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內陷發黴的餡餅
一、
山洞裏一定是一個未知的世界。“進去吧。”一個聲音在孟翔耳邊使勁呼喊，有一股神秘力量在背後推動孟翔往前走。
山洞裏光線很暗，孟翔每一步走得都很小心。不知名的蟲兒或小動物，從孟翔身邊經過。孟翔的到來，這些“土著”還像往常那樣生活。他們不緊不慢地走著或爬著，巧妙避開孟翔這個“龐然大物”。
大約走了一個小時，前方出現一個小亮點。亮點越來越大，漸漸匯聚成一片片光亮。終於到了離開黑暗世界的時候。
可是洞外的天卻那麽恐怖。無盡的血色霧氣繚繞，陣陣腥風令孟翔有種作嘔的感覺。猩紅的血水匯聚成河，發出可怕的“嘩嘩聲”。整片大地像燒紅的鐵塊，透發出通紅的光彩。孟翔不敢再多看一眼，甚至有退回那個山洞的想法。
突然，大地開始劇烈抖動，一聲聲若有若無地沉悶魔嘯，在深層地下不斷傳出。一陣陣驚天動地的大響，宛如天雷一般在頭頂上炸開。
越往前走，景象越顯得恐怖。成堆的白骨和毛發，散落在地上。盡管已經很小心，還是會踩到這些沒有生命氣息的東西。一顆顆帶著猙獰表情的頭顱，在孟翔身邊飄來飄去。沒有軀幹，這些頭顱竟然還能運動。他們那麽輕盈，根本就沒有重量。他們衝孟翔笑著，擠眉弄眼，好像孟翔是極為滑稽的小醜，身上有很多笑點。這笑容，簡直比哭還難看。孟翔嚇得趕緊加快步伐，但是甩不開這些討厭鬼。
或許在他們心中，有太多冤屈需要向孟翔訴說。但孟翔也是弱者，哪有能力幫他們伸冤？它們發現找錯宣泄對象，漸漸遠離孟翔。
這時，孟翔看到一個還算是完整的人。他的身高是普通人的數倍，大約有兩層樓那麽高。那顆頭顱的直徑，就有半米多長。脖頸極為纖細，讓人擔心能否托舉住上麵的這顆大頭。他渾身膚色碧綠碧綠的，可能植物基因移植到他身上。五官也是扭曲的，怎麽看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好像隨意開挖出的幾個窟窿。
他問孟翔，你怎麽會來到這裏？是不是也有極大的冤屈。說話的聲音極大，簡直比肩於高音喇叭。孟翔怯生生地仰視他，一句話也說不出，隻是機械性地搖頭。
“不用怕，別看我相貌醜陋，其實沒有害人之心。不過我嫉惡如仇，如果惡人出現在眼前，我就會讓他變成一堆白骨。”
難道剛才路上的那些白骨，就是這位綠巨人的傑作？幸好孟翔被他認為不是惡人，否則早已命喪黃泉。
“因為你，我成了地獄的天使/在幾近荒蕪的世界/擁有翅膀的我們翱翔於天際/遙見一脈淺綠/在幹涸的大地上/顯得那麽可愛/也那麽脆弱/因為你，我成了天堂的魔鬼/自由的我們忘了什麽叫束縛/忘了不犯錯那隻是天使的夢想/當我們以為把**踩在腳下時/卻發現踐踏的是一線希望/把魔鬼變成天使的希望/把地獄變成天堂的希望/你給了我翅膀，我卻不知何謂飛翔/你帶著我飛翔，我卻迷失了方向/你指著地平線的那端/說那是我們的天堂/我卻隻見虛空的世界/在天涯的彼岸/你許了我地久天長/我卻看不到海枯石爛/天使或魔鬼/地獄或天堂/一砂一世界/一花一天堂。”
他隨口吟誦出這首詩，道出人世間很多是非曲折。可眼下孟翔最關心的，就是如何從這個恐怖的世界中出去。
他似乎明白孟翔的想法，用很低沉的聲音說：“這地方進來容易出去難，能不能出去全看你的造化。”
什麽？難道一輩子要被拋在這荒蠻恐怖之地？孟翔一屁股坐在地上，隨後癱倒在帶有血腥味的土壤上……
二、
