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走三千裏,愛你無歸期

新年的鍾聲在分針指在十二時準時響起,響亮喜慶的聲音和人群沸騰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劃破長夜和我沉寂已久的心。好像已經忘記了是一個人度過的第幾個跨年夜,從2014跨進2015,轉眼2017又悄然溜走。

長街很長,人影很短,合歡樹幹枯婆娑的陰影**漾在落著塵土的方磚上,像是一塊塊浮雕壁貼。

我套了件黑色及膝羽絨服,涼風吹過**的脖頸,北京從來不溫柔,不論是在白天還是夜裏,提著剛從家樂福買的水果和燕麥片,穿過熙攘的廣場,升騰的孔明燈,以及對你習以為常的記憶。

這條路不長,我卻走了很久,它所承載的時光在如今也隻剩我對你生生不息無法割舍的希望,三年前,我就告訴過自己,這條路的盡頭不是你,而我必須穿越層層久憶成疾來換取新的開始。

沿著路走回出租屋,漏水的龍頭發出滴答的聲響,住在隔壁的女人因為小孩兒不好好寫作業而生著氣,尖細的喊叫聲穿透造工糟糕的牆壁,盤旋在二十幾平米的小房間裏。

拖鞋,外套,內衣,我脫掉一件件像是沉重負擔的衣服,迫切地想洗個熱水澡,花灑剛打開,就聽見手機鈴聲在響,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接,這幾年,能給我打電話的人也沒幾個。

可來者很執著,手機一直嗡嗡地震動著。

“喂,久久。”我用幹毛巾籠了籠滴水的濕發。

“合歡,快上微信,看朋友圈。”久久在那邊神神道道地說。

打開朋友圈,除了幾個日常狀態和微商廣告並沒有什麽。

“什麽也沒啊!”我敲了幾個字發過去。

“讓你看鍾離的,你們不是沒互刪嘛。”

打開搜索功能,輸入法首字還是出現了鍾,顯示的第一個人名就是鍾離,打開朋友權限,我看見了一張圖片,他發了張背景是大雁塔的背影自拍,配文:想住在西安。

“怎麽了?”我不知道該怎麽和久久說,“他女朋友應該換了N波了。”

“那怎麽是大雁塔啊。”久久不依不饒。

“人家愛去哪去哪,我怎麽能知道呢。”我悶悶地回了聲。

“歡歡,我知道你……”我掛了電話掐斷了久久後麵的話,我怕我淚雨滂沱,怕我心痛如絞,怕我這五年用意念鑄造的高牆轟然倒塌。

我承認,我忘不了鍾離,癡情也好,傻也罷,融入骨血的生命我真的不知道該以什麽名義剝離。

如果回憶可以悸動,大概是從高三畢業的那次聚會,我在五光十色的KTV裏看到的那張臉,整個高中我都看不厭的臉。

那年,我梳著齊劉海,帶著矯正牙套,清湯掛麵的模樣套著一件粉色的套頭衫,坐在最角落的沙發上聽他們唱歌。

“合歡,剛才是不是鍾離在看你啊。”久久攀在我耳邊悄聲嘟囔著,她是唯一一個知道我對鍾離有好感的人。

在沒達到暗戀的程度,所以她總攛掇我去表白:“沒有早戀的人生不足以論青春。”

可那時候的我是個一棍子都打不出悶屁的人,連多看一眼都覺得如坐針氈。

歌曲播換到在了《小酒窩》,眾人起哄喊著:誰唱誰唱!來個情歌對唱。

我正想著要不要聚會結束了硬著頭皮去表白,完美一下我慘白的青春。

身旁的久久一個大力將我推了出去:“合歡唱,合歡元旦唱過這首歌,她的代表作。”

我羞窘地握著麥克風杵在屏幕旁,眾人又一陣起哄要選男生,議論半天也沒人上來唱。

“久久,我們一起唱吧。”

我正打算叫久久上來化解尷尬,隻見有片暗暗的光影遮在了餘光裏,側頭時正對上了鍾離那雙燦若星辰的眼眸,幸好KTV的燈光過於昏黃,遮掩了我飄過紅暈的臉頰。

“我來和你唱吧。”鍾離伸手作勢接過另一隻麥。

內心還在慌亂,手卻下意識地伸了出去,前奏已經想起,我還在發蒙,就聽見鍾離好聽的聲音響起,我慌忙調整好狀態。

“我放慢了步調,感覺像是喝醉了。”鍾離在唱這句的時候突然慢慢走近了我,那是我人生中前所未有過的心動,以至於下一句合唱“終於找到心有靈犀的美好”時漏掉了半拍。

他提了提聲音幫我遮掉尷尬,然後在逆光的位置笑著,眼角處正好有光暈投下來,仿佛鍍了一層淺淺的金色,我忘記了那個滑稽的箍牙套,嘴咧的像個搶到糖果的孩子。

一曲結束後,久久帶頭喊叫著:在一起!在一起!

