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7章 張冠假老李

儒子已失一臂,全力攻擊敵人時難免留下破綻。

白袍老怪見有可乘之機,說道:“小心啦!”伸指直取儒子胸口。儒子隻得急撤,左爪一回勾,化作掌向白袍老怪擊去。白袍老怪閃身一旁,剛一站定,笑道:“儒門真是英雄輩出!但你不顧性命的一味搶攻,卻是為何?”見儒子攻守自如,也不敢疏忽大意,還了一招,形似仙鶴疏妝,勾向儒子鼻子。

儒子隻得乘勢下避,說道:“聖人有雲,知其不可為而為之。”一掌擋向白袍老怪的長袖。

白袍老怪催動內力,儒子整個身軀竟墮了下去。儒子直覺掌風直逼臉麵,見無處可避,情急之下,身子一縮,完全不顧禮法斯文,竟從白袍老怪**躥過。

此舉大出白袍老怪意料之外,須知儒門最為講求禮義廉恥,一切行為決不能超出禮法的節度之外;但儒子此舉當真是斯文掃地,節操盡毀。

白袍老怪先是一愣,隨即笑道:“不拘一格,難能可貴!儒門有此小子,老道佩服得很。”聽得風聲,不向前趨避,反向後急躍,又道:“老道風聞,儒子自創的玄術,果真讓人大開眼界。可是你仙身受損,不必強用靈力,否則貽害無窮。”

儒子笑道:“我喝了老前輩的一口酒,大飽口福,幾根骨頭捱捱老前輩的拳腳也天經地義。”

白袍老怪道:“當真能吃得消嗎?”儒子道:“但戰無妨!”白袍老怪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當即雙掌相交,左上右落,陰陽變幻,當中生出一太極圖。

《易經》中有論,無形生有形,無極而太極,太極周運不息,故而有陽氣;動極則靜,靜則至陰。如此一動一靜,陰陽互生,生生不息,以致無窮。

此時那白袍老怪的玄術看似動靜分明,實則又是動靜結合,動中有靜,靜中有動,將門戶守得密不透風,已進化境,正是陰陽互動的精義所在。

秦軒等人在旁觀看,雖不曾修真習道,卻不是行外之人,自然識得其中奧妙,忍不住暗暗歎服,均想:“這老怪果真不愧玄冥教陰陽之名,如此玄術,當真是打遍天下無敵手!”

如此虛幻不定的玄術變化,自儒門中人眼裏看來,自是眼花繚亂,束手無策。“君子之道”是儒門聖人心中唯一的完美人格之道,因此儒門修仙之術亦是君子之術,講求自我修繕,不憂不懼,不惑不怨。就招式而言,更是講求端莊凝重,從容不迫。

儒子本非儒門修仙之人,但自被庸公力排眾議選定為諸子中人後,無狀的言行雖然有所收斂,但浮滑的本性始終未變,素來推崇逍遙灑脫之道,近乎道門玄術。

這亦正是儒道之爭根源所在。儒道鬥法相爭雖然由來已久,因《易經》乃萬經之首,儒道均尊為典範,並將其中的理據融入各自派係之中,因此兩門頗有共通之處;隻是兩門參悟出來的結論相去甚遠,才有“儒道之爭”,其中修真之道法更是大相徑庭,誰也無法折服對方。

儒子身出儒門,行事無處不透著道門風骨。當日假扮柳三妹的慕容寒亦曾有言:“儒子出身儒門,卻有道門風骨,任性自然,行事出人意表。”此時,他見白袍老怪不拘一格的玄術之道,自是心折不已。

眼見白袍老怪極盡變幻的神妙,再也顧不得平素的所謂禮法規章,雙腿一躍即定後,忽地“唰!”的一聲,身上千百萬條妖藤破體而出,纏向白袍老怪。

眾人見儒子身子陡然長出如此之多的妖藤,心感驚詫,但想到他既有“儒上仙”之名,這些妖藤自他們眼裏看來,亦是神物。

此舉又是在白袍老怪之外,儒門中人,何來如此近乎詭道的玄術?那白袍老怪見儒子如此拚命,說道:“儒子,咱們隻不過是切磋切磋,何必如此較真?你仙身受誅,若是再強催靈力,隻怕性命不保!”

儒子勢如騎虎,不暇多慮,說道:“你們玄冥教行事歹毒,亂我桃源,更是讓我兄長身敗名裂,儒子縱然耗盡最後一絲靈力,和你白陽冥王同歸於盡,亦是在所不惜!”

