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坐困愁城

三十一、

然而燕飛飛盡管跌落懸崖,卻並沒有死去。

三日之後,閆翽尋遍山穀,終於在一片沼澤地上發現燕飛飛。

當時,她還有微弱的脈搏。

此時的閆翽,內心特別的矛盾,自己到底拯救對方,還是把對方鏟除。終於,他還是決定拯救燕飛飛。

這倒不是他將自己的承諾看得比什麽都重,在武林危害前麵,他也不會計較自己的榮辱,他擔心的是祁月,他實在不想讓對方也成為武林的危害,那時的武林,才是真正的永無寧日。

閆翽把燕飛飛受傷的經過說了一下,然後凝視著祁月,沉重地說道:“無論她曾經多麽的善良,可那她殘殺武林正道人士卻也是事實。我想留給祁兄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是該做一個抉擇了。”

祁月歎了歎口氣,盡管他內心認定燕飛飛不是一個窮凶極惡之輩,可他卻是感歎自己此次蜀中之行幾乎是毫無收獲。

非但是毫無幫助,還讓事情失去了控製。

接著祁月還從閆翽口中得知了另外一個更加不好的消息。

燕飛飛在江湖中的倒行逆施,不但擾得各大門派不得安寧,還驚動了臥雲樓的江漫天,他派遣了自己的得力助手何來由前往江南調查此事。

還好,從閆翽的言語中不難判斷出,江漫天並不知道這個作惡多端的黑衣魔女便是自己的第十二旗主,否則非親自出馬不可。

不過這終究是暫時的,紙還是會包不住火,尤其是何來由的到來,遲早會發現黑衣魔女的身份。

作為江漫天得力的助手,何來由不但武功練得出神入化,在武林中罕逢對手;而且做事雷厲風行,絕不會拖泥帶水。

想到此處,祁月不禁為燕飛飛捏了一把汗,他必須在何來由之前找到燕飛飛。

祁月立馬辭行了閆翽,快馬加鞭趕往江南。

快到廬州的時候,馬和人都到了耐力的極限,祁月隻覺得自己的喉嚨快要冒煙了,偏偏前後連一戶人家也沒有見著。

剛過了春季的初夏,驕陽似火。

祁月心裏默數幾個數,遠遠地,似乎已經要瞧見廬州的城牆。

突然,他坐下的這匹馬長嘶一聲,便轟然倒下,再也沒有起來。

祁月一陣黯然,然後施展輕功,來到廬州。

他來到一家路邊攤上,攤主是一位上了年紀的老人家,正熟練地和著麵,他的攤子前麵總是很多人,因為那些熱騰騰的饅頭都是現場蒸的。

祁月要了三個饅頭,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上了年紀的人似乎也比別人看得更開,看到祁月的吃相,便勸祁月慢慢來別咽著。

祁月並不理會,還是使勁咬著饅頭,也許是用力過度,祁月似乎咽著了。

這時,擺攤的老頭笑嗬嗬地說道:“瞧,咽著了吧。”

他遞上了一壺水。又接著說道:“客官,吃幾個饅頭,耽誤不了多少時間。”

祁月抬頭瞧了瞧這個賣饅頭的老頭,笑著說道:“店家似乎瞧出我是趕路的。”

三十二、

賣饅頭的老頭笑了笑,既不否認,也不承認。說道:“小老漢在此地買了二十年的饅頭,倒是有幾分識人的功夫。”

祁月道:“哦。”

賣饅頭的老頭說道:“客官可是叫祁月?”

對方的一問,著實讓祁月吃驚,便問道:“店家,如何知道在下的賤名。”

隻見賣饅頭的老頭從抽屜拿出一個信封,遞給祁月,說道:“昨天傍晚的時候,有一個人讓我將這封信遞給一個手拿彎刀的人,他說對方叫祁月,今兒早上會路過這裏。”

祁月在廬州並無熟人,卻有人對他的行蹤了若指掌。祁月苦笑了一下,道:“看來關心祁某的人還真不少。”

信箋上隻有淡淡地幾行字:黑衣魔女已落我手,君若救之,前來大蜀山。

落款竟是何有來。

祁月連忙問賣饅頭的老頭這封信是何人所送,賣饅頭的老頭思慮了半天,竟然想不起來送信人的模樣。

黑衣魔女和何來由同為臥雲樓的人,若是黑衣魔女燕飛飛落入了何來由的手中,對方怎麽會通知祁月前往營救呢?