工作步入正軌後，光陰流逝的速度遠遠超出孟翔的想象。十年間，他在繁忙工作中收獲成就感。辦公室承載太多東西，整個人可以長時間處在亢奮狀態中。孟翔喜歡這種狀態，雞血不矯情，不過卻冷落了家庭。即使回到家中，頭腦中依舊思考著工作中的事。
他會一邊吃著麵條，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上的文稿。突然間覺得鍵盤上一陣熱乎乎的，往手上一看，好幾根麵條從筷子上滑落下來粘在手指上。一頓飯常常要吃上很長時間，一開始熱得冒著蒸汽，後來冰涼冰涼的，婷婷不得不再熱一下。長時間不良的飲食習慣，胃部總是隱隱作痛，不過孟翔願意承受職業病的代價。他心中隻有遠方，忽略並失去眼前那些重要的東西。
梅永健一天天長大，正需要來自父母的關愛。婷婷是一個稱職的母親，把全部心血都撲在孩子身上。她潔白細嫩的肌膚開始變得粗糙，臉上皺紋和褶皺越來越多。
孟翔實在擠不出時間關心梅永健，隻好在經濟上做一些彌補。高二時，梅永健遇到人生第一個讓他心動的女孩，一切不再順著孟翔預想的軌道運行。說實話，那個女孩長相和身材一般，不知道梅永健怎麽會喜歡上她。他們還不是一個班的，是在興趣班中認識的。
他傾其所有奉獻在那個女孩身上。孟翔不反對孩子和異**往。社會上的剩男、剩女，就是光顧學習、忽略人際交往這一課。他們的學習能力和工作能力沒得說，就是和異性溝通時嚅囁猥瑣。但是與異**往不能影響到主業。當他的成績也一落千丈，矛盾日益凸顯出來。這孩子和孟翔年輕時還真像，認定什麽事幾條牛也拉不回來。孟翔隻好由著他去，以後的路靠他自己去走。
校園戀情，就像夏日裏的雷陣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很快，那個女孩有了新歡，梅永健難過一陣也無大礙。隻是功課落下太多，雖然意識到學習的重要性，在高三那年猛著勁往前趕。但是高考結束後，他隻被一所高職院校錄取。
孟翔對這個結果不是很滿意，希望兒子複讀一年。憑他的實力，再努把力完全可以上好一點的本科院校。梅永健又使出驢脾氣，執意說自己不是一塊讀書的料。他的邏輯推理倒是站得住腳，複讀不一定能提高成績，再者大學本科的就業形勢也不好，還不如去上比較實用的高職院校。
梅永健在輕鬆愜意中度過高職三年的學習生活。到了找工作的當口，他依舊是那麽任性，擅做主張、回絕學校安排的工作。高職院校一般與某些企業簽訂定向培養協議，輸送畢業生到這些企業的工作一線。梅永健卻不買賬，協議上的工作太苦、太累，收入又不高。工作可以到外麵去找，何必滿足於做這方淺淺的池塘中的“小魚兒”。
他開始準備簡曆。讓他犯愁的是在簡曆上寫點什麽？獲獎情況、社會實踐情況、學生會內任職情況，種種讓簡曆增光添彩的元素，似乎都無法落筆。總不能簡曆上隻留下“姓名性別、家庭地址、學習經曆”短短的幾行字吧。他隻好編造，胡亂吹噓獲得過幾個全國性征文比賽優勝獎，參加過幾次學院裏組織的社會之間活動，還曾擔任學院學生會宣傳部幹事。征文獲獎證書，可以讓文印社設計一份，隨便蓋一個什麽印章就大功告成。至於社會實踐經曆和學生會任職情況，可以找院裏的學工委和學生會商量一下，隻要他們肯出具證明。
麵對這份傑作，梅永健得意地笑了。當他把簡曆展示在麵前，孟翔怎麽也笑不出來：孩子在踏入社會之初，就學會用不正當方式獲取利益，這真讓人擔憂！孟翔本想阻止，但看到很多學生都有類似行徑，如果孩子不隨波逐流就會吃虧，隻能對這種現象報以一聲歎息。
三、
有了設計精美的簡曆，梅永健決定把自己拉出去溜溜。
招聘會在一所大學的體育館內舉行。他好不容易找到門口等候長龍的“龍尾”，隊伍移動的速度很慢，好幾分鍾沒往前推進幾步。
