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當舊愛遇見新歡

一、

日出,永遠讓人那麽震撼。孟翔還沉浸在剛才的景象中,太陽突然變得黯淡、耀眼的光線像被黑暗的力量一點點抽去。最終,這個火球隻剩下淡黃色的光芒,隻能勉強照亮廣袤的大地。

麵前出現一座軍營,看樣子好像是古代的。“大帥,您怎麽剛回來,敵人大兵壓境,我們幾天群龍無首,可把大家急壞了。不過現在好了,您終於在這個時候趕回來,一定要率領我們擊敗強敵。”一個士兵模樣的人對孟翔說。

我是大帥?什麽時候我有了統領百萬雄師的本領?不去管這些,孟翔心裏有一個統帥夢,能帶領千軍萬馬血戰沙場,相信會讓任何一個熱血男兒血脈噴張。

營外傳來一陣喊殺聲,孟翔披上厚重的盔甲,騎上那匹渾身黑色鬃毛的大馬,手執寶劍出了營帳。敵方果然來者不善,漫山遍野黑壓壓的一片。孟翔這方也不甘示弱,力量對比上絲毫不輸對方。

略過過多言語糾纏,隨著孟翔右手揮舞寶劍的方向,如洪流般的士兵發起衝鋒。喊殺聲、慘叫聲、兵器碰撞聲;鮮血噴湧,在地上匯聚成一片片,染紅黃色的土壤。慘烈的戰爭場景,就在孟翔眼前真實上演。

大約幾個小時的鏖戰,戰場上屍體橫臥。孟翔身邊隻剩下一個人,怎麽會是他?難道他也來到這裏?

他是孟翔的鐵哥們,離開現實世界,孟翔最放不下的就是他。孟翔喊著他的名字,他卻沒有答應。難道不是他?還是他已經失憶?

命運將兩個人推到一起。回望四周,孟翔統領的兵士幾乎全部戰死沙場。必須盡快從這裏撤離,否則隨時有束手就擒的危險。

孟翔和他向著西方緩慢行走,到處是金色的沙丘,在這茫茫的沙海中,缺乏標誌性的參照物,讓人難辨方向。灼熱的陽光將沙子烤得如炙熱的煤炭,喉嚨幹得要冒煙。沒有水,也沒有食物,他對孟翔說:“把馬殺了吧!”身處絕境,活命是第一位。那匹大馬,仿佛讀懂孟翔的意圖,用一雙無辜的眼睛看著孟翔。孟翔狠了狠心,用寶劍直刺它的心窩……

“我走不動了,請你背我走一段吧!”

孟翔吃力地背起他,步履維艱。大漠上,留下一串深陷且綿延的腳印。茫茫的沙漠好像無邊無際,到處是灼燒的沙礫,滿眼是彎曲的線條。

直到有一天,他終於到了體能的極限:“我不行了,你走吧,不用管我。”“不,我要帶著你走出死亡的境地。”孟翔堅定地說。

一絲苦笑浮上他的麵容:“唉,難道你認為沙漠漫無邊際嗎?其實隻要沿著太陽的方向走,不出三天就可以出去,我隻是帶你原地兜圈子而已。我唯一的兄弟,就死在這場戰鬥中,這全拜你所賜。我曾想與你同歸於盡,一起死在這片無邊的沙漠裏。可你的眼神告訴我,要和我一起活著走出這裏。是你的寬容,讓我決定放棄複仇。所以……”他還沒有說完,卻閉上眼睛。

孟翔安置好他的遺體,懷著寬容之心,向著希望走去……

二、

“十一”假期,該暫時放下瑣碎的、雜亂無章的現實生活,追逐一番苟且之外的詩和遠方。

名勝古跡和熱門景點,不是此行的目的地。冗長的排隊人群、景區內人擠人、客觀因素被困在景區……就不去湊這個熱鬧。鋼筋水泥的森林、令人窒息的空氣、擁堵不堪的街道,城市病讓每個生活在都市中的人倍感壓抑。郊外的清新氣息、泥土的芬芳、滿眼的綠色,渴望和這些元素近距離接觸。孟翔隻想帶婷婷去郊外散散心,品幾口純正的農家菜、盡情蘊吸新鮮空氣、將秀美景色留在心中。久居城市的樊籠,太需要親近自然。

車是雙腿的延伸,將人們載到想去的地方。孟翔一直沒買車,一是養車需要一筆不菲的開銷;二是停車問題困擾每一個有車族。家附近就有一個旅遊集散中心,每天都有多班開往附近小鎮、水鄉的旅遊線路。這些線路收費低廉,車輛可直達景區,是“窮遊族”的首選。

早上五點多,枕著有些灰蒙蒙的亮光,孟翔和婷婷、兒子梅永健登上一輛旅遊集散中心的大巴車。因為來得比較早,車上的乘客稀稀拉拉。剛坐下猛一回頭,發現最後一排坐著兩個人,是一個女人和一個五六歲大的小男孩。孟翔揉了揉眼睛再仔細看看,那女人竟是孟翔的初戀——曉夢。