祁月並未理會信中的內容,於是掃視了一下四周,突然發現一個穿黑衣帽的匆匆離去。

他一個鴿子翻身,便落入對方的前頭。

穿黑衣帽的人看到祁月已經站在自己的眼前,大吃了一驚,便開始逃竄。

祁月冷冷一笑,說道:“我看你往哪裏逃。”

便追了上去,沒想到盡管對方其貌不揚,卻有一手好輕功,加之對地形的熟悉,七拐八拐的,祁月竟能無法追上對方。

祁月追趕至肥水邊時,隻見在肥水邊上有幾座亂石堆,對方便竄了進去。

祁月也跟了進去。

進入石堆之後,隻見大霧彌漫,伸手不見五指。這時,祁月發現自己追蹤的人早也失去蹤跡。

祁月沿著石堆繼續查找,卻發現像是進入了無盡的深淵,任憑他怎麽尋找,依舊是走不完的路和無窮的大霧。

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進入了迷離山莊,祁大俠就別想著出來了。”

聲音似乎隻有一牆之隔,從祁月的左邊徐徐而來。

然而祁月往左邊走去的時候,沒有任何牆壁,仿佛置身在無邊無盡的曠野之中。

祁月拔出七星彎刀,運作內力,使出七星十三式的第一式,這一招有著毀天滅地的力量,但卻像是砍在了無盡的深淵裏,沒有一點的回響。

自己在外麵所見的亂石堆,根本就沒多大的空隙,怎麽突然有變得無窮無盡,祁月心裏一陣疑惑。

卻聽見那個蒼老的聲音又響起:“我勸閣下還是省省力氣吧,也許還能多活幾天。”

這一次的聲音又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迷霧似乎是越來越濃了,這本是日出三竿的時候,卻沒有看到一絲陽光。

祁月佇立著,聽著耳邊呼嘯不止的狂風。

但不管風有多大,濃霧卻沒有消散,反而更加地濃烈,反而像是被這些狂風送來的一樣,無休止的堆積,直到再也辨別不了天色。

祁月愣在了原地,他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地方。

三十三、

千裏煙波的肥水,暮靄沉沉;

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日,祁月隻聽見滾滾的江水聲,那個先前還跟他說話的人,早已沒了音訊,想必也早已經離開了這個迷離山莊。

祁月在裏麵轉悠了很久,依然沒有發現出口。

眼前隻有昏暗一片,祁月終於想起了這裏為什麽會叫迷離山莊。這裏隻有來時的路,卻沒有回頭路。

“你的武功的確是出類拔萃,在下生平見所未見。”

一個聲音傳入祁月的耳朵,雖然他們彼此之間僅僅有過兩次會麵,但這個聲音對祁月來說簡直是永生難忘。

“果然是你。”祁月淡淡地說道。

這個令他永生難忘的人,他至今也沒有見過對方的真實的麵目。一次在風陵渡,一次在江陵,對方都是蒙著臉。

蒙麵人似乎有些得意,說道:“不過我相信事不過三,在風陵渡的時候,在下敗於你手,在江陵的時候,在下還是敗於你手,但這次總算也是皇天不負有心人,我終於困住了你。”

祁月說道:“看來閣下心願已了。”

蒙麵人笑著說道:“若是這樣的傑作,沒有人知曉,在下豈非遺憾終生。”

祁月淡淡地說道:“人生本來就充滿了遺憾,任何人也不能例外。”

蒙麵人道:“但至少我還有機會,而閣下的遭遇似乎就要看在下的心情了。”

祁月突然哈哈大笑,他的發笑令蒙麵人感到莫名其妙。對方冷冷地說道:“我實在想不明白閣下還能笑得出來。”

祁月說道:“閣下敢入陣與我一戰否?”