我放下麥忙去擋她不停歇的嘴,順便喊著:別起哄了,你們!

隻是餘光裏的鍾離並沒有反駁也沒有答應,隻是站在斑駁的光影裏笑著,像是我回頭時那個溫暖而無害的笑。

聚會結束後,沿路回家時久久問我:“你真甘心就這樣錯過他嗎?等錄取通知出來後,你可就連見他的機會都沒有了,更別說與人家發生點不可描述的事情了。”

我在昏黃的路燈燈光裏,低著頭沉默不語,用腳尖蹭著逐漸拉長的身影,我一直在想,如果我能邁出當年那一步,或許也會省了很多以後。

手機聲音搶在進門前響了,是熟悉的QQ企鵝在跳動,粉紅色的身體扭動著未知的悸動。

“今天,你不介意吧?”

“介意什麽?”我明知故問。

這是我們在高中以來的第二次網絡接觸,當初班級建群時所有同學都互加了QQ號,後來也是因為一次作業晚交鍾離在QQ上和作為小組組長的我說明。

如今,我看著那個粉紅色的對話框,竟有些詞不達意。

“擅自做主跟你合唱。”

“沒有啊,都是同學。”我又貌似冷冷的回了一句。

“你報了哪裏的學校?”害怕話題終結,我又問他。

“在西安。”,“你呢?”

“我還在省內。”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真像久久所說,我們以後所隔的距離不僅僅是幾個簡單笨重的木桌,而是漫長的距離和無形的時間隧道。

“還有”

“還有什麽?”我不明說就。

“剛才……我並沒有否認什麽。”

“什麽?”我有點著急還附加了一個表情。

“他們說我們在一起,我沒有否認,你呢?”隔了大約三四分鍾,他發了這句話,徹底在我心裏掀起了萬丈波瀾。

我握著那個款紅色的方形諾基亞手機,紅粉色的QQ依舊在扭動著。

生活是薄情還是深情,我不可得知,隻是在那時候覺得應該得到了上帝的寵幸,才能在畢業季最後的尾巴裏能夠和鍾離在一起。

九月份的落葉枯黃了盛夏,一並將鍾離送至西安。

他將我送到學校後就去了車站,我看著呼和浩特湛藍的天空,西安的天空也是這樣的嗎?能傳達我數年如一日的愛慕和歡喜嗎?

從青澀的高中愛情,步入大學坎坷的異地戀。攢車票變成了我的新一項愛好。清明節,國慶節,元旦節,凡是有機會見麵的節日,我們必定聚在一起虐狗,哪怕僅僅是見一晚上,也願意省著生活費買一張車票。

呼和浩特站到西安站的距離,成了我除卻回家之外最熟悉的路途。

那趟K1673列車,我總是在深夜乘坐,布滿霧氣的車窗,帶著耳機睡覺的男生,講話很高聲的老大爺;而鍾離總在淩晨到來,沾著雨水的發梢,帶著汗水味的外套,裝滿星子的眼眸。

大二那年的元旦節,因為鍾離隔天有考試,我決定去看他。依舊是那趟深夜裏的列車,我看著微弱的信號燈光芒在幹冷的空氣裏閃著,像是我們的愛情,明明遙遠,微弱,卻堅定而執著。

那幾天西安的天氣不是很好,灰蒙蒙的天空壓著一層霧氣,鍾離站在出站口的位置,見我出來向我招手,我忍著衝過去的衝動,一步步走過去。

“合歡,是不是又變矮了?”他摸了摸我的頭頂笑著說。

“才不是。”我拍開他的手攥進手心,他反手將我的握住。

“走,帶你去個好地方。”他把我塞進出租車裏。

“哪裏啊?”我不依不饒地問他。

他沒回我,隻是盯著我看,出租車的車窗裏透進沿街五光十色的燈光,印在他的麵龐上,閃閃爍爍。

“真的見麵了。”我傻愣著說了一句,緊了緊右手的溫度。

“傻。”他捏了捏我的臉將頭轉了過去,一定是紅了眼眶。

目的地到達了,是大雁塔。四周的光暈將塔掩映成輝煌燦爛的模樣,像是坐落在遙遠國度的一座金色禮堂。

“要是有一場雪更好了,可以陪你看銀裝素裹的古都。”鍾離笑了笑帶我走了過去。

因為是跨年夜,即使是在深夜的街頭,依舊有熙攘的人聲,和偶爾散開的煙花交織在一起,共同慶祝新的一年。

就是在那個時候,我感覺脖子上有涼涼的金屬落下來,是條銀質的許願骨項鏈,以前看偶像劇時我一直讓嚷嚷著要買。

“歡歡,新年快樂。”他從後背環著我,我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裏劇烈的跳動和穿過皮膚傳出來的溫熱。