曉夢的變化並不大,瘦削身材和讀書的時候差不多。她穿著一件黃色外套,頭頸裏係著一條絲織圍巾。她的外貌算不上上乘,可是甜甜的笑容、清秀的麵容,還是蠻耐看的。

關於曉夢的點點滴滴,匯成一股記憶的清泉。

很多年前的那個春天,孟翔即將麵臨高考的洗禮,依然將有限的課餘時間奉獻給文學創作。那時網絡還不發達,課餘時間,孟翔問同學借了一本青春文學刊物。那是一本32開的小冊子,隻有薄薄的三十幾頁。雖然文字中帶著學生氣,但同齡人的聲音對迷茫的孟翔來說顯得尤為珍貴。

刊物的最後一頁是一則征文啟示,那是一個由出版機構舉辦的文學大獎賽,參賽對象主要麵對中學生和大學生。獲獎者還有機會到北京領獎,聆聽專家學者專門的寫作輔導。孟翔將征文啟事上的內容抄下來,每個字都寫得很工整。

孟翔特意創作幾篇新作,用了近兩個星期反複潤色。隨後這些文字,被仔細謄抄在文稿紙上。那時投稿還是用紙質的方式,這些稿件被裝在牛皮信封裏,用掛號信寄到遙遠的北京。孟翔對獲獎不抱有很大希望,自己能力有限,在高手如林的PK中隻能充當背景板。不過,那份真摯情感凝結出的靈氣文字,在淡然的心境中還有一份期許。

幾個月後孟翔剛回家,母親塞給他一個大信封,這是剛從郵局領回來的郵件。撕開封條,內藏一本大紅的榮譽證書,紅色的緞麵上有著幾個燙金大字。這是孟翔第一次獲獎,他的雙手有些顫抖。不過信封裏還附有一張說明,大致意思說北京的頒獎大會由於客觀原因無法舉辦,獲獎證書改由郵寄方式送到獲獎者手中。這本證書還被孟翔珍藏著,上麵的紅色錦緞已經有些破損,那是一份青春的回憶。

此後,孟翔又多次收到從全國各地寄來的稿費。這篇獲獎之作被多家刊物轉載,還收入一些文集。有了多次在刊物上露臉的機會,來自全國各地同齡人對孟翔“鴻雁傳書”。終於體驗了一把當“名人”的感覺,那種成就感、認同感、滿足感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就在這時,孟翔收到曉夢的來信。

白色的信封簡單、樸實,沒有太多色彩和圖案的修飾。上麵一行清秀的字跡,讓孟翔有一種迫不及待地想閱讀的欲望。這封信的內容很長,足足有7頁文稿紙。透過字裏行間,孟翔走進這個女孩帶著憂傷的世界。

三、

車搖搖晃晃地已啟動,隻得暫時收回有些飄遠的思緒。一旁的梅永健想吃東西,孟翔隻好從背包裏拿出一根火腿腸,撕開外包裝後遞給他。有了喜歡的肉食,他不會在旁邊吱喳。

曉夢瞥了孟翔一眼,她從眾人中認出孟翔。她的目光,在婷婷身上停留幾秒鍾。曉夢和婷婷並不認識,她感到詫異,怎麽眼前的這個女生和自己長得如此相像。婷婷也發現曉夢在看她,同樣的詫異在心中氤氳:這個世界上,竟有這個被完全拷貝過的自己。

或許在世間,每個人都有一個長相相似的“孿生兄弟”或“孿生姐妹”。隻是囿於茫茫人海,無法找到那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

婷婷從包裏拿出手機,昨天下載的韓劇將陪伴她度過車上這段無聊的時光。

剛發車的時候,小男孩還表現得十分興奮,纏著曉夢給他講故事。過了一會兒許是鬧騰得累了,小男孩趴在曉夢的懷中睡著了。車子在快速行進,沒多久上了城郊的高速。

孟翔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心頭卻是波濤洶湧。孟翔和曉夢的相識,是那麽偶然,而最初溝通情感的就是那一封封書信。孟翔還清晰地記得,她在第一封信中大致是這樣寫的:

“通過那本藍白相間封麵的雜誌,我與你的文章相遇。你文章的題目很吸引我,所寫的內容更是讓我感同身受。我人生的初始階段,應該用幸福兩字來形容。父母用勤勞的雙手,讓我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不過歲月像一把殺豬刀,它既可以讓人變得衰老,也可以徹底改變一個人的脾氣和性格。

這兩年來,父母不像從前那麽和諧。他們不再相互信任,常常因為一些小事大動幹戈。母親指責父親在外麵有不檢點的行為,和某個女人保持不正當的關係;父親對母親的懷疑矢口否認,責備母親眼裏隻有工作和事業,不關心這個家庭。這種因為矛盾帶來的壓抑和苦悶,讓夾在中間的我左右為難。失去他們任何一方,都是我不能接受的。

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終於在母親看到父親和那個女人的親密行為後落下。父親不再抵賴,理直氣壯地提出離婚。這天晚上,家裏所有的瓶瓶罐罐都遭到厄運。最終,父親絕情地摔門而出,母親被打得遍體鱗傷,躲在牆角邊痛哭。滿地的狼藉、還有孤弱的母親,我恨負心的父親,但這種怨恨很快就被無奈和歎息所取代。

