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把不堪的過往，一頁頁撕去
一、
這是一片寂靜的海灘，孟翔愜意地等候日出。
黑暗中，這個神聖時刻即將到來。抬頭望去，在大海深處、水天相接的地方，出現一片魚肚白。天色慢慢亮起來，星星也在光亮中慢慢褪色。隨後，天邊出現一條桔黃色的彩帶，細細的、長長的，就像橫在天水之間的一條彩河。太陽像被人楸著胡子一樣，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從海與天空的交接中探出半個小腦袋，散發出弱弱的、金色的光芒。
隨著這般變化，雲彩又換了一身金色的衣裳。太陽一點點向上抬升，好像十分吃力。孟翔目不轉睛地看著它，稍不留意，它就向升起許多。
太陽露出大半變臉，漸漸在釋放光芒，用盡全力掙脫“圈套”，以一個輕快、敏捷的彈跳，完全的展現在東方。
孟翔依稀記得那次在鄉野看日出的景象。一聲遙遠的雞鳴，將黑夜的最後一絲殘餘帶走。霎時，遠近的樹木、地上的花草、青青的山、綠綠的水都披上了晨曦，充滿了朝氣。尤其那草木上的露珠，像鑲了金剛鑽石一般晶瑩閃耀。牛奶般的霧融合上金色的陽光，孟翔感覺身子輕飄飄的，仿佛漫遊在仙境之中。
剝離出大海的母體後，太陽飛向廣闊的天穹，開始展現它在光與熱的威力。刹那間，這個金紅的圓球，發出奪目耀眼的亮光，射得人的眼睛微痛，海上瞬間射出萬道金光。
有時遇到一片黑雲，雲很厚，太陽暫時逃離視線。然而太陽努力在黑雲裏顯示光芒，穿過黑雲的重圍，照亮整個大地。後來完全殺出重圍，把黑雲也染成一片絳紅色。這時候，不僅是太陽、大海和雲都在發亮，連整個空間也在閃光。
讓孟翔最為震撼的，依舊是剛才太陽整個浮出水麵的時候。心中的激動隨著澎湃的心海一起**漾，隻是忽然不是那麽焦急，也變得有一些閑適，讓這份溫暖一直由臉上滲透到心裏。此刻，內心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滿足。經曆那黎明般的黑暗，目睹日出時的壯麗、感受到瑰麗的變化，此前等待的焦急與苦悶必不可少。如果沒有這種由急切變為閑適，由好奇變為明朗的過程，這場日出反而不完整。
二、
“領導，今天會不會就這麽一直相安無事？”身邊這個大學剛畢業的女生，一臉好奇地問孟翔。
這個女生是區人社局的一名小科員，今天是她第一次參與信訪接待。貴為科科長，孟翔亦是第一次作為領導身份出現在這裏。這間信訪接待室不大，有一張長條桌，幾把塑料椅子，房間內光線昏暗，帶著一絲發黴的氣息。因為經常會上演吵架“戲份”，也沒人想到把這裏拾掇得舒適一點。
早就聽說信訪接待是吃力不討好的活兒，說得好是應該的，本來你就是救火隊員；說得不好，很可能就會引發甚至激化矛盾。一般性的客套話，對這些人根本不會起作用。因為來信訪的人，涉及的事情大多和自己的切身利益有關。他們的很多訴求一般超出政策規定的範圍，一時之間很難滿足。這就給接待信訪人員出了很大的難題，隻能在螺螄殼裏做道場。
每周四上午是規定的領導接待日，這個周四局裏主要領導正好外出開會，孟翔不得不坐到分管副局長應該坐的位置。他總覺得有些底氣不足，畢竟還未修煉到百毒不侵、雲淡風輕的境界。
最好相安無事，不然自己一個小科長，還真沒應付過什麽大場麵。
臨近吃飯時間，一個中年男子情緒激動地衝進接待室，孟翔清晰地聽到體內發出“啪”的一聲，那個白日夢就這樣碎了。
既然有人來，就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他沒有麻煩小科員，親自倒了一杯茶水，從牆角搬了一把椅子過來，請中年男子坐下來說。
中年男子根本不領情，把茶水往旁邊一推，桌麵上頓時濕濕嗒嗒。孟翔不語，從一旁的盒子裏抽出幾張餐巾紙，讓桌麵重新恢複幹淨。他又不經意間觀察這位男子，那人眉宇間抖落出不可遏止的憤怒。這種憤怒絕不是偽裝出來的，看來真是遇到什麽憋屈、讓人大為光火的事。
作為接待人員，首先要與對方產生共情，讓他覺得你和他站在同一個戰壕裏，這樣他才能把心中的真實想法說出來，才願意聽你說後麵的解決方案。
這是一位做心理谘詢的朋友和孟翔說的，他就是這麽來接待有各種心理問題的谘客。換到信訪接待，道理應該差不多，畢竟都是做人的工作，都要幫助對方解決某種問題。
“您一定是遇到什麽問題想與我們溝通，隻要在政策允許的範圍內，我一定竭盡所能幫助您。”孟翔的前半句話，隻是針對中年男子行為的理解和描述，並沒有對與錯的判斷。而後半句話也是站在對方立場上，讓他覺得自己不是在敷衍問題，不過有了“政策範圍內”這個定語，也不至於讓自己過於被動。
