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22

跛子張看似癲狂狠辣,像個瘋子,但實際上這人心細如發,他從始至終都沒相信過我們,這衝鋒舟的存在我們根本不知情,就連程維也是剛剛才知道的,這說明他從沒打算過和我們一同乘坐衝鋒艇去對麵,因為那個充氣舟隻能坐下兩個人。

三兩下展開衝鋒舟後,跛子張開始用小氣筒瘋狂的給衝鋒舟充氣。他的動作極快,沒多大功夫那張衝鋒舟就已經被空氣填充的七七八八了,這時候他再次輕蔑的掃過我們幾人,似笑非笑的和每個人對視了那麽幾秒鍾。

“哪個不怕死跟我一起走,其餘人等著潭中心的筏子飄過來。”

沒人吭聲,程維更是將頭縮到了大衣的領子裏,生怕跛子張點他的名。

“我去!”

耗子撇著嘴哼了一聲站出來,但冬天卻伸手將他攔下了。

“還是我去吧。”冬天衝耗子笑了笑,很輕鬆,耗子沒再堅持。跛子張也不在意,跳上衝鋒舟後抽出兩根橡膠船槳,和冬天一人一把開始劃動。衝鋒舟在這裏前行幾乎沒有阻力,那二人很快就消失在了我們的視野當中。

趁著等筏子的間隙,我再次不厭其煩的和程維打聽有關祭日壇的事情。按理來說都到這裏了,他也不應該再隱瞞什麽,更何況還是跟我這個老朋友。但我低估了程維對跛子張的懼怕程度,任何有關這件事的消息他隻字不提,隻是一個勁的勸我不要再繼續走下去,應該快點離開這裏。

積水潭中的暗流將筏子一點點的運了過來,眼看著這最後的機會馬上就要打水漂了,我一狠心看向了耗子。

耗子見我臉色急迫,很快就明白了應該怎麽做。這家夥走過去親切的把手往程維的肩膀上一搭,低聲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隻見程維臉色狂變,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目光打量了耗子兩眼,呆呆的問了句“真的嗎”?

耗子篤定的點了點頭,一臉的氣定神閑。

程維見狀大喜過望,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雙手合十朝著來時的方向低語起來。

程維前後變化之大著實把我給看呆了,我看著一臉得意的耗子,忍不住問道:“你對他說了什麽?又拿你們二爺壓人家了吧?”

“哪能啊?”耗子攤了攤手,戲謔著笑道:“看來,我們的小瓢把子還是嫩了點,你是真不懂人心。”

耗子告訴我,他其實跟程維也沒說什麽,隻是給了他一線活下去的希望。人在絕境中的求生欲望遠遠超乎自己的想象,對於程維而言,跛子張就是他的絕境,而我們幾人無疑就是這絕境當中唯一的希望。當然,這裏有個前提就是我們必須展示出足夠的能威脅到跛子張的能力,要不然程維也不是傻子,不會輕易相信我們。

耗子正要跟我說他的具體操作,程維一臉振奮的走了過來。這次不用我們多問,他一咬牙,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將他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訴了我們。

程維的講述是從跛子張的祖上開始的,令我和耗子詫異的是,跛子張這家夥的祖上居然還真有過一段傳奇。

跛子張的祖上是河北張姓一脈,有關跛子張的故事,要從他的太爺爺張士珍說起。

張家過去在燕趙一帶也算是排場人家,名聲不算很大,可家裏多少也有幾個小錢,上下幾十口不愁吃穿,日子倒也過得舒坦。

不過俗話說得好,富不過三代,張家的光景到了張士珍他爹這一代,也算是到了頭了。

張士珍他爹先是參加義和團打洋人,結果被清廷給擺了一道差點兒逼死。僥幸活命後,他的心中的鬱氣難消,開始逛窯子抽大煙,什麽花錢幹什麽,沒幾年功夫就把那份家當給敗光了。

張士珍十歲那年,他爹抽鴉片過量,死在了北京八大胡同的窯窩裏,原本生於鍾鳴鼎食之家的張士珍一夜之間不僅沒了爹,更是被逼債的和親戚串通好了趕出家門,成了個孤苦無依的小要飯的。走投無路的張士珍聽了同鄉好心人一句勸,去了京城投奔他們的同鄉大太監李蓮英。

