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塞外煙塵

然,等她驚覺時,卻為時已晚。體內的毒要靠內力來壓製,再加上破雲城中的幾次大戰,那些被遺忘了的卻又被重提觸及的傷心往事注到心頭,此時她的武功,實在是已經被消解得所剩無幾了。

在僵持了短暫的片刻之後,門終於發出了一聲極細的輕響,她強打精神,眼睜睜地注視著那道模糊的黑影朝自己走來。此時,盡管她極力想睜開眼睛看清楚來人,卻最終在那道模糊的人影到來之前,徹底閉上了眼睛,一頭栽在桌角上。

那個一直靜靜矗立如塔一般的男人,忽然起身。劍光起月下,千岩拱列,劍氣縱橫。一劍光寒,百人撲地。

眼前是一片綿亙數十裏的沙澤和**的草地,如同一塊塊禿了的頭發,卻茫茫無垠,使人一眼望不到邊際。

漫漫荒原之中,一人一騎,徐徐前行。

剛衝出破雲城,阿史那晟雷就火急火燎的召來忽雷,馱著受傷還昏迷不醒的蘭若淩,一路向西疾馳。他先前在雲邱之山受的傷雖然還未完全痊愈,但由於生龍淵那條大蛇的內膽,是百年難得一遇的治傷解毒奇藥,療效奇佳,這讓他不僅內傷好得快,而且功力似乎也長進了不少。

“以忽雷的腳力,再向西行,再過兩日一夜就到阿古勒境內啦!”他伸手拍了拍駿馬的屁股:“好兄弟!再堅持一下!等回了家,我就送你去白師傅那裏,給你喂最上好的馬草,洗最舒服的澡堂!順便,再給你找個媳婦兒!”

“唏律律——”

那匹聰明而通人性的駿馬,似乎聽明白了主人的意思,一下子開心起來,更加邁開蹄子,撒歡一樣地朝前奔跑起來。

西行無棧道,直在馬背上顛簸了一日一夜之後,阿史那晟雷才來到一處驛站,日不落客棧——那是從中原通向番邦異國的唯一的中途休息地。即使是荒涼的沙漠草原地帶,這裏的客棧周圍,居然還長滿了一叢叢大紅色的曼陀羅花,在陽光下妖豔美麗,十分引人注目,使人遠遠就能看到這個客棧。

曼陀羅花產自西域,有“彼岸”之意,此花生命力極強,不挑剔生長環境,尤其喜陰喜濕,多生在於墓園之中。而在此荒涼少水的地帶,能看到這種花,無異於是一件很奇特的事。

“籲——”

駿馬忽雷到了客棧麵前,很聽話的自己停住了腳步,即使那樣,阿史那晟雷也要自己再吼一聲,以示對它**有方。

身上的“幽檀一夢”之毒還未解除,長途跋涉的顛簸之中,蘭若淩醒了很多次,但最終在那些沉沉浮浮、光怪陸離的夢境、幻境和回憶中,一次又一次的沉沉睡去——也許是不願醒來。

到了日不落客棧,阿史那晟雷將忽雷身上的鞍子卸掉,讓它能自由自在的去休息,並囑咐店家喂它一些上等草料之後,打算將蘭若淩安置在房內,稍作休息。

當他的手碰到蘭若淩的手臂,一向溫和的她居然憤怒的甩開了他的手:“放開!”

阿史那晟雷以為是她身上的“幽檀一夢”的毒令她難受,也並沒有太在意。於是向店家遙遙喊道:“掌櫃的!我們要兩間房!在這休息一晚,明日趕路!”

店家看到這一幕,以為他們是情侶鬧矛盾,尷尬無比的陪笑道:“實在不好意思啊客官,方圓百裏隻此一家,可是我們小店一共隻有三間客房,除去被別的客人占去的,就隻剩下一間房了!”

這回輪到阿史那晟雷尷尬了,呆在原地搔了搔頭道:“那也沒事兒!一間也可以!給我們稍微收拾一下就好了!”隨即轉向蘭若淩:“今晚你睡房裏,我睡房外,我給你守著!”

“不用。”

蘭若淩扭開頭,神情木然地望著遠方——她的來時路,那是通向過往的歸途。似乎受到了這一係列的突如其來的震動和打擊後,她那被塵封的記憶慢慢被重新打開。是的,作為大胤公主,她自小生長在皇宮裏,過著毫無憂慮的生活,她的父皇,秋夢鶴,除了要她跟著白軻師傅練劍之外,幾乎沒有什麽事是逼她的。而那仿佛來自雲端的生活,在不到一年的世界裏,被刀兵肢解得破碎不堪。

仿佛是在一夜之間,她從公主淪為仇人的階下囚,不僅如此,他甚至用“忘憂”來洗去她的記憶,無條件對她好,收作琴首,卻原來隻是把她當作工具而已!這些,都是那個人親口承認的啊!從始至終,她,竟被“仇人”如此玩弄於股掌之中!更可笑的是,翻雲殿上,她劍指罪魁禍首時,更憑空冒出一個和她長得一摸一樣的人,說是她的妹妹,而這個“妹妹”,居然就是率領番邦鐵騎踏破中原的龍城郡主!甚至,她做了那麽多,苦心布局,隻是為挖去她的心?!

