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風雲再起
他沐浴熏香完畢,將頸上的珠串用冰絲錦一粒一粒一一擦洗過後,又一顆一顆接上,最後端端正正地掛回項中。他踩著朝露出去焚屍坑,再次看了一遍那些長得如火一般妖豔而熱烈的曼陀羅花,站在大簇大簇一望無際的花前靜靜禱告。良久,輕輕拈了一朵,鄭重地別在襟上。
即使來之前,武林人士人人心知肚明,這是個明晃晃的圈套,但到了眼下這個時刻,大家有仇有怨的,都在拚命廝殺,趁機解決私人恩怨,誰還顧得上其他!就如同水裏的魚,明知有詐,卻還是會毫不猶豫地去咬住垂釣之人拋下的危險而致命的魚鉤一般。
日子在這波瀾不驚中的秋風中飛速流逝。
而眼前的局麵,看似平靜的表象之下,實則暗流湧動。中原各大門派,早已在番邦和瑤山的雙重壓抑下,苟延殘喘多時。如今,破雲城的龍城郡主猝然遠去,不知所蹤,而瑤山亦換了新的主人,這些零零碎碎的江湖勢力,為了那些遙不可及的利益,又在暗中集結。
三個月。自僧屠接手破雲城三個月以來,釋放了城中所有的囚徒,並且暫停了一切修葺征戰的準備,破雲城外的防禦工事,大多已被他廢棄。那些被龍城郡主擄來的奴隸,都被釋放。他甚至下令,在城中,連一點爭鬥都不能發生,一滴血都不可以流。
這段時間裏,破雲城中所有的兵將,紛紛被迫丟下了兵器,拿起了佛經。
就連從前掩埋屍首的地方,都被僧屠要求撒上了一種奇特的花籽,經過時間的洗禮,現下已開滿了如火焰般明燦燦的花朵。
隻有那個綠衣女人,繼續沉默在她那座暗無天日的地下城堡,癡癡地守著那一壇灰燼,裏麵裝著她窮其一生想要親手毀滅、卻又愛恨糾葛的人。
而這一日,番邦的阿史那龍酋接到了來自三個月前自動請纓而出的僧屠國師的邀請函,邀他前往破雲城,共商治理中原的大事。此時,番邦內部傾軋已漸漸平息,即使阿史那龍酋沒有他叔父的才能,更加不如他父親千驪王的手段,但憑借其身份和地位,也勉勉強強將那些想要暗中作梗的居心叵測之人,給壓了下去。一時間,番邦阿古勒政權又恢複了太平,而中原這邊,卻依舊是一派混亂。
自從年前番邦滅了大龑,中原各路流亡政權無力複蘇,明爭暗鬥,無法組織龍城鐵騎東進。但江湖武林門派之間的鬥爭,卻愈發激烈,大都在劃分勢力範圍,明爭暗鬥,險象環生。就連遠在塵世之外的瑤山,作為當今武林的一支翹楚,亦難免會受到一些影響。另一方麵,番邦統一中原後,派遣到中原地區的使者卻無力管理,經常遭到各種來路不明的暗殺,而導致他們損失了一大批英才。
此次,僧屠國師邀請阿史那龍酋來到破雲城,還廣發了英雄帖,希望天下英豪能夠齊聚一堂,到破雲城中,將各大門派的勢力範圍劃分清楚,免得再起爭執。此外,更為重要的是,選出一位有能力的人,來統領和彈壓這些人,有了一個領頭人,總比像現在這樣各個門派之間漫無目的殺伐要好得多。
因此,幾乎中原所有有點名目的門派,都收到了這樣的拜帖:
今天下大定,而中原無主。各門各派,爭相傾軋,流血實多。
為免於禍,請諸位執牛耳者紛至破雲城,劃地分明,推舉良人,執城中軒轅,以避禍端。
破雲城暫代統率,僧屠惶恐拜上
期於下月初九,務必到此
初到破雲城的番邦現任王汗阿史那龍酋看罷了拜帖,望著僧屠,臉上隱隱有些擔憂:“國師,那些人會來嗎?”
