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若是長相守,你若無心我便休
剛加完班進家門,短信聲搶在燈亮前響起,隨手將手機丟在桌上,現在這年頭,垃圾短信也占不少內存。
換好睡衣準備洗漱,這件睡衣是南笛買給秦嶼的第一件生日禮物,一件白t恤,買大了,秦嶼常家穿,後來分開,這件衣服留了下來,衣服標簽上的字都洗沒了。
失神間,軟軟的牙膏身子一斜,掉在了衣服上,慌忙把衣角浸在水池,使勁揉搓,可揉著揉著眼淚就不爭氣地掉了下來,沒出息,南笛暗暗罵著自己。
秦嶼不在,自己一樣可以過得很好,除了反穿睡衣,牙膏當成了潔麵乳,盯著陽台上那盆仙人掌發呆,自己上班賺錢,穿漂亮的衣服畫精致的妝。南笛將衣服扔進水池,算了,舊衣如舊人,人都走了,留著衣服也徒增憂愁。
手機又響了一聲,擦幹手正要刪掉,是一個陌生的號碼,尾號0924,南笛石化般靠在沙發上,第一條對方說:“我來西安了。”第二條說:“想見你。”她握著手機不知道該如何回複。
南笛盯著陽台上的仙人掌,思緒萬千。
對,南笛就是我。
都說女追男隔座山,我覺得自己和秦嶼隔得不是山,是冰川。
大學新生入學的第一堂課就是軍訓,因為下午剛到學校,還沒來得及收拾,晚上就被室友施施拖到操場,係主任拿著擴音器發表新生致詞。施施拉著我貓著腰穿過人群,可大家穿著一樣的迷彩服,況且連本班同學都不認識,無奈,兩人隻好隨便插在一個隊列中間,沒料到被懟到後邊的女同誌不願意了。
“喂,你們是不是我們班的,遲了怎麽亂插隊?”
“就站一小會兒,後邊沒地方了。”我衝江琪比劃了一個1,係主任聽著有人破他的場,指著吵鬧處讓她們幾個到前麵,我上一秒暗呼大事不妙。下一秒係主任就站在了她們麵前。
這個頂著地中海式發型,三角眼單眼皮隻留一條縫透光,顴骨上因為營養過剩肉都集體向下垂的係主任,此時的臉上透著嚴肅和陰森,認命地走到隊伍前麵。
江琪先發製人托出了插隊的我和施施二人,係主任讓她先歸隊,“軍訓第一天就遲到,還插隊,找不到班級嗎?”係主任當著全係學生狠批罪犯,我都想找個洞鑽進去,“抬頭,人往高處走,你看看人家秦嶼,人家和你們一同入校,代表新生發言,你們連守時都做不到!”
緩緩抬起頭,入目的是幹淨軍鞋,修長的腿,迷彩褲在他身上格外合身,越發襯的兩條大長腿修長筆直,我看著褲腳別了無數個別針的自己,想想都疼。
手裏的稿子拿在胸前,然後是眼睛,這家夥眼睛真好看,單眼皮,眼尾微微上揚,睫毛比她的都長,劍眉映襯著像星星,我突然想到了劍眉星目這個詞。
隨即,係主任沉聲道:“我是讓你向人家學習,不是端詳。”
我瞬間紅了耳根,當著全係人出醜就算了,還當眾犯花癡,歸隊時的餘光裏,瞥見了嘴角似有無有上揚的秦嶼。
秦嶼的聲音清朗幹淨,像是山間流出的清泉,枯燥的致詞,竟沒人交頭接耳。解散後,女生們都議論秦嶼,外語係本來男生就少,這優質的秦嶼在未來幾年看來將成為大眾情人。
“我們認識呢!他可是我校友。”江琪像炫耀寶貝似的和身邊的女生說道。
“哇,你給我說說他號碼吧?”隨即有附和的聲音。
“我們走。”施施瞪了囂張跋扈的江琪一眼,我心想千萬別和這人一個班,有她就夠雞飛狗跳了。
自從那晚見了秦嶼後,我總不由自主地想他的眼睛和上揚的嘴角,真是中毒了。施施看出了端倪:“笛子,要喜歡就去追,近水樓台先得月,可別讓其他係搶了去。”
於是乎,我決定在有生之年爬一爬秦嶼這座山,未料,竟是冰川,那日見他,不過是一角。
大學生活逐漸鋪展開來,軍訓後迎來了國慶長假,我決定“回爐再造”好好收拾一番迎接我的學生代表。
未料,剛找到座位就看見頷首刷微博的某人,我局促的攥了攥手指,自己梳著馬尾露出曬黑了不隻一個度的圓臉,高三夏天備戰高考買的紅色運動短袖配牛仔褲,每次見秦嶼自己都窘態百出,反觀對方,皮膚一如之前,劍眉星目,白色的t恤搭淺藍牛仔褲。
隻好暗自歎氣,看來自己把軍訓後和秦嶼的第一次的相見毀在了高鐵上,我想著該找個什麽借口搭訕一下秦嶼好讓他幫自己放行李,不料秦嶼正好起身,我正暗自高興等著秦嶼幫自己放行李:“同學,借過一下。”
秦嶼走了過去,一句話似冷水從天而降。唉,路漫漫其修遠兮!