秦軒等人站在一旁,見儒子久戰不勝,不由得心急如焚,早已取來神行戰車。此時見白袍老怪被儒子苦苦糾纏,僵持既久,見有機可乘,當即鑽入神行戰車中,急行如風,催動迷幻弩直射那白袍老怪。儒子雖與白袍老怪相隔甚遠,但迷幻弩何等神妙,而秦軒亦是精擅其法,爛熟於心,此時物得其人,人禦其物,當真是神乎其技,瀟灑自如。

羽箭如魅似幻攻向那白袍老怪,而楚鍾得此良機,亦是手托大鍾向其頭顱砸落;齊牧更是眼疾手快,於不容發之際,將白袍老怪身後的布袋搶了過來。傻六與牛二等人見有機可乘,互使眼色,揮拳掄棒,躍躍欲試。

那白袍老怪靈力既高,雖與儒子對峙,見迷幻弩攻來,原亦可運功將其逼退,但他不忍傷了齊牧,並未發功逼開羽箭。眼見齊牧貼身近搏之際,他早已輕輕一腳勾出,此時隻須將齊牧橫勾而起,直擋楚鍾那一砸,齊牧非殞命當場不可。但他身子一偏,逼開了楚鍾那迎頭一擊,而楚鍾脫手而落的大鍾恰好砸在齊牧的頭顱。齊牧隻顧拉扯白袍老怪身後的布袋,知命懸一線仍不思自退,眼見無幸,白袍老怪也不顧布袋被奪,輕輕一送,將齊牧和布袋送了出去。

便在此時,迷幻弩所發的羽箭盡數釘在白袍老怪身上。

儒子早已看出白袍老怪毫無殺意,眼見羽箭射落,急喝一聲:“運功退箭!”掌上內力一催,助其退箭。

白袍老怪並未依言而行,而是內力急收,受了儒子這一擊,而羽箭亦是同時插落,一跤坐倒在地,鮮血衝口而出。

儒子激催內力,亦是氣悶難當,收起周身的妖藤,說道:“老前輩,這是為何?”話音未落,突覺一股惡氣直逼喉嚨,忍不住“哇!”的一聲吐了出來,自然亦是一口鮮血。

傻六未明所以,見白袍老怪身受重傷,坐倒在地,早已慫恿眾流民上前拳腳相加。

儒子急喊道:“且住!”急欲上前相阻,但終因內力被過度壓榨,身子不支,暈倒在地。倒地之際,眼見流民四下湧動,才醒悟過來,那白袍老怪原是一片苦心。

傻六真不愧是傻六,仍心急報仇,撿起先前迷幻弩遺落在地上的箭羽,一衝上前,對著白袍老怪便刺。但見白袍老怪正在運功調息,雖在重傷之餘,仍是神威凜凜,不由得膽怯,將碎刀片遞給牛二,說道:“牛二哥,你天生力大,這父老鄉親的大仇由你來報。”

牛二接過刀,亦不敢上前,餘人亦是心驚膽寒,又聽得儒子喝令,一時不敢稍動。

魯釀急忙過去扶起儒子,將其按醒。此時聽得齊牧失聲驚呼道:“儒門小子!”他奪過白袍老怪的布袋後,迫不及待的打開了開來,隻見布袋中人正是儒門後輩諸子中的忠、孝、仁、義,不由得驚慌大喊。

儒子心神大驚,想不到白袍老怪所掠劫的竟是儒子後輩諸子,立馬悔恨秦軒等人從旁相助時不趁機取其性命,還相助他逼催靈力避羽箭,此時欲痛下殺手而不可得,隻得運功調息。

此間靈氣濃鬱,充足無比,一番調理後,儒子回過神來,卻見忠子等人早已圍定在旁,神色間甚是關切。

諸子見儒子醒來,向其行了一番見麵大禮。儒子心神激**,撫著四子的腦門,說道:“諸子無恙,儒子心中甚喜!”回想起四子被道門長老劫去,而自己卻置身事外,心中又是自責不已,又問道:“你們被道門劫去,何以落入這玄冥教白老怪之手?”向著那白袍老怪一指。

此時,那白袍老怪亦在吸靈力調息,雖在重傷之中,仍是因循漸進。

忠子道:“玄冥教白老怪?儒子叔叔說的玄冥教白老怪是指這位老前輩嗎?”儒子點頭。忠孝仁義四子相視一笑,仁子道:“儒子叔叔,這位老前輩不是什麽玄冥教白老怪,而是無為子前輩,是他將咱們從玄冥教手中救出來的。”

儒子霍然大驚,說道:“無為子?”突然“啊!”的一聲大叫,醒悟過來,說道:“我怎地如此糊塗?孟君婆婆為了與無為子前輩在一起而不惜背叛各自門派,孟君婆婆安居此穀,那無為子前輩也必定在此!他們二人分屬儒道兩人,孟君婆婆與人鬥法,除了與無為子前輩鬥之外,還會與誰鬥?”