他心中擔憂的是,之前龍城郡主坐鎮破雲城,一直是以鐵腕手段鎮壓中原動亂,流血太多。而如今,僧屠不僅清掉了她以前留下來的強兵悍將,更是連防禦工事都撤得一點也不剩。一旦中原那些武林人士聯手來此作亂,那將是又一場浩劫。
況且,說來說去,如今還是番邦的天下,以僧屠貴為阿古勒國師這樣的身份,而用如此低調的態度去對待那些江湖草莽,阿史那龍酋不禁有些疑慮。
“阿彌陀佛……以誠相待,他自會來!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這是我們中原的名句,王汗想必不太知曉。”淡黃色的僧袍在通宵搖曳的輝煌燈火下更顯陳舊,然而身著舊袍的僧人,卻始終令它潔淨如昨,一塵不染。
“王汗……”
阿史那龍酋低低呢喃,這一聲熟悉的稱呼,那都是以前在圓頂的金帳之中,眼前這個能夠預知一切、宛若天人的神僧,對自己叔父的稱呼。而當自己的父親千驪王,卻在十年前被一個女劍客刺殺之後死去。當時,若不是僧屠的扶持,恐怕番邦內部,早生變亂。從那時起,幾乎大事小事,叔父都會請教他,再加上他佛法高深,能夠占卜預測,在阿古勒的地位,更加無可撼動。還好他是個四大皆空的出家人,不然,若他想取王汗之位而代之,以他的能力,恐怕現在早已成了天下共主了。
“那我不便插手,一切有勞國師。隻是,距離初九尚有四日,我想等那日一過,選完了彈壓中原武林豪傑的人,我封他個職位,便得極速趕回去了。畢竟,番邦內部,如今也是憂患實多啊!”
“一切如王汗所願。”
“還有一件事,比之眼前,更為重要和迫切。”僧屠認真地盯著阿史那龍酋:“一山不容二虎,如今大王子已逝,而放眼天下惟一能危及你王汗之位的,還有誰?”
“晟雷他……”似是不願意去相信,阿史那龍酋有些遲疑:“他一向不喜歡爭權奪勢……”
說到此,阿史那龍酋忽然心中一動,但晟雷他畢竟能夠禦使“狼之眼”啊!那可是他出任王汗之位最有說服力的證明!
“阿彌陀佛……天下時勢易變,更遑論人心。王汗自己斟酌就是。”僧屠自袖中滑出一支小小的瓷瓶,放在了阿史那龍酋的掌心。
“此毒無色無味,中者會毫無知覺,毫無痛苦,安然睡去,乃登極樂淨土。我佛慈悲。阿彌陀佛——”
望著淡黃色的僧衣漸漸遠去,貴為阿古勒王汗的阿史那龍酋捏緊了手中的瓷瓶,皺起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
“唐城主,大事不好了!”
大清早,夜露的冷氣還未散盡,再加上開始下冷霜,整個紅塵城內所有的閣樓庭院、廳堂風台,都處於寂靜狀態,而剛剛跌跌撞撞跑來的青衣侍者的一聲大喊,驚動了清風堂內的唐瀟。
紫衣如煙雲流動,她的輕功又更進了一步,轉瞬已將門拂開,神情肅穆:“什麽事?”
“原琴首的飛瀑連珠琴不見了!”
唐瀟微微一皺眉,誰這麽大膽,到瑤山入室行竊,還盜走了瑤山的名琴?隨即又慢慢舒展,難道,是她回來了?
“對了!還有逝雪堂內那隻會學人說話的綠鳥,也一並不見了!”侍者麵露難色:“我們幾個人天天輪流喂養它,小心對待,誰知今早起來,它竟沒了!”
唐瀟臉上閃過一絲深思的神色,但眉目之間卻沒有沾染怒意:“算了。沒了就沒了吧!那隻鳥兒的主人都不在了,它丟了就算了!”
隨即在心內細細推敲,覺得這事,應該不是蘭若淩所為。略一沉吟,心中已有了答案。
她輕輕眨了眨眼,朝著青衣侍者揮了揮手:“目前,此等事情算是小事,我們要全力以赴應對大事,不必太緊張了,下去吧!”
