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0章 天下大豪傑

儒子當即再度逆用,將體內的碧血燈籠之毒逼出,起初也不敢冒然行險,隻得逐步摸索試探。

如此過得三日,眼見能控製得住那股莫名其妙的力道,心中大喜。這股怪力,因吸碧血燈籠而得,此時被壓得似乎並無動靜,緣何不喜?於是逐步加大力道,內息一動,靈力隱隱有流轉之勢,心想:“為何我不早點想到?”

羊劍容見此湊效,免得儒子左右為難,亦是滿心歡喜。

待到第四日練完,儒子道:“這一番逆用,又是違背儒門祖法之舉,若是八大長老得知,必定又是一番震怒。”羊劍容道:“循規蹈矩,未必就對。”

儒子沒有搖頭,卻也不敢點頭。

這一番逆練漸行漸強,如同百川入海,越是往下,所匯聚的大江巨流漸多,而那股力道亦是漸漸被壓了下去。

這一日,儒子練完功後,腹中空空,偏有湊巧,琢玉劍從水中飛出來,劍尖上刺著一尾刀魚。儒子一看,驚喜交集,心想:“琢玉劍從不濫殺,此時為了免去劍容妹子捕魚的麻煩,一改以往‘心慈’的常態,居然自行去刺殺魚了。”

儒子看得心中不是滋味,而琢玉劍將刀魚往儒子麵前一放,又飛入水中……

吃過烤魚後,儒子忽地想起心中的疑團尚未得解,又問道:“那日在桃林中,我明明是和你相互和曲,為何小德子他們搜出來的卻不是你?”

羊劍容道:“那日我與你琴音和應,熟料到中途,我的穴道被人點了,那人自然是慕容寒了。我隻知道慕容寒是我玉女門的一大仇敵,但我從未見過她。

“起初,慕容寒也認不得我。我見她如此舉動,甚是不解,問道:‘你是什麽人?我與你素不相識,你為何要待我如此?’慕容寒道:‘姑娘有所不知,窩藏桃源外之人乃死罪,人家救你一命,你不能累得人家為你枉送了性命。我這就送你出桃源,讓你從鏡練河逃走!’那時我雖然早已從你借機罵小玉的話中得知,桃源不能窩藏外人,但仍是覺得奇怪。”

儒子道:“怪不得她說已將你淹死在鏡練河,原來是救你。她隻是點你的穴道,當時你為何不知會我?”

羊劍容道:“這慕容寒當真是狡猾得很,原來她早已預備妥當,先是用她的荊釵,將你我所彈奏的琴音留下,點了我的穴道後,為不驚擾你,將荊釵的留音當空揚了出來。更何況你正沉浸在樂曲中不能自拔,自然不知有人使詐。”

儒子回想當日的情境,覺得羊劍容竟能每次都彈得一模一樣,忍不住叫絕,此時才知道其中緣故。正因為曲調無所變化,因此到後來隻是一味的隨著曲子節拍而舞,直到桃林四周布滿兵馬,仍是不自知。

羊劍容又道:“慕容寒點了我的穴道後,又與我掉換了衣衫。她扯我的衣衫時,見到我身上的羊首白玉,愣愣的出神,喝問道:‘你是何人?怎麽會有此玉?’我見她神色有異,也不知她到底是要救我,還是要害我,隻得如實回答。

“慕容寒聽罷,一陣冷笑道:‘當真是冤家路窄,想不到我流落到桃源中,你師父這老……’然後將我師父和我臭罵一通。此時,我才猜想她定然是慕容寒,但又覺不對,因為慕容寒是胡人模樣,而眼前之人卻不是。

“正欲相詢,卻聽得木屋外人聲嘈雜,大隊兵馬雲集而來。慕容寒道:‘這筆賬早晚要與你們玉女門算清楚!’然後將羊首白玉收入她懷中,並將我封印在長琴之中。她的玄術修為當真了得,也不知過了多少天,我身上的封印才解除,待我醒來從長琴中出來時,就發現自己躺在酒船中。”

儒子心想:“慕容寒對你師父的仇恨,當真不小!”回想那日在密林中慕容寒失聲痛罵的情境,說什麽“做師父的不要臉,教出來的徒弟也不要臉。”起初聽到這些話時,茫然不解,直到此時才釋然。