一時間,她心底所愛慕的人,變成了她的仇人;她一心一意想要鏟除的人,卻是她的親人;於她有恩的人,被她殺死。這樣的人生,除了一眼望不到頭的絕望和虛無,還剩下什麽?

前塵往事,宿命的潮汐一時間如決堤般湧來,淹沒她,使她不能呼吸。

阿史那晟雷見她如此傷心,一度以為是她在責怪他,責怪他不該在那時把她從那個人身邊帶走。

“喂,丫頭!你也不必那麽傷心!等到了我們的部落,我請白師傅替你解了毒,我就送你回瑤山!”說罷,咬著狗尾巴草,偷偷看了一眼蘭若淩。

“我永遠不會再回去了。”

見她如此決絕,阿史那晟雷心底先是一樂,隨即有些擔憂道:“為何?”

“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你的生活全是假的,你所經曆的一切,出生入死,都不是原本的你,和你沒有一點關係。你會怎麽辦?”蘭若淩向他投來絕望的目光,阿史那晟雷緘口,默然。

停留半晌,他終於歎了一口氣:“蘭若淩,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就像我,其實我並沒有像你和大家都看到的那樣快活。有一件事,我不能再瞞你,其實,我是番邦阿古勒部千驪王的第三子,其實我一直不願意說,是因為這都是你所痛恨的。”

聽到那樣的話語,蘭若淩似乎被觸動了一下,卻始終沒有說話。

阿史那晟雷接下去,黑白分明的目光注視著眼前的人,語帶真誠:“我知道你曾把我當作朋友——至少在雲邱之山的生龍淵,是那樣的。我始終想帶你去看看我長大的地方,因為,沒有一個人是生而有罪的,不能因為我是番邦狼族的人,你們就瞧不上我,視我為仇敵,不願和我交朋友。番邦如今雖強,但昔日在荒原上與其它族群角逐時,很多次都差點被滅絕了。你知道麽,我的父汗,千驪王,在十年前就被一個漢人女子刺殺了。但為了不引起內亂,我的叔父假扮我父汗,直到現在。如今形勢複雜,我的叔父也已經快不行了,番邦內部,又再次麵臨著一場浩劫。我雖不想爭什麽,卻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胡來,我要用我的方式,來減少族民的痛苦。”

蘭若淩忽然震了一下——原來,十年前那場奔襲萬裏、以命相搏的刺殺,是成功的。昔日厲雪南為天下人付出至此,最終卻什麽也沒得到,甚至,永失所愛。到底,什麽才是永恒?怎樣選擇才有意義?既然身後那個從小生長的地方,留下了太多的痛苦,那不如遠遠遁去,將它們遺忘,永永遠遠不再去觸碰,直至真正的遺忘。

“我們還要走多長時間?”

聽到蘭若淩突然發問,阿史那晟雷一呆:“什麽?”

“去你的家鄉。”

阿史那晟雷一時間不敢相信,她居然肯跟他去!她居然肯跟他去!而後聲音突然提高一個八度:“一天一夜!我們明早啟程?”

“好。”

這個女子雖然沒有露出一如既往的活波可愛,但此時對他的信任,可以說是絕無僅有了。阿史那晟雷心裏要開出一朵花來。

塞外煙塵大如席,這偏僻的小驛站,雖有處棲身,卻也做不出什麽像樣的飯食,充其量就是些烙幹餅和拉麵條之類的,倒是阿史那晟雷,居然不辭辛勞地在沙草中逮到一隻肥壯的兔子,就要洗剝幹淨,好好將它烹飪一番。

“店家!店家!借你們的炊具用一用!哦,順便再借個火!”作為客人,他毫不客氣地直接闖入客棧的廚房,邊提高嗓門與店家“商量”,邊四處尋找著自己要用的器具,儼然一副主人公的樣子。

“哎哎哎、你這人……你……”本來還要攔著他的,但見他對著自己展露出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一口白牙全部露在外麵,再看他魁梧有力,也不敢因這種小事而得罪他,廚子心裏憤憤,卻也無法可施,隻在心裏計算著之後一定要多收他費用!

阿史那晟雷環顧四周,在狹窄的廚房裏找齊各種炊具,就著地方就在裏麵大手大腳開工起來。調料,明火,烤器,哎喲!居然還有一碟小小的香料!

