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裴明淮走出了方家,身旁還跟了方家那個叫小午的小廝。裴明淮問小午昨夜之事,小午卻全然說不出個究竟,隻當自己是瞌睡了。裴明淮歎了口氣,隻得罷了。
一路走來,見著集市上賣吃食的,賣日用什物的,賣胭脂花粉的,應有盡有。有一樣東西特別多,那就是燈籠。有紙紮的,有牛皮裁的,有綾絹糊的,十分細巧。燈籠上的花色繁多,有山水,有人物,有魚蟲,有花鳥。
街角有個不起眼的小攤,卻圍了不少的人。裴明淮也走過去看熱鬧,別家鋪麵都會招徠生意,隻有這個小攤的主人靜靜地坐在角落的陰影裏,手裏正在用竹篾編著燈籠的骨架,連頭也不抬一下。裴明淮起了好奇之心,定睛看那攤主時,卻是個白發老頭,隔得老遠都能聞到他滿身酒氣,一雙眼睛也是似睜未睜,像宿醉未醒一般。但他攤子上的燈籠,卻精致漂亮到出奇。
裴明淮不由得讚歎:“好精巧的燈籠,宮裏麵的還未必及得上呢。”
那老者卻隻當沒聽見,依然繼續在編他的竹篾。小午笑道:“裴公子,你是第一次來我們黃錢縣,這位便是我們這裏最有名的馮老師傅。”
裴明淮一聽到“馮老師傅”四字,便知道是方起均等人提到的那位燈籠名匠,也就是胡大夫的養父。他多看了那老頭幾眼,果然見著一雙眼睛十分渾濁,就算未瞎,也離瞎不遠了。裴明淮低聲問小午:“這老人家眼睛這樣了,還怎麽做燈籠?”
那馮老頭眼睛雖昏,一雙耳朵卻靈敏之極,裴明淮話聲雖低,卻也立時聽到了,當下冷笑一聲,道:“就算老頭子沒了眼睛,恐也比那些有眼睛的人強哩。”
裴明淮略覺尷尬,便笑道:“在下並無不敬之意。”
馮老頭斜著眼睛,朝他努力地看了幾眼,道:“公子是外地來的?”
裴明淮道:“正是。”
馮老頭嘿嘿一笑,道:“可是來賞燈的?”
裴明淮道:“貴縣賽燈會,遠近馳名。”
馮老頭點了點頭,道:“以前啊,若我馮老頭子想奪魁,彩金總跑不出我手裏。如今,嘿嘿,老頭子再怎麽用心,也總贏不了那人皮燈籠了。”
光天化日之下,“人皮燈籠”四個字自馮老頭口中吐出,頓覺得四周都冷了幾分。裴明淮道:“在下也算有眼緣,昨夜來時,見識過了那人皮燈籠。果然是……”他停了停,道,“非人所能想象。”
馮老頭笑道:“不是人能想象,那便是鬼斧神工了?”
裴明淮也笑。“或是個厲鬼罷?而且是生前被剝了皮的鬼,死後還怨氣不散?”
他二人一唱一和,說得小午渾身發抖,直拉裴明淮衣角道:“裴公子,我們走吧,小午帶您四處逛逛。”
裴明淮便朝那馮老頭道:“賽燈會當晚,再來看馮老爺子的燈籠。”
他隨著小午走開,隻聽那馮老頭在身後道:“沒嘍!沒嘍!以後再沒嘍……”聲音越來越輕,終於不聞。
一路上,裴明淮都見著有人燒紙,那紙錢灑得滿天都是。按理說,在集市上燒紙錢是十分忌諱之事,但那些攤主都似看慣了一般,全不在意。有一個老婦人抱著一筐紙錢,從集市中走過,一麵走,一麵抓了紙錢,四處亂拋,黃色的紙錢便像紙蝴蝶似地飄到那些貨攤之上,攤主們竟連拂都不拂。
小午見裴明淮一臉詫異,便低聲道:“裴公子,這是我們這裏的規矩,凡到賽燈會的前幾日,都會上街灑錢燒紙的。因為……因為……”他縮了縮頭,聲音放得更低了,“賽燈會上,一定會出現……人皮燈籠,然後定然會跟著死人的。傳說……我們這裏的老人們都說,被剝皮而死的人,都是不得超生的……”
裴明淮不覺搖頭道:“這便是胡說了,誰說這般死的人不得超生了?十八層地獄裏,還有個剝皮獄呢。”
小午臉色發白,道:“裴公子,您……您別說了……”
裴明淮見他害怕,一笑便止住了。他又走了幾步,發現已經走出了集市,道:“這條路是通向哪的?”