傷心永遠不會有下限,深愛我的男生毫無征兆地提出分手。就在三天前,就是那個男生,對著乾坤日月信誓旦旦地發誓。那誓言我至今還記得,沒有什麽能把我們拆開,隻有死亡。今生我們永不分離,永不分離。

命運為什麽如此不公?為什麽不能像其他同齡人,生活在完整的家庭中,享受父母的關愛和嗬護?為什麽深愛的人會這麽輕鬆瀟灑、不帶一點愧疚地撕毀誓言?哪怕他有一點愧疚,還讓我對此前的戀情有一份真實感。

一切都結束了,結束得毫無征兆。”

孟翔還在回憶書信中的內容,被身邊一個刻意放低的聲音吵醒:“我……我和你說過多少次,你總是說改、改、改,你改了嗎?我看不到你有什麽變化。這日子過不下去了,你愛找誰過就跟誰去過。反正兒子我帶走了,在你手裏兒子也過不上好日子。你以後別再打擾我們,就當兒子沒有你這個爸……”

怎麽多年前曉夢父母的境遇,又一次應驗在這個女生身上?一次次傷害,在曉夢孱弱的身軀上留下一個個窟窿,那麽紮眼。孟翔忽然有種負疚感,在心裏蔓延開。要是當初勇敢一些,或許就沒有她今天的苦澀。

孟翔從行李箱中取出幾包薯片。給了婷婷一包,這是她最愛吃的小食。每天晚上,她一邊看著電視,一邊嚼著薯片,打發很多無聊的時光。這時,小男孩從睡夢中醒來。他打哈欠的樣子那麽可愛,孟翔把另一包薯片遞給他,他卻沒有接,看了曉夢一眼。

孟翔笑嘻嘻地說:“你拿著吧,叔叔喜歡你。”小男孩還沒有反應,隻聽見曉夢的聲音:“媽媽不是教過你,陌生人給的東西不能吃,對不對?”小男孩隻好遵從曉夢的意思,伸出的手縮回去。孟翔被這話噎得好尷尬,隻好以苦笑來掩飾。

終於到達目的地,曉夢和小男孩下了車。孟翔拿下行李,婷婷忽然不經意地說了句,這女人,你是不是認識?“砰”的一聲,行李重重地砸中孟翔的腳。隻好說是以前的同事,很多年沒有來往。兒子梅永健叫嚷著肚子餓了、想吃一頓大餐,婷婷這才沒有在這件事上繼續追問。

孟翔的心依然在曉夢身上,她冷漠的表情、在電話中發怒,都讓孟翔忍不住去牽掛。她是在刻意回避,可能因為身邊的婷婷,也可能是其他原因。幾天的旅行,就這樣稀裏嘩啦地過去。

四、

孟翔決定要找出那遝收藏很多年的信。

很久沒有啟封的儲藏室,彌漫著一股黴味。這些泛黃的紙張和信封,時光的打磨,讓上麵的字跡看上去有些模糊。自從搬家以後,這些信就被堆在箱子裏。

信的中間,還夾雜一些塗改過的文稿紙。孟翔心思慎密,人家女孩子這麽信任地寫信求助,孟翔在回信時還打了草稿,幾番修改後才謄抄到信紙上。針對曉夢的第一封來信,孟翔花了整整兩個晚上,幾易其稿,終於寫成一封長達6頁紙的回信。

他感謝曉夢的信任,能將這麽隱私的信息告訴自己。隨後虛構出一段不幸的經曆,隻為讓曉夢找到共鳴:父母幾次感情破裂,孟翔曾經像她那樣——麵對父母關切期盼的眼神左右為難。他一直努力維護這個風雨飄搖的家庭,最終失敗卻問心無愧。原本設想的最壞結果,並未在事實中發生。

父母離異後,依然能得到他們的關愛。孟翔告訴曉夢,父母離異並不是“世界末日”,也許對你和父母是一種解脫。既然走到這一步,就應該順應其自然,迎接嶄新的生活。至於那個背棄你的男孩,你完全可以不放在心上。他的行為隻能說明:他並不是和你相守一生的伴侶;在你人生的某一時刻,那個愛你的人一定會在某個地方靜靜地等待著你。

忘了他,多想想生活中的小幸福,多想想你已經擁有的一切,就可以點亮人生的火柴,重新開啟一段新的航程。

為了曉夢,孟翔編造了父母離異的情況。自己為什麽要這樣做?隻是覺得有責任將這個身陷泥潭的女孩拯救出來。曉夢逐漸走出陰暗的世界,從她的文字中,孟翔能感受到她對生活發出會心的微笑。

孟翔一直以為,兩人隻能在文字的世界中交流、相識,何曾想過還會有見麵的機會?