中年男子的嘴裏還是罵罵咧咧，揚言如果得不到滿意答複，就賴著不走，領導走到哪裏、他就跟到哪裏。等對方罵累了，也說累了，時間也接近十二點。他東一句西一句，完全弄不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孟翔正色告訴他，罵人不能解決問題，隻有把事情說清楚，才能有針對性地提供幫助。
“你真能幫我解決？”中年男子滿臉的狐疑。麵前這個年輕人，看上去不像是什麽大領導。這樣一個小嘍羅，在他眼中根本不頂事。
孟翔用眼神這種無聲的語言告訴他，自己可以，你隻管把事情經過說出來。
男子不再咒罵，說到他兒子遭受到的不公正待遇。一切還得從一個月前的事業單位考試說起。他的兒子是今年的應屆畢業生，報考區建交委下屬的一家事業單位——區第二建築署。根據網上公示的成績單，他兒子的筆試和麵試成績均名列第一。這戶普通人家，兒子能進入這家事業單位，是一件他們想也不敢想的事。沒想到最不會發生意外的體檢，卻成為阻礙兒子進入建築署的障礙。
醫院出具的體檢報告，顯示他兒子穀丙轉氨酶超標，複檢結果和初檢如出一轍。建交委取消兒子的錄用資格，他不死心，帶著兒子到幾家三級醫院專門檢查穀丙轉氨酶，結果都顯示正常。
他和妻子拿著幾家醫院的體檢報告，到建交委討要說法。一位副主任在會議室接待他們，說體檢是區人社局統一安排，具體情況他們不清楚，不方便答複。他追問這位副主任：“兒子報考你們單位，你們怎麽會不知道情況？”副主任語氣鏗鏘地告訴他們，這事隻能來找人社局。
他又到人社局來反映情況，有一位年輕人態度蠻橫，說是建交委決定最後的錄用情況。中年男子撂了幾句狠話，馬上被保安驅逐出去。
孟翔停下飛快記錄的水筆，表示會全部情況向上級領導匯報。作為主管部門，肯定會重視所反映的情況，也會到建交委核實真相。他讓中年男子有兩手準備：如果整個招錄過程沒有問題，希望能正確對待結果。如果存在問題，一定會嚴懲違紀者，維護您的合法權益。
也不是所有信訪對象都蠻橫無理，中年男子表示隻要整個過程沒什麽黑幕，不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
三、
故地重遊，悲與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親切感與陌生感同時並存。
組織科楊科長接待孟翔，他拿出整個招錄程序的記錄及最後的體檢報告，對孟翔說：“這些材料可以證明，整個程序合法有效。對待這樣的刁民，我們不能妥協，否則以後招聘工作還怎麽開展？別人會學他的樣，還怎麽了得？希望貴局領導支持我們。”
孟翔粗略地看了看材料，似乎瞅不出什麽貓膩。他把厚厚一摞材料放到桌上，回過頭來說：“為什麽不把這些程序記錄和體檢報告給當事人看？我相信這些原始材料會讓他死心。”
楊科長連連地搖頭：“這些都是內部文件，哪能夠隨便給一個外人看？反正我們完全按照程序進行招錄，不怕那個人胡鬧。”
孟翔發現材料中的異常：“真是按照法律程序辦事？怎麽這份體檢報告中好像有塗改痕跡？”
楊科長趕緊把頭湊過來：“哪裏有塗改？”
孟翔指了指穀丙轉氨酶的數據，他的反應倒是很快：“就算是有塗改，那也是醫院所為。反正收到這份報告就這個樣子。”
孟翔順著他的話說：“也就是說這份報告上的所有數據，都是由醫院負責，是嗎？”
楊科長斟酌了一會兒，點點頭。
離開建交委，孟翔在路邊買了兩個包子充饑，徑直趕往指定醫院的體檢中心。體檢中心李主任拔通內線電話，一位行政辦公室工作人員取來化驗樣本，還有體檢報告形成過程中的分析數據。
這類專業數據和材料，對於非專業領域的孟翔來說，就是無法破解密碼的天書。但在李主任麵前，還是要裝作很在行的樣子，一頁頁逐條瀏覽，一邊看一邊點頭，眉頭緊鎖作沉思狀。
門吱呀一聲打開，進來一位眼眶掛著淚珠的小護士。她遞給李主任一張薄薄的A4紙，低著頭、一句話不說小步快走地離開。
孟翔見狀對李主任說：“今天打擾您這麽長時間，我有事先走了。”
“哪裏？孟科長來指導工作，我們應該歡迎才是。“他一邊說，一邊遞上一個信封。
孟翔臉色沉下來，聲音低沉地說：“這是什麽意思？”
“本來要接待孟科長吃飯，但您有事不方便，這隻是誤餐費。”李主任笑得有些尷尬，或許在他的印象中，以前過來的頭頭腦腦哪會拒絕這個？
孟翔沒接他的話茬，從包裏掏出啃了一半的肉包子，說：“這就是我的午餐，李主任的好意我心領了，這個斷然不能收。”
李主任是個很善於見風使舵的人，忙改口說：“孟科長不光是青年才俊，還這麽清廉，我李某人佩服之至。”他要親自送孟翔到醫院門口，被孟翔婉言謝絕。
走出主任辦公室大門，孟翔隻想盡快找到那個突然出現、又迅速消失的小護士。可是體檢中心內醫生、護士有上百號人，要找到一個不起眼的小護士，談何容易？
