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深愛,時光塵埃

阿散井戀次在最後隻說了一句:“獠牙穿日,星辰透水,聲嘶力竭呼喚彼方之汝。”

簡初何嚐沒有後悔。

“簡初,來救救我吧,明天就要考數學了!”

2015年6月6日,藏在電話簿裏的那個早已讓簡初倒背如流的號碼,仿佛受了盅般響個不停。真正在乎你的人,怎麽會忍心不聯係你。簡初有些自我麻醉地接通了電話,然而,聽筒裏傳來的卻不是自己想要的。

“易末”,“把你不會的發在我QQ裏。”

她最終還是不忍心拒絕他,但她,卻少了一個見他的身份。

2010年,簡初初二,因為父親工作調動,她轉學到青光四中五班。一個臭名昭著的班級,在她轉學之前,就聽說這個班的學生已經氣走了兩個班主任,三個物理老師。入學那天,新班主任當著班裏同學誇獎了簡初的成績,並讓她當數學課代表,把她安排在了靠窗第二排,因為那個位置的人,調到了最後。簡初盡量不在班裏惹事,她隻希望能安然的度過初中,進入市重點高中,然後,考入廈門大學。命運的微妙之處往往不是它服帖的按你的排布所走,而是,意外。

初二結束,班裏組織一次聚會,地方定在一個簡初壓根沒聽過的飯店,介於同桌周子陽的**威逼迫,她決定參加,然而,晚上八點,她站在埃爾丁大街十字路口一臉茫然,周子陽給的地址隻詳細到這條街。要不,每個方向走一遍試試?還是給同學打電話問問吧。簡初翻著通訊錄,伸手扇了扇飛來的蚊子,路燈下的影子閃閃爍爍,像是新燃的燈火。

“初,不是讓你先進去嗎?還是傻到不知道該走哪個路口!”易末逆著光走來,和他同行的姑娘瞪了簡初一眼轉身離開,易末眸中神采奕奕,眼角含笑。簡初一頭霧水,但她明白,自己被當槍使了。

“易末,我們很熟嗎?”

“就當你占我座位的補償了,數學課代表。”

“喂,那是你先搬走的。”簡初有些結舌,這時正好燈變成了綠色,她急著往前走。“左轉,你不會真找不著吧?”簡初聽著身後的竊喜心裏直發怵。

有些事呢,或許沒有開始,自然不必有結尾。

聚會結束,簡初和許向妮約好去夜市逛逛。飯店後門,她遠遠看見一個男生蹲在台階上,垂著頭很難受的樣子,簡初徑直走過去。

“嘿,能幫我買瓶水嗎?旁邊有超市。”路過男生時,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伸了出來,手指修長,飽滿的指甲內端有好看的白色月牙。不巧,手裏的錢打破了美感。簡初認出來男生,是易末。“是易末呢!”許向妮有點驚訝,隨即蹲在易末身邊。“酒喝多了?沒事兒吧?”許向妮喜歡易末的事在班裏早傳得沸沸揚揚,從初一開始,許向妮就向易末展開了激烈的追求,可這位優質體育男生似乎對她並不來電。簡初有點尷尬,接過錢進了超市。

“你也喜歡喝百歲山啊!”易末擰開瓶蓋彎了彎嘴角。

“是啊。”簡初是字的音節剛發出來,易末卻轉頭在旁邊嘔吐著,看來是喝了不少。“你說什麽?”易末漱了漱口。“隨便買的。”許向妮提議要送易末回家,卻被易末一口回絕“你們先走吧,我還有事。”雖然是同班同學,但她與易末的交集並不多,簡初從未想過,這個男生,會是刻骨銘心的開始。

2011年,初三。有些女生,或許自帶著某種吸引力讓男生靠近,無關愛情,而是談心。比如簡初。同桌周子陽簡直把她當知心大姐,簡初也曾調侃說,要不我去學心理學吧,拯救你們這些凡人!開始緣於同學聚會,關係隻能維係在網絡聊天。

“那天的事,對不起。”

“哪件?”簡初剛合上課本,看見QQ企鵝在跳。

“一直不知道你體育是練什麽?”

“籃球。你每天隻管學習,怎麽會關心民生民態。”

“那上高中會去體育班吧?”