蒙麵人一陣沉默。

祁月又接著說道:“閣下縱使困住了祁某,卻也不能動我半分毫厘。肉到嘴邊卻不能享受,豈非是真正的遺憾。”

蒙麵人狠狠地說道:“不錯,在下確實拿你沒轍。不過這裏既沒有食物,也沒有水,我看你撐到幾時。”

這時輪到祁月開始沉默了。

接著蒙麵人話又再次擊中祁月的軟肋,隻見對方說道:“沒有你祁月的幫助,相信我們捉拿黑衣魔女會省事很多。”

石堆之內,祁月全然無聲。

看到祁月的沉默,對方得意極了,並且再次出言譏諷,說道:“人世間最無奈的事情莫過於,明明近在眼前,卻是愛莫能助。空有一身非凡的本領卻無能為力,真是讓人著急。”

祁月劇烈的心跳聲被淹沒在流不盡的肥水之中,翻滾不止的惡浪又有多少暗流在湧動,像是蒙麵人得意的嘲笑,這一次,祁月真的是無可奈何了。

祁月歎了歎口氣,說道:“你贏了。”

祁月似乎感到對方用力揮了一拳,聽到對方大吼一聲:“痛快。”

卻隻有他自己明白,這一次為了困住祁月,他已經動用了老本,若是再不成,那麽輸的隻有他自己。

如此走鋼絲的勝利,使得他不得不親自來確定祁月是否真的被困了。

在一切都得到肯定之後,他極盡譏諷之能事,沒有什麽是比打擊一個比自己更優秀的人而感到更痛快的事情了。

三十四、

蒙麵人還沉醉於內心的狂喜之中,一陣腳步聲打碎了這種沉醉。

一陣嘀咕之後,祁月聽見蒙麵人一聲大吼:“廢物,連這點事都辦不好。”

顯然,他已經憤怒之極。

蒙麵人轉過頭對著祁月說道:“我還會回來的,希望到時候還能見得著祁大俠。”臨走之時,他依然不忘挖苦了一下祁月。

盡管事情並不完美,但是能夠讓祁月成為甕中之鱉,依然是他最為得意的傑作。

他肆意的狂笑著,突然笑聲戛然而止。

蒙麵人似乎是一陣驚愕,接著露出了燦爛的笑容,說道:“我正要找你,想不到你竟然自動送上門來了。”

“湊巧得很,在下也是取你的性命的。”

一個冰冷的聲音。但這個聲音對祁月來說,卻是再也熟悉不過了,正是他日思夜想的燕飛飛。

也許是覺得可笑,聽了燕飛飛的話之後,蒙麵人不怒反笑,說道:“好,好,好。現在的人會幾個招式,都想來在我頭上占點便宜。”

燕飛飛沒有搭話,江邊似乎吹起了一陣大風,滿地的肅殺。

祁月卻開始擔心了起來,他與蒙麵人和燕飛飛都交過手,深知燕飛飛絕不會是蒙麵人的對手。

自己就在眼前,卻不能相助,蒙麵人一語成讖。

身在迷霧中的祁月什麽也看不見,就是聽到一陣兵器交錯的聲音,他的內心十分焦慮,偏偏事不從心,真是五內俱焚。

約莫過了一盞茶之後,祁月聽到了一絲微弱的喘息。盡管隻是一瞬間的事情,但是他明白,燕飛飛已經撐不過十招。

祁月運起內力,大喝一聲。說道:“還不進石堆,更待何時。”

這一聲猶如晴天霹靂,使在打鬥的人一陣錯愕。

趁著蒙麵人的錯愕,燕飛飛一個鴿子翻身落入了迷離山莊。

蒙麵人怒道:“好你的祁月,沒想到你還有這麽一招,倒真讓本座出乎意料了。”但是他話鋒一轉,又說道:“但你們逃得了一時,逃不過一世。即便是你們躲進了迷離山莊,到時候也是一死。”

他這話倒也不是恐嚇之詞,這些時間祁月一直再尋找迷離山莊的出口,依然是沒有絲毫的發現。

祁月並未吱聲。

蒙麵人說道:“祁大俠,我也不怕告訴你,這個迷離山莊是諸葛武侯八圖陣所改變,有進無出。普天之下,除非武侯在世,否則沒人出得來。”

祁月歎了歎口氣,說道:“閣下怎麽一下子那麽好心起來了,竟然擔心祁月的安危?”