李蓮英雖然當時是老佛爺麵前的大紅人,但和張士珍無親無故他也犯不著為這種小事操心勞神,因此隻念著同鄉之誼讓張士珍淨身做了小太監,去伺候老佛爺。後來又因為年齡小性子乖,他又被選成了宣統小皇帝的貼身太監,負責陪小皇帝玩,直到辛亥革命爆發,宣統退位。

宣統退位之後,張士珍並沒有隨著小皇帝繼續在紫禁城待下去,而是偷偷地溜出了宮,帶著隨手順走的幾樣東西和小皇帝以前賞賜他的細軟回了老家,蓋房子置地,再次做起了張家大戶。

雖然如今的張士珍家底比之往昔張家隻多不少,成了實實在在的有錢人,可他卻再也高興不起來了。這也難怪,一個擁有萬貫家財卻無法行男女之事福澤後代的土財主,這心裏不可能痛快。他有錢,可他卻無法過正常人的生活,外人看他的眼光裏總是帶著戲謔,街上要飯的背地裏都拿他當笑話,更別提享兒孫天倫之樂了,命運對他的嘲弄何其殘忍。

進宮時候那一刀不僅割掉了張士珍的生育能力,更是在他的心上留下了一個屈辱的傷疤,他明白,要想讓那塊屈辱的傷疤痊愈,要想過上幸福快樂的日子,他就必須恢複生殖能力,成為一個完整的男人……可是,這可能嗎?一個淨身八年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是男是女的人要想重新獲得生育能力,讓曾經割掉的那個東西再長出來,這種事說出去誰信?

這事要是落在別人頭上,可能一輩子也就那麽著了,不會去瞎琢磨那些天方夜譚。可偏偏張士珍就是這麽一個不信邪的主,他覺得自己還年輕,他不想一輩子都活在他人的鄙夷之下,他不想自己死後諾大的家產都留給外人,他不想和宮裏的那些老太監一樣刻薄變態而又孤苦伶仃……他要恢複男兒身!

人這種生物很奇怪,當他擁有某種資源的時候,往往不會把它當成一回事兒,可是某天,如果他失去了這個東西,他又會拚命地想要將其找回。男人更是如此,即便對他的**也是一樣。所以,理所當然的,那些有關如何恢複男兒身的偏方,就鋪天蓋地的朝張士珍席卷而來,而他也都一一笑納,來者不拒。

張士珍總是在有意無意的留意這些傳聞,他不知道那些傳聞是真是假,但是他知道這是他在深宮大院當中唯一的生活調味劑,是可以對抗孤獨的東西。隨著年幼的張士珍一天天長大,慢慢成熟,他也逐漸具備了甄別真假的能力。有關如何恢複男兒身的偏方依舊熱度不減,可張士珍卻開始明白其中有九成九都是扯淡,因此通常也都是帶著不甘一笑置之。

某天,張士珍又聽到了類似的傳聞,本來這種老生常談的話題張士珍已經聽得有些煩了,不願再多費心思在這上麵。可不同以往的是,這次流言的主角卻是他們的頭兒李蓮英,張士珍冥冥中覺得這次的傳聞有些不一樣,因此他格外的留意,通過他的不懈努力,很快他就知道了這是怎麽一回事情。

原來當年左帥收複新疆以後,留下了一部分官兵駐守在新疆各地。其中有一隊人馬駐守在了羅布泊附近進行巡防,這夥人因為不知名的緣故無緣無故的消失了一段時間,後來又在距離消失地點百餘裏的地方出現。沒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裏,也沒人知道他們經曆了什麽,但令人驚奇的是這夥原本久經沙場,渾身上下傷疤無數的戰士在經曆了那次詭異之後身上的創傷全部都消失了,所有人都像是剛剝的雞蛋一樣光淨。最離奇的是其中一個人原本在征戰中被砍掉了兩根手指,可當他再次出現在眾人麵前時手上的手指一根都不缺,仿佛從沒發生過那件事一般,令人難以置信。