館內喧鬧的景象，一點不比外麵排隊要差。這麽大一個體育館，每個人就好像一片被擠扁的沙丁魚，隻能隨著人流方向緩慢向前挪步。無意中，梅永健看到別人手中拿著的簡曆。上麵醒目的位置，寫著求職者擁有本科甚至研究生學曆，同時輔以一大摞職業資格證書、獲獎證書。
梅永健的簡曆上，那個大專學曆還用黑體加粗體標識出來，現在看來頗帶諷刺意味。這樣的學曆水平，怎麽和其他人競爭？梅永健有些慌神，隻能抱著試試看的心態。轉悠了一圈，比較中意的單位對學曆要求本科及以上，還有很大一部分直接寫明要招錄研究生。梅永健隻送出去三份簡曆，其中兩份簡曆被招聘者隨意扔在一邊，另一份在離開後不久被拋入垃圾桶。他的心在滴血，原來自己在市場的大潮中如此不堪一擊！
人流漸漸在退潮。環顧四周，梅永健發現很多攤位前空無一人，隻有徳凱等幾家用人單位還在堅守。剛才這家徳凱集團公司的攤位前，吸引大量應屆畢業生駐足。由於學曆要求本科以上，他猶豫一陣還是癢癢離開。兩名工作人員開始收拾桌上堆積如山的簡曆，梅永健箭步走上去，不小心撞倒其中一名工作人員，梅永健連忙打招呼：“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叫梅永健，這是我的簡曆，希望您能收下。”說著，硬把簡曆塞到工作人員的手中。
其中的一位男士將簡曆還給他，微笑著他說：“對不起，我們的招聘已經結束，現在不再接受簡曆，希望你繼續關注後續的招聘信息。”
梅永健哀求道：“先生，請您收下我的簡曆吧。雖然我學曆不高，但各方麵的能力還可以，曾經擔任學生會幹事，有豐富的實習、社會工作經曆。您知道現在找工作不容易，希望您給我一個機會好嗎？”
梅永健的話似乎打動男士：“好吧，簡曆我收下。回到單位後，我會把它轉給人力資源部的。至於能不能進入麵試，要看你的運氣。祝你好運！”
梅永健帶著好心情回家，沒想到卻引起一場家庭大戰。
四、
梅永健要應聘進入徳凱集團，孟翔聽後就火了：“不管他們開出什麽優厚條件，你都不能去。”
梅永健不知內情，急切獲得這份職位的表情溢於言表：“爸，你知道德凱集團對於應屆畢業生有多大的吸引力嗎？很多海歸碩士、博士都懷揣簡曆，卑微地遞向他們的工作人員。我能不能去還是一個問號，假如上天能夠垂青，真是求之不得。您為什麽要反對？”
孟翔恨不得狠狠地擰他一下：“說不讓你去，肯定是有原因的，還問這麽多為什麽幹嘛？李叔叔已經為你安排了一個國企辦公室職員的工作，工作清閑、穩定，收入水平也不低，肯定比徳凱集團要好。”
梅永健根本聽不進去，在他眼中，國企的工作環境死氣沉沉，不太適合年輕人的發展。如果歲數大了去混混日子還可以，可是自己才20歲出頭，不甘心過這樣溫吞水的生活。
孟翔扇了梅永健一個耳光：“你小子現在越來越不聽話。如果你去徳凱，你就不是我兒子。”德凱和那個人聯係在一起，隨便怎麽樣也不能讓兒子羊入虎口。
梅永健揉了揉被打的半邊臉：“我本來就不是你的親生兒子。既然你現在說出這麽絕情的話，那我走。”說著，就準備奪門而出。
這時，婷婷聽到爭吵聲，從廚房裏出來：“你們父子倆就不能消停嗎？什麽事情又這樣大吵大鬧？還要斷絕父子關係？”
孟翔把梅永健應聘徳凱的事告訴婷婷，婷婷聽後臉色也變了：“孩子，你真不能去那裏。你爸也是為你好，還是去那個國企崗位吧。”
梅永健大叫起來：“媽，怎麽你也阻止我實現夢想？相比國企，徳凱肯定更能實現青年人的理想和價值。”
婷婷看了孟翔一眼：“親愛的，把一切都告訴孩子吧。”