不過讓孟翔慶幸的是，這個小護士居然沒有走遠。拐了一個彎，終於在樓梯口截住她。問她剛才為何如此萎靡，小護士很緊張地反問道：“你是什麽人？找我有什麽事嗎？”
孟翔和善地走近她說：“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問你，這關係到一個孩子的前途命運。看你的樣子，也是從普通人家出來的，不希望一個同樣出生貧寒的人被人暗算。你放心，這次談話隻限於你我之間，不會再有第三個人知曉。”
孟翔的眼神真誠，小護士警戒心理慢慢鬆弛下來。
孟翔提到那次事業單位招聘體檢，她支支吾吾地說：“我原先在體檢中心化驗室工作，主要負責體檢報告信息的錄入及匯總。一個月前，有一批事業單位招聘擬錄用人員到我們醫院體檢……”
話說另一邊，有一人在辦公室裏如坐針氈。得知孟翔去體檢中心調查，她差點沒站穩摔倒。這種事情，絕不可以再讓無關的人摻和。她壓低聲音，對著電話那頭說：“那個小護士今天就被辭退了？”
“放心吧，一個小丫頭，見過什麽大世麵？被我幾句恐嚇，早就嚇得找不著方向。您就放一萬個心。”
“孟翔這人可不是吃素的，他拒絕讓你送到醫院門口，一定是去其他人那邊獲取線索，你可不能大意。”
“誰敢胡說？“電話的獰笑聲聽起來有些瘮人。
此人低估了小護士的膽量，她把內幕一五一十地告訴孟翔。
那天，李主任把她交到辦公室，抽出一份體檢報告，麵無表情地對她說：“小陳，把這份報告上的穀丙轉氨酶項目改到超標。”
小護士看到報告上清楚地寫著張勇。這個人和小護士毫無瓜葛、估計和李主任也無冤無仇，為什麽要做這樣的事？多年做這項工作，小護士知道如果體檢不合格，會影響這個人的錄用。這是傷陰德的事情，她不忍心下手。
“你不幹？不幹的話就從這裏滾蛋。”
每個人都有自保的本能你，既然在李主任手下幹活，哪能違逆他的意願？她隻好說出擔憂，李主任生硬地說照我說的做就沒問題，出什麽事由他頂著。這時辦公室的電話響了，他一接電話，示意小護士暫時離開。她隻得退出主任辦公室，把門虛掩上。就在把門帶上時，無意中聽到李主任的聲音：“張勇的事已經替你辦好。這種事風險很大，鬧得不好會引火燒身。不看在你的臉麵上，誰肯擔這樣的幹係？“小護士說到一半，突然看到有人走過來，馬上閉上嘴巴。
還好經過的隻是一名普通醫生，確認那人走遠後小護士繼續講述。她遵照李主任的意思，把張勇的穀丙轉氨酶由35改到45。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那個數據有明顯的修正痕跡。做完這件事後，她陷入無休無止的恐慌中，整天提心吊膽，就怕東窗事發。
就在昨天，李主任又找到她，說事情已經暴露，讓她馬上打辭職報告離開這裏。當然主任不會虧待她，將通過私人關係再幫她安排一份工作。
“他們隻關心他們自己的官位，這麽做就是消滅罪證，怎麽可能會關心一個小護士的命運？”
他們就是要拿自己做替罪羊，以此推卸責任。剛才小護士看到孟翔和李主任談話，李主任畢恭畢敬的樣子，讓她仿佛找到救星。她懇請孟翔，這件事一定要好好調查，不能讓違法違紀者逍遙法外。反正已經辭職，也不再害怕他們。如果有什麽需要，她願意作證。
離開醫院，孟翔立即奔赴下一個取證地點。
那個膽大妄為的幕後黑手，別得意，沒多久你就會聽到“喪鍾”敲響。
四、
話說這次招聘風波中，收益最大的莫過於排名第二的考生王強。搞清楚王強的家庭背景，整個事件一定會水落石出。通過多方調查取證，他查到王強是建交委張科長的外甥。
因為事關重大，王局長立刻將此事和區紀委、監察局的領導進行溝通。區紀委、監察局成立的調查組，協同區人民檢察院就此進行立案調查。依據醫學專家組做出的鑒定結論，還有孟翔整理的調查記錄，調查組認定張勇體檢報告上，存在人為篡改數據的行為。
又經過多方調查，確認建交委宣傳科張科長為讓外甥王強進入建交委下屬事業單位工作，分別向建築署陳署長及A醫院體檢中心李主任兩人各行賄10萬元，篡改張勇的體檢報告，非法剝奪張勇的錄用資格。
兩天後，區委和A醫院黨委分別召開會議：醫院體檢中心李主任被撤職，相關3名責任人受到行政處分。撤銷區建交委宣傳科科長及建築署陳署長的行政職務，永不錄用；分管宣傳科的副主任被免職，行政記大過。
幾天後，區政府召開新聞發布會，王局長將此次考錄違規事件定性為“案件”——因為該事件對事業單位考錄工作的秩序和形象造成“破壞”。事件有關責任人將被移送司法機關處理。王局長表示歡迎社會各界對招錄工作進行監督。今後此項工作將更加規範、透明、公正，所有環節都將在公眾視線的監督下進行。如果再發生類似的舞弊事件，將對事件責任人依法依紀處理，絕不姑息。
孟翔將最後的處理意見送達建交委組織科，離開時，在走廊裏遇到落魄的老科長。她臉色慘白，頭發白了一大片，看到孟翔來到身邊，無力地癱坐在地上。