這是燥熱的夏天,剛剛趟過高考這條大河,孟翔行走在校園中,釋放著所有壓抑。晃悠一圈孟翔抬腕看表,才意識到時間所剩不多,迅速閃入略顯破舊的教學樓。

二樓的拐角處,和一個迎麵而來的女生撞個滿懷。那個孱弱的女生,瞬間應聲倒地。孟翔趕忙去扶對方,連聲說著自己的不是。瞬間記住她的模樣,孟翔心裏還盤算以後是否還有機會再見到她。

沒想到幾分鍾後,她也出現在教室中。自我介紹後,她竟然是曉夢,就是那個和孟翔通信的女孩子。這個世界真小,書信上的形象變成眼前活生生的她,孟翔心髒的跳動開始不規律。

還是性格比較活潑的曉夢,打破兩人之間的僵局。大學後的第一次期末考試,孟翔帶的水筆沒有墨水。尷尬之時,她悄悄地塞給孟翔一支水筆,上麵有一個史努比圖案。來不及表達感謝,孟翔隨著人流呼啦一下湧入考場。

考試中,孟翔無意瞥見她手中的筆,那麽粗糙、破舊,每寫一筆都很吃力。原來,她把新筆給了孟翔,把舊的留給自己。

考試結束後,孟翔向她表達謝意,她卻淡淡一笑說不用客氣。她還問孟翔,以後叫他傻瓜可以嗎?孟翔心裏有些猶豫,傻瓜的稱號畢竟有些不雅,不過看在她幫自己的份上還是一口答應。

自那以後,耳邊經常會響起“傻瓜”的叫聲。起初覺得有些別扭,後來也就慢慢習慣。發展到最後,如果哪天聽不到這個稱號,心裏就會覺得空落落的。

五、

第二年的學校藝術節,她決定上台表演節目。起初,孟翔以為她會表演什麽唱歌,跳舞,這比較符合她的個性。當她說出準備演出的是空手道防身術,孟翔的舌頭差點在嘴中打結。她會空手道?怎麽先前沒有發現任何跡象?

防身術需要有“色狼”的配合,孟翔自然被她選定擔任這個角色。

那段時間裏,孟翔隨她來到空曠的多功能教室。換好空手道服的她,顯出一份女俠的風範和幹練。腰間那條黑帶,更見證她曾經付出的汗水。她開始教授孟翔基本的動作,無奈他天資不好,教了幾遍動作還有些笨拙。她隻是歎了口氣說:“哎,傻瓜的稱呼看來和你名副其實。既然如此,隻能魔鬼訓練。”

成百上千遍的重複,終於讓孟翔學會基本動作。打好基礎後,開始排練表演中的動作。按照她設計好的情景,孟翔從身後緊緊抱住她。沒想她就輕輕一用力,一個漂亮的背摔孟翔倒在地上。幸好她在收力,否則孟翔早就骨骼散架。看似柔軟的表麵下,還有著如此強悍的戰鬥力。

最終的表演很成功,為了慶祝成果,曉夢和孟翔把學校門口的小吃攤都吃了個遍。孟翔不由自主地牽住她的手,瞬間有一種麻麻的感覺。她沒有拒絕,他們就這麽一路走著。

練過空手道的女孩,被冠以“女漢子”的稱號應該不為過。不過外表堅強的她,內心還是非常柔弱。否則,她不會遇到生活中的挫折,就向一個遠方的陌生人求助。她需要別人來嗬護她,給予她安全感。

孟翔和她就這麽稀裏糊塗地交往,外人眼裏他們就是一對情侶,孟翔隻覺得身邊多了一個哥們。她喜歡運動,總拖著孟翔去羽毛球場。體能先天不足的孟翔,沒打兩下就氣喘籲籲。幸好還有幾個兄弟幫孟翔撐台麵,這才讓她釋放體內過多的能量。兩個小時後,孟翔的兄弟也到了體能的極限,她似乎還有使不完的力氣。

不過到了大三那年,孟翔卻不得不與她分開。她母親嫁給一個英國人,她要隨母親去到遙遠的英倫三島。緣分就是一個很奇妙的東西,緣分來了,可以把遠隔千山萬水的你們聚到一起;緣分盡了,又會重新各奔東西。

臨走前一天,孟翔和曉夢來到大學附近最好的那家咖啡館,各自點上一杯藍山咖啡。這個憂傷的時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是茫然地看著對方。曉夢穿著一件印有某著名國際球星頭像的T恤,整個人看上去依然是這麽陽光、自信。孟翔依舊是沉默,沉默符合他木訥的性格。曉夢俏皮地說:“我馬上就要離開這裏,你怎麽不說幾句話?難道叫你傻瓜,真把你叫傻了?”