他將洗剝好的兔子放在火上一邊烤一邊想:蘭若淩一定很喜歡!那丫頭那麽喜歡吃,這次,讓她好好嚐嚐雷爺的手藝!一邊烤,一邊回想著,他們初次見麵時候的情景,那個小丫頭竟然插著手站到他麵前氣呼呼嘟著嘴打抱不平,還來搜刮他身上的美食,那種可愛的樣子,想想都會笑出聲來。

然而此時,夕陽如血,殘存的紅霞染紅了遼闊的半麵天壁,映著客棧四周豔麗如血的花朵,紅得令人觸目驚心。

蘭若淩一動不動地倚靠在客棧二樓的“天”字號房內,雖然常年受到風沙侵蝕,床榻雖然破舊,卻也整潔。她此時什麽都不願想,放空腦袋,卻覺得空空的腦袋依然還是那麽沉重。

是不是去了遠方,從前的那些恩恩怨怨,那些國仇家恨,那些複雜的感情糾葛,通通就與她無關了呢?風月無情人暗換,此生猶作他鄉客。就像昔日的師傅一樣,富貴浮雲,千金一諾,待到承諾已了,便拂衣而去,無拘無束,逍遙此生。

不知那個對她極為嚴苛、卻又十分疼愛她的師傅,離開大龑的土地後,最終去了何處?現在,又在何方呢?

殊不知,就在她正怔怔出神之間,她身後的破舊窗戶裏,竟然嫋嫋冒出細如發絲的輕煙來。

片刻,頭腦昏昏、精神不濟的她更加搖搖欲墜,但這種感覺絕不同於體內“幽檀一夢”毒發時那種症狀,也不是遭到襲擊時真實的疼痛,而是……

有人暗算!

然,等她驚覺時,卻為時已晚。體內的毒要靠內力來壓製,再加上破雲城中的幾次大戰,那些被遺忘了的卻又被重提觸及的傷心往事注到心頭,此時她的武功,實在是已經被消解得所剩無幾了。

在僵持了短暫的片刻之後,門終於發出了一聲極細的輕響,她強打精神,眼睜睜地注視著那道模糊的黑影朝自己走來。此時,盡管她極力想睜開眼睛看清楚來人,卻最終在那道模糊的人影到來之前,徹底閉上了眼睛,一頭栽在桌角上。

阿史那晟雷烤好了兔子,隻見外焦裏嫩、色澤金黃,忍不住自己揪了一點嚐了一下,眯著眼睛極為享受。不錯,十分滿意!他麻溜地抄起搜刮出來能用的香料,淡淡地撒上了一層,覺得均勻了,微微點了點頭。

接著,他把屁股揪下扔給一旁憋屈不已的廚子:“給!”隨即用幹淨的紗布一整隻裹住,揮舞著他的“藝術品”,朝著二樓的“天”字號房歡天喜地的奔去。

這隻兔子被阿史那晟雷澆上特殊的調料,再加上他一直以來都拿手的烤功,烤的外酥裏內、通體金黃,肥而不膩,連微微外流的油脂都閃著金黃的色澤,瞧來實在令人食指大動,垂涎三尺。

推開門,阿史那晟雷直衝衝闖進去,邊走邊大喊:“丫頭,你看我給你帶了什麽好東西來?”心裏一遍一遍地描繪著,她看到之後,那一路上怏怏的心情會變得好一點。

“你……你睡了啊?”

看到床榻已然放下,蘭若淩已經躺下歇息了,阿史那晟雷有些驚訝,但轉念一想,塞外風沙莽莽,旅途本就十分勞累,而她中毒在前,受傷在後,此時她也需要好好休息了。但可惜,這麽好吃的烤兔子,還是自己用心烹飪的呢……

“丫頭,丫頭。這隻兔子,是我專門為你烤的,你起來嚐一嚐吧?”帶著試探性的追問,阿史那晟雷滿心期待她起來吃東西,畢竟忙著趕路,一直以來都沒有怎麽好好吃的東西。

“我睡下了,你先吃吧。”

她雖然回答了阿史那晟雷,但始終沒有動一動,依舊背對著他,麵朝牆壁。

“唉,那好吧。我先給你放這了,你要快些起來吃哦,不然涼了就不好了。”

阿史那晟雷把裹著的烤兔肉往桌上一放,出去的時候,順手帶上了房門。

在樓梯上往下走的一刹那,他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卻始終說不上來。

最後,阿史那晟雷終於在寒夜到來之前,厚著臉皮威逼加利誘,在店主那裏沒多花一分錢,就得到了一床不薄不厚的棉被,他一手拿著上樓,嘴裏還自洋洋得意:“做生意嘛,要靈活不是!”

這一夜,他在“天”字號房的屋外,睡得格外香甜。他甚至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和屋裏那個他想要守望一生的人,兩人一騎,浪跡天涯。

此時的屋內,床榻上的人卻輾轉難眠。而床下,同樣還有一個人清醒著,卻發不出半點聲息。那隻散發著誘人香氣的烤兔肉,卻在漫漫寒夜中最終散盡了溫熱,從美味的食物,變成了一隻沒有溫度的屍體。

順利回到瑤山休息了幾日,再加上紫葉明芝的功效,端木凰漸漸恢複。

而墨首唐瀟則不分晝夜地偷偷守候在清風堂外,一方麵是時時察看他的病情,另一方麵,也要防著敵人再次偷襲。

就在前幾日,瑤山還發生了一件大事。

因為犀首,琴首,墨首的相繼離開,一整個瑤山紅塵城群龍無首,而就在唐瀟離去的第三日,去破雲城解救端木凰的那一日,龍城郡主之前早已布置好的五百名黑衣殺手,已潛至瑤山腳下。