自她接手瑤山紅塵城主之位開始,這幾個月來,她幾乎沒有一刻是把心放下來的。是的,破雲城中那一役,驚險曆曆在目。而那把被世人競相追逐的飛瀑淩雲劍,如今也零落在了那裏。從那裏回來以後,唐瀟心中隱隱有預感,或遲或早,總有一場大事要發生。果然,半個月前,江湖中人都陸續接到了來自破雲城僧屠的拜帖,而這一切,早已在她預料之中。
“王一,你率七殺先行去往破雲城,而這次的任務卻不是刺殺,是救人。去的每一個人,必須隨身攜帶避毒丹!”唐瀟話一說完,飛羽令落下。
“是。”
“等等,你一直在找的那本劍譜,我已替你尋來。”
聽到這一句,行動如風的七殺手之王,離開的背影略微停滯了一下:“昔日的謝淩風已死,如今,我是紅塵七殺王一。劍譜,你替我留著吧!”隨即頭也不回地繼續穩步向前。
秋風蕭瑟。
瑤山勝境,遙接仙人。有時候,不經意間的美好,會讓人迷醉在秋光裏,一醉不起。
唐瀟踏著滿地的紅楓,穿過了這一片楓林,來到了久久緊閉的逝雪堂前。
那株老梅樹,依舊如同枯枝一般寂寥,而它身旁一株年輕的紅梅,年輕的枝幹似乎為它增添了一點生氣。
梅樹下,弈棋的男子早已不在。而那一局令人費解的黑白子,不知何時,已被人一掃而空,隻留下一盤空寂。
唐瀟默默佇立良久,仿佛要踏著那人原來的足跡,將記憶一一塵封。
罷了,罷了。人終其一生,會遇到很多人,要守護的東西,也不止這一點。執念如刀,刀刀斷人腸。若像他一樣執著一生,在仇恨與感情之間搖擺不定,最終寂寞歸去,還不如放下昔日的宿願,勇敢向前。
正如秋日凋零後的萬物,經過嚴冬的洗禮,便會在春來之時,再次生出新的希望。
直到像上次那樣,將瑤山的一切都布置妥當,滴水不漏,唐瀟才點了城中八百子弟,隨著她浩浩去往破雲城。
十一月初九日,大凶,妨主。
焚香占卜後,皸裂的萬年獸龜甲殼上的卦象如此顯示。
翻雲殿中,黃衣的僧屠默默念了數遍佛經,才從殿中的蒲團上緩緩站起。
片刻,他沐浴熏香完畢,將頸上的珠串用冰絲錦一粒一粒一一擦洗過後,又一顆一顆接上,最後端端正正地掛回項中。他踩著朝露出去焚屍坑,再次看了一遍那些長得如火一般妖豔而熱烈的曼陀羅花,站在大簇大簇一望無際的花前靜靜禱告。良久,輕輕拈了一朵,鄭重地別在襟上。直等到黎明的第一縷光亮從遼遠的地平線上升起,迎著熹微晨光,他看到了遠方地平線上一粒一粒的黑點,那是前來破雲城的中原武林人。
這次,他臨眺遠方,平靜如水的臉上依舊無悲無喜,卻抑製不住心中那股長久以來深深埋藏的悸動!蟄伏二十餘載!就為了這麽一天。
陳年往事,已在皓首窮經中漠然塵封。可一旦開啟,那將是一段令人無法麵對的血腥與悲痛。二十年前,當自己還是個普通人時,生逢亂世,無力守護摯愛。眼睜睜看著自己最重要的東西一件一件地從自己身旁逝去,那將是怎樣一種遺恨!而如今,自己已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站在了權力的巔峰,便可以主宰別人的命運,這是多麽令人興奮的事啊!
季展涼、厲乾、藍小月……
端木培、秋夢鶴、端木凰、厲雪南、龍城郡主……
這場博弈之局中的每一個人,都隻不過是他那隻扼住蒼生的大手之中的一粒塵埃而已!昔年離開瑤山時,自己布下的那一盤”死局“,就已意味著這一切的開始和終結。從始至終,都沒有一個人可以破解那一局代表著這場陰謀與屠殺的人性之棋吧!到了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會終結了!
我要這蒼天,再無敢拂逆我意!我要這蒼生,臣服於我手,永不抬頭!
“天龍幫掌門人到!”
“峨眉了塵師太到!”
“五嶽劍派掌門到!”
“少林元相禪師到!”
“……”
隨著鼓樓上站立的報人一波接一波的通報,中原境內三山五嶽、湖海邊城的大大小小的代表人物,都已經率領著各自的部眾來到了破雲城中。一時間,默默矗立於孤寂邊荒的破雲城,竟迎來了建城以來前所未有的繁榮局麵。形形色色的武林人士紛至遝來,擠滿了這座氣勢巍峨的高城。而這場盛世的繁華過後,又會剩下些什麽呢?