“不是說生活費不夠嘛,怎麽還買這個。”我嘴上埋怨,手卻誠實地觸著那個冰涼的許願骨。

“又不是金子,等我賺了錢,給你買個鑽石穿著的。”他笑著,眉眼彎彎像個孩子。

“以後,我們就定居在西安吧,夏天的夜晚去聽音樂噴泉,感受水濺在熾熱的腳尖,去大雁塔下買搞笑的頭部按摩器,沿著熙攘的街道去吃回民街的夾饃和炸魷魚,回家的路上,再去未央大道看星光落滿發梢。”

鍾離像是讀課文一樣念著這段話,帶著少有的聲情並茂。

“怎麽一秒逗比變詩人了?”我沒忍住笑出了聲,看著他問。

“不是說戀愛中的人都是詩人嗎?”他撇了撇嘴角。

“我隻聽過愛情讓人變傻。”毫不猶豫地懟了他一句。

其實,我也幻想過住在西安的模樣,與鍾離為伴的分分秒秒。

我在大四那年決定放棄當地的應聘時,已經把餘生都賭給了鍾離,而他也忙的不可開交,那一年,記憶中我們隻從視頻和照片中看到了對方的臉。

一個人的假期,一個人的跨年,一個人搬行李,一個人去買麥旋風。那時候我就在想,我所愛的一切會不會在今後給與我慰藉。人有時候會很脆弱,尤其在現實麵前。

確實,現實給了我沉重的一個耳光。

我投在西安所有的簡曆都石沉大海,而如果想過去,隻能是與學曆無關與年齡無關的工作。

母親在電話那頭提高了聲音喊著:“你不為自己的以後考慮?我看這四年大學你算是白讀了!”

我忍著淚水回答:“媽,你不懂。”

“不懂什麽?你荒誕的愛情?”她壓了電話,隻剩下嘟嘟的忙音和我沉重的鼻音。

我沒去成西安,也就是在那天,鍾離給我打電話時的聲音總透著疏離和猶豫。

最終他還是說了出來:“合歡,我可能要考研,留在西安。”

“說好的一起住在西安的。”我沉著聲音說。

“歡歡,我這專業如果不考研,真的會很難就業,如果不能給你一個有期待的明天,我覺得我都不配讓你過來。”

“好,我做我的工作,你讀你的研究生。總不能和你異地十年吧?”

接下來的話全數吞噬進眼淚裏,異地這個詞,想著就心酸。

鍾離給我發了很多信息,摻著無奈和不舍,夾雜著迷茫和自責。

從高三那個和他唱歌的夜晚起,我曾幻想過我們在一起的無數可能,卻忘了想如何分開,這大抵是最簡單直接最積重難返的。

我去了北京,最初的幾個月守在出租屋裏,拉著窗簾喝酸澀的紮啤,寫生澀的文案換取生活費,那三個月是我最為昏暗的日子。久久來看我時,就差揚起酒瓶砸向我的腦門。

“村上春樹都說了,從太陽穴的位置是打不穿腦漿的,你最好搞把槍伸進我嘴裏。”

我躺在沙發上看她的倒影自喃。

“合歡,你要氣死我。”

自那以後,我找了份新的工作,過上了正常人的生活,有模有樣的穿著工作服畫著淡妝,也有公司年輕的小夥子給我遞愛情的橄欖枝。

我終究還是沒能接受別人,就像是在年輕時候的下雨天因為衣衫單薄落了腿疾,在往後的日子都會畏懼雨天。

生活就是這樣,我在北京的冷風裏升職加薪,鍾離在西安的暖陽裏順利畢業。

母親給我打來了電話,她說在家鄉給我物色了個不錯的男生,讓我回去工作吧,女孩子一個人在外太累了。

我說:再等等吧。

或許在某年某月的某個時間,我會突然忘記,我曾深愛過的歲月和人。或許,我該擺脫的不是單身,是禁錮內心的牢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