羊劍容道:“後來我終究不放心你,折而回來,遇上桃源的兵眾四下出動,溫誨人等正合力追捕你們治儒兄弟二人,從他們的言語中,暗中聽得什麽柳三妹就是慕容寒。

“後來我撞到這些惡僧,知道他們是為了替南宮劍郎報仇而來,為了不暴露行蹤,我混在流民中,但還是被他們發現。等到我返回赤石灘時,早已不見你的蹤影,向流民一打聽,才知道你為了勇救他們而被桃源綠林使押向摩天崖的誅仙台。

“待我尋得誅仙台所在時,南宮劍郎已被你大敗。眼見八大長老要誅滅你的仙身,是以以琴音相救;但我因被慕容寒封印在琴內,內傷一直未痊……”

儒子說道:“但你為了救我,仍是強行催動靈力,才導致靈力盡失!我……”心中感激,見她為了救自己而加重自身的傷勢,心中又是愧疚不已。本欲說些歉意之類的話,但自覺曆經這幾番折辱磨難後,也不必多言,又問道:“慕容寒既是玄冥教中人,那這玄冥教又是怎麽一回事?他們兄妹二人乃六年前闖入桃源的,聽說亦是被玄冥教人追殺,卻是為何?”

羊劍容道:“如今的玄冥教與慕容寒所在的那個玄冥教是兩碼事。以往玄冥教的教主乃慕容屠欲魂,也就是慕容寒的父親。他自任教主後,大刀闊斧的整頓,因此上下齊心,眾誌成城,所以將玄冥教搞得好生興旺!而如今的玄冥教當權的卻是黑白陽陽兩位冥王,追殺慕容寒兄妹的,就是他們二人所派遣。”

儒子回想玄冥教高手如雲,且個個行事隱秘詭異,手段毒辣,說道:“數百年前,百家爭鳴,不斷鬥法,互不相讓。我身在桃源中,隻知儒道兩門仙劍派,想不到桃源外的玄冥教竟如此了得!”

儒門祖輩為了讓門中諸子安心學藝鬥法,早已禁絕各種關乎桃源之外玄道上的典籍。然而,儒子好奇心極強,向往桃源外之事,偶爾會問及庸公;庸公特別偏愛儒子,也不假責罰,私下也會或多或少的談及桃源外的玄道往事。所以,儒子得知桃源外有玄冥教,也就好不稀奇了。

羊劍容道:“不錯,玄冥教在慕容屠欲魂的整頓下,人才濟濟,自他而下,有天、地、人三德君;東郭、西門、南宮、北丘四方死神;十殿閻王以及諸多的獄主。因‘死神’這個稱謂不太雅,便改為四大天王,也就是四大護法,但外界仍是稱之為‘四大死神’。”

儒子問道:“四大天王,東南西北,天下有這麽巧的事嗎?”羊劍容道:“慕容屠欲魂、地德君和四大天王都是胡人。慕容屠欲魂心慕漢化,胡人出身的四大天王改成漢姓,東郭、西門、南宮、北丘是他們的漢姓。那百藥王就是天德君,而南宮一劍是四大天王護法之一。”

儒子仰慕英雄,聽得玄冥教如此了得,忍不住心往神馳。

羊劍容道:“可當今胡漢勢成水火,玄冥教胡人身居要職,自然引起中原不安。後來慕容冥王受一位德高望重的修道之人點化,竟自動放棄玄冥教,遣散胡人各部,大權交給黑白陰陽王。”

儒子道:“當真了不起!”羊劍容道:“你是說這位點化慕容冥王的高人範長生?”儒子道:“不!我是說這位慕容冥王!他身為一教之主,手下能人異士眾多,卻深仰範長生老前輩的功德,甘願受其點化,急流勇退!不過這範長生也是不容小覷。”

羊劍容道:“範長生點化慕容冥王時說,如今胡人昌盛,入主中原,倘若胡人長期占據玄冥教冥王一席,勢必導致天下一場浩劫。他勸慕容先生念在天下蒼生份上,擇賢退位。”

儒子一拍大腿,讚道:“這慕容冥王真不愧是第一大英雄,舍一己之欲而平息胡漢之爭。”羊劍容卻道:“什麽第一大英雄,屠欲魂乃當世第一大狗熊!”儒子不解地問:“慕容冥王如此胸襟情懷,能人所不能,為何要罵他當世第一狗熊?”

羊劍容道:“他終日隻知鑽研武學,枉費師父一片情意……唉呀!師父請見諒,弟子不該在背後說師父。”

儒子道:“怪不得慕容寒將你師父當做死對頭,而且對你師徒二人如此的仇恨。原來你師父是慕容冥王的……的紅顏知己;而慕容寒卻罵你師父是老……老什麽的!”

羊劍容一笑道:“也罵我是小什麽的?是不是?”