“嗨!我們是同學。”抓住機會,我將秦嶼擋在了座椅外。
“嗯。”對方隻發出了一個雙音節,順手將我的行李放在架子上。
落座後,我正想著該怎麽重啟話題,打斷尷尬。
“秦嶼,你換了新的手機號了嗎?給我說說。”
充滿挑釁尖銳的女聲**在耳邊,我才發現秦嶼旁邊是江琪,穿著鵝黃色連衣裙,亞麻披肩卷發,一副這東西是我的模樣,沒理會她,準備聽歌,突然想到電話號碼的事,我目光炯炯地看向某人。
秦嶼沒接過江琪的手機,而是唇間緩緩吐出十一個數字:“1538503...”我慌忙裝作選歌的模樣記下來,這十一個數字,字字敲在心上。
“你寫就好啦,還專門念出來。”江琪一臉嬌羞狀。戴上耳機,腰包裏揣著學生代表的聯係方式,沉沉睡了過去。
都說女為悅己者容,況且對方功力深厚。假期裏我纏著母上大人去做了頭發,換了身行頭,護膚也不可少,在售貨員問我選美白還是補水功效時,想想秦嶼白晃晃的笑臉,果斷選了前者。
晚上,我在鏡子前走了一遍又一遍,鏡子裏的女孩,長發披肩,杏眸櫻唇,咧嘴笑時會泄露了兩顆虎牙。隻是這臉,一如往日的圓。
糾結半天,我決定給秦嶼發信息,說什麽好呢?寫了又刪,刪了又寫,最終決定隻發四個字:“在幹什麽?”
可發出去就後悔了,自己都沒署名,會不會被當成垃圾短息刪了,不料,對方回了一句:“洗澡。”
短短二字,我隔著屏幕臉直發燙,問什麽白癡問題!
“那你還不睡吧?”
我呸,萬一人家說句要睡了不就把天聊死了嗎?我把手機攥在手裏,盯著屏。“看情況。”五分鍾後對方回了三個字。
和學生代表交流真是困難,短短幾天,我守著手機一刻不離,母上大人都以為是網戀要沒收手機。我直呼沒有才幸免於難,以後就是了,暗自高興。
雖說學生代表不好相處,但我還是靠著死皮賴臉得到了點消息,比如,秦嶼和我都在西安,雖說隔得有點遠,好歹是一個城市,他有個大他五歲的姐姐,他身高184,還有,秦嶼打算進學校的廣播站,機不可失,我在回學校的路上決定要不惜一切代價投身於廣播事業。
口號喊得響,行動力才會強,我給你書桌上貼了長長的標語:夢想還是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秦嶼還是要追的,萬一追到手了呢?