蒙麵人恨恨地說道:“你現在還不知道此山莊的厲害,等到它發動陣勢的時候,我看祁大俠是否還能如此坦然。”

祁月笑了笑,說道:“在下好得很,就不勞閣下操心了。”

蒙麵人並不理會祁月的話,而是吩咐下屬,說道:“你們去通知各大門派,就在下月十五,在此處決黑衣魔女及其同黨,邀請武林同賀此等幸事。”

之後,外麵再無聲音。

“飛飛。”祁月輕輕地喚道。

三十五、

“你認得我?”聲音在觸手可及之處,祁月循著聲音走過來,卻始終沒有發現燕飛飛的身影。

祁月歎了歎口氣,道:“從前的事,你真的想不起來了。”

一陣沉默之後,燕飛飛說道:“我並不認識你。”

她的話似乎沒有說完,卻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子,冷酷而殘忍。

祁月自懊地說道:“是我的錯,讓我失去了你。”

燕飛飛皺了皺眉頭,道:“你這個人真是好生奇怪,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就好像我們很熟悉似的。”

也許就是覺得自己的話有一些過頭了,燕飛飛心裏有一些不忍。便接著說道:“我是不是很像她。”

祁月“嗯”了一聲。對方變得不認識自己了,這些年一定發生了什麽,祁月心裏想到一定要幫助她恢複記憶。

卻聽見燕飛飛輕輕地說道:“要不你給講一講她的故事吧。”

祁月“嗯”了一聲,還沒開始講,便聽到燕飛飛說道:“我看你那麽在意那位姑娘,一定是十分想她了,她真是……幸福。”

言語之中竟然有股黯然之意。

祁月想起了從前,在大漠的黃昏初次相遇,百感交集,一時竟然不知從何說起。他們共同經曆了過了溫柔鄉的地牢,一起對付過楊柳岸和山陽二老;也一起看過大漠的日出,月朗星稀的夜晚下守候在篝火邊上。

想起過往的點點滴滴,直到後來的失去消息,一時祁月竟然淚流滿麵,泣不成聲。

這些年,對方受盡了苦楚。

然而上天對他來說也算是不薄了,他畢竟還是遇到了燕飛飛,盡管對方像一個陌生人一樣。

燕飛飛聽完祁月關於自己從前在大漠發生的事情,百轉千回,不禁也是愁腸百結。似乎是感同身受,卻是什麽也想不起來。便關切地問道:“後來,那位燕姑娘呢?”

祁月搖頭了搖頭,輕輕地哼道:“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正苦;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

山莊裏似乎也結成了一篇愁緒,一陣雨水滴落。

祁月問道:“那麽你呢?”

燕飛飛說道:“過去的事情我已經不記得了,我不過是一個殺手罷了,手裏沾滿了鮮血,能有什麽故事可說的。”

祁月試探地問道:“難道你不想……想起從前麽?”

燕飛飛搖搖頭,陷入一陣沉默。

過了許久之後,燕飛飛才輕聲說道:“也許從前的我,也一定是很好的人;但她要是知道現在的我,一定討厭現在的自己,我……我不想再想起過去了。”

說到後麵燕飛飛言語凝結,她曾經也努力找回過去的自己,可是等她殺人增多的時候,她便越來越討厭現在的自己,那些血腥常常令她夜晚驚醒,反複幹嘔。

她常常感歎自己的身世,是一個殺人的工具,想要擺脫卻又不能。

現在被困在迷離山莊,她反而有說不出的安寧,也許這樣的結局對她來說,反而是一種解脫。

這看不穿的迷霧,深邃又濃烈,燕飛飛坐了下來,閉上了眼睛。

三十六、

沒有聽到祁月的聲音,燕飛飛又問道:“你還在嗎?”

