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6章 一酒泯恩仇
那白袍老怪見儒子出手非同一般,心中略感詫異,也不敢托大,側身避過。殊知儒子那一掌看似輕飄無力,卻後勁綿綿不絕,手掌雖未觸及白袍老怪,掌風卻逼得他腹部激**麻痛,雙腳忍不住後退,白袍翻飛。
圍觀之流民更是大覺臉麵刺痛,雙眼無法睜開。
原來,儒子自知與眼前的白袍老怪靈力玄術上的修為相差太遠,為了替兄長報仇,先是以琴音迷惑那白袍老怪,一麵彈奏,一麵暗中取出銀針直刺“膻中穴”。他在追趕孟君婆婆去向時曾不慎跌倒,無意中被懷裏的銀針刺中,醒來後竟爾靈力大增;但後來欲以銀針遍刺吸靈氣的穴道時,竟是絲毫不見起色,那時因阿風與相裏尚賢在旁,沒有多想為何。
直到此時才想明白,原來僅僅以一銀針刺吸收靈氣的穴道時,由於四周靈氣充足,優於他體內的內力,無須運功,自可慢慢滲透。若是以銀針將所有吸收靈氣的穴道打開,又刻意去攪動本就一片混亂的內力,內力受此壓迫,反而從體內不住的滲出,無法吸收靈氣。由於吸收靈氣期間需要摒息,無法感知這一切,直到此時欲增強內力來對付白袍老怪,才想通這一節。
此處的靈氣以眼前的大湖澤最為強勁,儒子隻刺開一穴,四周的靈力便不住的湧向他體內,靈力正在慢慢增強。然而,此舉有違修煉之道。修真求道最忌逆天而行,正所謂欲速則不達,強行刺開穴道吸收而來的靈氣轉化為內力後,難於控製,一旦失控,其反噬之禍害更甚。此舉或許亦是儒門稍遜於道門的根源所在,道門崇尚法天然,順利導;而儒門推崇知其不可知而為之,講究個人精神意氣。
此時,儒子為了手刃眼前這個與儒門有著血海深仇的白陽王,也不顧得這一切,隻要能報得兄長的大仇,性命尚且不惜,哪裏顧得什麽反噬之害?但他越是強行吸納靈氣,也就越是凶險,正如凡人不能胡亂以靈物內丹為食一樣。他的仙身被誅,自然亦是無法抵受得了這濃鬱的天地靈氣。
白袍老怪本以為儒子全心全意彈奏長琴,卻哪裏想到他竟會忽爾偷襲?又見他先前以靈力彈琴無法驅役火鳳,知其靈力有限,此時全然未料到儒子頃刻間竟會靈力大增,如火山爆發一般噴射而出,被攻得措手不及,吃了大虧。凶險之下隻得向後一躍,卻仍是未能避開儒子的掌力,隻覺腹部一痛,雙腳尚未站立,向著儒子一瞪,自是在問:“何以忽施殺手?”
儒子見此一擊未能達成所願,轉而笑道:“老前輩,你雖然心慕曲韻,卻似乎並未精擅其中之道。我們不妨切磋一下修仙之道,如何?”
