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4章 崖上黑烏雲

八大長老不待庸公下令,便擅作主張,布成八卦法陣,誅滅儒子。儒子呆立當地,引頸就戮,閉目待斃。

常有為等人看在眼裏,笑在心中,隻消一轉眼的功夫,眼中之釘即可拔除,緣何能不竊喜?而庸公用密音之法傳言儒子,見儒子仍是不肯答應,雙手微顫,顯然是心中正自一片慌亂。

便在此時,崖上大石後一人大聲呼喝道:“斷臂的儒子!快把羊劍容交出來!”聲調古怪,口音獨特,出語亦是極為別扭,竟說“斷臂的儒子”。

眾人不由自主的轉身望去,隻見崖上早已湧出數十名黑衣人,衣飾與桃源中人不類,自非桃源中人。

他們披頭卷發,膚色泛白,卻身穿黑衣,黑壓壓的如一片烏雲落在崖上。為首之人是一獨目少年,一道長長的傷疤自左額至右顴上拖過,右臉上有眼無珠,正是先前喊話之人。

常有為抽出長劍,喝道:“來者何人?膽敢犯我儒門誅仙台!”長劍一揮,身後綠林營兵眾張弓搭箭,箭發如雨,直逼崖頂。

那獨目少年“嘿!”的一聲冷笑,眼見箭雨如電,不閃不避,將及眼前,手中不知何時多出的一塊小黑鐵令牌。那令牌當空一揮,驀地裏,四下湧出一團黑氣,行雲布雨一般,霎時間將利箭盡數吞入其中,令其消失得無影無蹤。

利箭被吞後,黑氣過處,十來柄漆黑如炭的長劍從中驟然而出,毒蛇一般,迅捷無倫,飛向八大長老。劍身上灑滿鮮花,欲滴而未滴,不時的發出撼人心魂的淒厲叫聲,似是慘遭滅門的枉死之魂無處伸冤一般。

儒子心中一沉,見這十來柄詭異可怖的黑血劍飛來,立馬想起鏡練河蓼窪的情景,失聲喊道:“血劍十三魂!”心道:“此人必定是那少年頭領。難道他沒有被靈火鳳凰啄死?”

這獨目少年聽得有人喊出“血劍十三魂”之名,略覺驚奇,但見喊話之人右臂空空如也,才放下心來。

這獨目少年正是是鏡練河中力阻“柳三妹”出桃源之人。此時,他右眼珠子被挖去,自是受靈火鳳凰襲擊之故。

八大長老正在潛功運力,布陣誅滅儒子仙身,眼見崖上陡然湧出數十名麵容古怪、行止荒誕的人影,又聽得他們向儒子索要羊劍容,卻不知“羊劍容”所謂何物?隻道他們是儒子所勾結的山精妖魅,此時來搭救儒子。因此心欺他們道行淺薄,也不以為意,仍是全力布陣。

殊料,那冤魂血劍陣竟是詭異可怖,眨眼之間已飛到八大長老跟前,一化為十,十化為百,頃刻間化為一千三百道紅光,直逼八大長老。

八大長老從未踏出過桃源半步,雖大半輩子修真求道,平素亦是以除魔衛道自居,但桃源鍾靈奇秀,乃天設地造的仙家福地,素無至惡的妖邪之物,因此他們成仙的不二法門僅僅是一味的自悟,並非以人間曆練,救苦救難為主。

此時見如此妖邪凶猛的黑血劍來勢凶猛,才知低估了它們的道行,不由得頓時心驚膽戰,手足無措。要布成誅仙的陣勢,尚須一套繁文縟節的程式,此時尚未布成,就被逼得腳陣大亂,又唯恐那吐血般的古怪黑血傷及仙身,當即各自為戰。

如此一來,非但失了先機,還折了銳氣,兼之暗自慌張,立馬被那靈蛇般晃動的黑血劍逼得步步心驚,節節敗退。

八大長老在黑雲中穿來插去,苦苦趨避、連連倒退;但無論如何滕挪躍閃,始終無法擺脫勢頭正盛的黑血劍。

儒門禦風而行之術,講求端莊,極重儀態,決無儒子在桃川宮引碧血燈籠時的那種任性隨意。此時,八大長老隻顧逃脫這詭異莫測的劍鋒,老鼠見了貓一般,骨軟酥鬆,逃避唯恐不及,又哪裏還顧得了上端莊儀態?