祁月“嗯”了一聲,說道:“隻怕是現在我們哪裏也去不了。”

迷離山莊變化多端,似乎是橫無際涯。

燕飛飛淡淡地說道:“既來之,則安之,接受命運的安排也許未嚐不是一件壞事。”

祁月說道:“我曾聽聞諸葛武侯有一言,叫作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不論結果如何,我總是想試一試。”

他有足夠的耐心和毅力,然而諸葛武侯留下來的迷離山莊實在是太過博大精深,任憑祁月怎麽尋找,也絲毫沒有發現此陣的破綻。

盡管在迷霧中無法辨別方向,但祁月還是敏銳的意識到自己從來沒有離開過先前的位置。

更加不可思議的事情也發生了。

祁月仿佛看見了另外一個自己,這個厭倦了過去的自己,一直暗示著自己該放下一切執念。

強烈的暗示,使祁月感到昏昏欲睡,他幾乎放下了手中的彎刀。一種從來不曾有過的舒服漫過心頭,聽到內心有一個聲音,告訴著自己:放下一切,自由自在。

祁月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彎刀落地的聲音,突然使祁月清醒。

他連忙運氣內力,真氣遊遍周身,抵抗著這股強烈的暗示。

但是他再也做不了其他的事情,之前他總有使不完的內勁,而這一次他察覺到自己的內力似乎將要枯竭。

這不是夢魘,卻比夢魘更加可怕。

祁月並不敢確定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他運起最後一絲真氣,使勁向前滾去。

接著他便什麽也不知道了。

當祁月再次醒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竟然就睡在燕飛飛的身邊,祁月揉了揉眼睛,如夢似幻,一切都像是真的。

他用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感到了疼痛,便喃喃自語地說道:“原來這一切是真的。”

燕飛飛目光平和,看到祁月的囧樣,不禁竊竊暗笑,說道:“你這是怎麽了,神神叨叨的。”

祁月坐了起來,說道:“我是怎麽來到這裏的。”

燕飛飛又是一陣暗笑,說道:“你怎麽連自己怎麽過來的都不知道?”

祁月的腦子一片空白,怎麽也想不起來,索性就放棄了,便搖了搖頭。道:“我隻記得當時自己昏了過去,醒來的時候便在這裏了。”

燕飛飛突然板著臉,說道:“你是故意裝作什麽也不知道吧。”

雖然嘴上那麽說,但是看到祁月跌跌撞撞像是喝醉了的模樣,燕飛飛心裏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看到燕飛飛的表情,祁月突然歎了歎口氣,說道:“看來當時的我一定是一副糗樣,不然你的內心怎麽會暗暗發笑。”

燕飛飛白了祁月一眼,嗔道:“你這個人……說得自己好像多麽了解我一樣,你就使勁的猜吧,我偏不告訴你。”

看著祁月的表情,燕飛飛總覺得似曾相識。

她眨了眨眼睛,俏皮地說道:“你要是再次暈過去,本小姐便就告訴你是怎麽來的。”

三十七、

祁月突然靈光乍現,便從地上躍起,他的這一舉動,著實讓燕飛飛吃了一驚。

祁月看著燕飛飛,突然正色的問道:“你是否也曾看到另外一個自己,他叫你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燕飛飛努力地看著祁月,吃驚地說道:“你這是還沒睡醒嗎?”

在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後,燕飛飛搖搖頭,說道:“來到這個地方,除了看不到邊的迷霧,我見過的隻有你了。”

祁月嘀咕了一下,思量道:難道是相由心生。

燕飛飛問道:“你在想什麽呢?”

祁月搖了搖頭,說道:“也許是因人而異。”

他把之前自己碰到的情形簡略地說了一遍,燕飛飛聽了滿是詫異,說道:“真是奇怪。”

迷離山莊變化之大實在是出乎他們兩人的預料,祁月甚至不知道接下裏會發生什麽?不過令他開心的是,他終於又和燕飛飛在一起了。

盡管對方到現在還是不記得自己,不過同樣沒有排斥自己。這一切對於祁月來說,也已是心滿意足了。

他唯一擔心的是,自己還能撐多久。

這裏既無食物,也沒有水。自己可以憑借龜息之法而進入神遊太虛的境界,而燕飛飛並不行。

祁月思慮一陣之後,說道:“我有一些功門心法,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學學。”

對於祁月的要求,燕飛飛有些哭笑不得,說道:“你是怕自己的絕學失傳嗎?”