小午道:“這……這便是通往……黃……黃……黃泉……渡的路。”
他好不容易才把這句話說完,牙齒都在格格打架。裴明淮道:“你在這裏等我,我去那裏看看。”
他正要走,小午卻猛地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叫道:“公子!公子,不能去呀!那裏去了,是有死無生啊!”
裴明淮道:“我昨兒晚上都進去過了,這時候怕什麽?”
小午隻是扯著他袖子猛搖,就差沒給他跪下了。“公子,求您不要去!那地兒是真去不得啊!”
裴明淮道:“你不必怕,我又沒要你去。”
小午搖頭道:“公子是個好人,就算小午求您,不要去!那黃泉渡,真的就是……黃泉渡啊,去了的人,沒一個能活著的。”
裴明淮道:“我不是活著麽?杜大人,英揚,這些人都進去過,不都好好的麽?”
小午又左右看了一看,才悄聲道:“公子,那可不同。”
裴明淮道:“不同?有什麽不同?”
小午踮起了腳尖,把嘴湊到了裴明淮耳邊,壓低了聲音道:“杜大人他們,可都是有東西護佑的。”
裴明淮呆住,道:“有東西護佑?什麽東西?”
小午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我也就見著一回,是好幾年前的事了!杜大人和我家老爺一起在看一個香囊,上麵繡著非常奇怪的圖樣。我猜,那一定是什麽辟邪用的東西!裴公子,英爺既然進去過,他定然也有。我看您跟英爺是好朋友,您找他要,他一定會給,你拿了這東西,再進去,好不好?”
裴明淮被他一席話說得雲裏霧裏,見小午隻拖著自己衣袖,滿臉乞求之色,隻得苦笑道:“也罷,你先領我到英揚那裏吧。”
小午如蒙大赦,急忙便往回走。裴明淮跟著他三轉兩轉,穿過了一條小巷,便見著一處宅子,雖氣派不比方家,但也小巧精致,想來便是英家了。
英家門上的人一聽說是裴明淮,忙地將他引了進去。裴明淮還未到正堂,便聽到了英揚的聲音,隱隱含著怒氣:
“這事可是你們幹的?”
裴明淮暗道自己來得不巧,此時小廝已進去報了,英揚的聲音陡然不聞,緊接著英揚便三步並作兩步地走了出來,笑道:“明淮,你怎的來了?來了也不說一聲?”
裴明淮笑道:“我上街逛逛,順道來看看。”他往裏一瞟,隻見有個穿藕色紗裙的女子,正急急轉到屏風之後。雖是驚鴻一瞥,也見著那女子身形嫋娜。正堂裏如今再無他人,難道方才英揚叱罵的便是這個女子麽?
英揚留意到他的目光,忙笑道:“明淮,來來,進來屋裏坐。”
裴明淮一笑,便隨了他進去。英揚一麵叫人上茶,一麵道:“聽說杜如禹一大早便到了方家?”
裴明淮笑道:“看來,你們幾位交情不錯?”
英揚笑道:“黃錢縣本是小地方,大戶人家不多。至於我麽,你也知道,大多數的積蓄也都在那時候散給眾人了,剩下的也隻夠在這小地方過過日子罷了。”
裴明淮道:“你這宅子雖不如方家的大,但可精致多了。”說著又朝牆上看了一眼,牆上都掛著書畫,便笑道,“我倒忘了,你頗善丹青,如今更是大有進益哪。”
丫環端了茶來,裴明淮呷了一口,笑道,“好茶,我都不能說不好。看來黃錢縣雖然偏僻,你的日子也過得不錯。”
英揚笑道:“你這是在取笑我吧?清都長公主的寶貝兒子,你當我不知道你底細?”
裴明淮笑了笑,道:“你也不用說得這麽大聲罷?”
英揚也笑,喝了一口茶道:“上街可看到了些什麽?”