崖上那獨目少年不住的舞動手中黑鐵令牌,一陣冷笑,說道:“素傳儒門乃天下修仙派的正宗,心法精妙,玄術通神,今日一見,也不過爾爾。”說完,一口唾涎吐了下來,極盡輕蔑之意。

常有為等聽得他出言譏嘲,舉止無禮,心有不忿。雖早已再令部署戒備,張弓搭箭的對準崖上諸人,一觸即發,卻懼於他那神出鬼沒、來去自如的十三柄黑血劍,不敢稍動。若是黑血劍輕輕劃過,隻會武功而毫無玄術的常有為,就算常大使再多一百個,也隻能為劍下添多五十雙亡魂而已。

那獨目少年仍在不住的唾罵道:“一些無知的鄉下佬就喜歡胡亂鼓吹,加油添醋,若是儒門當真有驕人本事,何苦躲在烏龜殼裏不敢現世?怕的就是丟人現眼。什麽儒門八大長老?還不如我這十三柄不中用的爛破鐵劍。”

又逼進了三丈,眼見八大長老盡數被籠罩在黑氣中,喊了一聲:“著!”隻聽得陣陣“嗤嗤嗤嗤……”之聲大作。

八大長老或衣衫被劃,或須發被割,或中劍受傷,紛紛倒退在旁,失聲疾呼:“庸公救命!庸公救命!”十六隻眼珠直瞪庸公,盡是驚惶之色,亦複迷惑。

因為八大長老身遭大難,庸公一直坐視不理,袖手旁觀。

如此一來,氣勢更是為之一墮。便在此時,數千柄黑血劍已結成一圈,趁勢將他們圍在當中。那獨目少年眼見八大長老一動不動,大起輕蔑之意,心想:“數千柄黑血劍同時伺候你們,倒是抬舉了你們。”索性將黑鐵令牌一收,又回複原本的十三血劍。

儒子已被德修長老一掌擊倒在地後,傷上加傷,雖見識過黑血劍種種的可怖厲害,卻是有心無力,隻得喊道:“閣下何人?為何要到桃源來拿人!”

那獨目少年看了一眼儒子,見他雙眼不時的發出陣陣幽光,心中打了個冷顫;又見八大長老紛紛向庸公發出求救信號,而庸公皓首白發,似乎身上有傷,心中大喜,當即躍身下來。他黑影如風,欺到庸公身邊,將刀架在庸公脖子上,喝道:“斷臂的家夥,你就是儒子。快把羊劍容交出來!否則你們儒門中這極了不起的家夥,人頭落地。”

八大長老被黑血劍敗得一塌糊塗,他早已輕蔑至極,也不再瞧他們一眼,而是對著庸公說道:“你這老家夥就是庸公!稱得上‘公’字的,就是掌教之尊。數百年儒道兩門突然銷聲匿跡,想不到是在這裏做起縮頭烏龜來啦!”眼見能將儒門的掌教和八大長老操控在手中,心中有幾分得意,又有幾分驚惶,更有幾分不可思議之感。

隻是儒門的名頭,畢竟太盛,庸公雖在重傷之中,仍是掩不住仙風道骨。那獨目少年一時也捉摸不透是否能製得住此人,也就不敢懈怠,即喚來兩柄早已圍定八大長老的黑血劍,直指庸公眉心。

儒子聽得他出言辱及儒門,喝道:“放肆!哪裏來的妖魔鬼怪?膽敢對庸公無禮?快撤去黑劍,饒你不死!”

那獨目少年道:“儒子,你不交出那小賤人,定教你們庸公人頭落地。那老妖婆為了《強山圖形》,竟派那小賤人滅我塢堡,我與峨眉玉女門之仇不共戴天!”

庸公眼見黑血劍直逼眉心,仍是鎮定如恒,從容自若,不疾不徐的說道:“閣下可否是南宮一劍的子侄?南宮一劍的名頭,被你敗壞到家了!”

此言一出,無異於一道晴天霹靂,劈開混沌的天地,眾人均想:“庸公如何識得南宮一劍的名頭?”

儒子心想:“我被慕容寒劫至鏡練河時,也曾聽過她如此質問,庸公又如何識得?”

八大長老亦是心中稱奇,不由得又驚又佩,心中歎服道:“庸公神通廣大,無所不知,就連這來曆不明的桃源外之人,也能喊出其名頭來。”

那獨目少年自然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數百年以來,桃源外之人一直無人得知儒門的下落,這叫庸公的,居然叫得南宮一劍的名頭,自是有通天徹地,洞悉古今之能。”如此一想,心中一震。

南宮一劍乃玄冥教四大天王之一,庸公單憑黑血劍就可斷定,那少年與南宮一劍大有淵源。此舉自那少年看來,如何能不心驚肉跳?這番開罪於他,隻怕性命不保,懼於庸公那股不怒而威的氣勢,不由得連退三步,慌張張的隻得據實回答:“南宮……南宮護法是我的長輩。”

庸公哼地一聲說道:“南宮護法無兄無弟,無子無女,何來後輩?想必你是南宮塢堡中人,如此目無尊長,你老子跟隨南宮一劍既久,難道沒學到人家心慕漢化的禮數嗎?”

那獨目少年更是驚訝,心道:“南宮一劍是自己父親的義父,此人乃儒門人物,何以得知?”問道:“前輩何人?若是祖輩好友,還望指點一條明路。”語氣突然變得恭謹無比。

但見庸公滿臉病容,心想:“儒門八大長老且尚敗在我冤魂黑劍陣之下,你這病癆鬼也不見得有何能耐。若非如此,又豈會身致重傷,見同門落難又遲遲不出手?此時也隻不過是裝腔作勢而已!”眼見庸公並未逼近,又想:“即便是南宮一劍故友又如何?昔日的胡人玄冥教早已煙消雲散,各部不知所蹤,南宮一劍哪裏還有什麽故友?亡故之友倒是不少!”