盡管與她有著切齒的恨，但人家即將淪落囹圄，還是免不了泛起一陣同情。孟翔友善地對她說：“科長，這件事或許隻是一念之差。我絕不是公報私仇，隻是秉公處理，希望你不要……”
科長兩眼無神地說：“我不怪你。這件事是我咎由自取。我不該為了私欲而以身試法，害己又害了家人。之前，我一直生活在擔驚受怕中，不過現在反而坦然了。我會在獄中反思人生，思考未來自己該何去何從。不是我恭維你：從你第一天進建交委，就覺得你是一個人才。由於我的私心，做了很多對不起你的事，還差點毀掉你的前途。在此我向你道歉。”科長說著深深地向孟翔鞠了一個躬。
孟翔趕忙還禮說：“科長，我還要感謝你對我那幾年的摔打。雖然曾經發生過一些誤會，既然事情已經過去，就不要再提及。有空我會來看你的。”
聽到孟翔說出這些話，科長再也沒有忍住眼淚。
寬恕曾經的仇人，也是對自己的一種釋放。何必一直要糾結在過去的那些不快中？那樣隻是拿別人的錯誤在懲罰自己。拉長時間的參照係，所有的苦難都會被稀釋。
幾個月後，法院對這起事業單位招聘舞弊案件做出最終判決：建築署陳署長及醫院體檢中心李主任犯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被判處有期徒刑兩年。由於科長主動交代整個行賄過程，配合紀檢、監察部門破案，揭露案件中其他犯罪嫌疑人的罪行，因此被判有期徒刑一年，緩刑一年。整個審判過程中，孟翔也提供對科長有利的作證，促使科長得到輕判。宣判結束後，科長特地到孟翔家中表示感謝。
五、
兩年的研究生班學習後，孟翔通過校內的資格認定考試、全國同等學力統考及最後的論文答辯，拿到夢寐以求的碩士學位。
孟翔和婷婷的戀愛已經快兩年，父母覺得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孟翔點頭稱是，老是讓婷婷耗著也不是回事。隻是如何向婷婷求婚，他還拿不定注意。每個女孩都很看重這個時刻，將其視為一生中最重要、最幸福的時刻。那些送玫瑰花、點蠟燭等俗套方法，孟翔第一時間就排除在外。他將采用最為簡樸的方式，將心中的那句話說出。
孟翔約婷婷來到郊區的海邊。
路上耗費近兩個小時，孟翔終於嗅到海的氣息。初春時節，海風還有些涼。孟翔甩掉鞋襪，光腳踩在鬆軟的沙灘上，頓時感到無比的愜意。婷婷穿著一身白衣，像美麗漂亮的千金公主。她天生麗質，不用怎麽打扮就十分光鮮亮麗。她看孟翔脫了鞋子，也把那些黑色的休閑鞋脫下，露出一雙白嫩的纖足。孟翔很認真地看著她，好像是第一次見到她。看了整整一分鍾，她覺得有些掛不住：“你這是怎麽啦？又不是第一次見麵。”
孟翔深情地說：“盡管不是第一次看到，但是和初次邂逅也差不多。婷婷，我估計一輩子也看不夠你。”
孟翔從身後變出一個玩偶，單膝跪地說：“婷婷，希望你能嫁給我。我這個人或許沒有特別大的本事，不能讓你大富大貴，但一定會給你最安慰的生活。我還有個最大的優點，就是會對心愛的人坦誠相待、傾心付出，絕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
婷婷最喜歡這樣的小玩意兒，她接過孟翔手中的玩偶，輕聲地說：“我願意。”
孟翔故意說：“沒聽見，再說一遍。”
婷婷撒起了嬌：“討厭，又要‘捉弄’我。反正我已經說過，聽沒聽見是你的事。”
孟翔一下子把婷婷抱起來，“呼啦”轉了一圈。婷婷被放下來後，像小鹿沿著海邊奔跑著。孟翔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有賢妻相伴，即使是萬貫家財，也不願意交換。
孟翔和父母拿出所有的積蓄，在市中心買了一套小公寓。新房隻是不到六十平米的兩室一廳，臥室的牆壁被塗成粉紅色。仿紅木的家具、水晶吊燈，價格算不上最貴，流光溢彩中也彰顯著歐陸奢華。大廳內家具的擺放力求簡潔，最大限度地利用有限的空間。裝修完畢之後，孟翔整整廋了20斤，但這是“甜蜜的受罪”。婷婷從小就生活在經濟條件艱苦的家庭中，從未奢望居住這樣“豪華”的新房。看到裝飾一新的新家，她感動得哭了。
接著是拍攝婚紗照。婷婷本來就是閉月羞花之貌，攝影師對孟翔說：“拍照這麽多年，還沒看到這麽美麗的新娘。小夥子，你的福氣真好，以後一定要好好對她。”
此後，就是辛勞地籌備婚禮。孟翔的親戚、朋友、老師、領導等都在邀請之列，婷婷沒有邀請其他的親戚，隻是把母親接過來。婷婷的母親還對女兒前一次失敗的婚姻耿耿於懷，擔心她再次受騙。但和孟翔見麵後，這位年過六旬的女人把心妥妥地放在胸膛裏。她拿出祖傳的黃金飾物，作為女兒的嫁妝。至於裝修好的新房，她沒有提出什麽要求。