裴明淮笑道:“還能看到什麽,不就是滿街的燈籠。對了,我見著你們說的那馮老頭了,燈籠做得真不是吹的,我姑姑最好精致物事,我見著她宮裏的燈籠也算是極精致的了,但還比不上這馮老頭做的。我正好要去見她,也請這馮老頭做上兩盞,帶去討她歡心。”
英揚道:“這是小事,我一會便打發人去告訴馮老頭,全按著宮裏式樣作,你可別說我逾了製。”
裴明淮一笑,道:“我本想去那黃泉渡,方家那小午卻死活扭著,不讓我去。”他又一笑道,“我聽小午說,你們有個什麽香囊,可以避邪?有了這物事,你們才敢進那升天坪?”
英揚呆了一呆,方道:“這個……”
裴明淮笑道:“怎麽,什麽寶貝物事,連我也不讓看?”
英揚似乎有點尷尬,道:“不是不讓你看,是怕你看了笑話。”從袖中取了一隻香囊,遞到裴明淮手裏。裴明淮一拿到手中,便聞到一股細細幽幽的香味,略吃了一驚,道:“這不是中原的香。”
英揚道:“看來你知道此香。”
裴明淮道:“曾在西域一處寺廟裏待過幾天,聞到過這香。”他又看那香囊,上麵刺繡豔麗精美,密密地繡著咒文,道,“這我可不認得了。”
英揚道:“我也不認得,據說上麵的咒文是什麽辟邪鎮魔的經文,是由高僧親自加持的。我看杜大人他們都有,便也弄了一個。”
裴明淮道:“難道拿到這物事,就真能辟邪了?”
英揚苦笑道:“至少我進升天坪,都能活著出來。”
裴明淮把香囊還給了英揚,香囊上的香氣雖不聞了,但房中依然有股淡淡的脂粉香。便笑道:“你既然打算在此處長住,難道就沒打算娶房妻室?”
英揚笑道:“這話,恐怕該我還給你吧?”繼而又歎道,“住在此處,又怎敢要兒要女?”
這時留在門外的小午跑了進來,拜了英揚便道:“二位爺,我家少爺醒了,老爺請二位過去呢。”
英揚啊了一聲,道:“墨林醒了?好,我們這就過去。”
裴明淮卻道:“等等,我這趟來,還有個不好的消息要告訴你。偏來了又那麽多事,還沒機會對你說。”
英揚一楞,道:“什麽?你可別嚇我。”
裴明淮道:“呂譙死了。”
英揚張大了嘴,半日說不出話來。“什麽?你在開什麽玩笑?”
裴明淮道:“我怎會拿這種事開玩笑?他不僅死了,還死得十分蹊蹺。我這次來也是想告訴你這樁事,不知你有無頭緒?”
“……我住在這麽個偏僻地方,連他死了都不知道,又哪來的頭緒?”英揚看來,心緒極是紛亂,隔了良久,才答出話來。“不過,照我看來,呂譙的死,跟他那身本事脫不了幹係。”
裴明淮道:“你是說……”
英揚一字字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呂譙那雙巧手,天下皆知,又怎會不給自己惹來禍事?還有……你自然也知道他原不姓呂。”
裴明淮緩緩點頭,道:“不知他會不會留下些什麽物事來?”
英揚搖頭道:“難。呂譙這人嘴十分之緊,以你我跟他的交情,他也從不多言,恐怕更不會留下什麽東西。”
裴明淮道:“如今吳震在查這件事,我必不讓呂譙死得冤屈。”
英揚道:“你那個好朋友?現在不知道升到什麽官了?”
裴明淮笑了一笑,道:“他那脾氣,能升什麽啊,還是廷尉評。我不懂查案,他是行家。”
英揚歎息一聲,道:“我前日還在想,你要來,若是還能見著呂譙,是多痛快的事。沒想到……沒想到……他竟死了?”
裴明淮搖了搖頭,道:“等這裏的事完了,你我再一起去給他上柱香。”
英揚仍然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連裴明淮後麵的話大約都不曾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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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走到方府大門前,英揚才像是想起了什麽,停住腳對裴明淮道:“有樁事,我得先對你說,省得你待會驚訝。”
裴明淮道:“什麽事?”
英揚道:“墨林那孩子,雖然生得清秀,但卻生來就有個缺陷。”
裴明淮道:“缺陷?”
英揚道:“天生便是個啞巴。”
裴明淮一呆,道:“那豈不是自他口中什麽都問不到了?”