想到這裏,又退後三步,恭恭敬敬的說道:“前輩所責甚是,晚輩恭聆教誨。後生小子不識天高地厚,差強學得南宮前輩的一些皮毛,想請前輩代為指點一二,晚輩終身受益匪淺。還望前輩不吝賜教。”

他有心試探庸公的虛實,卻故意說成是後輩請前輩指點,說得誠懇至極。若是庸公當真有驚人業藝,那自是賜教,不能痛下殺手;若是庸公真如自己所想的是個病癆鬼,正好趁機將之除掉。

庸公如何聽不出?仍是不動聲色的說道:“雕蟲小技,區區十三把爛破劍,便想號稱什麽‘冤魂黑劍陣’,可笑!可笑!就你這點道行,還沒有資格讓本座動用本門的正宗心法。要對付你們這些邪魔外道,最好的法子莫過於以邪製邪。今日若不是讓你見識一下陰陽大法,倒叫你枉虛此行。”

八大長老正在運功調息,聽得庸公說要用陰陽大法,更是驚愕無比,慌得體內真氣差點走叉,心想:“這庸公當真不愧為庸公,當真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那獨目少年“啊!”的一聲,臉色慘變,心想:“這陰陽大法乃玄冥教鎮門之寶,源自地藏訣。南宮一劍也隻不過是玄冥教中的一名護法而已,且自己也隻是學得他一兩成的本事,如何能與之抗衡?”回想起鏡練河中那黑白煙氣混而為一,虎聲嘯嘯的情景,仍是心有餘悸,急撤黑血劍,轉身欲去。

慌亂中,竟然忘了禦風飛行,而是三步並作兩步,跌跌撞撞的躥出了三兩丈之外。

他急行之中並未覺身後有任何異象,忍不住回過頭來,隻見庸公仍是毫無動靜,忽而又想:“儒門的掌教之尊豈會修煉這等邪惡之術?”眼見其餘十二柄黑血劍盡數撤回,索性孤注一擲,布劍成陣,向庸公直逼而去。

庸公衣衫微微擺動,顯然是雙腳不由自主的顫抖。

那獨目少年立馬暗暗得意:“果然是擺花架子噓人!差點上了大當!”但再看庸公時,隻見他掌心朝天,左煙右氣,一黑一白,立馬驚慌不已,唯恐性命不保,急撤黑血劍。

但他畢竟年少,所修煉的冤魂黑劍陣時日未久,火候未老,慌亂中撤劍中竟有一劍不聽召喚,落向庸公。庸公隻是掌心一直冒煙發氣,始終未成什麽陰陽大法,眼見一柄黑劍無意劃來,欲避而未能避得及之際,隻聽得“嗤!”的一聲,已被刺中肩頭。

那獨目少年早已嚇得魂飛魄散,六神無主,但見此情狀,已知庸公故弄玄虛無疑,當即趨勢催動其餘黑血劍,盡數向庸公身上招呼。

眾劍疾飛,又是冤魂般叫喊。

儒子見庸公左煙右氣,似是催動陰陽大法,早已大驚失色。因為在鏡練河中,慕容寒亦是這般運功,將黑血劍盡數打在崖壁之上。

他心有所憂,體內又泛起那一股未明所以的力道,雙目青光大盛,如同黑夜中的餓狼,一聲清嘯,衣衫盡皆破裂,全身上下根須傷口處陣陣冰涼。

霎時間,千百條綠藤從中鑽了出來,如同千百萬隻長手,向著庸公周身一陣狂打猛掃。

那獨目少年大驚道:“儒門中人竟有這等邪術!”當即急舞黑鐵令牌,將十三柄黑血劍盡數幻化,布成網陣。但綠藤何止千萬,來勢既速,哪容黑血劍變幻?當空一掃,早已將其掃得不知所蹤。

那獨目少年見此情狀,嚇得屁滾尿流,連爬帶跌的欲飛身上崖,卻被倏忽如電的長手綠藤一掃,向著階下摔去。

原來他自入桃源以來,暗中見識過儒子的神威。先前眼見儒子重傷在身,靈力盡損,仍是不敢直接向他逼問羊劍容的下落,而是以庸公來威脅,自是見到儒子早已兩眼幽幽的情景,懼於他這股神威而不敢造次。此時,果然不出他所料,被突然發難的儒子摔落崖下。

崖上黑壓壓的隨眾頓時驚亂,奪路而逃,卻盡數被綠藤纏住,一一卷落下崖,不知生死。

餘人見儒子身上突然冒出這千百萬條綠藤,不約而同的失聲驚呼:“碧血燈籠!碧血燈籠!”“儒子是妖魔!儒子是妖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