聊天內容有點平淡也有說不清的感覺。漸漸地,易末會向她講述自己喜歡哪個姑娘,分手了有多難受,或者是他媽媽逼迫他做他不喜歡的事,亦或他逃課和某中學的男生打架。之後,也會給她打電話訴說心事。

“你和其他女生有些不同呢?”

“哪裏不同?”

“就是很想和你聊天。”在簡初這裏,他似乎總能放下一切。

最心痛的愛情,是你若無其事,我心猿意馬。

新年那天,簡初正看著春晚幫家人包餃子。手機嗡嗡直震:“簡初,他們離婚了。”

易末之前最常說的話題是他父母的矛盾。

“你在哪裏?”

“和平廣場。”

簡初到廣場的時候,易末在長椅上垂著頭,逆著光,像孩子似得無助。“簡初,為什麽會走到這一步?”易末像老友般靠在簡初肩頭,簡初不知道該說什麽。有時候,給於與一個人最大的安慰就是沉默。所有感同身受的安慰言語,不過是隔靴搔癢罷了。可當零點煙花開漫天的時候,簡初莫名地覺得他們像是依偎著的戀人。原諒她的神思遊離,異性朋友明明很多,為什麽這位卻與眾不同?

都說畢業了就各奔東西,簡初和易末被分割到兩個班級,一樓到四樓的距離,最多的聯係還是網絡。

易末告訴簡初他喜歡方昕昀。一個黃色齊肩短發,喜歡塗蔻丹指甲油的女孩。他會不厭其煩地打很多字向簡初描述方昕昀,簡初總是沉默,他不知道這個認識了三年的男生把她置於何種位置。簡初的班級正好對著樓下的體育生訓練場所,她會在早自習時站在陽台上,易末會在那裏做俯臥撐訓練,她也會衝著窗口發呆,籃球場上那麽多少年,但她總能一眼就認出易末,有時,也會有那個短發女孩給易末遞水,簡初會覺得心角酸脹。她知道,她喜歡上了易末,但她,該怎麽開口,朋友的角色難以啟齒。

時間是很好的偽裝者,隻要你不透漏,它便會幫你隱藏。簡初開始疏遠易末。他發的信息她不回,電話不接。即便是他分手了難受得要死。簡初告訴自己,不想痛,必須堅決。兩個星期後的下午,易末在車棚堵住了簡初:“你哪根筋搭錯了,怎麽一直不理我?”簡初有些心虛地向後退,車子受力倒了一排,簡初轉身去扶。

“先回答我。”

“有事。”簡初推著自行車徑直離開。轉彎時,餘光裏是易末認真扶車的身影。對不起,我別無他法。

2014年9月,簡初似乎忘記了易末,時光深處的少年仿佛盛夏的蟬般蟄伏,兩個人的關係也如盛夏的餘熱般散去,她被日複一日的麻醉。簡初,接我電話。剛點開短信,隨即鈴聲響起。

“喂。”,仿佛隔了一個世紀般久遠,簡初才鼓足勇氣。念念不忘的回響有多痛苦隻有自己懂。

“來電影院,今天請你看電影。”簡初在聽筒這頭沉默了很久。

“今天不是你生日嗎?快過來,星際影城。”簡初忘了,他還惦著她的生日。她最終還是沒有拒絕他的理由。可是,當她看見在影城門口並排站著的兩個人,時間仿佛黏在一起,密不透風,讓人窒息。

“在這。”易末揮了揮手,身邊的方昕昀麵無表情,挑釁的眸子出賣了強裝的冷靜。電影院裏所有的聲音都消失在耳膜,她的右手邊是易末,而易末的右手邊是方昕昀。簡初不知道電影是怎樣結束,片尾曲卻一直在耳邊循環:“放慢回憶裏的感受,隻怕聽見誰忽然淚流,我們揮手,終究忘了牽手。”

易末把方昕昀送進出租車,方昕昀瞪了簡初一眼,那個眼神,和當年路燈下挽著易末的那個女生的眼神如出一轍。易末轉身,看見了流淚的簡初。簡初覺得,自己像傻瓜一樣站在原地:“你這是什麽意思?”