英揚笑道:“這不妨事,墨林雖啞可不聾,況寫得一手好字,平日裏青囊便是這般跟他說話的。他們兩兄妹,唉,一向感情極好……”
裴明淮點頭道:“我省得了。”
兩人到了方家,方起均還在正堂裏與杜如禹對坐,麵前的茶卻早已涼透。英揚上前道:“不是說墨林醒了麽?怎麽你二人還在這裏?”
方起均歎道:“問過了,他什麽都說不知,連青囊之死都還不知呢,問青囊何在,我隻敢說青囊病了,唉……他們兄妹情深,我真不知如何開口……”
裴明淮忍不住道:“我能不能見見方公子?”
方起均道:“裴公子隻管前去便是。隻有一點,裴公子先莫要告訴他青囊之事。墨林這孩子身有殘疾,自小唯青囊與他相伴。青囊不願嫁人,一半也是為了她這哥哥……”
裴明淮道:“在下知道。”
他隨了小午去到小院,隻見方墨林住著的那間屋子此時門已敞開,微微的陽光灑了進去。裴明淮想著那張羅刹鬼臉在正午的陽光下,也不知是什麽情狀,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有個穿青色衣衫的男子,正站在窗前磨墨。案上鋪了幾幅紙,墨汁淋漓地也不知寫了些什麽。他背朝著裴明淮,裴明淮暗地裏舒了一口氣,走到他身後道:“方公子?”
他見方墨林肩頭微微一顫,便道:“在下裴明淮。昨夜,我在黃泉渡見著了方公子……”
他話還未說完,就見著方墨林換了一張雪白的紙,在上麵匆匆寫道:“我都已知道了,多謝相救。不知可見著青囊?”
裴明淮回答之前,略頓了一下。“沒有……在下隻見著公子一人。”
方墨林半日不曾有反應,忽然一下子轉過了身。裴明淮猝不及防,昨夜見著的那張羅刹鬼臉就與他的臉隻距半尺了。任他膽大,在光天化日之下驟然見著這鬼臉,也退了一步。
此時天光明亮,裴明淮見著那方墨林臉上雖畫成了鬼臉猙獰之狀,一雙眼睛四周繪出的青色眼線也是詭異難言,但眼珠黑亮,十分晶瑩,眼中竟似還含了淡淡笑意。裴明淮一時隻覺驚訝,也不知是否自己看錯了,但這時方墨林已然低下頭去,在紙上寫道:“不必騙我,青囊究竟怎樣了?”
裴明淮雖也覺著這事終歸是瞞不過去的,但方起均一再叮囑,也不能不瞞。便道:“在下真未見過青囊姑娘。不過,還想請問方公子,還記得出門之後的事麽?”
方墨林揮毫寫道:“馬車行在山路之上,突然翻倒。青囊摔出車外,我跟著撞了頭,便人事不知了。”
裴明淮心中失望,道:“方公子不知馬車外發生了什麽事嗎?”
方墨林側頭思索了片刻,寫道:“隻記得車夫驚呼之聲。……不過,在昏迷之時,聽到個十分古怪的聲音。那聲音反反複複地在耳邊重複一句……”
裴明淮忙道:“什麽?”
方墨林抬了頭,對著他看了片刻。裴明淮見著他的臉在日光下**無遺,硬是強忍住跟他對視,沒有轉過頭去。過了半日,方墨林方低頭寫道:“裴公子就不害怕?便是侍候我慣了的下人,也都害怕哪。”
裴明淮笑道:“我也說句實話,若說看了毫無所覺,那自然是假,但看看便也慣了。”
方墨林的眼中似又露出了笑意,裴明淮一瞬間覺得他那鬼臉也沒先前看著那麽嚇人了。心中暗想,難道這還真能看慣的不成?
方墨林在紙上又寫了一行字,將紙推向了裴明淮。裴明淮一看,隻見紙上寫著:
黃泉難渡,彼岸無花。
他渾身一震,望向方墨林道:“這便是你聽到那聲音反複說的話?”
方墨林點了點頭。他又在紙上寫道:“從未聽過那般的聲音,就像直鑽進耳中一般……是以記得那般清楚。”
裴明淮從懷中取了那兩朵花,道:“方公子可識得此花?”