祁月說道:“學學總是好的。”

燕飛飛笑了笑,道:“也罷,左右也是無事,那麽就練練吧。”

盡管她嘴上這麽說,但學習其他門派的功夫總是犯了師門大忌。可是後來連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會是師承何處呢?

祁月好奇的問道:“你這是笑什麽?”

燕飛飛搖搖頭,說道:“沒什麽。不過這是你要求我去學的,我自然不算是你的徒弟。”

祁月苦笑了一下,說道:“是我求你學的,這下行了吧。”

燕飛飛笑著說道:“要是學藝不精,你千萬莫要責怪。”

祁月笑著說道:“不責怪,你可以學了嗎?”

燕飛飛點點頭,祁月先把龜息之法的心法告訴對方,沒想到燕飛飛竟然一遍就能記下來,裏麵有些深奧的句子也是一點就透。

對方的天賦實在不下於自己,祁月心裏想道。

龜息之法算不得武林的絕世秘籍,除了助人提高修為,進入入定,也沒有其他的作用,因此江湖上也沒有多少人願意去修煉。

燕飛飛很快就學會了第一層,她開始借助此心法隨意入眠了,不過要實現神遊太虛依然需要不少時日。

燕飛飛練習後,才笑著說道:“這似乎也不是什麽高深的心法,真不知道你修煉它做甚?”

祁月道:“既然是武功心法,自然有它存在的意義。”

燕飛飛吃吃地說道:“我們現在什麽都沒有,但有的時間,用它來打發時間也許還算不錯。”

三十八、

微風輕拂她的秀發,燕飛飛吐氣如蘭。

看著她安靜的運著氣,祁月卻有一絲擔憂而眉頭緊鎖,之前出現的夢魘絕非偶然,這座迷離山莊的種種危險自己實在是難以預料。

隻是輕微的一絲歎息,依然沒有逃過燕飛飛的耳朵。

她偷瞄了祁月一眼,看著他著急的模樣,不禁一陣莞爾。

“怎麽?心法已經練會了?”祁月像是一位固執而又嚴厲的老師,耳提麵命,時刻提醒。

燕飛飛嘟了嘟嘴,道:“祁大公子,那麽上心,我要是還練不會,豈不是太對不起你老人家了。”

雖然知道對方的天賦,但是燕飛飛在那麽短的時間裏練會了龜息之法,還是出乎祁月的意料。

看著祁月一絲驚訝的表情,燕飛飛吐了吐舌頭,笑嘻嘻地道:“祁大公子,是否還有其他的功法傳授?”

祁月伸手假意在她頭一敲,假裝正經地道:“貪心不小。”

燕飛飛也配合著縮了一下頭,然後做了一個誇張的鬼臉。

一直以來,她都是奉行“莫要辜負了這麽輕鬆曼妙的時光”。盡管時至今日,她依然沒有搞清楚祁月為何會救她。

他沒有說明,她也沒有追問,在燕飛飛看來重要的是現在,他們能有說有笑。

但這並表示她就沒有心事。

這樣的時光還能撐多久呢?燕飛飛搖了搖頭,心說管它呢?

今朝有酒今朝醉,作為一個殺人無數讓人深惡痛絕的魔女,也許美好的明日是一種奢望。

想到這裏,燕飛飛露出一絲隱藏著痛苦的笑容。

盡管是難以的察覺,但在她和祁月對視的刹那,她內心的矛盾依然沒有逃過祁月的雙眼。

祁月的內心泛起了一陣漣漪,一陣震動。

立馬說道:“運氣、吐納。排除雜念。”

隨著他富有韻律而又節奏的話,燕飛飛慢慢進入龜息之法,開始漸漸地入定。

看著燕飛飛安靜打坐著,祁月鬆了一口氣,但他也清楚,留給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若是在下月十五之前沒有逃離迷離山莊,等待他們的結局也可想而知了。

一群恨不得將燕飛飛抽筋扒皮,食其皮肉喝其血的遇難家屬,將會聚齊到迷離山莊之外;還有一群伸張正義站在道義製高點的名門正派,又從來放過了誰?