白袍老怪立馬白眉盡舒,笑顏逐開,說道:“原來如此!聽聞儒子自創玄術,開天地之造化之神奇,直追先賢,老道今日就見識見識你自創的玄術!”見儒子又一掌飄來,不敢疏忽,繞過掌背,順勢以酒葫蘆回劈。那酒葫蘆乃魯釀所有,自非他慣用的法器,但此時被他靈力一催,竟爾迸出一道白光,白光向儒子的掌力封去。
儒子急欲報仇,竟不避白袍老怪,遊將上去,伸出中指,指發劍氣,在白袍老怪長袖間戳點。一時間聲東擊西,似虛如幻,正是別出心裁自創招式的妙著。
儒門修仙之人,講求尊師重道,諸子無不將聖賢之道奉若神靈,無不依章照節行事,從來不會有人心存半分疑嫌。若有此舉,自是極大的不敬。因此儒子私下自創玄術招式,實乃門中大忌。此時人前擅用,實是不得已而為之。
因為他自失去琢玉劍後,一直未得其便再鑄練其它法器,兼之他與琢玉劍情非一般,即便另有機緣,也不願再以其它法器為伴。此時催逼靈力,雖無琢玉劍相助,威力大減,但自創招式後,於玄術運用已臻開闊明朗之境。這一番變幻無方的招式,連連得手,但戳得幾下後,卻覺手臂一麻,原來白袍老怪早已運功抵抗。
白袍老怪並非庸手,見儒子戳點而來,運功相抵,震得儒子手臂奇痛徹骨。力道尚未相交,儒子自知內力仍是稍遜一籌,畢竟這是驟然而聚的靈氣,難以控製自如;但白袍老怪有心考究試探儒子功力,未用全力,被儒子一陣變幻莫測的劍氣一番狂攻後,手中的酒葫蘆竟拿捏不定,掉了下來。
儒子見酒葫蘆掉了下來,大覺可惜,伸手去接,但整條手臂酸麻,又如何能接住?白袍老怪左足輕輕一鉤,那酒葫蘆又回到手中,內力一運,酸麻登去,又喝了一口,歎道:“好!好!”不知是在稱讚儒子功夫,還是在叫歎酒美。
此番交手,儒子因已失一臂,自知不是白袍老怪的對手,唯恐他識破自己的心機;又見白袍老怪大口喝酒,酒香四溢,一番強催靈力後,喉幹舌燥,心想:“我若是向其討一口酒喝,想必能讓他戒心盡消!”於是問道:“老前輩,這酒能借儒子嚐一口麽?”
白袍老怪一愣,說道:“儒門門規森嚴,修仙之人,素來不許喝酒,這……”儒子怕白袍老怪起疑,又見他一口接一口的喝過不停,實在無法忍得住,索性笑道:“慚愧!慚愧!儒子雖身為儒門修仙中人,卻偏偏天生浪**,嗜酒如命,這副饞貓之相無論到哪裏始終是改不了!”
白袍老怪隨即嘿聲一笑,見儒子年紀尚輕卻有如此修為,愛才之心大起,說道:“好!生性不羈,頗有道門逍遙之風,若是身在道門,豈不妙哉?”當即將酒葫蘆遞過去,說道:“老道生平飲酒無數,以此酒為最。這是貧道老祖宗,隻喝一小口就好。”
儒子道:“一小口也好!”伸手欲接。熟料那白袍老怪又將酒葫蘆縮了回去,老大不客氣的說道:“倘若多喝一口,貧道可要跟你急!”儒子笑道:“曉得!曉得!”夾手奪過,舉頭便飲。
醇釀入口,果然是極品,忍不住便要再喝一口,但有言在先,隻好強忍。
那白袍老怪笑道:“果真是酒中君子,言出必踐。”儒子既有一口下肚,如何能止得住第二口?忽然心生一計,說道:“先前隻是品嚐,喝的隻是小小半口,還有小大半口。”又舉頭便飲。
白袍老怪道:“小小半口是一口,小大半口也是一口!這可是老道的老祖宗!”伸手便來奪酒葫蘆。儒子側身避過,說道:“小大半口!小大半口!”白袍老怪大急,喝道:“老道還以為你是君子道中人,卻沒想到你如此胡賴,言而無信,未知其可!如此酒品,暴殄天物!”
儒子笑道:“錯矣!錯矣!錯之極矣!小小半口湊上小大半口,剛好是小半口,何來言而無信?更何況你這壺酒也是順手牽羊,我隻不過順口喝小半口而已。盜亦有道,大家都是同道中人,何必相奚?”