方墨林伸手接了那花,隻看了一眼,便在紙上寫道:“這並非鮮花。”
裴明淮道:“這是在我尋到方公子之處發現的。”
方墨林搖頭,將花還給了他。裴明淮雖然失望,也隻得將花收了回去,道:“不打擾方公子了,在下先走一步。”
裴明淮也不願回正堂與那幾人枯坐,便信步走到了花園裏。方家頗大,方起均又是個半瞎之人,但這方家上上下下,卻打理得頗為整齊,想必是那青囊姑娘治家有方。一念及青囊,麵前頓時又浮現了那張羅刹鬼臉,裴明淮忙轉過了頭去看花園裏那幾株開得正豔的紫薇。
忽然,他見著一株紫薇後,有一襲藕色紗裙一閃。裴明淮一驚,揚聲道:“是誰在那邊?”
人影一晃,一個女子亭亭玉立地站在了紫薇花下。這女子年不過雙十,一襲薄薄的藕色紗衫,裙邊袖口都繡著大團的白色花朵。手裏拿著一柄團扇,扇上卻綴滿了紅色花朵。女子唇角掛了一絲淺笑,眉目含情,模樣極是嬌麗動人。
裴明淮見這女子也不說話,隻以扇掩口,笑個不休,隻得道:“在下驚擾了姑娘,請姑娘莫怪。”
女子笑道:“人家正在這裏看花,你偏跑到這裏到打擾。你一個人溜到這裏來,難不成也是來看花的?”
裴明淮笑道:“這紫薇花哪有姑娘美?要看,也得看姑娘,看什麽花?”
女子掩口格格而笑,笑得花枝亂顫,隻聞環佩叮當之聲。“這位公子的嘴好生甜。”
她身上脂粉香氣甚濃,一隻蜜蜂正嗡嗡地繞了她轉。裴明淮笑道:“再甜也甜不過姑娘,否則那蜜蜂怎會繞著姑娘飛個不停呢?”
女子突然把臉一板,道:“你這般調笑,好生無禮!”
裴明淮笑道:“蜜蜂不追不香的花,姑娘若不給在下機會,我又怎能‘無禮’了?”他又將女子從上到下細細打量了一遍,道,“早知是方夫人,在下也不敢失禮了。”
那女子一撇嘴道:“可別這麽叫我,錦心哪裏擔得起?錦心雖是老爺的妾,在老爺眼裏,跟個丫頭也差不多,裴公子這麽叫,折殺死我了。”
裴明淮一笑道:“那我如何稱呼?錦心姑娘?還是錦心姨娘?”
錦心嬌笑,道:“什麽姑娘哪,姨娘呢,公子還不如直呼錦心的好。”一麵說,一麵朝裴明淮送了一個秋波。
裴明淮見這錦心這般嬌媚,舉止言語又頗多輕佻之處,暗道莫非方起均是贖了個煙花女子來做小妾?之前出現在英揚家中的女子,便是她了?
錦心見他不語,又笑道:“裴公子,你這次來黃錢縣,是做什麽的?”
裴明淮道:“英揚是我老朋友,來看他的。”
錦心笑道:“他麵子可真大。”
裴明淮笑道:“我也是正好到這邊,順路……”
錦心忽地將手指放在唇上,左右一顧,便隱進了樹叢裏。過不了片刻,英揚從另一邊走來,笑道:“怎的一個人跑到這裏來了?你跟墨林談過了?”
裴明淮笑了一笑,道:“跟他談,可真費事。”
英揚笑道:“墨林下得一手好棋,若你不怕他如今……唉,他如今那張臉,你倒可跟他下下棋,消磨時間。我怕你在這裏,也無聊得緊吧?”
裴明淮問道:“如今離賽燈會還有幾日?”
英揚道:“賽燈會都是在七月十五,今兒是十四。”
裴明淮道:“那豈不是明日便到了?我猜那人……不管他是人是鬼,他是一定會來找方墨林的。賽燈會上,若就差最後一盞,豈不大煞風景?”
英揚道:“我也是這般想的。我想那個……就當那是個厲鬼吧,他這一兩日必來!我問過馮老頭,他說要做那種人皮燈籠,就算上麵的刺青是早已刺好,燈籠的骨架也早已做好,要拚好燈籠,至少也需要一日功夫。”
裴明淮道:“那好,我今晚就去找方墨林下棋。我倒要看看,那個厲鬼敢不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