想到這裏,祁月不禁一陣寒意湧上了心頭。

他向四周望去,好一座空渺的迷離山莊;

出路究竟在哪呢?

祁月此刻的心思就像這座山莊一樣迷離。眼前泛起的處境像是無法看穿的塵世。

他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安靜下來。

世人既然有人把它造出來,便一定留有破綻。

他向外麵走去,向著迷霧深處走去,穿過不同的隔間,也不知道繞了多久,一個個隔間等著他穿越,走到最後,祁月發現又繞到了原地。

他經過多次的嚐試,盡管是從不同的方向走去,但結果無一例外,最終回到了原點。

祁月的心沉了下來,能讓他沮喪的時候並不多,但這次他似乎感到了絕望。

山莊之外,涼風習習,沒有止境。

三十九、

燕飛飛依照祁月之法,已是漸入佳境。

龜息之法令其安靜的入定,她似乎置身在瓊樓玉宇之上,腳踩著七色雲彩,和煦的風輕拂周身。

燕飛飛感覺自己輕鬆極了,所有的負荷在這一刻消散得一幹二淨。

這世間沒有一層不變的對與錯,如果有,那麽在這一刻,似乎也應該放下執念。

她肆意呼吸著自由的芬芳,沒有枷鎖,那麽輕鬆。

麵對這樣的感受,突然間,她有了一股小小的私心,希望自己永遠也不用醒來。

萬千風景,難抵一刹的迷離;

起起伏伏,最是夢醒的時候。

突然間,燕飛飛感覺自己墜入無盡的深淵,過往的痛楚一起湧現,死難者猙獰的麵孔浮現在她的腦海裏。

她內心一陣尖叫,卻偏偏感覺自己軟弱無力,無法動彈。

接著她看到一些扭曲的臉,一個聲音告訴她,隻有殺戮才能減輕這樣的痛楚。

燕飛飛猛地驚醒,她卷縮在牆角,死死地抱緊那柄長劍。

長劍的冰冷和殺氣讓她更加欲罷不能,她似乎看到一些該殺之人從自己的身邊走過,卻來嘲笑她的無助。

她用力的拔出長劍,向四周一頓亂砍;用盡力氣,雙眼通紅。

與此同時,祁月在不遠處聽到了燕飛飛的尖叫,他大步趕來,被眼前的景象所驚呆。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燕飛飛的長劍已經襲來,他一側身,避開了這一劍。

不容他思慮,對方的第二劍又刺來,這一次祁月沒有躲避,而是用手指夾住了對方的長劍。

然而祁月還是低估了著魔的燕飛飛,她這一招勢大力沉,內力突然間暴漲了好幾倍。

就在這刹那之間,劍鋒跟隨著剛才的力道一下子刺入祁月的左胸。鮮紅的血液順著冰冷的劍身流了下來,滴落在地麵之上。

仿佛滴落在燕飛飛千瘡百孔的心上,她的內心突然一陣刺痛。

從未有過的痛楚,讓她尖叫連連。

她驀然清醒,看著祁月胸上的傷口,失聲痛哭了起來。她本無意殺人,卻成了不詳之人。

祁月臉色蒼白,卻微笑著。

對方越是這樣,燕飛飛便越是難過,還不如將自己大罵一頓或者幹脆殺了自己,這樣的話自己的心裏也會好受些。

燕飛飛啜泣著,她恨自己,怎麽突然之間就變得那麽殘忍和冷血。

祁月握起她的手,心痛地道:“你若是自責,大可不必。”

燕飛飛懷疑自己聽錯了話,抬起頭看著祁月那雙似曾相似的眼睛。卻見祁月說道:“是我先放下了手,才使你變成了這個樣子。”

祁月是在自責,這三年來,自己並沒有找到燕飛飛,才讓她落到今天的下場。

燕飛飛卻是不明所以,還以為對方失血過多說得胡話。

卻見祁月繼續說道:“從今而後,無論如何。我也不會讓你離我半步。”