孟翔隻好翻開過去那段辛酸的往事。徳凱的老總張德玉為人卑劣、品德敗壞、心狠手辣，他甚至還綁架過婷婷。梅永健沉思一會兒：“那是什麽時候的事？”“十年前吧，到現在警方還沒抓到他。”
“都過去十年，或許人家早換老板了。你們放心，如果老總還是張德玉，我就不去。”
聽到兒子說出這樣的話，孟翔覺得也不無道理，隻好答應他借麵試之機摸摸情況。
麵試前，梅永健重溫一遍麵試“葵花寶典”，裏麵的三十六計、七十二秘訣、一百單八絕招，每一招、每一式直擊麵試官的要害。真佩服總結出這些規律的人，他們一定是久經麵試沙場的老將，在屢戰屢敗、屢敗屢戰中不斷升級，才收獲這份帶血的教訓。
不過要是每個麵試者都帶上這副外掛武器，企業HR又如何選人？這種套路化回答，麵試官聽多了會不會厭煩進而產生反作用？反正，梅永健不管這些，他要做的就是武裝到牙齒。
德凱集團地處市中心的鬧事地段，擁有一幢20多層的高樓。梅永健倒騰了兩輛車，在麵試前十分鍾趕到公司大樓前。他乘坐電梯來到20樓會議室，競爭者早已等候在那裏。他理了理有些散亂的頭發，讓氣息慢慢喘勻。麵試時，需要把最好的一麵呈現給對方。身邊的這些競爭者，好像都經曆過大場麵，無論舉止、言談、衣著，都顯得那麽得體。
麵試采用比較傳統的方式，幾個考官坐成一排、對一位求職者提問。問題不搞腦子，隻是一些自我介紹、對公司及工作崗位的認識、對某些應急問題的處理等隔靴搔癢式的試探。整個過程進行得很順利，最後梅永健被問到有什麽問題需要了解，他便詢問現在企業的老總還是不是張總？麵試官說兩年前，他們的法人主體發生變更，張總是上一任的董事長，現在的董事長叫陳明衝。梅永健懸著的心終於放下，看來徳凱不像孟翔所描述的那樣，是吃人的龍潭虎穴。
五、
梅永健被錄用為徳凱集團辦公室職員，辦公室其他同事大多是研究生學曆，。工作的第一天，梅永健就見到集團董事長陳總。
這是一家運營規範的企業，每個員工都很忙碌。作為新人，梅永健幾乎無從下手。不過，周圍人對他都很客氣，隻要有空都會來幫助他。看來企業並不像外人所說，是一個沒有情感的、冷冰冰的地方。
剛開始，主管分配給梅永健的工作任務隻是一些機械性、技術性不強的工作，如複印文件資料、分發會議通知等。工作能力被認可後，主管開始安排一些重要的工作，比如籌備大型會議或活動、負責辦公室日常事務等。雖然工作任務漸趨繁雜，但梅永健憑借敬業精神將其打理得井井有條。
兩個月的試用期很快過去，梅永健以出色的工作能力順利通過考核。此後，他從辦公室調動到銷售部，擔任銷售主管一職。剛轉正就得到升職，梅永健慶幸當初的選擇。如果選擇國企，現在可能在瀏覽網頁、淘寶購物中虛度人生。
到了銷售部之後，他負責聯係的客戶大多數是公司穩定的客戶群。他接手的每一筆訂單，似乎在前期已經做了大量準備工作，合同的簽訂就是水到渠成。
一開始，梅永健還對自己的工作能力持肯定和樂觀的態度。可時間一長，成功來得如此容易，似乎有些不對勁。怎麽會如此輕而易舉地攻城拔寨？其中肯定有人在照應自己。別人和自己素不相識，為什麽要幫助自己？梅永健想到孟翔，是不是他托人幫自己打了招呼？有時候，幸福來得太突然也讓人有些承受不住。
麵對梅永健的詢問，孟翔兩手一攤：“沒有啊！德凱屬於體製外的私營企業，和我們單位既沒有行政上的隸屬關係，也沒有任何聯係，不可能認識他們的老總。你就不要多想，認真做好工作就可以了。”
六、
雖然梅永健初期的職業發展順風順水，但是德凱集團的經營狀況卻越來越差，其主營業務出現巨額虧損。這既有自身的原因，更有全球性經濟大環境所造成。作為一家對外貿易公司，德凱的主要產品都銷往歐美市場，海外市場的訂單額大幅度下降。為了提升企業的市場競爭力，集團公司進行大幅度裁員，大約有一半員工為德凱的生存不得不離開。