這批人,都是龍城郡主為了覆滅中原武林的頑固勢力而暗中訓練的殺手,個個百裏挑一,嚴酷特訓,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夠派上用場。果不其然,當她成功抓住前來談判和刺殺未遂的端木凰之後,料想傳訊至瑤山後,墨首定會來增援。於是就埋好了這支伏兵。在龍城郡主的授意下,這批人百裏加急趕到瑤山腳下做好埋伏,為的就是等唐瀟前腳一走,後腳就上山殺人。趁著群龍無首,重創瑤山,一舉鏟除障礙。

十五,月圓,有月暈。

殺手一行五百餘黑衣人,兵分四路,趁著夜色,偷偷摸上瑤山,目的很明確,血洗紅塵城。

然而,龍城郡主同樣低估了瑤山紅塵城的真正實力,以及墨首唐瀟的能力。從十幾歲來到瑤山起,到如今坐鎮瑤山二十載,墨首唐瀟雖然沒有坐上城主的寶座,非是她能力不夠,而是另有別因。早在她決心攜阿史那晟雷一同前往破雲城救人的前一日,她就做好了應對一切危機的準備。

上一次與鐵甲銅屍一戰之後,瑤山的七殺手組織雖然損失慘重,趙六死,燕夕瘋,但真正的實力卻還保存著,老大王一沉穩冷靜,劍術卓絕,素有“劍癡”之稱。聞說他的劍法,本不在城主端木凰之下。而七殺手中失去的兩個空位,又被唐瀟自下一屆子弟中提攜上來,填補空缺,是以七殺之力,不退反進。

當龍城郡主派遣的五百名黑衣蒙麵殺手想要趁著夜色,分別摸上瑤山四門時,卻遭遇了一係列料想不到的變故。

西首山門,由張環李友把守。百餘名黑衣人在夜空中行動如風,憑借著一枚枚鐵鉤徒手攀上了陡峭卓絕的懸崖峭壁,西首本臨深淵,一側就是萬丈高崖,然而在這些殺手眼中,卻如履平地,直來到西山門。

出乎意料地,石門大開。停留了半晌,再次確認沒有異動之後,在帶頭大哥的授意下,黑衣人魚貫而入,紛紛穿過一片林間空地,向城內靠攏。

卻不料,在他們穿越那片黑黢黢的樹林時,那些早早暗暗潛伏在樹梢的人,早已等待多時,魚兒已落入網內。

當所有黑衣人都已進入這一片漆黑的森林,那些高大筆直的樹端,忽然同時劃出一道道銀色的光環。緊接著,夜空中接連出現了一把把大傘。

白色的傘自高高的樹梢降落,猶如一朵朵盛開在暗夜裏的睡蓮。

而傘下,並不是如蓮蕊般可愛的蓮子,而是數百張帶著尖銳刀劍的大網!每一把傘的傘柄上,都已綁住了帶刀漁網的一角,數十張大網從天而降的瞬間,令樹下掠過的行人避無可避!

“收!”隨著張環李友一聲令下,一時間,樹下響起一連串的慘叫聲,樹梢上守候的獵人,也紛紛跳下來收拾獵物。

轉瞬之間,一連串的叫喊聲和砍殺聲已然傳遍整個西首石山門。

東首山門,由錢誠和杜斌把守。

這一片也較為陡峭,幾乎都是碎石嶙峋,十分難行。黑衣殺手每一個都小心謹慎,在夜空中輕巧落地後,一個個腳並腳,肩擦肩,如同一片黑雲,直向城中聚攏。

就在他們中的最後一個人一腳踏入碎石叢,而最先的那個人還差一步沒有邁出石陣之際,陣法發動。

一時之間,千千萬萬塊或大或小的碎石一齊動了起來,如同絞肉機般,將包裹在內的一幹人等,統統打得血肉模糊。黑衣人中不乏武功高強者,許多居然擊破碎石、踏著夜風飛奔出來。然而,等著他們的,依舊是早已埋伏好的瑤山子弟。他們在杜斌和錢誠的帶領下,紛紛夾攻能夠飛掠出碎石陣的黑衣人。在這樣一波接一波的連環殺之下,沒有一個黑衣人,活著靠向紅塵城。

南首石門,由新晉的兩個瑤山子弟黑風和紫玉兩個人率領,埋伏在碧潭之下。

他們先前還在為到底聽誰指揮而意見不合,然到這一刻,兩人紛紛心照不宣地靜靜等待,如同久久伏在潭底的鯊魚,等著獵物路過而發出致命一擊。

那一群黑衣人已絡繹踏上碧潭的九曲回欄,雖然他們都已把腳步放到最輕,但依然躲不過潭底敏捷如鷹隼的黑風的耳朵。

他估算好了時機,在最合適的時候,輕輕扯動了水裏把大家纏繞在一起的細絲線,同一時間,水裏的人一起動手,紛紛砍斷了九曲回欄的欄腳。

回欄傾斜的一瞬間,那些黑衣人還沒反應過來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雙腳已被潭水打濕。然,那澤碧潭之中,早已被瑤山子弟放入了令人沾之立倒的“奪命半步癲”,而他們自己卻早已提前服了解藥並閉住氣,為防意外還特意穿了滴水不進的膠質水靠。