儒子道:“其實,你們師徒二人都不是老什麽的,小什麽的。其實,夠得上這個‘玉’字,必定是大美人。試問,世間哪裏有‘老什麽的’和‘小什麽的’美玉?我雖未曾與你師父謀麵,但從‘玉女門’這一稱謂看來,想必她亦是美人如玉。”

羊劍容道:“是啊!我師父當真是人如其名,美如白玉。可是,我們玉女門的門規甚嚴,師父她老人家更是從來不允許我和男子說話。如今我違背師父的意旨與你……”

儒子心中又是一陣感激,也不追問為何,心想必定是她師父因與慕容冥王一番糾纏,傷心欲絕之故。若非如此,慕容冥王的往事,她也不會知道這許多。一想到一代女中豪傑的白玉美人受人冷落,心境必定淒涼,又暗自歎息。

羊劍容又道:“其實,這個慕容寒也是挺可憐的!自慕容冥王放棄大權後,便遣散胡人各部,將大權交給黑白陰陽王。”儒子道:“能蒙慕容冥王垂青,這黑白陽陽王想必也是豪傑中人;但如今看來,卻不盡然。他們對桃源所做的一切,哪裏是什麽英雄豪傑的行徑?”

羊劍容道:“天下風傳,他們二人為了修煉地藏訣玄術,四處搜捕天下孩童,弄得人心惶惶。由此可見,這兩人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他們得傳大位後,非但不對前任教主感激涕零,而是要趕盡殺絕,非要將慕容冥王膝下的一子一女弄死不可。是以慕容寒兄妹二人孤苦無依,流落江湖,卻沒想到慕容寒竟會流落到桃源中來。”

儒子回想慕容寒的一切,心想:“原來她所有的不幸,都是來自父親放棄玄冥教大權。”說道:“如今玄冥教掌權的是黑白陰陽兩冥王,但不知為何,如今玄冥教中人對慕容寒仍是十分恭敬。

“那日桃源大亂,那個十大閻王中人木青牙認出慕容寒後,對其禮敬有加,非但答應她一切的要求,還特地為她讓出一條生路。”

羊劍容道:“或許是因為慕容冥王大仁大義之故吧?你不是說他是第一大英雄嗎?”

儒子覺得有理,又道:“這南宮一劍,就是昔日胡人玄冥教的四大護法之一。不過,我仍是不解,這慕容冥王是個驚天動地的人物,曠世奇才,能得如此之多的豪傑之士鼎力相助,又甘受德高望重的範老前輩指引,想必也不是什麽奸邪之人。

“這南宮一劍既得‘一劍’的名頭,必定是劍術上的大行家,自然也不是妖邪之人。而這南宮劍郎的黑血劍似乎是源自南宮一劍,卻為何盡是妖邪的路子?非但如此,就連慕容冥王的親生之女慕容寒,她的玄術亦屬妖邪一路。”

羊劍容道:“我對胡人玄冥教之事亦是知之不詳,但可斷定,慕容冥王和他門下之人都是世間罕見的豪傑之士,至於慕容寒為何是妖邪一路更是不得而知。

“這南宮劍郎的玄術一半源自南宮一劍,一半源自家傳。南宮堡主原非正路,在黑道上所用的玄術亦是邪惡至極。自南宮塢堡十三口被滅後,南宮劍郎心急大仇,將他們塢堡那些邪惡之術與南宮一劍所傳的劍術相結合,才有這詭異至極,令人聞之色變的黑血劍。不過,這些也隻是我的猜測,做不得準。”

儒子道:“這慕容寒詭異至極,南宮劍郎亦是如此,更可怕的卻是孤燈大師。這孤燈大師卻不知在玄冥教中身居何職?”他見孤燈大師的本領遠在木青牙之上,卻反過來受木青牙指使,心覺奇怪,是以有此一問。

羊劍容卻道:“這孤燈大師並非玄冥教中人,據傳是天德君百藥王的師弟,但他為何甘願受黑白陽陽王驅役,我也不大了然。他的碧血燈籠就是他最得意的獨門毒藥,除了百藥王之外,無人可解。卻沒想到你逆用儒門心法,竟然解得了後輩諸子的毒,如今又可壓製你體內那股不受控製的力道。”

儒子道:“這孤燈大師落毒之能當真令人折服驚歎。”羊劍容道:“但隻要遇上你,亦是縛手縛腳,無法可施!”儒子心中暗笑:“我一遇上你,也是束手縛腳,無法可施……”

兩人說了大半天,已覺肚腹作響,又是以刀魚為食,累了這一整天,各自倒在船頭上大睡。

睡至中夜,儒子忽被全身上下徹骨奇寒凍得驚醒,自是體內碧血燈籠又再發作之故,大氣一喘,也驚醒了羊劍容。

儒子立馬盤膝而坐,再度逆運儒門心法。

此時,內力一反常態,越聚越多。忽覺體內翻江倒海,越是逆用,氣息越是激**衝撞,自是逆用內力後反噬之故,忍不住說道:“我解得了旁人身上的毒,卻解不了自己身上的毒!”