梅永健不在裁員之列。不但沒有裁員，還在此後火箭般躥升。擔任銷售主管半年後，梅永健調到人力資源部，升任人事經理；又過了半年，人力資源部原總監調動到公關部，梅永健被推舉為人力資源部總監。從主管到總監，梅永健用一年時間達到其他人幾年都很難做到的位置。
每周一次的例會後，陳總將梅永健留下來。他拿出一疊公司業績報表，對梅永健麵露難色地說：“近階段集團公司銷售和經營陷入危機，你看看有什麽辦法解決嗎？”
梅永健心想：自己現在是人力資源總監，怎麽陳總詢問和本職工作無關的銷售經營問題？不過，他還是給出方案。目前宏觀經濟正經曆調整的陣痛期，企業發展的外部環境不佳，公司這個時候不應該大肆向外擴張業務，而應該加強產品創新和研發，做大做強品牌，以“潛伏”的姿態度過危機。等危機過後，其他同業者還處在恢複階段，再由守轉攻進一步占領市場，爭取成為行業的領頭羊。
陳總讚許地點點頭：“你說的很好，提的意見富有戰略眼光。但是，企業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生存。如果無法生存，再好的發展戰略也隻能停留在紙麵上。目前的首要問題就是融資，這樣才能避免資金鏈斷裂的窘境。”
梅永健為難地說：“融資可不容易，民間借貸擔保門檻低，支出的利息卻很高；銀行借貸雖然成本不高，需要大量不動產擔保。我實在想不出有更好的辦法。”
陳總試探性地問：“永健，你的父親現在區人社局做副局長，能不能讓他幫我們想想辦法？我知道，這有些為難你父親。如果你能幫助企業度過資金短缺的困境，我會考慮你進一步升職。”
梅永健推了推眼鏡：“我隻能說盡力而為。我父親是一個正派人，從來不會做他認為出格的事情，不知他肯不肯幫忙？您給我兩天的時間，兩天後給您答複。”
陳總好像看到希望：“你盡力就可以。其實我也隻是從不同渠道尋找融資機會。”
七、
梅永健了解孟翔的脾氣，隻有通過母親婷婷轉述比較妥當。婷婷一聽著急了：“那怎麽辦？你們老總是不是想到擺脫危機的辦法？”梅永健提到陳總向自己許諾，如果此事玉成就會考慮升職。婷婷還是有些為難，隻能旁敲側擊地問孟翔，能否成功真沒有把握。
這天晚上，孟翔有陪王局長接待參觀團，直到半夜才回到家。看到沙發上酣睡的孟翔，婷婷不忍心打擾他，隻是悄悄為他蓋上被子。
第二天晚上，孟翔7點多就回到家。今天他心情不錯，單位在年度考核中被評為優秀，孟翔還代表王局長上台領獎。婷婷把兒子的話說了一遍，孟翔聽後怒了努嘴說：“這樣的要求不能答應，我不能濫用手中權力。你就和兒子說，我沒有這個能力。”
婷婷將手中的遙控器往沙發上一扔：“你怎麽可以欺騙孩子？明明有這個能力，你卻不幫助他，難道就因為他不是你的親骨肉？我看你也有些古板，稍微變通未嚐不可。”
孟翔在這種原則性問題上不會鬆口：“婷婷，一個領導走上腐化墮落的道路，就是從這種變通開始的。‘勿以惡小而為之。’法律的紅線絕對不能去觸碰。不能有這樣的僥幸心理，以為鑽一些小空子，別人就不會發現。如果因經濟問題落馬，倒黴的不光是我一個人，這個家庭的美好生活也將不複存在。我希望你始終繃緊這根弦，不讓這樣的悲劇發生。你和兒子比較貼心，希望你多做做兒子的思想工作。”
從孟翔的話中，婷婷看出也是為她和家庭著想，因此沒有再爭辯。孟翔打開筆記本電腦，開始構思年底工作小結。其實可以讓辦公室的筆杆子擬稿子，但最近新來那個大學生，寫出來的東西書生氣太濃。孟翔隻好親力親為。