此時,回欄之上的數百名黑衣人,就像是被人下到鍋裏的餃子,紛紛入水即倒,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北首的山門,由於最為開闊平坦,是上山地絕佳路徑。此時的月,已穿破雲層,不遺餘力地點亮著每一片蒼茫大地。

百名黑衣人正紛紛執戈而來,捕捉到夜風中陣陣傳來的若有若無的喊殺聲和激鬥聲,劍在手,每個人的心弦,都已蹦到了最緊張的極限。

誠然,這條路並沒有埋伏。也不可能有埋伏。

有的,隻是一個人。

一個孤零零的,一個在月下靜靜瞑目而坐的人。

一把劍,沉默而堅定地站立在他旁邊,任憑夜風吹打,自不動搖。

很快,為首的黑衣人發現了他,立即做出了一個“止步”的手勢。於是,身後所有的殺手都在一時間紛紛站定,查看四周有沒有埋伏。在確認了他確是隻有孤身一人時,餘下的黑衣人心照不宣地層層疊疊的圍上來,將那個人圍困在最中央,如同一群茹毛飲血的虎豹,捕獲到了一隻孤獨的羚羊。

這個被他們圍在當中的人,便是七殺之首,“劍癡”王一。

他似乎並沒有察覺到自己目前的處境,從一開始到現在,他靜靜閉住的眼睛,從未睜開過一線。即使夜風在不停地拂動他的衣衫,也絲毫沒有影響他出神佇立於天地之間的靜氣。

他似乎隻是單純的在享受著月光的洗禮,在內心做著某種不知名的禱告。

等待片刻,為首的黑衣人眯起的眼睛裏殺氣一現,終於決定行動。在他動身的瞬間,最裏層的黑衣人紛紛朝他亮出武器,一照麵就已然是殺人的狠招。時間寶貴,黑衣人力求在一招之內取此人性命,結束戰鬥。

最快的黑衣人已到達他身旁。王一還是一動不動,他的衣衫,卻被黑衣人迎麵撲來的殺氣改變了拂動的方向。

隻差一點點,對方的劍就要刺到他的心窩。然而,就在那“一點點”的間隙,一直默默佇立在他身旁的劍,已不知何時被他握著手裏,劍的一端在他手裏,另一端,已刺穿了黑衣人的喉嚨。

為首的黑衣人睜著死寂而突兀的眼球,不可置信的看向王一:“不可能……你……你竟然是……神劍山莊謝家的後人……你……你……”話未絕,氣已斷。

紅塵七殺之首的王一,還未入紅塵城之前昔日的身份,是“神劍山莊”謝氏一族的第八代傳人,謝淩風。

其餘的黑衣人相繼止步,使勁眨了眨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事。然而此時,他們已無路可退。

那個一直靜靜矗立如塔一般的男人,忽然起身。劍光起月下,千岩拱列,劍氣縱橫。一劍光寒,百人撲地。

半個時辰不到,腳下已伏屍百餘,血流成河。那些殺手流出的血,竟然浸透了這一整片遼闊蒼茫大地。

“憑你們,也配用劍?”

在刺穿最後一名黑衣殺手的喉嚨後,在對方將死未死而驚恐萬分的眼神中,那隻屠盡眾魔的手,做完了最後一個動作,“銼”地一聲,劍已回鞘。七殺手中的老大王一,微微調整了呼吸,踏著輕盈的月色,向城中走回去。今夜,是他隱姓埋名來到紅塵城後,第一次以大開殺戒的方式,來祭奠了七殺中逝者的亡魂。

千裏之外龍城郡主彀中那一場聲勢浩大、早有預謀的博弈,最終以五百餘人黑衣殺手全軍覆沒的慘淡來收場。

向來以狠辣刻毒、工於算計的龍城郡主,終是敗給了唐瀟一籌。

而唐瀟,在這麽多年的沉沉浮浮中,不肯盡展才華,斬不斷的情思牽連,始終隻為那一個人。她本是一名天賦極高的女子,早在初到瑤山之時,若非無塵尊者念著昔日厲乾的恩義,可憐厲雪南隻是一個孤女,早就將衣缽傳給了她唐瀟。

而十年前,在大龑王宮中,她也曾在一旁浴血奮戰,悄悄護佑著他,為他辟出一條生路。可時至今日,他心裏始終念念不忘的,卻不是她唐瀟,而是另一個人。

她默默為他打理著一切,把優秀的自己卑微到塵土之中,隻為日日與他相伴。甚至,這十年來,瑤山紅塵城內一切棘手的事,繁雜的事,都是她在背後默默付出,支撐著那個人,任憑他在眾人麵前白衣颯遝,迎風傲立。即使到了後來,她迫於形勢與龍城郡主藍婆之流合作,亦不過是為了,護他周全而已!