羊劍容道:“隻須琢玉劍!”

儒子心想:“誅仙台上,慕容寒欲帶我出桃源求見這百藥王,劍容妹子亦是說她師父與百藥王有交情才得知這條方子,而百藥王是孤燈大師的師兄。由此看來,天上地下、五行六界,除了以小玉為藥才能保住我的仙身之外,別無它法。”

眼見羊劍容又在勸自己服食琢玉劍,說道:“劍容妹子,此事你休得再提!”仰天長嘯一聲。

便在此時,整個人似乎要炸了開來,而身上的千百萬條妖藤一並齊出,慌得羊劍容花容失色,連忙催動長琴,替儒子控製心神。

此舉大出儒子意料之外,非但不能逼出奇毒。逆用之下,反催逼妖藤,而整個人仿佛置身茫茫大海之中,不知將漂往何處,也不知何時被浪濤吞沒。

正自彷徨,忽聽得悠揚的長琴之聲,心神一定,立馬收住內息;但因羊劍容此時毫無內力,所彈奏的隻是一般的曲子,無法製住得住儒子的心魔,心中大急。

她見神情悲苦,隻得強催靈力,一曲既罷,“哇!”的一聲,一口鮮血衝口而出。

儒子心感愧疚,甚是不解:“此法可以救得了後輩諸子,卻救不了自己。我靈力越強,越是怪物,我要這靈力何用?”見羊劍容又再吐血,惶急的說道:“劍容妹子,你先休息一下吧!”欲上前替其點住穴道,卻無法自主。

羊劍容置若罔聞,忽然一手抓起琢玉劍,海綿擠水一般,將體內最後的一絲靈力擠了出來,將其封印,說道:“儒郎,你下不了這個決心,就讓我來幫你!”欲將手中的琢玉劍往甲板上摔下去。但她此時的靈力畢竟有限,無法封印得住琢玉劍,幸得琢玉劍頗通靈性,情知儒子有性命之虞,寧願粉身碎骨,是以並未抗拒。

此時,儒子體內寒氣越來越強,且劇痛一次甚於一次,眼見羊劍容欲碎琢玉劍,心中惶急,急喊道:“我縱然身死,也不願以小玉為藥!”說著,一頭往船艙上撞去。

眼見儒子往甲板上撞去,羊劍容欲阻而不可得。便在此千鈞一發之際,一道寒光直射而去,攔在儒子腦門與甲板之間,往上一托。

儒子受此力道,下跌之勢變緩,卻聽得“啪!”的一聲,甲板上撒了一地碎玉,自是琢玉劍奮力相救,卻因受羊劍容微弱封印,靈力不濟之故而頃刻殞滅。正因她的毀滅,儒子才得以安然無恙。

琢玉劍粉身碎骨,兩人一下子都傻了眼。

儒子下跌之勢雖緩,卻仍是觸在甲板上,就此暈去。待到醒來時,羊劍容已將琢玉劍碎片堆放在儒子跟前。

儒子又是一陣癡呆,撫摸著寒光漸退的碎片,良久才道:“劍容妹子,儒子有負小玉,亦是有負於你,心中好生愧疚!”他心中主意已定,說話之時,卻不敢看著羊劍容。

羊劍容默然無語,聽而不聞。

儒子又道:“劍容妹子,儒子有負於你,心中好生愧疚!今生與你無緣,但求來世再聚!如今,我有一事相求,不知你能否答應?”

羊劍容道:“你要求我,不要再求你以小玉為藥?但小玉已……”看著滿地寒光,心中亦是一痛。

這一次,她卻是無法猜到儒子的心意,隻見儒子搖了搖頭,說道:“不是的!劍容妹子,你先答應我,好不好?”羊劍容點頭。

儒子心中一片泰然,突然逆運經脈,催動內息,眼前的寒玉碎片立馬化為陣陣寒煙,轉而煙消雲散。

羊劍容大急,一把抓住儒子肩頭,卻聽得他肩頭上忽地“嘭!”的一聲響,一絲白氣從中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