這白袍老怪並非眾人口中的玄冥教白老怪,而是當年與孟君婆婆背叛各自門派,結為連理的無為子。如今時過境遷,似水流年,芳華易逝,當年的少年人已是白發上鬢邊。

儒子初見無為子時,見他力護流民,本已認定他是有道之士;但後見流民一口咬定他是玄冥教的老怪,布袋中又裝著孩童,且讚賞自己的音律造詣,將其當作白陽冥王。其實,無為子讚儒子的音律造詣,是因為儒子以音律驅動火鳳,讓火鳳鼓舞意中人奮勇殺敵之故。

眼見一番誤會鑄成如此大錯,儒子當即起身過去,向著無為子一揖到地,說道:“無為子前輩,儒子愚昧無知,多有冒犯!”

此時,那白袍老怪亦已停住調運內息,睜開雙眼,看著儒子,微微一笑道:“儒子,你身手不錯,庸公慧眼識英才,當真沒有看走眼。儒道仙劍大會,道門未必就能強過儒門。老道不中用啦!哈哈……”

儒子更是惶恐不安,說道:“無為子前輩寧願自傷,亦不願以靈力逼箭傷及眾人,此番俠義心腸,讓人敬佩不已。”其實,以無為子的修為,以上乘靈力凝成禁盾,自可將迷幻弩所發的羽箭逼退。但眾流民一直認定他便是玄冥教中的白陽冥王,急欲報仇,而他為了免傷無辜,才硬生生的受了那些羽箭。

儒子精擅醫道,不顧自身有傷,替無為子除了身上的羽箭。幸而無為子亦是修仙求道之人,迷幻弩雖然神妙,終究隻是凡物,隻致皮肉之傷,於仙身靈根倒是無礙。

秦軒見誤傷好人,連連向無為子請罪。無為子亦是一笑置之,見儒子手法利索,待其料理停當後,說道:“儒子非但身手不凡,這黃岐之術更是火喉既老。六年前,道門五子若是得儒子醫治,便不會命喪奇毒之手。”

儒子極為惶恐,又是單手為禮,說道:“無為前輩,當年道門五子身中奇毒,儒子承蒙道門青眼有加,摒棄門戶之見,前來相請。但儒子其時未明其理,幾經靜心潛思,仍是束手無策,以致五仙命喪黃泉,儒子亦是汗顏不已。”

無為子笑道:“這一節老道自然知曉。”心中卻想:“道門上下請你醫治是假,疑你是凶手相請前來試探虛實是真。難道你當真沒有想到這一節?”然後又道:“然則儒門後輩小子所中的奇毒,與當年道門五子所中無異,儒子卻是如何解的?”

於是,儒子便將逆用儒門心法之事說了。無為子聽得驚奇,雙眼直瞪儒子,心想:“如此逆天之事竟出自儒門中夠得上‘儒’字名號中人之手,當真是從所未有之事。”一時間驚得合不攏嘴。

良久,他又哈哈大笑道:“儒子,老道當真佩服得五體投地,你既不執著於有為,亦不受拘於無為,遠比老道刻意追求無為的境界又高出了一層。哎!老道本是方外之人,本應無己、無名、無功,離形去知,同於大道,但始終是身出道門。玄冥教覬覦桃源已久,老道早已看在眼裏,隻是一直無法放在那一段滅門之仇……取酒來,老道今日要與儒老弟共謀一醉。”

他一直將其稱作儒子,此時得知儒子逆用儒門心法,大出意料之外,竟爾改口稱之為“儒老弟”了。

魯釀等當即搬來大石,陣設酒杯。秦軒道:“無為前輩,我等奴身之人,原不配與你共飲,但既已衝撞前輩,借此一杯簡陋酒水,聊表歉意,怠慢之處,還請見諒!隻可惜有酒無肉,美中不足!”四奴立馬向無為子敬酒。

無為子連聲說道:“無妨!無妨!”

身後一人道:“有酒無肉,美中不足!”當中從懷中取出一大塊肉,放在石桌上,正是牛二。魯釀道:“你這狗東西,還敢拿出這追風獸的肉。”一路以來,流民雖是餓得肚皮貼後脊,四肢無力,但多半人始終不敢吃這追風獸。牛二將獸肉曬成肉幹,貼身而藏,此時見無為子因不願傷及眾人,心中感激,拿出來下酒。

魯釀又見此肉,立馬憤恨交加,將肉一推,向齊牧連使眼色,示意好好修理一番牛二。儒子立馬撿起地上的獸肉,咬了一口道:“齊大哥,你追風獸當真有濟世情懷,活時供人騎,死後供人食,實乃我輩修真之人的楷模典範,當真了不起。”

齊牧見儒子竟也吃追風獸的肉,見其臉色古怪,立馬明白過來,自是不願拂無為子,又不願與眾流民為敵之故。當即從儒子手中接過大肉,也咬了一口,連聲稱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