阿古勒國師僧屠作為主持此次盛會的主要人物,摻雜在眾多的人當中,依舊那麽其貌不揚。在紛擾的人群中,佛法一宣,卻瞬時震住了整個沸騰的場麵:“阿彌陀佛——諸位!既然遠道而來,旅途顛簸,不如趁此良辰及早開完盛會,以便定下大計。”
話音剛落,方才還熙熙攘攘、喧鬧不已的人群,瞬時安靜了下來。
眾人順著聲音看去,隻見一個平凡無比的和尚,正正站在翻雲殿殿堂之前,雙手合十,朝著一眾武林人士恭恭敬敬行禮,臉上神情極為淡然。
少林寺的元相禪師見他也是佛門中人,身上氣質高華,不禁起了好感,慢慢上前還禮:“阿彌陀佛!我等皆是方外人,本不應參與此等世事。但此次實在因事出有因,為蒼生大計耳。即是如此,請開始吧!”
火爆脾氣的天龍幫掌門人李勝早已按捺不住,揮舞著兩把大錘直衝衝站了出來:“兩個老禿驢!大爺我平生最看不慣你們這樣的人了!口口聲聲天下蒼生、仁義道德,其實還不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廢話少說,要怎麽比!”
他這一喊,許許多多氣焰囂張的好事者紛紛響應,場麵再度失控。
“阿——彌——陀——佛—”
倏然響徹整個殿堂前的佛號,一瞬間將所有的喧囂都壓了下去,在場的很多人,都感到了衣襟被一股強大氣流帶起的震顫。細看之下,發現這聲響亮的“獅子吼”,竟不是出自少林大僧之口,而是來自那個形貌不揚、平凡普通的黃衣僧人。
“既然各位如此心急,不如即刻移步多羅場中,也好盡快決出勝者,免生事端。”目下,雖然他說話依舊客客氣氣,但再也沒有一個人,敢不將他瞧在眼裏了。
霎時間,各大門派的一幹人等如同黑壓壓的雲層一般,挪掖著在領路將士的帶領下,朝著翻雲殿後麵的多羅場奔去。一路上,氣氛極為壓抑。各路人馬心中都在暗自計較,等一會一定要找機會殺死和自己有過節的幫派,或者兩個為了地盤而始終相爭不下的門派,也要在此火拚。
多羅場。依舊是氣勢雄偉的高台,中間凹陷的一大塊校場麵前,昔日龍城郡主用來觀看人獸相鬥的鐵柵欄已被撤去,這就是之前的鬥獸場。高高圓台,人在其間,難免不做困獸之鬥。與之前不一樣的是,場台的四周,都被用紅色的曼陀羅堆砌起來,形成一道道花牆來作為截斷看台與校場的屏障。
空氣中,隱約飄著一股淡淡的若有若無的花香,是那些長勢良好的曼陀羅,在天風的催蒸下,散發出陣陣靡人氣息。
為了平息眾人,僧屠捧出一把劍來,雙手平攤著高高舉過頭頂:“此劍乃是若幹年前絕跡於江湖的飛瀑淩雲劍,得飛瀑淩雲者得天下,今日各位英雄到此,就請角出勝者,以便阿古勒王汗授劍加封!”
此言一出,人群**。在早有預謀的緊鑼密鼓的安排下,一場聲勢浩大的對決之戰就已開始。
第一回合,上場的是五嶽劍派的代表,其對手是長勝幫幫主林昊天,結局一死一傷;
第二回合,上場的是天龍幫幫主李勝,對峨眉派了塵師太,結局一殘一亡;
第三回合,洞庭君山遊思戟對上了海沙幫幫主吳銘,最後雙雙同歸於盡;
……
如此的劇烈打鬥一直從開場時的中午持續到了黃昏,而在場的諸多武林人士,本就是各個門派中的精英,如今已基本快要消亡殆盡。隻有少林無相禪師一直沒有上場,眼看這場選撥漸漸演變成了屠殺,進而是各個勢力之間的混亂火拚,他有些詫異的望向不遠處觀景台上的黃衣國師僧屠:“大師!此等方法似乎有誤,你為什麽不阻止!”