孟翔的婚禮在一家五星級酒店的底樓大廳，婚禮現場入口處，孟翔和婷婷迎接每一位嘉賓，並與他們合影。王局長攜夫人光臨，婷婷愣了一下，這個人竟是那次交通事故後幾次來看自己的人。婷婷本想上前去問王局長：為什麽在醫院裏無緣無故留下幾萬塊錢？為什麽對自己這麽關心？由於要迎接其他客人，這些疑問隻能以後再去解開。
婷婷和孟翔攜手走上中心的舞台，在舞台上深情接吻。隨後，孟翔為婷婷戴上結婚鑽戒，單膝跪地向她求婚，婷婷答應了他的請求。他們共同點亮結婚蛋糕上的蠟燭。
王局長作為證婚人走上中心舞台致證婚詞：
今天，孟翔先生和梅婷婷小姐即將步入婚姻的殿堂，成為牽手一生的伴侶。我十分榮幸受主婚人和新郎新娘的重托做他們的證婚人。借用一句詩人的話，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美好的愛情，如今，新郎、新娘都找到他們各自的摯愛。
新郎新娘，都是年輕有為的好青年。他們在畢業求職之際相識；近兩年的時間裏，他們彼此了解，有著深厚的感情。我深信他們今後在建設家庭和貢獻社會方麵，一定會取得理想的效果。衷心祝願新婚夫婦生活幸福美滿，愛情天長地久。
對於愛情，也許隻要兩顆心就夠了，但婚姻，等於愛情加責任。所以，它需要證明，手中這紅紅的結婚證就是證明，它是婚姻的見證，也是幸福生活的敲門磚。今天，它即將敲開新郎、新娘的幸福殿堂。當然，我們也可以說，婚姻並不需要證明，它存在於新郎、新娘的心裏。所以，讓我們熱切的目光再凝視一下這塊幸福的敲門磚吧，讓新郎、新娘把它永遠珍藏在心裏。古人常說：心有靈犀一點通。作為證婚人，孟翔要說：是緣是情是愛，在冥冥之中把他們結合在一起，使他們從相識、相知、相愛直到今後的永遠相守。上帝創造了這對新人，新人將創造他們的後代、他們的未來！ 謝謝大家！
王局長致證婚詞完畢之後，走下中心舞台，沒想到迎麵而來的是一雙憤怒的眼睛……
六、
婷婷的母親憤怒地看著王局長，雙眼似乎要噴出兩條火舌。婷婷母親的突然出現，王局長毫無準備，輕聲地說：“永梅，今天是孩子大婚的日子，有什麽話今後再說吧。”
婷婷的母親緊抿嘴唇，明顯能感覺到嘴中牙齒咬得很用力，許久才忿然地說：“好吧，今天這個場合我就不再說什麽。不過你欠下的債，一輩子也還不清；你做下的孽，永遠無法得到赦免。”
王局長隻是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婷婷看到母親慷慨陳詞，來到她跟前說：“媽，這個人是孟翔單位的領導。剛才你對他的態度這麽惡劣，會影響孟翔的前程。”
婷婷的母親重重歎了一口氣：“孩子，你懂什麽？這個人麵獸性的畜生，這筆賬他遲早要還的。”
婷婷驚愕地看著母親：“媽，到底發生什麽事？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婷婷的母親將她一把推開：“孩子，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以後有空會告訴你，快去給客人們敬酒吧。”
婷婷回到孟翔身邊，情緒有些低落，孟翔不解地問：“親愛的，今天這麽美好的日子，還有什麽不高興嗎？是不是婚禮安排得不好？快告訴我，我不想看到你難受。”
婷婷捋了捋頭發：“沒事，我隻是有些累了。”
孟翔一把抓住她的手說：“再堅持一會吧，等會兒回賓館後好好休息。”他今天特別高興，在別人勸酒下連喝數十杯。他醉倒在婚宴現場，被家人扶到預定好的賓館標房。
休完婚假上班的第一天，王局長就叫把孟翔到辦公室。他讓孟翔的妻子婷婷到辦公室來一趟吧，有些話想當麵和她說。
婷婷想到那天母親異樣的舉動，會不會和這件事有關？為了丈夫的前途，她覺得自己有責任挽回影響。
第二天早上，局長辦公室。王局長示意她坐下，並讓孟翔暫時離開。王局長親自為婷婷倒了一杯水，並把辦公室的門關上。看到王局長這樣的舉動，婷婷有種不祥預感……
七、
王局長從頭到腳仔細打量著婷婷，仿佛眼前的這個女生和自己有很深的淵源。一分多種後，王局長那雙飽經滄桑又深邃無底的雙眼中閃出光芒。可以預見，他說出後麵這些話，需要付出多麽大的勇氣。
“婷婷，你想知道你的生父是誰？想知道你頭頸裏戴的玉佩是怎麽回事？”
婷婷對兩個問題的答案當然無比期待。
王局長歎如墨玉般的眼眸中透出一股無奈，他先給婷婷講了一個故事。
那是27年前，東北一個小村莊，一位青年在父母的安排下和鄰村一個叫小梅的姑娘結婚。結婚後沒多久，那個姑娘就有了身孕。這時，高考成績單寄到家中，他考上北京大學公共管理學院行政管理專業。
臨走之前，父母叮囑青年一定要在大學裏刻苦努力，今後好出人頭地、光宗耀祖。妻子將他送到長途汽車站，強忍離別傷痛，表示將承擔撫養子女、孝敬父母的重擔，讓他安心在北京求學。青年向妻子保證，一定會把妻子和她肚子裏的孩子接到城裏。