出於各種各樣的原因,這件事最終也沒人上報朝廷,隨著當年那幾個當事人的一一離世,曆史的塵埃即將掩埋這一切,可就在這時候一個自稱是當年羅布泊駐軍的老頭進了京。這人隱晦的散布了一些支離破碎的消息,並請幾個小太監帶話,說是想找李蓮英做一樁買賣,以此來謀求一些實際利益。

原本這應該是一件互利互惠的事情,但那個人沒想到當了一輩子太監,現已垂垂老矣的李蓮英早已沒了那個心思,他不但將來人轟出了府邸大門,而且還將這個天方夜譚的故事當成是笑話講給了身邊的人。很快,這件事就在太監們的圈子裏一傳十,十傳百,弄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不過真把它當回事的卻沒幾個。

當時的張士珍並沒有對這件事表示出太多熱情,但他還是鬼使神差的將這件事牢牢地記了下來,包括那位向李蓮英自薦的當事人的籍貫姓名。幾年之後,當他從皇宮走出來,回到家鄉受盡白眼嘲諷,他終於再次想起了這件事情。張士珍變賣了所有的家產,帶著幾個家丁仆役曆經艱難波折,終於在一年之後找到了那個已經略顯老態的當事人。

張士珍隻給了兩褡褳的銀元,那位自稱是曾經羅布泊駐軍的老頭就樂的合不上嘴,爽快的答應了給他帶路。

就這樣,民國三年十月的某一天,一群不知從哪兒趕來的駝隊出現在了敦煌。夕陽下,他們的影子在敦煌城外的古道上被拉的很長。此時的敦煌城很熱鬧,藍眼睛大鼻子的洋人和嘰哩哇啦說著鳥語的東洋人匯聚一堂,因為十多年前一個姓王的道士在這裏的偶然發現,讓這個地方成為了外國探險家攫取藝術珍品的熱土。不過這群駝隊的目標並不是這裏,他們隻是借道敦煌,在這裏短暫停留並補充了幹糧之後,這群比洋人還神秘的駝隊就消失在了茫茫沙海之中,隻留下了一串長長的腳印。

敦煌古城裏的強盜們為少了一個競爭對手而暗暗竊喜,駝背上,張士珍也因為沒有引起他人的注意而嘴角上翹,摘下頭上帶著的防砂鬥篷,他露出了一個微笑。幾個月後當他重回敦煌時這個微笑變成了狂笑,盡管那時的他已遠不如這時候富貴逼人,氣派的駝隊早已**然無存,隨從和雇來的傭人也有一大半死在了沙漠中,可他還是笑了,笑的發自內心,笑的直掉眼淚,因為他終於成為了一個男人。

張士珍在敦煌娶了第一房老婆,當天沒等日頭下山他就就閉門謝客,在如花似玉的婆姨身上瘋狂的品嚐了渴望已久人間極樂之事的滋味。幾天之後,他才神色疲憊的帶著自己的第一房姨太太踏上了歸程,不過,這一路上他並沒有就此罷休。

每到一處城市據點,張士珍就娶一房老婆瘋狂的發泄自己積壓許久的欲望,等他回到燕趙老家的時候身後已經跟了九個姨太太。這下子同鄉們再也不敢瞧不起他了,以前的白眼和嘲諷變成了諂媚和嫉妒,這讓張士珍很是受用。

按理來說張士珍恢複了那個功能又有九個姨太太,張家的後人不應該隻有跛子張一個才對,這幾代傳下來最起碼也應該是百十號人,抱著這樣的疑問我虛心請教了程維,這家夥點了根煙輕輕一歎。

“可能是張士珍在羅布泊變成男人的同時,也招惹到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因此即便他一口氣娶了九個姨太太,可蹊蹺的是九房姨太太沒有一個能給他生個一兒半女。眼看著張家又有絕後的危險了,張士珍也急了,於是派人去關外,請來了一位特別靈的孫姓郎中為他診治,但沒想到,結果令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怎麽了?”我和耗子異口同聲。

“孫郎中告訴張士珍,他已經不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