孟翔這才從剛才的迷離狀態中走出來:“好吧,我們沒必要搞得像生離死別一樣。要找到你還不容易?倒是你要好好適應一下,畢竟國外的環境和國內有很大區別。”那天,孟翔和曉夢一直在咖啡館呆到打烊。

曉夢去了那個遙遠國度,重新開始學業。造物弄人,時差效應讓孟翔和她很少有同時上網的機會。孟翔隻好相隔很長一段時間打長途電話給她,從她說話的語氣中就覺得她很忙,似乎沒時間聽自己天南海北地侃大山。失望地掛上電話,距離上的差距,讓這場異地戀的溫度緩緩降低到沸點以下。

日子依舊過得平淡。

這天中午,單位裏來了兩位小青年,一男一女,歲數上差不多。他們是來推銷產品,孟翔對這套陳詞濫調不感興趣。十幾分鍾後,他們覺得繼續呆下去也沒什麽效果,起身決定離開。

“傻瓜,今晚我們去吃燒烤好嗎?”孟翔無意中聽到樓道中一個女孩子的聲音。

孟翔永遠不會忘記那個叫自己“傻瓜”的女孩。即使今生隻能永遠“海內存知己”,也會在記憶的芯片中刻下“天涯若比鄰”。

六、

手機屏幕上出現一個陌生號碼,她怎麽搞到自己的手機號碼?

“沒想到多年分別,會在那輛長途車上相遇。”曉夢的聲音有些不同以往,不過孟翔還是很快辨識出。

“本來準備打電話給你,沒想到你卻捷足先登,怎麽不給我這個機會?”孟翔故意調侃她。

“嗬嗬,你也變得伶牙俐齒,和當初那個木訥的傻瓜簡直是天壤之別。這幾天正好有空,要不聚聚?”

該不該接受曉夢的邀請?不知道婷婷對此作何反應?孟翔隻好推脫要看看工作安排,明天再給她回複。

這天晚上,孟翔為幾天後一個工作總結會的領導講話稿搜腸刮肚。作為“筆杆子”,每次碰到各類會議就是最忙碌的時候。寫稿子讓男人變成了禿頂、讓女人的額頭多了幾道魚尾紋。並非寫作本身的折磨,而是站在領導的角度、用別人的思維措辭,如同帶著鐐銬跳舞。

孟翔可以把材料拷貝到優盤上,悠哉遊哉地坐在轉椅上,眯縫著眼睛對著電腦屏幕。可在這樣環境寫作,工作效率可想而知。常常幾個小時過去,word文檔內也留不下幾行字。

把辦公室頂上的燈關了,隻留下桌子上的台燈。整間辦公室,被昏黃的燈光暈染得有些空寂。

電腦中那個取名講話稿的文件夾內,保存著多年積累、精心篩選留下的幾百份稿件。

為了便於檢索,孟翔按照會議的內容、性質,將其細分為五大類、二十五個小類,基本上涵蓋單位裏的各類會議、活動。由於每年工作大同小異,這些資料為公文寫作提供很大便利。措辭、條目順序、數字稍微改動,一篇講話稿就應運而生。通過這樣的閃轉騰挪,寫稿的時間日漸縮短。孟翔從心裏感激那位傳授自己經驗的老同誌,在他退休時送上一塊價格不菲的黑墨。他業餘時間喜歡書法,這份禮物正對他的胃口。

稿子寫得差不多了,電腦的關機音樂響起,孟翔才想起來還沒有告知婷婷單位加班的事。

可能孟翔和婷婷形成一種默契,每次晚回家,她總是默認孟翔在單位加班。她總是那麽信任孟翔,不會懷疑他有別的去向。婷婷在微信語音裏惋惜地說,今天燒的都是孟翔喜歡吃的菜,還叮囑孟翔不要再吃漢堡那種垃圾食品。

孟翔開始收拾東西,這時手機卻響了,是曉夢打來的電話。

“大忙人,考慮好了嗎?現在層次上去了,是不是不願意理我們這種市井小民?”曉夢的話挖苦味極濃。

自己幾斤幾兩還不知道,單位確實是高大上,那隻是表象,並不能掩蓋當牛做馬、鞍前馬後的境遇。還是答應她吧,省得她再說出什麽讓自己無地自容的話:“你又在說笑,我和你差不多,哪有不理人的資本?不就見個麵嗎?我擠出時間就是。”

曉夢不給孟翔選擇的機會:“那就這個周六下午,地點就是分別時的咖啡館。我想你是不會拒絕的。”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哪還有回旋的餘地?隻是到底要不要和婷婷說實話?實說去看初戀吧,怕引起什麽誤會;不說吧,萬一以後讓婷婷知道會更麻煩。

七、

鏡子中的孟翔,顯得比實際年齡年輕很多歲。

婷婷半真半假地說:“你這麽光鮮地出去,我還真有些不放心呢?要是哪個同學對你產生興趣,勾起你不該有的念頭,孟我可怎麽辦?”