眾流民本以為儒子可替自己出一口氣,卻沒想到一番對敵後,竟爾向白袍老怪討酒喝,大出意料之外。此時正是生死相搏、你死我活之際,如此貿然討酒,當真令人倍覺不可思議。
突然一人閃身過來,出其不意的搶過酒葫蘆,躍離三步,舉高酒葫蘆,將酒往口中倒去。正是八俊中人的“賽杜康”魯釀。
魯釀不知何時已來到,早已從酒香中識得是自家所釀,雖饞涎欲滴,但見兩人正自爭奪,自知技不如人,隻得伺機而動。此時見儒子與白袍老怪正在爭奪酒葫蘆,正是良機,當即覷其不備的搶身過去,一舉奪回酒葫蘆。
白袍老怪見魯釀如此猴急,又是可惜,又是無奈,叫道:“老弟!口下留情!口下留情!”魯釀道:“留什麽情?這酒本來就是老奴的,我數十年來舍不得喝一口,你們道門李可道來儒門橫蠻無法,順手牽羊,把老奴辛辛苦苦釀的老酒拿去。”畏忌他玄術了得,忽爾強施玄術奪酒,當即又往口中灌去,恨不得一口將其喝完。
儒子心道:“道門李可道?難道老前輩是道門中人?環顧當今道門,並無此般功力之人,定是魯大哥終日喝得醉醺醺的,錯將玄冥教的白陽冥王當作道門的老前輩了。”
這酒確是魯釀所有,亦正是白袍老怪順手牽羊拿來。此時他見這酒回到主人手中,臉上禁不住一紅,但見魯釀如此大口喝酒,且大半濺落在地,大覺可惜,正欲出手阻攔。
魯釀卻道:“你可別過來!你一過來我就把這酒葫蘆摔了,大家喝不成!不過來的話,我會學你們道家,馬馬虎虎的無為,隻喝一半,給你留半葫蘆。不!不!不!是小小小半葫蘆,大家言而有信。”
那白袍老怪聞言,果然收住,眼睜睜的看著魯釀喝酒。魯釀又喝了一口,舔舔舌頭,回味無窮的說道:“喝完這葫蘆酒,就算死了也值啦!”
牛二見魯釀將白袍老怪逼得無可奈何,心中一樂,摸出藏在懷裏的一塊大肉,喊道:“老兄,美酒配好肉,這上等好肉先借你!”說著,將手中的大肉拋了過去。
魯釀隨手一抄,拿住大肉便往嘴裏送,咬了一口,讚道:“好肉!”突然,一人“咦!”的一聲驚叫道:“追風獸!”立馬從魯釀手中搶過大肉,放在鼻下一聞,失聲道:“果然是追風獸!”神情若灰,正是齊牧。
追風獸乃齊牧特有,因是混交而來,天生有一股腥臭,此時雖被曬成肉幹,仍是被齊牧嗅了出來。魯釀“呸!”的一聲,將口中的肉吐了出來,問道:“這是哪來的肉?是不是桃源內的追風獸?”牛二笑道:“老兄果然是行家!”魯釀將手中的酒肉重重一摔,罵道:“好家夥!連我齊牧大哥的馬也敢吃!活得不耐煩啦!”飛身過去,左右開弓,扇了牛二兩記耳光。
牛二見其將白袍老怪逼得無奈,一時大喜,有心以肉助酒,卻沒想到這一節。
魯釀兩記耳光既下,心頭之氣仍未消,一把抓住牛二後領,將其提了起來,怒道:“齊大哥的追風獸乃神物,如何能吃?我要替它報仇!”用力一擲,將牛二摔向沙上的一塊大赤石。
白袍老怪見酒葫蘆摔下來,心痛不已,長袖飛卷,將其收入懷中,喊道:“心肝寶貝,可沒摔壞吧?”餘力一帶,又將牛二穩穩放回地上,但全副心思仍在酒葫蘆上,不住的撫摸,說道:“沒摔壞就好!沒摔壞就好!”