他輕輕地擦去燕飛飛臉上的淚水,這個輕微的動作,突然之間,讓燕飛飛似乎想起了什麽,那麽熟悉,又感到那麽幸福。

四十、

過往的痕跡漸漸地清晰,燕飛飛終於想起了過去,想起了和祁月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重拾的回憶並沒有讓她感到半分快樂,望著祁月那張熟悉的臉龐,燕飛飛先是一陣內疚,自己怎麽就會衝著他下手,繼而又想到自己殺人如麻,成了一個十惡不赦的惡人。

她的內心一陣刺痛,自己的種種罪孽如何麵對故人的殷切期盼,如何麵對過去的自己,如何麵對她深愛的人。

哀莫大於心死,這道沉重的枷鎖足以撕裂一切。

比起這些,讓她更加擔心的是,也許哪一天自己會對身邊的人下手,祁月就是一個現成的例子,她看著他身上的劍傷,內心劇烈的起伏著。

她顫抖的雙手輕輕撫摸著祁月的臉龐,深情地望著他,欲言又止。

突然之間,她撿起地上的長劍,用力地向自己的小腹刺去。

長劍被擊落,燕飛飛趴在地上失聲痛哭了起來,隻是一味地說道:“你為什麽要……要救我。”

“你又如何舍得我,一個人而去。”

燕飛飛的內心愈加痛苦,她又何嚐舍得祁月,一個人死去;可是她想到自己罪惡的一生,隨時爆發的魔性,唯有死亡才能解決一切。

她冷靜下來,試圖說服祁月,讓對方放棄營救自己。

說道:“也許這樣的遭遇對我來說已是最好的結局了。”

在她看來,即便著活著離開迷離山莊,那些名門正派的人士,那些受害者的親人也不會放過自己。

燕飛飛說道:“到時候你是救還是不救,不救不是你的性格,相救則不容於武林,那時才是最大的危險。”

她坦然地拾起寶劍,道:“若是有來生,我定做一個良人,和你在一起,老老實實地過著日子。”

她的話那麽冷靜,那麽現實,現實到了殘忍的地步。

祁月的心在滴血,沒有人能夠阻攔一個一心求死的人,他也不曾例外。

不過他還是強行製止了燕飛飛的舉動,說道:“你也不必急於自殺,落在迷離山莊,怕是也沒多少日子可活了。”

他的話多少還是震驚了燕飛飛的內心深處。

她並不想祁月赴她的後塵,也很快的離開了這個塵世。恰恰相反,她希望他好好地活下去。

所以震驚之後的燕飛飛暫時放棄了自殺的念頭,她要想方設法將祁月救出迷離山莊。

打定主意之後,她開始四處尋找出口,卻發現祁月依然呆在原地,一動不動,像是一尊石像,安靜得可怕。

燕飛飛不想聽到更加難受的話。

偏偏還是聽見祁月說道:“既然你非死不可,我為什麽要獨活。找不找出口,又有什麽分別。”

燕飛飛跑了過來,抱住了祁月,痛苦地說道:“既然我踏錯了路,已經是罪無可恕,那麽你就替我好好地活下去。”

祁月隻是搖頭。

燕飛飛傷感地說道:“你千萬不可如此,讓我能夠安心離去。”

祁月說道:“你的事因我而起,我已經無法脫開身了。”

他指得是燕飛飛為了救自己,在未精通圖藍真經第四部的情況,而導致走火入魔,才落得今日的下場。

燕飛飛苦笑了一下,道:“各人有各人的命,你也不必如此,這世間原本也沒有算得那麽清楚的帳。對我來說,臨死之前還能見上你一麵,老天總算待我也不薄了。”

她越是這麽說,祁月的內心就越加的心痛。

他看著燕飛飛,這個本心並不壞的女子,卻要麵對著如此遭遇,他內心的痛楚可想而知。盡管他們最終還是各持己見,不過卻暫時的達成了一致,在找到指使燕飛飛殺人的幕後凶手之前,他們放棄了生與死的討論。

這個神秘莫測的凶手,時至今日燕飛飛也沒有見過他本來的麵目,他一直以不同的麵目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