孟翔寬慰她說:“我是什麽人你還不清楚嗎?我對天發誓,要是有異心,天……”

婷婷沒有讓孟翔說完,立刻用手捂住他的嘴。

孟翔提早十分鍾達到咖啡館,沒想到曉夢已經等候在那裏。孟翔很不好意思讓她久等,她說自己隻是剛到幾分鍾。這麽多年過去,咖啡館幾易其主,裝潢也在不斷變化。上一次,孟翔和曉夢就是在這裏分別,那時他們還隻是學生,對於這個社會還懵懵懂懂。現在他們都已成家,歲月就被濃縮在這方空間中,讓人有種“似曾相識燕歸來”的感覺。

咖啡館的牆壁被刷成淡黃色,讓人不自覺地卸下包裹在身體上的警覺。一段柔和的輕音樂,音量剛好,像一雙美女的手輕輕地撫摸你,既營造出一種愜意的氛圍,又不會吵擾到客人談話的興致。

孟翔剛準備開口,曉夢卻搶了先機。

她說到國外人際關係的冷漠,那種冷漠是國人所無法想象的。什麽朋友親情,在經濟麵前都變得一文不值。她經常被其他人欺負、歧視,她想去改變,卻發現隻是徒勞。

還有繁重的學業壓力。

在國內,大學以前的小學、中學教育是一種煉獄,學生們在各種考試下苟延殘喘。一旦越過高考的鴻溝,所有壓力都在進入高校大門那一刻瞬間消失。四年的學習成為一種例行公事,反正到了畢業都會拿到薄薄的兩張紙。

國外卻恰恰相反,童年和青少年時期在快樂中學習,在輕鬆的環境中培養興趣愛好。一旦進入大學,意味著人生目標逐漸清晰。各門專業課程都不是兒戲,為了完成學科論文,不得不大量閱讀專業資料。圖書館內徹夜燈火通明,很多學生每天的睡眠時間不足6小時。正是這種煉獄式的“訓練模式”,讓每一個學生掌握紮實的專業技能。不能修完規定的學分,就不能按時畢業、拿到學位證書。不過,這並沒有讓她消沉。幾年後,她獲得了管理學碩士學位。她沒有選擇留在母親身邊,留在英國工作。國外對亞裔人或多或少有歧視,還不如回國內發展。有這段名牌大學的留學經曆,她相信自己會有美好的前途。

說到這裏,她稍做停頓喝了一口咖啡。咖啡微涼,香味卻比剛泡好時更加濃鬱。

咖啡館內的顧客不多,除了孟翔和曉夢,隻有不遠處的桌子旁也坐著一對男女。女的歲數看上去20多歲,男的因為背對著自己看不清。孟翔有些內急,去了一次洗手間。

經過那張桌子時,孟翔無意識地向那個男的瞥了一眼。不看不要緊,一看讓孟翔倒吸一口冷氣。他怎麽會在這裏?要是讓他看到自己和曉夢在一起,他那張大嘴,還不把事情給說糊了。

回到座位,孟翔分出一些心思留意那張桌子的動向。曉夢沒有發現異常繼續講述,孟翔裝出認真傾聽的模樣。

曉夢回國後,很快進入一家外資企業工作,30萬的年薪,讓她過上舒適體麵的生活。可是,她的情感世界依舊是一片空白。她渴望一段美好的姻緣,甚至多次在寺廟內許願。上天終於賜給她一個男生,不過這是一個喪門星,這是她始料未及的。

他們在一次雞尾酒會上認識的。見到他的第一眼,曉夢就被他身上雄性荷爾蒙所吸引。“他身上真香,那種氣味真讓人沉醉。”曉夢的話語中透露出一見鍾情的浪漫。她立刻主動和這個男生接近,這才知道他是陪同公司經理一起來出席酒會。那天的酒會,她已經記不清是什麽內容。她滿腦子都是那個男生的影子,別人講什麽話她都不在意。交換了聯係方式,他對她的那雙手看了很長時間。

幾天後他邀請曉夢去看電影。那是一部淒美的愛情片,男主人公卑微貧賤,女主人公出身名門望族,典型的天壤地別。這段情感,注定在開始就已經埋下悲劇的結局。最終,男主人公被情敵逼死,女主人公與不喜歡的人走進婚姻殿堂。幾番掙紮,女主人公的精神錯亂,還失手殺死親生的孩子。看到手上沾滿親生骨肉的鮮血,人生最後的希望之火被撲滅。女主人公飲下一杯劇毒的酒,迷亂中看到不在世的情人……

曉夢窩在他的懷中,哭得稀裏嘩啦。她好久沒有這麽肆意哭泣,淚腺通道被堅強和隱忍堵塞。這個男生用這種方式,讓她重新找回兒女情長。在她哭泣時,他適時遞上紙巾,讓她更沒有抵抗能力。

他隻是一個小助理,薪水還不及曉夢的零頭。他喃喃地對曉夢說,我和你在一起,別人會說我吃軟飯。她眼睛一瞪,我就是喜歡你,非你不嫁。別人再說閑話,你就當它耳邊風。隻要我們倆過得好,管那麽多幹嘛!