命運的轉輪不曾放過任何一個人,隻因十年前不經意的相遇,那個人,如同一縷驚鴻之間闖進她心中的白月光,從此揮之不去,讓她甘願窮其一生,為他亡命,隨他左右,安之若素。

而今盛夏已至,雖是地處高寒,但清風堂外的風,已略略夾帶著一絲不易見的熱流。

唐瀟仍然在等待,清風堂內的那個人,無論他做出什麽抉擇,無論結局如何,她亦無悔,無怨。

“你為何不親自進去看看他呢?”

王一總是在月下練劍,這樣的情景,他已無數次撞見。而這次,一向沉默寡言的他,終於忍不住向墨首發問。

“有些東西,隻要能遠遠地守候,就已足夠。”唐瀟搖了搖頭:“我不想打擾他。”

“你要守候的東西尚在眼前,可我要守候的,卻已逝去。”

王一斜斜看過來的目光,已將她眼裏的驚訝和恚怒收在眼底。

唐瀟默默注視著眼前這個如同快劍般割破自己手掌心的下屬,有些不可置信:“你猜到了?”

“嗯。那日,笛聲響起時,除了趕往地牢的琴首和隨之而去的端木城主,本應剩下你。可連你也竟然也不見了。那日,東南西北四方山門,唯有西首最弱。而那鐵甲銅屍進來的地方,卻偏偏是那裏。這就說明,我們中間有內鬼。在地牢外第二次聽到笛聲時,我早已猜出是你,那時,我一直守在外麵,沒有進去。”

整個瑤山紅塵城中,除了已然離去的老城主外,已無人知曉他的真實來曆,但此人向來深藏不露,沒有人知曉他為什麽甘於屈居紅塵七殺,他的人,就像他的劍一樣,是個解不開的迷。

唐瀟臉色一沉:“既然如此,那你現在打算怎麽辦?揭發我?還是……殺了我?”唐瀟看了一眼他的劍,她明白那意味著什麽。即使作為四首之一,但她的武功,若較起真來,卻萬萬不及這位七殺中的老大。任何武器在他麵前,都不算什麽,他的手,才是逆轉生死的關鍵。

“你該知道……燕夕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麽……”一向不為世事動容的王一咬了咬唇:“可我雖然猜到了內應是你,卻沒料到你最終被敵人捏在手裏的軟肋,居然是城主端木凰!說到底,你也是個可憐人。”

唐瀟聽到這裏,搖了搖頭——如今,瘋了的燕夕整日在城中的集市中飄**,除了被她害死的趙六,前塵往事,她已完全不記得。偶一日,她路過紅塵集,看見一向不為任何事物所動的王一,正鎖著愁眉,呆立在燕夕麵前,盼著她記起。然,女子的眼神裏,隻有漠然和恐懼。看到這裏,唐瀟的心驀然揪緊,若不是這場變故,一向對劍有著執著和造詣的兩個人,說不定會成就一段令人羨慕的姻緣,可現在……

屋內遙遙傳來一聲若不可聞的咳嗽,把她從舊日回憶中拉了回來,她依舊搖了搖頭:“回不去了。王一,你若是想殺我,就來吧。但我也絕不會束手待斃。”

王一靜靜注視她半日,握緊了劍的手送了又緊,再鬆,最後終於在漫天塵土中釋然放下。那一拳,打在了眼前的地上,激起了漫天的塵土,落下後,塵歸塵,土歸土,一如眼前說不清道不明的恩恩怨怨。

“若要殺你,前幾日我就不會聽你調配,亦不會讓你安然去往破雲城,更不會允許城中弟子去弱水接你。隻因我發現,其實你才是真正應該成為王者的人,手段,胸懷,謀略,武功,情感,種種,你無一不是王者風範。即使你身為女子,這些,我也不能否認。”

唐瀟驚訝交加,沒想到他竟會說出這種話。其實,這也算是對她極為中肯的評價了。自她登上墨首一位以來,十餘年的時間,若非久久被情關困惑,以她的才能,早已幹出一番事業。

“他說得很對,我也很佩服你,佩服的五體投地。”

不知什麽時候,白衣的男子早已迎風而立,悄悄站在了唐瀟身後,眉間似是淡淡一種思緒:“其實我早就覺得,這紅塵城主的位置,該由墨首來坐。”

唐瀟心中一緊,知道自己剛才和王一的對話已被他聽了去:“端木城主,我們剛剛說的,不是真的。你不要太在意……”

“錯了。”端木凰搖了搖頭:“不要說近來發生的事,就算是十年前,臘月十五那場‘逝雪’,也是你策劃的。這些,我都知道。”

端木凰淡淡說來,似乎在講述一件和自己不相幹的事情。

唐瀟震驚之餘,心內閃過一絲蒼涼——原來,那日她組織殺手去往厲雪南回歸的路上伏擊已是重傷的厲雪南,自己真的是很嫉妒那個人啊!權勢,武功,名望,她唐瀟什麽都可以讓給她,不去搶,不去爭,可端木凰,卻隻有一個!而他一直是知道的!他是知道的!然而,那時,他卻沒有阻止她的行為。如果說她殺厲雪南是出於妒忌,妒嫉她的地位、武功、才幹,妒忌她能得到端木凰的感情的話,那麽這個男子默不作聲、不動聲色的默許行為,就是在報複!麵對仇恨,即使已親如師徒、情為戀人,他還是可以那麽眼睜睜看著她死去!那麽,這個人心中,到底是有情還是無情?