晚上十點梅永健才回到家，這個結果沒有感到意外，默默提著公文包快步走進房間，隨後再也不出來，隻留下婷婷在客廳內無聊地看著電視劇。
第二天，梅永健把最後的情況反饋給陳總。陳總沉默很久，才吐出了一句話：“好吧，我再想想其他辦法。”
八、
再過兩個月，王局長就要退休，誰將成為人社局一把手？人社局有5個副局長，其中2個快到退休年齡，另外三人中孟翔和周副局長都是博士學位，成為局長的呼聲最高。
這天晚上，王局長和孟翔又接待外地來訪的一個政府代表團。孟翔和王局長把他們送回賓館，在回家路上王局長對孟翔說：“小孟，組織部征求孟翔下一任局長人選的意見，我向他們推薦了你。”
孟翔有些誠惶誠恐地說：“王局長，謝謝您的抬愛。我不知道自己的能力水平是否符合局長的要求，希望得到您更多指教。”
王局長抬了抬手說：“小孟，你不要客氣。現在局裏大部分工作由你來主持，我相信你有擔任局長的能力。其實，我的推薦隻是一方麵，最重要的還是你個人的能力。隻有具有足夠的實力，組織才會把更大的責任和重擔交到你身上。或許過一段時間，組織部就會找你談話。希望你擔任局長後，繼續像現在這樣兢兢業業，用好手中的權力，為人民群眾謀取福利，既對得起你自己，也對的起你的家庭，更對得起組織和國家對你常年的培養。”
孟翔點了點頭，他把王局長的話牢牢地記在心裏。
過了一個星期，組織部兩位同誌到人社局找孟翔談話。談話的最後，組織部同誌恭喜孟翔即將成為人社局局長。談話這天是孟翔45歲的生日，他特地趕早回家，和婷婷、兒子度過了二十幾年來最快樂的一個生日。
第二天一早，孟翔特地照了照鏡子。多年超負荷工作，孟翔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老很多。還沒到卸下包袱的時候，隻好對著鏡子鼓勵自己。
一個多月後，王局長正式辦理退休手續。他在工作人員幫助下，收拾辦公室裏的私人物品，他的女兒開車等在辦公大樓下接他回家。等王局長東西收拾得差不多，孟翔進來誠懇地說：“王局長，您看我是不是幫您一起收拾，再送您回家？”
王局長微笑地說：“不用了，小孟。東西我都整理好，樓下女兒開車來接我。臨走之前，還有幾句話和你說說。”
孟翔虛心地說：“王局長，請您指教，孟翔洗耳恭聽。”
王局長看著正當壯年的孟翔：“小孟，以後你就是這裏的主人。你還算年輕，應該還有發展前途。另外，你還記得上次和你說的那句話嗎？家庭是最溫馨的港灣，家人和親情是你一輩子最寶貴的財富，一定要好好珍惜。除了做好工作，一定要多陪陪家人。這是我幾十年來的感悟，希望能對你有幫助。”最後，王局長掏出辦公室的鑰匙，交到孟翔的手裏：“這個我用不到了，以後重擔全都壓在你身上。”
孟翔接過鑰匙，認真地看了看：“王局長，您放心，我一定會將局裏各項工作繼續向前推進。”
王局長伸出雙手，和孟翔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再見，小孟。”王局長帶著留戀走出辦公室。孟翔說：“再見，王局長，有空我會經常來看您。”
走出辦公室沒幾步，王局長又回過頭來，隻見孟翔在辦公室門口站著，注視著他。這時，樓下響起汽車喇叭聲，王局長加快步伐離開辦公大樓，鑽進樓下那輛轎車。
孟翔一直注視著王局長的身影，從走出辦公室大門到樓梯口，再到他進入女兒的轎車。轎車漸漸開遠，眼前隻是一片空****。孟翔的心情複雜，身邊突然沒有一位亦父亦師的老領導，好像突然失去重力、懸浮在半空中。