牛二幾乎已到鬼門關,幸得白袍老怪相救才免於腦漿迸裂,身子橫飛時早已嚇得滿身冷汗,剛一站定,雖全身發抖卻仍是罵道:“誰要你這老怪買好心?我牛二摔死也不用你管!”非但不領情感激,反而惡語相向。
儒子見牛二摔出,也飛身上前相救,卻晚了一步,見那白袍老怪有恃無恐,心中更是驚懼:“眼前之人不知是敵是友,此番深入桃源,必定對儒門不利,自己一時貪杯,竟冒然向其討酒。此事若是傳到儒門長老等人的耳中,儒子又難逃通敵罪名。”為劃清界限,儒子道:“老前輩,儒子再向你討教高招。”乘著酒氣,又是一掌拍出。
白袍老怪知儒子內力驚人,此時早有防備,運起一道光幕,豎在身前。兩股力道相撞,又是“轟!”地一響,聲威驚人。儒子是拚命一擊,而那白袍老怪仍是輕描淡寫,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
忽然聽得一人大喝:“臭小子!找死!”揮拳便擊落,正是魯釀打牛二。
原來,魯釀見沒摔著牛二,仍是惱火他以追風獸為食,氣衝衝的上前便擊,替齊牧消氣。秦軒卻阻攔道:“魯大哥,算了吧!”心中卻覺惋惜,須知這追風獸神駿無比,窮十餘載之功始得成。此時竟被流民當作果腹之物,眼見齊牧一直捧著肉幹,雙眼欲淚,呆視良久,也不禁替其覺得苦悶。魯釀道:“齊兄,這幫邋遢小人擅闖桃源,無罪!但偷吃追風獸,死罪!”牛二道:“你不也吃了麽?”魯釀揮起拳頭,恨恨的說道:“齊兄!姓魯的替你教訓他們,請勿阻攔!”揮拳上前又打。
白袍老怪見魯釀欲傷牛二,長袖一拂,一股勁風將魯釀帶倒在地,笑道:“這位兄台,正所謂不知者不罪。這小哥卻不能傷!不過老弟你也是罪大惡極:奪老道酒葫蘆,死罪;浪費老道美酒,死罪!”便在此時,忽覺諸身要穴被蟻咬中一般,低頭一看,果見身上寒光點點,正是附在其上的數十枚銀針所發。
隻聽得一人說道:“禍我桃源,死罪!亂我儒門,死罪!”正是儒子。儒子精於醫術,認穴施針之準,已臻一流境界,又因先前早已參悟透刺開穴道吸靈力的一番道理,依時依法而為,加之於白袍老怪身上。那白袍老怪救得牛二,自身的大穴被刺中,且是儒子趁其大發內力之時,此時,身上的內力哪有有不急泄而出之理?
儒子如此暗藏銀針,忽而偷襲,如此不光明正大之舉,大違儒門君子之道。但他一心想殺這白袍老怪替兄長報仇,不擇手段亦是在所不惜。
白袍老怪滿臉狐疑,雖被偷襲得手,卻非泛泛之輩,眼見全身內力不住的湧出,立馬全身血氣內斂,硬生生的收住了靈力。
儒子心中暗道:“不好!若是未能一舉製其死命,必受其反噬。”當即再以銀針自刺,加速吸收那白袍老怪體內決堤般的內力。
白袍老怪“咦!”的一聲,臉上露出驚疑之色。眼見驟然收住靈力後仍是無法止住外溢的內力,當即快刀砍亂麻,趁著內力不住急泄之際,一掌劈向儒子,問道:“儒子,你這是考究老道來著?”但這一句話說完,已是大氣喘喘。
這一掌是在白袍老怪在內力不住急泄之際所發,如長江三疊浪一般,洶湧一波接一波,此法雖是凶險至極,卻將儒子逼得無法立足。
儒子見他膽敢行險,內力急泄之際仍有補救之法,不禁暗自佩服其膽色和修為。被三疊浪一番強攻,儒子好不容易才拿樁立定,恐他突然撕破臉皮,笑道:“老前輩不是想見識見識我自創的玄術嗎?這就是老前輩口中所說的,開天地之造化之神奇啊!”
白袍老怪早覺不對,但見儒子仍是說得客氣,一時也不發難,說道:“儒子所創的玄術不拘形跡,卻是殺機太重!”
傻六見白袍老怪救起牛二,痛罵道:“玄冥教白老怪,別裝好人啦!快把布袋中的人放了出來,饒你不死!”白袍老怪見兩人口出狂言,嘿笑道:“人就在布袋中,想要回去嘛,還得看你們的本事了。”
儒子惱其蠻橫不法,目中無人,欲奪回布袋中的孩童,說道:“儒子胡鬧,所創的玄術難入老前輩法眼,還有幾式歪招,正要前輩指點指點。”話一落音,躍身過去,揮手便奪白袍老怪肩上的白布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