“本來是要和你看的,方昕昀說她在電影院想看,所以就一起了。”

“易末,這麽多年了,你當我是傻子嗎?你覺得我就是沒有血肉沒有感情的待在你身邊嗎?你看不出來我的心意嗎?”簡初感覺路燈下的淚水格外刺眼,像決堤的洪水,釀就成一片她無法泅渡的水域。

“簡初,你的存在,勝過我的女朋友,但我,沒有資格愛你。我不喜歡讀書,但我知道,紅玫瑰與白玫瑰,於我而言,有的人隻能是心口的朱砂,而你就是有的人。”簡初不明白,她分明感受到了他對她的感情,他們可以無話不談,卻無法像戀人一樣。

高考像一場浩劫,將所有人分據在不同地方,這樣,便是真的各奔東西了。那麽,易末,我們也就此分道揚鑣吧!

高考前一天,她依舊無法拒絕易末求助,就像當年無法拒絕給他買那瓶百歲山。公式化的回答,沒有半分留戀。易末,從此以後,你的所有消息不再關於我,你知道嗎?朋友那麽多,我不缺你,可戀人隻有一個,我隻想是你,即使歲月悠長裏你已褪去了當初的模樣。都說初戀是場不自覺的旅行,可沒有你,我怎麽啟程?

2015年,進入大學的第二個月。簡初選擇了一所離家近的北方大學。晚上選修課下課後,外邊飄起了雪花,她還是忘不掉他靠在她肩上的模樣,像擁抱著全世界。沒出息!簡初心裏暗罵自己。手機振動打亂了思緒。是周子陽,自從高二後,他們便無聯係,聽說是去當兵了。

“沒良心小子,還記得聯係我,我以為你戍守邊疆呢!”簡初調侃他。“有時間嗎?

南校區北門的時光塵埃奶茶店,我在這等你。”簡初正詫異周子陽是怎麽知道她在這裏,對方早掛斷了電話。“臭小子,見麵收拾你!”

推開時光塵埃的門,簡初遠遠看見一個挺直的背影。看來當兵改變了不少。“成大美女啦!”還和從前一樣油嘴滑舌。“怎麽想起找我?”簡初白了一眼周子陽。

“你和易末還有聯係嗎?”簡初看著窗外紛飛的大雪,垂了垂眼瞼,“沒。”她知道,她的消息,是易末告訴周子陽的。當年,周子陽是易末最好的朋友,而她和易末又是同桌,她和易末的事,周子陽再清楚不過了。

“易末說,他沒臉見你,他不知道以什麽身份見你。”

“哦。”簡初眼神飄忽,像是有剛愈合的傷口被人撕開,直麵鮮血淋漓的慘狀。

易末,你知道嗎?讓我心痛的不是與你成為陌路,而是你曾經來過。

“簡初,對不起,其實當年聚會是我讓易末去找你的,他和我說過他對你有好感。”

“那那天在後門?”

“是在等你。”

“周子陽,你知道喜歡一個人卻成為不可能的感受嗎?”

“易末啊,他爸出事後,她媽和他承擔了所有欠債,他沒去高考,高三畢業,就跟著他媽回南方老家去了。”

“不是離婚了嗎?”

“不是,是賭博。易末說,你們在一起他隻會讓你受傷害,你是個好姑娘。”

好姑娘,如果因為這個好字而失去你,我寧願不要。

“我知道啊·····所以不是沒和他聯係嗎!”簡初覺得胸口仿若刀割般疼痛,那種刺過又沒刺穿的感覺,尖銳而虛渺。易末,你是否也感受過這種虛渺?

“簡初,我知道你難受,可他也不好過。他讓我告訴你,無論怎麽變,你依然是朱砂。他讓我把這個給你。我先走了,部隊裏有規定時間,下次來看你。”周子陽拍了拍簡初的肩,將一個牛皮紙袋放在桌上,轉身離開。

時間像是2014年那個盛夏的晚上,密不透風,讓人窒息。簡初不敢眨眼,生怕有不知名的悲傷滑落。牛皮紙封口敞開,裏邊露出簡初的各種照片,陽台上的,窗口邊的,信封上寫著幾行被擦了痕跡的字:我不敢給你承諾,你太美好讓我不忍辜負。

原來,他一直都在。

時光塵埃的老板是個年輕的女子,看著趴在桌上泣不成聲的簡初,遞過一張紙巾,紙巾上方很文藝地繡著時光塵埃四個字。簡初緊緊地攥著紙巾,爾後離開。

就讓所有深愛,都留作時光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