孟翔回到辦公室，每一樣物件都帶著別樣的氣息。以前孟翔進入這件辦公室，總是感覺緊張，現在這間辦公室將由自己統領。角色轉換，就在這一瞬間發生。現在不再是一個輔助者，需要從大局通盤考慮工作。孟翔需要盡快適應這樣的轉變。
九、
客廳的電視機開著，婷婷在沙發上睡著。剛到家的孟翔關掉電視機，為婷婷蓋上被子。聽到有動靜，婷婷立刻醒了，立刻為孟翔準備好換洗的衣物，在浴室內放滿一缸溫水。孟翔不安地享受著這一切。洗完熱水澡，婷婷已經睡著，夢裏還呼喊著孟翔的名字。
有此賢妻，夫複何求？可是孟翔的生活重心依舊在那間辦公室，把婷婷一個人撇在家裏。他望著熟睡的婷婷，眼神中帶著落寞。
梅永健這邊又傳來佳音。陳總隻有一個女兒，這些年一直想找徳凱集團的接班人。梅永健年輕有為，進公司不到2年就取得不錯的業績，有意撮合他和自己的女兒。等他年老之時，就將整個集團公司的經營權和所有權都交給孟翔。
婷婷有些不太相信，她懷疑陳總隻是一句玩笑話。梅永健淺淺一笑，從公文包裏取出一張照片。照片上的女孩大大的眼睛，身著淡黃色休閑裝，模樣請純，擺了一個卡哇伊造型。雖然算不上閉月羞花之貌，姿色也絕對算上乘。
門外響起熟悉的腳步聲。梅永健立刻跑過去對孟翔說：“有個特大消息要告訴你。”孟翔皺了皺眉說：“什麽事情搞得這麽神秘？”
隨後，梅永健把陳總將女兒下嫁給他的消息告訴孟翔，說完後還附帶一句：“我沒給你丟臉吧。小時候，你一直說我沒有出息，現在你可以揚眉吐氣。如果當初聽你去國企做文員工作，現在可能還處在底層。”
這孩子，剛剛有點出息，就翹起尾巴，必須要提醒他：“你有出息了，我當然高興。看來，你當初的選擇是正確的。以後隻要是你認為正確的事就勇敢地去做，不需要再征求我的意見。不過人生路漫漫，你現在春風得意，但不能得意忘形，還是得一步一個腳印，夯實基礎，這樣才能在風浪中巋然不倒、立於不敗之地。”隨後，孟翔打開一瓶珍藏的陳酒，和梅永健對飲起來。
十、
梅永健和陳總的女兒開始了交往，兩人很快產生好感，半年後決定結婚。為了女兒的婚禮，陳總不惜重金請來演藝界明星在婚禮上表演，大量商界、文化界名流也應邀出席婚禮。看到婚禮上梅永健為漂亮的兒媳婦戴上鑽戒，孟翔幸福地對婷婷說：“親愛的，你看兒子也成家立業，以後等我退休就去周遊世界，一起慢慢變老，安度幸福晚年。”
婷婷感動地說：“都老夫老妻了，沒想到你還能像年輕時那麽浪漫。你忙碌大半輩子，是應該好好休息。我不指望環遊世界，隻希望永遠有你陪在身邊。哪怕隻是呆在家裏，也是一種幸福。”
“良辰佳會誠難得，花前一醉君休惜。”孟翔和婷婷到喝醉，最後被人抬回賓館。
短暫的蜜月之行後，孟永健也和他的繼父孟翔一樣，重新回到緊張的工作中。陳總是快要六十歲的人，最近越來越感到精力上無法應付公司事務。他對梅永健說：“既然已經把寶貝女兒的終身幸福托付給你，下一步要把整個徳凱集團交給你，希望你不負我的期望。”
梅永健有些誠惶誠恐，這麽大一個集團公司，各種事務千頭萬緒。他來徳凱的時間還不長，對整個業務流程不太熟悉。他希望陳總能帶孟翔一段時間，等機會合適再把徳凱集團交給自己。
陳總覺得梅永健的話有道理。就這樣，公司的法人代表先變更為梅永健，陳總保留執行董事的職位，對公司的各項決策有決定權。不過，這個過渡時期暫定為半年。半年後，等梅永健完全熟悉公司的業務流程，就把所有的權力都交給他。明天就將召開董事會，通過這項關乎未來的重要決議。
梅永健強行按捺內心的激動，充滿感激地說：“爸，謝謝你對我的信任。我一定會與徳凱共存亡，讓徳凱成為整個行業領域的龍頭。”