學生代表的魅力在短短一年內勢如破竹,無數學妹和同級美女暗送秋波,就連江琪也感到危機重重,剛入學時她就巴不得成了秦嶼的正牌女友,可無奈秦嶼並不感冒。
這天,公共大課課前,又有一個小學妹來找秦嶼,懷裏揣著個盒子,江琪迎了出去,“嶼他不在,你這東西趁早收回去,他可看不上你。”
句句蠻橫,小女孩抹著眼淚走開了,不遠處的秦嶼將這盡收眼底,沒搭理江琪,徑直坐到了我旁邊,喜從天降,大神竟然肯屈尊垂簾我,我這心裏小鹿直亂撞。
“好巧啊,秦嶼。”
“嗯。”又是一個雙音節。
“秦嶼,你上晚自習嗎?”
“嗯。”某人依舊不說話。
“在哪上呢?”我發揮不屈不撓的精神繼續追問。
“五樓。”
“大學的題明顯比高中難好多啊。”我一本正經地拿著書,邊瞄看代表的反應。
“書拿反了。”
秦嶼沉聲道,我羞憤的恨不得得鑽進書桌裏。
知道了大致坐標,找秦嶼是相當容易,我拉著施施開始上晚自習,五樓,秦嶼在的教室。施施社團很忙,經常丟下我獨自應對學生代表這尊大佛。
秦嶼學習的時候很安靜,後背挺直,細碎的留劉海遮著劍眉,微頷雙眸,骨節分明的手指握著筆在紙上寫寫畫畫,連虎口處的曲線都好看得要命。
“看夠了沒?”秦嶼看著隔行坐著的某人,瞳孔無焦。
“沒。”我鬼使神差地回了句。
“那就湊近點?”
秦嶼走到我麵前,放大的臉嚇得我直哆嗦。
“啊,代表你要嚇死人啊”
秦嶼轉身走回座位。“傻子,我喜歡你呢。”我衝秦嶼小聲嘟囔了句。表白融進了空氣,仿佛銀針掉入棉花,了無聲息,時間被定格,空氣凝成冰晶,許久,“學習。”秦嶼回了兩個字。
秦嶼接任了廣播站站長的職位,競選副站長時,我有些忐忑,雖說自己不想競選,可自己代表在呢,近水樓台不管好月,不知會被哪家嫦娥搶了去。可對手,是江琪,在我印象裏一直和我針鋒相對的一個女生。
競選這天,本來是每人都有準備發言稿的,江琪先講完下台後挑釁地看了看我,可我找了找演講桌上的稿子,卻發現不見了。
抬頭,正看見江琪丟在垃圾桶一張紙,傻子也會知道被扔的稿子就是我寫的,可我並沒有戳穿她,而是站在台上四處張望,當我局促地站在台上不知該怎麽說時,對上了秦嶼看自己的眸子,一如之前幹淨冷漠。突然很想哭,江琪陷害自己就算了,秦嶼也不搭理自己,草草說完,隻記得台下的師長們表情凝重,我心想這競選也算是黃了,我遇上秦嶼,我闖了不該闖的難關,丟了不曾丟過的人,秦嶼這山,真難翻。
會後,我一反常態地沒有等秦嶼,而是隻身回宿舍。
“你是傻子嗎?為什麽不戳穿江琪?”胳膊被後方的力量抓住,我回頭撞上了秦嶼硝煙彌漫的雙眸。
“是,我傻,我像個傻瓜一樣喜歡你。”
夜裏的風習習吹來,撩起衣角又卷起發梢,冷得我打了個冷顫。
“秦嶼,怎麽辦,我好像累了,沒有力氣再繼續喜歡你了。”
“不準!”肩上環著秦嶼外套的溫度,心上仿若有千萬水汽在蒸騰,學生代表此話何意?
