,向六俊拱手道:“諸位兄弟,請盡心盡力協助儒公,燕屠大仇得報後,必提頭來見。”心中認為羊劍容既然已有儒公的骨肉,眾兄弟自然不會再殺她。如今儒公又願代羊劍容一死,為保全儒公和眾兄弟,獨自離去,願自己一人承擔罪責,殺羊劍容後,心中更是打定主意:“當效贏侯、朱亥、荊軻,以死相報。”說完向儒公一拜,疾奔而去。

儒子見四長老便在跟前,一時未得其便,知羊劍容功力未恢複,眼見燕屠發足疾走,突然雙膝下跪。

齊牧與秦軒急忙阻攔,扶住儒子,連聲說道:“儒兄弟不必行此大禮,我等立馬前去阻攔燕兄弟。”不等儒子回應,早已發足而去。

晉卦等人拜別儒子,一同追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