“世人皆以自我為中心,此等要命關頭,又怎會聽得進去他人勸告?阿彌陀佛,順其自然。”僧屠依舊雲淡風輕,似乎此時在他眼前上演的,不是一幕幕血腥的打鬥,而是在欣賞一幅有意思的大家手筆。
即使來之前,武林人士人人心知肚明,這是個明晃晃的圈套,但到了眼下這個時刻,大家有仇有怨的,都在拚命廝殺,趁機解決私人恩怨,誰還顧得上其他!就如同水裏的魚,明知有詐,卻還是會毫不猶豫地去咬住垂釣之人拋下的危險而致命的魚鉤一般。
場麵漸漸失去了控製,成群結隊的武林人士開始紮堆團戰起來,這些人早已不顧及身份、名利、地位,見人就砍殺。似乎人的血液裏那種躁動不安的獸性,全都在此得到了釋放。他們一個個就像見到了鮮血的狼,隻要有一個人受傷見紅,其餘的所有人,便朝著他一擁而上,將他砍殺剁碎。一時間,濃重的血腥味混合著空氣中被烈日蒸發得越來越厚重的花香,令整個校場內的人都身不由己地參與到這場屠殺的狂歡中來。
就連一向靜心修禪的元相禪師,在心經的加持下,也抑製不住心中莫名湧起的種種惡念。
年輕的新晉王汗阿史那龍酋在僧屠身後遠遠望著這令人害怕的場麵,心中不由得懼怕起來——作為番邦狼族的一員,他也是經曆過生死大場麵的,戰場上馬革裹屍、血流成河的時候他都不會輕易變色,而此時看著場中那群人,覺得他們簡直太過可怕,那一張張帶血而顯得愈發猙獰的麵目,仿佛來自地域的修羅們,不辨黑白、不明是非,見人就砍殺!
他總覺得這場麵太過詭異,心中有些疑慮,迅速向僧屠奔去:“國師,這些中原來的武林人仿佛都瘋了!接下來我們該怎麽辦?如果任由他們這樣砍殺下去的話……我們似乎就不用招安了啊!”
“阿彌陀佛——我的王汗,不用著急。你可知道,人界、六畜界和光明界的區別麽?”
不明白對著眼前這場令人作嘔的血腥砍殺,為什麽這個黃衣老僧還會如同沒事人一樣淡定從容,阿史那龍酋有些受不了了,有些慌亂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在人界,本應是眾生皆平等的,可總有那麽一些時候,眾生並非平等。有人生而為畜,被人踩在腳下,受盡顛沛流離和喪亂之苦。隻有超脫六畜者,才能得大光明。而這條唯一能夠超脫的路,就是‘殺’!”
心房不受控製地跳了一下,一時之間,阿史那龍酋隻覺得眼前這個氣質淡泊出塵的黃衣老僧,竟變得十分可怕!
“國師,您說什麽啊,我不明白!”阿史那龍酋一臉迷茫的看著眼前這個令人又敬又怕的掌權者,他還是一個從未被任何人猜中心思的神秘人。
“引蛇出洞。”
黃衣僧人再次開口說話的瞬間,毫無預兆地,阿史那龍酋被一把提起,身體不由自主的失去了反抗能力,像一道弧線一般在半空中劃過,衝著那血淋淋的校場中央急速跌落!在那群廝殺不斷、已經失去理智的亡命之徒麵前,轉瞬又多了一個人!
王汗的護衛們先是沒明白這是怎麽回事,繼而恍然大悟時,一個個朝著僧屠圍去:“國師造反了!國師造反了!”
劍光起,鮮血落。幾乎沒費吹灰之力,隻是在頃刻之間,手執飛瀑淩雲劍的僧屠就已將三四十名狼族中的戰鬥精英們斃於劍下。
最後一個士兵倒下時,他輕輕拈起衣襟上別的一朵紅色的曼陀羅,小心翼翼地順著劍鋒拭去劍刃之上幾乎沒有沾染任何的血跡,仿佛怕這把神劍受到世俗人之血的玷汙。
阿史那龍酋驚魂之間,已經砸向了別人的刀口。“嚓”的一聲,他的右臂已被生生割斷!在痛苦欲死的驚呼聲中,他如塵埃般滾落在地,一邊緊緊按住自己被割得鮮血淋漓的斷臂,一邊驚恐萬分地望向朝向他逼來的一眾滿臉是血的修羅:“我是王汗!你們不能殺我!不要過來!啊……”
然而這種時候,身邊沒有一個人可以依靠,手裏也沒有可以戰鬥的武器。剛剛登上王汗之位、無比珍惜自己生命的阿史那龍酋忽然間驚懼膽寒,失去了往日在戰場上視死如歸的戰鬥力,儼然如同失去了理智般的瘋子一樣大吼大叫。然而,他的行為猶如螳臂當車,反而加速了他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