一時間,三人誰都沒有說話。各自在心裏回想半生,有恨,有悔,有償。

久久,直到端木凰再次打破僵局:“我最後一次用城主的身份,將下一任城主之位,傳給墨首唐瀟。”

說畢,不容置疑的擲出“飛羽令”,“墨首唐瀟、七殺之首王一接令:自今日起,特命墨首唐瀟為瑤山紅塵城第四代城主,七殺手之王王一率城中弟子佐之,不得違抗!”

下一刻,不管兩人願意與否,兩枚代表著瑤山至高無上權限的密令,已各自飛入他們掌心。

黑衣的劍客一把接住令牌,傲然淩風站立,遲疑許久,終於作出回答:“遵命!”

唐瀟怔怔望著眼前的人,和懷中象征著瑤山無上權力的唯一一枚金色“飛羽令”,竟茫然不知所措。現在,她想要有的,權力、武功、甚至人心,全都有了。可是,他的感情,她卻從未得到過。

王一接令離開,身形交錯的瞬間,端木凰向他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隨即踱步來到唐瀟身邊。還是第一次,他主動與她這樣近的距離。唐瀟感受到內心的不平靜,但臉上依舊沒有太多變化。

“謝謝你的選擇,唐瀟。”

她微微一愣,仿佛沒有預料到他會對她說這樣的話,而後莞爾:“這算是道別麽?”

端木凰輕輕咳嗽了一聲,轉身踏著月色,再無一字可說,就那樣飄然而去。

一輪新月在天,紫衣女子獨自僵硬地久久站立在原地,喉嚨哽咽,聲音喑啞:“我還有得選麽?”

“啟程了。”

朝陽還賴在地平線上,而莽蒼的荒原之中,卻已有車馬徐行。除了駿馬忽雷馱著主人阿史那晟雷和蘭若淩之外,另有兩匹馬,共同拉著一輛簡陋的木架子車,車上載著無數的紅色曼陀羅——這是出客棧的時候,蘭若淩毫無緣由硬是要帶走這些花,於是,偏心向她的阿史那晟雷將那些大叢大叢的紅色曼陀羅整整裝了一車。

不過奇怪的是,隻一夜之間,蘭若淩的唇色烏黑,像是毒性已經蔓延到了極致。這令阿史那晟雷更加擔憂,想要馬不停蹄地趕回阿古勒。

一路走來,阿史那晟雷總是有一搭沒一搭的找話講,想分散蘭若淩的注意力,令她不去回憶那些不開心的事。

結果,他覺得蘭若淩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不僅顯得十分生疏,甚至還偶爾會透露出一股戾氣。這讓阿史那晟雷鬱鬱不解。

“喂,和我說說話啊。”

“你看,再嘟著嘴,你都快成豬八戒啦!哈哈哈哈哈!”

本來拿著一麵小鏡子在她眼前晃**,是想逗她開心的。結果,一向活潑可愛宛如小仙女的人,突然像是轉了性子般的高冷,隻皺著眉頭冷冷吐出兩個字:“無聊!”

已經進到了阿古勒境內,最後一天晚上,他們宿在荒原之中,兩頂帳篷都是隔得遠遠的,更加令人費解。阿史那晟雷原本想著,怕她忽然毒發,因而想要挨近一些,誰知蘭若淩竟淡淡道:“不必了。我向來不習慣和嗎,陌生人走得太近。明日,我們就不必同乘一騎了吧!”

“什麽?陌生人?!”這可讓阿史那晟雷生氣了——怎麽就成“陌生人”了!

此時,忽雷正在對著那車紅色曼陀羅嗅來嗅去,正準備張口大嚼之際,猝不及防挨了阿史那晟雷一巴掌:“你怎麽這麽沒骨氣!連花也要吃!這花不能吃,不然就不給你找媳婦兒了!”邊說邊偷眼看向蘭若淩,卻發現對方連一點表情都沒有。

倒是那匹神勇無敵的駿馬,挨了一巴掌後立馬發出“希律律”的叫聲,仿佛又在抗議,卻還是礙於主人的“威嚴”,悻悻地把頭垂向一旁,默默啃食地上的草莖。

這一夜,阿史那晟雷久久不能入睡。他思前想後,總覺得自從那個客棧出來之後,蘭若淩就變得怪怪的,總有哪裏不對頭。可是,他眼前的人,明明還是那個人。這到底是怎麽了?難道是她經受不起身世變故的打擊而變得異樣了麽?

然,越接近自己的部落,阿史那晟雷卻漸漸在心中生出一種不詳的預感。

現在已換成他和忽雷馳騁在前麵,後麵的兩匹馬馱著失了色澤的曼陀羅,蘭若淩騎在其中的一匹身上,眼神一片淩厲和冷然,卻從未看過自己一眼。

“丫頭,你還記得,我們之前在酒樓相遇的時候麽?那時候我們互相不認識,但你卻對我透露出欣賞的眼神,還親自過來敬了我一碗酒。你還記得不?”