“那你都……”剩餘的話被悉數吞入口中,我隻覺得唇間一涼,有淡淡的清香散入鼻尖,闖入心房,播種了大片大片的風信子。
成了代表夫人,一切皆是雲雲,我眯著杏眼衝施施笑著。“笛子你要時不時回宿舍和我住啊。”她送我一個大白眼。
施施抱怨提前離校的損友,“好好好……”我迫不及待收拾好行李衝下樓找秦先生。
像所有大學情侶一樣,在最後一年裏,我們選擇了同居。房子是秦嶼的一位師哥幫找的,離學校很近的公寓樓,裏麵住了很多單身青年和像我們一樣的情侶。
“真好。”收拾完房間我攤在**,鼻尖都是新床單散發的味道,小小的一居室,藏滿了愛情的甜蜜感。
“過來吃飯。”秦嶼叫我,他係著件明黃色圍裙,有點小,顯得他很滑稽。
“別說,這個樣子還挺好看的。”我噗嗤笑出了聲。
眼看著有黑色的陰影一步步逼近,我識時務地選擇了拍馬屁。
“真的,比真心都真。”
秦嶼沒理我,拉著我的手走向餐桌,他點了紅色的蠟燭,熬了我喜歡的南瓜粥,還有幾色小炒和兩份牛排,中西混搭無所不能,我暗自感歎代表能幹。
他卻一本正經地讓我閉眼睛:“喂,是不是有電視劇裏的橋段呀,什麽驚喜?”
他竟不說話,然後是漫長的沉默,我被遮著眼睛有點慌,“秦嶼,你還在嗎?”
“在的。”他牽過我的手,朝著某一個方向走。
眼罩被摘下來的時候我大概見到了這輩子最燦爛奪目的景象,不是擺成心型的蠟燭,也不是閃著光亮的彩燈,而是我的照片,不同的衣服不同的動作,春夏秋冬一年四季,每一個時間段都有,大笑的抿唇的,還有生氣時瞪著眼睛的模樣,一一被他裝在相框裏帖在牆上,在我們的床頭。
“喂,你是不是很早就喜歡我啊?”
“什麽?”他裝傻道。
“你看,那張軍訓時候的照片,那時候我們明明還不認識的。”那是張我站軍姿的照片,額上有濕潤的汗水,眯著眼在犯困,一點都不美。
“嗯,看著不錯就拍了拍。”
“詭計多端,害我費那麽大勁追你。”我丟給他一個白眼。
那時候隻覺得青春美好,同居的生活像是大學期間最幸運的橋段,一起吃飯一起回家,清晨睡眼朦朧間可以看見彼此酣睡的模樣,看一場電影,來一次旅行,如果時光不向前走,一切都是那麽美好。
離別往往是話題終結者。秦嶼收到了外企的offer,但公司讓他先在墨西哥工作一年以上,再調回國內。
可我一心隻想回西安從事翻譯工作。
“南笛,等我一年,必來找你。”
秦嶼摸著我的眸子,大霧彌漫,山雨欲來。
“代表,我覺得我們是到盡頭了,異地都難,何況相隔重洋。”我隻覺得心裏堵得慌,不想等,一秒都不想。秦嶼不語。
“依你便好。”
秦嶼走時候,我連機場也不願去,無疾而終的愛,我不想讓自己在機場淚如雨下,讓回憶和悲傷狠狠地反噬自己。
看吧,人在愛情和事業麵前總想著後者,忍著眼淚,我盯著屏幕不停閃爍的手機,尾號0924的人打來了第七個電話,0924,那是她的生日,當初秦嶼花錢買了這個號碼。
“開門!”一如當年,幹淨冷漠的男聲,我不想說話,眼淚順頰而下,進了房間,陳設沒變,某人倚在牆角埋著頭肩膀顫抖著,秦嶼不忍心埋怨她為什麽換了手機號,為什麽就真的悄無聲息不理他,終究是他的錯,為了工作拋下她。
順勢撈入懷中,這丫頭清瘦了不少。
“南笛,我讓你等我,是我不好,我回來了。”
“可我們結束了。”當年的杏眸,大雨傾盆。
“誰給你權利闖入我的生命又說走便走,嗯?”秦嶼幫她我擦掉眼淚,以後不準哭。
環顧房間,當年他穿的T恤映入眼簾明顯舊了不少,傻子。秦嶼將衣服洗好掛在陽台。
“明天去買新的。”
“可別,太大了。”我慌忙阻止。
“睡衣。”秦嶼彎了彎嘴角。
摸了摸秦嶼些許青色的胡渣,“那日,你為什麽笑我?”
“軍訓?”
“嗯。”
或許是,一見傾心便想共白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