汽車將要發動，青年探出頭向車後望去，隻見妻子挺著大肚子拚命地追著快速行駛的汽車，突然，摔倒在路邊。
聽到這麽淒美的愛情故事，婷婷留下眼淚：“好感人的愛情故事，後來那個青年兌現諾言嗎？”
王局長接著說下去。剛開始到北大求學，青年一直和妻子保持書信來往。後來又遇到一個愛他的人，她父親還是省裏的一位高官。女孩父親來到學校，和青年當麵談了一個下午。交談中，女孩的父親看好青年未來的發展前途，決定將女兒嫁給她。
自己已經有了賢妻，怎麽可以拋棄她？他還是禁不住發展前途的**，答應和這個女孩交往。大四時，兩人決定登記結婚。
結婚之前，為逃避法律責任，青年必須先和結發妻子離婚。他借口家裏有事，辭別未婚妻隻身回到東北老家。
再次見到結發妻子，他們的寶貝女兒已經快4歲。他聽鄉鄰說，離開後沒多久，妻子就產下一對雙胞胎。現在怎麽隻剩下一個女兒？他反複追問，妻子這才說孩子在滿月的時候就夭折了。
青年“撲通”一聲跪下來，向她說了事情的前後經過，並請求她原諒自己。他說自己現在隻是曲線救國，並不是真心愛那個女孩，隻是想借她父親的勢力，謀取事業上的發展。為了今後美好的生活，隻能暫時和結發妻子離婚。不過，這隻是法律程序上的離婚，並不是真正的離婚。他和那個女孩結婚，隻存在於法律意義上。等他以後事業有成，他就會離開那個女孩，重新和妻子複婚。
經不住這番蠱惑，結發妻子寬恕他的行為。為了不給青年惹麻煩，兩人約定三年內不聯係。青年留下聯係方式和地址，說以後會和結發妻子聯係。青年送給四歲的女兒一塊玉佩，以此作為紀念。在女孩父親的幫助下，青年3年內升職好幾次。
但是，青年並沒有履行當初的諾言。
婷婷忍不住站了起來：“這個青年真沒良心，妻子為他付出這麽多，他還做出這樣的事。世界上怎麽有這麽多負心漢？不過，後來又發生什麽？”
王局長的神態中明顯有了歉意，說話也有些不利索。他說三年後，結發妻子到北京來找青年。她人生地不熟，嚐遍很多苦難，還是一無所獲。她想到北京大學肯定有丈夫去向的記錄。通過北京大學的檔案，終於找到青年工作的城市和單位。她滿懷希望地來到丈夫所在的單位。門口的保安攔住她，她說出自己要找的人，保安打電話上去問，上麵的人說不認識她。她知道，自己的丈夫變心了，準備不認她這個村姑。但她還想見丈夫最後一麵。為此，她天天來到丈夫的單位，和門衛軟磨硬泡，終於得以進入辦公大樓。
她來到丈夫的辦公室，丈夫視她如陌生人。他否認之前說過的話，拒絕承認與她有任何關係。這個可憐的女人說起很多往事，但青年打電話給保安，把女人拖出辦公大樓。女人在辦公大樓門口痛哭了一天一夜，隨後默默地離開。她已經和青年辦理離婚手續，即使到法院起訴，法律也不會支持自己。丈夫的背叛，女人想到自殺。站在江邊防洪堤準備往下跳，她想到女兒甜美的笑容。為了女兒，女人選擇活下去。三年後，女人重新嫁人。第二任丈夫對女人很好，隻可惜也是一個短命鬼。
等到王局長講完這個故事，婷婷還久久地沉浸其中。她似乎嗅出了言外之意：“您為什麽和我說這個故事？”
王局長的眼神頓時黯然：“如果告訴你故事中主人公的身份，你能接受嗎？”
婷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吧，該到了真相大白的時候。”
八、
王局長向婷婷深深地鞠了一躬：“故事中的青年就是我，青年的結發妻子就是你的母親。我對不住你們母女。這麽多年來，這件事一直煎熬我的內心，使我的良心久久得不到安寧。我一直在等待合適的機會去找你們母女。人海茫茫，沒想到再次見麵在你的婚禮。我把所有真相都告訴你，希望求得你的原諒。”
婷婷雙手握緊拳頭，臉部明顯變形：“你就是那個負心漢，我媽就是故事中的受害者。你好狠心啊！為了個人的前程，就可以背棄一切，甚至背棄你的親人嗎？”
王局長扇了自己一個耳光：“我不是人，隻希望取得你的寬恕。這麽多年來，我一直備受煎熬，快受不了了。”
婷婷厲聲說：“你這個畜生，我永遠不會原諒你的。聽著，我沒有父親，他早已經死了。”說著就準備轉身離開。
王局長馬上拉住婷婷：“一聲道歉肯定不夠，我會盡力補償你和你母親。”他從抽屜裏拿出一張存折，雙手奉給婷婷。婷婷哪肯接受飛來橫財，用力地將存折扔給王局長。
沒想到，王局長神色突變：“好吧，既然你不願意認我這個親生父親，我也不強求你。不過，你應該考慮考慮你丈夫的前途，畢竟他還在我手下做事。”
想到孟翔的前途，婷婷隻得妥協：“你不要為難孟翔，有什麽要求就盡管說。”
王局長恢複前麵的平靜：“我和你母親的事暫時不要對外界公開，現在還不是公開的時候。隻要你照著我說的做，孟翔就不會有什麽無妄之災。”
婷婷咬了咬牙：“好吧，也請你遵守你的諾言。”