阿史那晟雷忽然勒住忽雷,和蘭若淩並排。而他現在所說的這些話,卻全然是錯的。他想要好好證實一下,自己那不安的猜測,到底是不是真的。

接下來,不管她說對還是不對,他都有辦法繼續盤問下去,一定要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就在他緊緊注視著蘭若淩,生怕漏掉對方任何一個輕小細微的表情時,卻發現,一路走來她總是皺著眉,而此時皺得更深了。

就在阿史那晟雷忍不住要發作時,她忽然一下子從馬背上栽下來。還好阿史那晟雷眼疾手快,在她脊背即將沾到塵土的時候,一把攬住了她的腰,將她放於忽雷背上。

隻見蘭若淩此時極為痛苦,兩道眉毛尖尖蹙起,雙手死死捂住心髒的部位,袖中滑出一小個瓷瓶:“藥……藥……”

阿史那晟雷不敢耽擱,迅速拿起瓷瓶,倒出一粒藥丸給她服下。她倚在阿史那晟雷懷中,劇烈的喘息良久,藥力漸漸發生了作用,才緩緩止住了那宛如不能呼吸的痛苦。

然,在恢複了一點點氣力的一刹那,她又一把將他推開,遠遠地疏離了他,就好像剛剛的事情從來都沒發生過一樣。

阿史那晟雷心中百思不得其解,雖有千百疑問,卻不便再提起。

於是,兩人三馬,就這樣在大草原之上徐徐而行,直到黃昏再次降臨。而這次,阿史那晟雷沒有再追問,而是靜靜在離她很遠的地方就地睡下,連帳篷都懶得搭,就那樣默默凝視著星空。

忽雷大多數時候是馱著兩個人的,卻沒顯得多疲累,畢竟是草原上難得一遇的神駒。倒是那兩匹馱著曼陀羅花的馬,每到休息時,早已累的呼哧呼哧亂喘。

——忽雷啊忽雷!馬兒的心思尚能猜中,然而人的心思,卻如大海般深沉。人與人之間那種忽冷忽熱、使人如沐冰雪的變化莫測的情感,才是世間最為傷人的利器,隻讓人望而卻步。

焦急等待的黎明,總是來得太晚。好容易等朝陽初升,他們出發後不久,已經來到了阿古勒的中心地帶。

想象中的這一幕,原本應是兩人有說有笑,並髻而行的,然而此時,曾經並肩戰鬥、曆經生死的兩個人,似乎隻是兩個漠不相關的人,隻不過是碰巧走到了一條道上。

“前麵就是我們部落的中心了。自從阿爹統一了各部,現在在這土地上,隻有殘存不多的小股勢力還在流浪,不肯歸降外,其他的都是我們部落的人,可以放心大膽的走。”阿史那晟雷指著不遠處露出金頂的圓形蒙古包,略帶興奮地說道。

“我們直接去見見你父汗吧。”蘭若淩的聲音有些冰冷,卻做出了一番解釋:“既然都來到這裏了,不如直接去拜訪一下。”

“可你的傷……我認為,我們應該先去找白師傅。”

阿史那晟雷略帶棕色的眸子定定盯著她,盡是掩映不住的擔憂。不能再耽擱了,她的傷,再這樣下去,不等解毒,恐怕就要把命送在這裏了。

“我的傷不妨事,瓶裏還有一些丹藥。可不能失了禮數。”

阿史那晟雷知曉中原族人講究禮數,凡事和他們番邦狼族有所不同。但聽得蘭若淩這麽一說,連日來路上的忿忿,瞬間都化作烏有:“雖然你能這麽想,我真的很開心!不過,我的父汗早已過世,我替他向你表示謝意!”

“什麽?千驪王早已過世?”

蘭若淩帶著一臉的難以置信:“怎麽可能!”

這回輪到阿史那晟雷滿臉的懷疑:“你……究竟是誰?”

“我當然是你認識的那個人。這有什麽好質疑的嗎?”蘭若淩抬頭看著他反問。

雖然是一模一樣的鼻子、眼睛、嘴巴,但阿史那晟雷總覺得眼前這個人,不是自己當初認識的那一個。

“我之前就和你說過,我的父汗在十年前被一個漢人女子刺死了。為了穩定番邦內部,我的叔父冒充我父汗,接替了王位。直到現在,他快要不行了,所以又要引起番邦內部的爭鬥,你到底聽進去了沒有?”阿史那晟雷伸手搖了搖她的頭:“別是真的傻了吧!”卻被她狠狠地一把推開:“別碰我!”

“你……”阿史那晟雷還欲辯解,卻轉念一想:反正現在來了這裏,我去找白師傅來看看,他醫術那麽高明,一定能看出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了。於是堪堪把快到嘴的話又咽了下去。

他可沒看見,女子的眼睛裏,正閃著令人懼怕的寒光。一如草原上四處可見的豺狼一般,狡詐,殘忍,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