他們的婚禮辦得很隆重,曉夢的母親專程從國外趕過來。曉夢懷上孩子,他興奮地撫摸曉夢的肚子,把頭貼在上麵,好像要和裏麵的孩子交流。

孩子生下來的兩年裏,他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職責。孩子和老婆,成為他的生活重心。曉夢有些心疼,特別是看到他疲勞的樣子。他隻是嗬嗬一笑,說他運動員的身體素質,這點累頂得住。

他的一切變化,是從那次世界杯賭球開始的。

九、

他喜歡足球,這點在戀愛時曉夢就知道。看球需要氛圍,他經常邀請幾個球友來家看球。深夜裏,一群男人對著電視機屏幕大叫,常常將熟睡的曉夢驚醒。就在看球這段時間,他變得對孩子不聞不問。他就這點愛好,就讓他好好過一過這場足球盛宴的癮。

那天下班回家,他一下子蒙住她的眼睛。曉夢撒嬌地說,別胡鬧了,都“老夫老妻”不需要這樣。他放開手,從口袋裏掏出一遝錢,說是看球收獲的“戰利品”,要如數上交。

看球也會有“戰利品”?曉夢眼神迷離地看著他。他這才說,朋友推薦他參與網上世界杯比賽結果及進球數競猜。他小試牛刀、劍走偏鋒,押寶在一個別人如何也想不到的結果上。沒想到,那場一波三折的比賽,最終的比分結果和他的預測不謀而合。他投入了幾百塊錢,就獲利數萬元。這點錢,夠他工作大半年的收入。

得到這筆意外財富,曉夢高興之餘有點擔心。小時候,父母就在她的耳邊念叨:“十賭九輸,賭博的人最終結果就是傾家**產。”網絡上足球比賽競猜,其實和賭博沒有什麽區別。丈夫第一次試水獲益頗豐,嚐到甜頭後會不會上癮?一定要勸勸他,不能讓他走上這條邪路。

“嘉明,賺到這筆錢當然值得高興。可是競猜的偶然性很大,這次贏了,下一次可能就不是這樣。還是聽我一句,以後少參與這種危險的遊戲。孩子還小,以後要用錢的地方很多,現在需要存點錢留著以後急用。”

他滿不在乎地說:“我看足球這麽多年,可以算是骨灰級球迷。猜個結果、比分肯定不在話下。我找到一條生財之道,你應該支持我才是。”

曉夢還想勸他,但他沒有聽下去的意願,又窩在電腦前看所謂的盤口。

每天半夜,他依舊在熬夜看球,隻是以前出於興趣愛好,現在卻帶上幾分功利的目的。熬夜讓他雙眼猩紅,整個人顯得憔悴。他索性請了半個月假期,休息一陣子接接力。

兩周後的一天晚上,曉夢整個身子都散了架。這個星期裏,她飛機輾轉好幾地,巡回推銷公司的新產品。常常上午還在A地,晚上就已經來到B地。到達目的地顧不上休息,曉夢帶領下屬緊鑼密鼓地準備發布會。麵對閃爍的聚光燈,她將最光鮮亮麗的一麵展示給客戶。深夜,她回到賓館標房卸下職業裝,連澡都沒洗就趴倒在大**。

做了一周高強度的“空中飛人”,曉夢返程時體力徹底透支。忙完這一陣,她想給自己放個假,好好喘息一番。

淩晨點,家裏的燈依舊亮著。曉夢並不奇怪,一定是他還在看球。出乎意料的是他耷拉著腦袋坐在沙發上。房間裏沒開空調,顯得有些悶熱。相比前麵的喧囂,眼下靜得有點出奇。曉夢把身子貼近他說:“親愛的,我回來了,怎麽不歡迎我?”

他把低著的頭抬起來,眼神是那樣蒼白。究竟發生了什麽?怎麽他和出差前的反差如此之大?曉夢用手摸摸他的額頭,沒有熱度。“嘉明,怎麽了?有什麽事說出來總比噎著好。”

“我輸錢了,不僅前麵的贏到都吐回去,還倒貼進去一萬多元。三個月的工資,就這樣沒了。”他的聲音在顫抖。

曉夢把他摟到懷裏,用安慰孩子的口氣說:“沒事,不就一萬多塊嗎?我還當世界末日來了。振作起來,錢沒了可以掙,傷到身體就得不償失。偶爾破點財還能消災免難。不過,我還是善意提醒你遠離賭博。這次輸錢是教訓,你應該懸崖勒馬。”曉夢在安慰他的同時,不忘適時警醒他。

“我知道了,再也不賭了。”他的語氣那麽真誠。他不再看球,而是專心照料孩子和曉夢的飲食起居。他辭去那份收入不高的工作,回家專心當起全職奶爸。男主外,女主內的傳統家庭格局,就這樣被徹底顛覆。養家的重擔,完全壓在曉夢身上。

孩子睡著的模樣很可愛,虎頭虎腦的小腦袋,讓曉夢忍不住去親上一口。一旁的奶爸,精心嗬護這個小生命。多麽和諧的一幅畫麵!有這樣一個家庭,曉夢在外麵再苦再累也覺得值得。

十、

這樣的幸福持續時間不長。

那天上午,曉夢把一份重要的協議忘在家裏。下午兩點,她要和一個國外客戶就協議中的細節溝通。她放下手頭繁忙的事務,回家取這份可能涉及到數千萬元的協議。

打開家門,她聽到孩子在哭鬧,聲響很大。他人呢?進了臥室,她發現他在電腦旁。走近一看,又是在訪問博彩網站。狗改不了吃屎,怎麽他還在眷戀這種害人的玩意兒?就連孩子哭鬧,也被他拋諸腦後!一股怒火從她的心中燃起:“你在幹嗎?孩子哭得這麽厲害,你也不心疼,還有心思賭博?看你真是無藥可救。”她發火的時候,幾乎要把屋頂掀掉。