晚上，孟翔緊緊握住婷婷的手：“沒想到，你母親受到這麽大的傷害。你一定心裏很難受，不如就哭出來吧。”
婷婷脫下堅強的“外衣”，依偎著孟翔痛哭起來，哭泣聲甚是淒厲。她抽泣著對孟翔說：“王局長還拿你的前程威脅我。為了你的前途，我隻好答應他。”
孟翔：“婷婷，難為你了。如果你想讓王局長得到應有懲罰，不要顧忌我的前途。”
婷婷：“我不是一個自私的人。”
孟翔輕輕地撫慰婷婷。慢慢地，她在孟翔的懷裏進入夢鄉……
九、
王局長竟然是這樣一個人！
原本那個高大、和藹的形象，瞬間在孟翔心中崩塌。不過，那是他在年輕時犯下的錯誤。每個人都有年輕氣盛的時候，那時還不懂事，為了所謂的前途可以不擇手段，甚至可能傷害到別人。孟翔並不怪他，隻是他不該用自己來威脅婷婷。這就是一種自私，一種“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的自私、一種“我死之後，哪怕洪水滔天”的自私。
但是王局長的手中攥著自己的命運。如果這時開怒他，惹惱他，肯定沒好果子吃。此前，孟翔就是在建交委得罪老科長，被穿了好幾年小鞋，費了好大功夫才從痛苦不堪的境地中解脫出來。現在王局長的實力，遠非那個科長可比。要是和他對立起來，這輩子估計隻能是小嘍羅的命。大丈夫能屈能伸、小不忍則亂大謀，這件事就隱忍吧。
想到這點，孟翔突然開始鄙視自己。其實自己又何嚐不是自私？何嚐不是和王局長年輕時一樣？為了前途，放棄原本鮮明的做人準則。可除了這樣，又能怎樣？自己變了，變得連自己都不認識。不知道，這是幸運還是不幸？
聚會上，婷婷的閨蜜個個穿得高貴華麗。光是手中拎著的包包，估計價值就有好幾萬。脖頸上、手腕上的鉑金、鑽石飾品，閃著耀眼的光芒。更要命的是，她們分別說著老公如何能幹，語氣中帶著自豪。她們的老公有高幹子弟，有富豪的兒子，非富即貴。當眾人把目光投射到婷婷身上，她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誰讓孟翔隻是一個小科長？這讓她怎麽抬得起頭來？她隻好含糊地說孟翔在一家區級機關裏任職，具體職務未詳。剛才熱鬧的氣氛，一下子冰凍下來。
婷婷隻得借口去洗手間，那些眼光就像一根根鋼針，刺得她心裏血流成河。伴隨清水汩汩流出，婷婷的淚水也低落期間。不知這股水流，能否帶走心中無法承載的憂愁和傷感？沒必要羨慕別人，也不會怨恨孟翔無用，隻是這種場景換作任何人無法忍受。
這時，婷婷最要好的朋友小郭來到洗手間。婷婷離開時惶恐的表情，她已經知道一切。小郭把一張紙巾遞給婷婷。婷婷向小郭講了把王局長的話，她無法接受有這樣一個父親。小郭滿臉憐惜地說：“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我們不能永遠生活在過去，要活在當下。你不是還有我嗎？還有愛你的母親，以及這麽多關心你的人？相比那些流離失所、無家可歸、孤苦伶仃的人，你不知要幸福多少啦！”
自己不應該繼續消沉下去，應該對“受傷”的母親多盡孝心，才是對那個小人最好的還擊。不過，婷婷還是有一些擔心：“我和你說的這些話，千萬不要和別人說，如果傳到王局長那裏，我丈夫可就麻煩了。”
聚會結束後，小郭男友的車停在外麵接她。小郭上車後，忘記婷婷剛才的叮囑，帶著同情的口吻對男友說：“沒想到婷婷竟有這麽一個親生父親。”
男友讓她說仔細一點，聽後嘴巴努成O型：“沒想到王局長是這樣一個人？”
“你認識這個王局長？”
男友開啟導航，車輛費了很大周折才駛離停車位。等到車輛平穩運行在馬路上，他才淡然地說：“我剛調動到區人社局，王局長就是單位的大領導。沒想到，他竟然作下這樣的孽。放心吧，我會替婷婷出這口氣的。我爸爸是副區長，保管王局長吃不了兜著走。”
小郭忽然想起婷婷叮囑，馬上阻止男友圖謀的行動：“都是我不好，不該和你說這些。看我這記性，把婷婷的話忘個精光。你一定不要再把這些話往外麵傳。”
沒想到，小郭的男友在吃午飯時，和別人談論起王局長的這些軼事。無意中，王局長的死對頭徐副局長聽到這些事。徐副局長在人社局已經二十多年，當副局長也有近6年，一直沒有提拔。上一任局長退休，徐副局長本以為局長的位子非他莫屬。沒想到，組織又將建交委的王主任調過來當局長。他懷恨在心，早就準備伺機報複。聽到這些話，他嗅覺到整垮王局長的機會來了。於是，徐副局長和他的心腹——人才科韓科長暗中商量，讓韓科長多方求證王局長的情況，如果這些情況確實存在，那就將它寫成文字發布到網上。
韓科長接到任務，馬不停蹄地收集“情報”。他多次找知曉內情的同事談話，此後又找到小郭的男友。小郭的男友剛到人才科工作，是韓科長的下級，威逼利誘下，把知道的情況都交了底。
說完之後，小郭的男友懇求韓科長：“希望您不要把我說的這些情況再告訴其他人。”