陳總拿起辦公桌上那隻老鷹的木雕，鄭重地交到梅永健手中：“看你說的是什麽話。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都把女兒交給你，不信任你還信任誰。我最喜歡老鷹這種動物，一旦發現目標，穩準狠將其擒獲。我希望你有這種精神，德凱集團的員工也能有這種精神，這才是我們這家企業未來的希望。”
第二天的董事會上，董事會成員全票通過陳總提出的方案。上任董事長伊始，擺在梅永健麵前的最大問題還是資金短缺，他不得不就這個問題向老丈人請教。
陳總無助地歎口氣，提出向民間融資的方案。隻要許諾他們比銀行利率高很多的回報率，很多沒有去向的資金自然會流向這個利息高地。根據陳總的判斷，全球性經濟危機快要過去，企業很快會進入高速發展期，利潤率大幅提升可期，償還高額利率的借款應該不成問題。
梅永健擔心的不是還款問題，而是借款需要擔保，拿什麽向別人擔保呢？陳總再次提到孟翔，人社局局長這塊金子招牌，別人借錢還會有顧忌嗎？
以孟翔的名義出借錢不妥，畢竟繼父是有身份的人，此事還需謹慎。
聽到梅永健要否定他的想法，陳總顯然著急了：“商場如戰場，優柔寡斷成不了大事。你放心，隻要把錢按照約定還給借款者，不會出什麽大事。上次提出讓你父親到銀行融資，他就沒同意，這次再找他商量隻會貽誤寶貴的時間。你應該有決斷的魄力，拿出你自己的主意。”
聽了陳總的話，梅永健想了好一會兒，終於同意他的想法。不過，他讓陳總一下子不要借貸太多，隻要滿足企業發展的基本需要即可。
十一、
由於借款的年息達到12%，又有這種特殊背景，很快大量資金湧入徳凱的賬戶。不到一個月，徳凱的賬麵資金增加2個億。不過，巨額借款意味著要支付高額利息，梅永健想到這一點就有些發怵。
梅永健做夢也不會想到，災難來臨如此毫無征兆。
這天早上他剛來到辦公室，財務總監闖進來大叫：“梅總，不好了，公司所有資金都被陳總轉到另一個賬戶上。”
梅永健一下子站起來，不過他盡力使自己平靜：“這個賬戶是徳凱另外開設的賬戶吧，或許陳總有另外的考慮。”
財務總監搖頭說：“我從來沒見過這個賬戶，可能他已經把公司全部現金流都據為己有。”
梅永健忍不住了：“什麽？陳總現在還辦公室嗎？”
財務總監惶恐地說：“剛才敲他辦公室的門，裏麵好像沒有動靜。”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之後，裏麵沒有應答。梅永健讓大樓保安把門撬開，裏麵空無一人，所有文件資料被洗劫一空，陳總的手機也無人接聽。梅永健又撥打了妻子的電話，希望通過她找到她父親的下落，但是電話裏卻是“您撥打的手機已關機。”
梅永健閃過一個念頭：這下徹底完了！自己掉進一個設計好的圈套。
公司賬目，此時隻剩下不到10萬的資金。就在梅永健讓財務總監保守這個秘密、為度過這個難關苦思冥想時，幾位民警走進辦公室，遞上一張拘留通知書：“你是梅永健嗎？有人告你非法集資2億元，請你在這上麵簽個字，跟我們走一趟。”
梅永健顫顫巍巍地在拘留通知書上簽字，向民警提出一個請求：“能不能給家裏打個電話？”
梅永健在電話裏向母親撒謊，說自己要出差幾天，這些天不能回家，讓她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婷婷還滿懷希望地說：“兒子，你不用擔心我，安心工作吧。天氣要轉冷了，自己在外麵要注意身體！”
梅永健難過地掛上電話，踉踉蹌蹌被民警送進警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