“不行,你不能再碰這東西。賭博會把這個家毀掉的。”曉夢不想用這種語氣對他說話,但是這種大是大非的問題上不能再遷就他。

“好的,聽你的,今後打死我也不碰博彩。”他的話語裏有些歇斯底裏。

回到公司後,曉夢的心久久不能平靜。她心裏痛恨這種博彩網站,硬是把一個人生生拖入無底的深淵;同時對他也很失望,怎麽他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今後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麽?

客戶比預定的時間晚到一個多小時,這段時間變得如此難熬。她等在會議室中,無聊地翻著手機中的微信和QQ。平時,她是絕對不會去看這種消遣信息。現在突然多出大把時間,隻能用手機來消磨。無意間她看到網上的一條新聞,講述一個富賈迷上博彩,最後數億元家產在幾年內揮霍殆盡。

活生生的例子,她的心瞬間激起層層漣漪。和客戶交談中,她也顯得心不在焉。好幾次說錯話,這對於幹練的她幾乎是不可思議的。好在應變能力很強,幾次尷尬都被她巧妙地化解。

這一晚她輾轉反側,考慮如何防微杜漸、如何扼殺他的毒癮。幾天後她拿出一份協議,內容大致是讓他承諾絕不再賭博,否則會遭到嚴厲的懲罰。他的生活來源都是曉夢賜予的,麵對這份“不平等條約”,他沒有反抗的勇氣。

有了這份協議,曉夢覺得生活加了雙保險。她定期監控家中的銀行賬戶,裏麵的數字一直沒有異動。她這才放下那顆懸著的心,安心投入緊張的工作中。

一天,曉夢無意間發現客廳中的一個花瓶沒了。那個花瓶價格不菲,是一個商業夥伴送給她的。曉夢問他花瓶去了哪裏?他說孩子調皮,被他在玩耍中無意打碎。打碎花瓶讓她很心痛,孩子還不懂事,還不是故意的,有必要再和他計較嗎?

此後,客廳裏用作裝飾的工藝品少了好幾樣。他的回答幾乎是千篇一律,那就是被孩子損壞的。曉夢責問他,為什麽不管好孩子的一舉一動?他一臉無辜地說,孩子有點不聽話,他不可能24小時都跟在孩子屁股後麵。

孩子要好好教訓一頓,曉夢把正在搭積木的孩子拖到客廳裏,不由分說在臉上給了一巴掌。

孩子“哇”的一聲哭了,淚水像泉湧一般。他邊哭邊說:“媽媽,你為什麽打我?我哪裏做錯了?”

曉夢又對著他的屁股狠狠來了一下:“你還嘴硬,自己做錯什麽事還不承認?你打碎的那幾樣東西,都是媽媽最喜歡的。如果你現在承認錯誤,媽媽還能原諒你。”

她把他叫到客廳,問這些東西究竟去了哪裏。他依舊說是孩子弄壞的,孩子大叫“不是我弄的”。曉夢覺得有貓膩,讓他先回房間,她獨自在客廳“審問”孩子。隨後,孩子的話讓她的心裂成幾瓣。原來,這些天有陌生人光顧家裏。他們塞給他一些花花綠綠的票子,隨後就把花瓶和其他工藝品帶走。

這還了得?他背著自己變賣家產。她沒等孩子說完,就衝到房間裏。

他隻得承認自己還在參與博彩,錢越輸越多。為了籌集賭資,隻好出此下策。曉夢的巴掌橫在他的臉前,他沒有躲閃,而是閉上眼睛等待巴掌落下的那一刻。

她完全可以按照協議上的條文,嚴懲這個屢教不改分子。可是這一刻,曉夢的心還是軟下來。

他跪在地上,再次信誓旦旦地保證,以後絕對金盆洗手。她又給他一次機會。這個男人就是她前世欠下的債,這一世必須不斷償還。

人一旦上了賭博這艘賊船,很難有下船的可能性。

幾個月後,曉夢在公司開會接到電話,說她的男人欠下巨額賭債,如果幾天內換不清,他的小命就難保。

她的心瞬間被碾成碎末,這個家算是徹底完了。一次次原諒他,竟然讓他不斷陷入賭博的泥潭難以自拔。這麽大一筆數額的賭債,讓她一下子怎麽籌措?自己的後半生,不能再毀在這個賭鬼手中。隻有離開他,帶著孩子離開他,才是完全之策。

於是,就出現孟翔和曉夢在車上相遇的那一幕。

債主不會輕易傷害曉夢的前夫。他們又讓他與曉夢通電話,痛心疾首地說自己一定痛改前非,希望曉夢為他的行為埋單。

曉夢絕情地說,一切都已結束,她再也沒有和他繼續過下去的意願。至於他今後是死是活,那是他個人的事,與她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