韓科長獰笑一聲：“我們都有義務向組織檢舉揭發違法違紀行為，不能讓這種品德敗壞的人身居高位。”
韓科長有這麽大的膽量挑戰王局長，背後一定有人撐腰。後來，他知道韓科長是徐副局長的親信。他不便直接向王局長反映，隻好把情況告訴小郭，請她轉告婷婷。
聽到這個消息，婷婷在電話裏大罵小郭不守信用。但罵人並不能解決問題，如果王局長知道這件事情，弱智都知道會發生什麽。
這則突發消息，比手頭正在處理的報表更讓孟翔苦惱。事情發展到如此地步，還有必要欲蓋彌彰嗎？王局長很快就會知道泄密者是婷婷，他隻和婷婷一人說過這件事。解鈴還須係鈴人，既然禍從自己這邊闖的，那就自己去彌補。
救了王局長，會傷害到婷婷的感受，因為婷婷巴不得王局長身敗名裂。孟翔一夜未眠，第二天工作中也渾渾噩噩。他恍然間理解了幾十年前，那個大領導和王局長談話的場景。也許當時的王局長，也是自己這般矛盾的心理。一邊是愛情，一邊是前途，兩者必居其一。
孟翔在王局長的小區門口徘徊了很久，差點被巡邏的居委會大媽當作提前踩點的不法分子。好在他手中的一個禮盒救了他，哪有帶著禮盒去踩點的？
王局長的愛人張姨開的門，熱情地招呼他進來。王局長剛回來，孟翔的突然來訪，多年的宦海浮沉，他嗅出一點不尋常的氣味。不過，他還是氣定神閑地問孟翔：“小孟，有什麽事不能在明天上班時說？”
孟翔氣息急促地說：“王局長，有一件十分緊急的事，我覺得不能再拖到明天早上。您是不是上次找我妻子談話時說起她的身世？”
王局長點點頭：“怎麽？她和你說起過這件事？我希望這件事你能替我保密。”
孟翔就差給王局長跪下來賠罪，卑微地說：“都怪我家婷婷多嘴，她和大學同學聚會時，把這些情況和她的密友說了。她的密友又把情況告訴男友，隨後她男友是人才科的科員，他在中午吃飯時把這些情況說出去。現在徐副局長已經讓人才科韓科長搜集情況，並準備在近期公布到網上。這些小人真是可惡，他們就是唯恐天下不亂。不過，這件事也怨我，沒有管教好婷婷。”
王局長聽完孟翔的敘述，臉色有些發青。不過幾十年的風雨磨練，已經練就王局長處變不驚的性格。很快，他有了自己的處理辦法。
我是網上關於王局長醜聞的當事人梅婷婷，我以人格擔保，這是有人假借我的名義誣陷王局長。鑒於謊言已經對王局長的名譽造成影響，我願意在公開場合向王局長賠禮道歉，並消除影響。
那晚回家，孟翔對婷婷說出王局長的解決辦法時，聲音嚅囁得隻有自己能聽到。婷婷好幾次讓她說大聲點，他不敢提高一點分貝數。
十一、
徐副局長不知道王局長已經有了準備，他把這些情況向組織部反映，請組織派人下來調查。同時，他還授意韓科長把這些情況匿名發布到網上。
很快，這個帖子的點擊量過萬，回複情況亦是驚人。沒想到在第一時間，婷婷的聲明也出現在天涯論壇上，很多網友認為這可能是一場騙局，帖子關注的人氣很快出現下降。
第一招失效，徐副局長指望組織調查能給王局長帶來負麵影響。為此，他向組織提議召開全體黨員幹部大會，準備在會上向全體幹部職工公布王局長的醜事。
組織部的陳部長應邀出席的會議，他宣讀了調查組對王局長情況考察的結論報告：“首先，我要充分肯定區人社局近年來工作開展的情況，這幾年來，在前任局長和王局長的帶領下，區人才工作取得一定的成績，這是有目共睹的。當然，區人社局最近出現一些不和諧的音符，影響了同誌間的安定團結、影響到局裏工作的順利開展，希望相關同誌從大局出發，堅守自己的本職崗位。至於有人向組織反映王局長的情況，主要涉及一些私人家庭生活問題。通過調查組詳細了解，發現所反映的情況沒有真憑實據，因此不足為信。我們評價一位領導同誌，需要從德、能、勤、績、廉等多個角度全方麵考察，不能因為某個領導某一方麵存在缺陷，就徹底否定他的領導能力。組織上完全相信王局長有能力帶領全局同誌，在今後工作中取得更大的成績。”陳部長發言完了，全場響起熱烈的掌聲。
看到組織上對王局長做出這樣的結論，徐副局長驚呆了，他沒想到事態急轉直下。既然已經塵埃落定，自己也不方便直接跳到前台向王局長叫板。
接著，王局長在會議上發言，深刻地檢討工作中存在的問題，如需要進一步聽取下級的意見，減少個人主觀臆斷的成分等，致使部分幹部同誌對自己有意見，影響到人社局的安定團結，影響了本局工作的正常開展。對於大家提出的意見，自己一定會認真對待，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如果以後對他本人有意見，可以通過正常的渠道反映或者直接向他本人提出。發言完畢，王局長向局裏全體幹部職工鞠了一躬，全場又響起長時間的掌聲。
王局長的視線，停留在一張年輕時的他和婷婷的合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