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八章 醉酒

當日冷夙抬刀要砍白天宇,刀未落下,門外有人大喊:“刀下留人。”

陸公子四處張望,看到門外站著一個身材魁偉的黑衣男子,陸公子對冷夙交代“冷使者且慢”然後走出屋子。

陸公子徑直走到黑衣男子麵前,這個黑衣男子周身黑布衫,臉上蒙了一塊黑布,待陸公子走到麵前,冷冷地說道:“你今天為免太過了。”

陸公子仍一副**不羈的樣子,道:“是嗎,那女子不是我殺的,毒不是我下的,也不是我逼她喝的。”三兩句話把問題撇的幹幹淨淨。

黑衣蒙麵男子仍舊冷冷的語氣,不悲不喜,沒有任何感情,道:“她是宋家莊少夫人。”

陸公子笑了一聲,道:“是嗎,那這關係挺亂的,我一時沒搞清楚,早知道應該勸她不要喝毒酒,留著她看好戲。”

“你答應不動蕭家人。”

“我答應了,我做到了,否則蕭冠良那蠢小子這時該過奈何橋了。”

黑衣蒙麵男子道:“白天宇也不能動。”

陸公子終於正經地說:“我不喜歡白天宇這小子,他太聰明,留下他是個禍患。”

黑衣蒙麵男子仍舊沒有任何感情色彩:“我說了他不能動。”

陸公子無可奈何,厥了下嘴。

黑衣蒙麵男子道:“宋家莊的劍閣裏沒有精鋼劍。”

說到正事上,陸公子才認真起來,他一聽折扇直頂黑衣蒙麵男子脖頸,速度十分之快,黑衣蒙麵男子也不是好惹的,伸手抓住扇子,陸公子怒道:“當初是你說精鋼劍在宋家父子手中,你耍我!”

黑衣蒙麵男子後退一步運勁扯開陸公子折扇,反手抓住陸公子胳膊,陸公子縱身一躍,另一隻手在黑衣蒙麵男子身上拍了一掌,二人各自後退。黑衣蒙麵男子道:“你既已殺了宋家莊一人性命,就饒了宋承影。”

陸公子冷笑道:“我便殺他全家又怎樣,婦人之仁絕對成不了大事!”

黑衣蒙麵男子道:“放聰明點,殺了他全家更找不到精鋼劍。”

陸公子轉念一想,想明白了什麽,笑道:“佛語有雲,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留他一命,也算是造了七級浮屠。”

宋承影胸前慢慢有了起伏,白天宇讓其他人都離開屋子,隻有他和宋萬劍留下。宋萬劍以內功逼宋萬劍體內毒氣,白天宇挑破宋承影指尖,讓毒血慢慢流出。

夜色降臨,暮野四合,等蕭冠良再進屋時,宋承影已漸漸變回原色,脈搏越來越強,呼吸變明顯,隻是仍在昏睡。

宋萬劍見兒子起死回生,激動地停不住腳來回走,等白天宇說完全脫離危險時,宋萬劍心中石頭落了地,一放鬆就暈倒過去。連日來飽受精神和肉體的摧殘,四五十歲的身體已經承受了極限。仆人將宋萬劍送到旁邊廂房休息,蕭霓和蕭冠良也都退去,仍然隻留下白天宇。

白天宇在外屋榻上睡下,睡到中夜,突然聽到屋裏有吐血的聲音,白天宇驚醒後忙跑過去,見宋承影正伏床往外吐血,白天宇跑過去端著燈燭查看床榻下一堆黑血,宋承影緩緩抬頭,麵色依然晦暗。這麽多天來,宋承影第一次自己起身,白天宇高興地說道:“這是毒血,吐出來就好了。”

宋承影怔怔地看著白天宇,眼神飄忽,喃喃地叫了聲:“天宇。”

白天宇聽他叫自己名字,突然想到伏小姮的死,心中一酸,不知該說什麽。他扶宋承影躺下,宋承影呼吸紊亂,體內餘毒仍在作祟。白天宇見宋承影似乎周身不適,他說道:“你現在必須好好臥床休息,不能亂動,中毒太深,短時間內不能完全恢複。”

宋承影喘息著,感覺無法控製身體,雙腿麻木,手也不能自如動彈。白天宇在他身上各個穴道推拿按摩,一言不發,想起伏小姮的死,想起數年前三人結拜,初出茅廬闖**江湖,三人中以自己最為年長,武功卻是最弱,每每同人交手,宋承影總不顧生死來幫自己,想起他們初次在西湖邊遇到伏小姮的情景,霧色空蒙,伏小姮孤苦伶仃的站在湖邊,他們三人都以為伏小姮要投湖自盡,全部搶上來硬把伏小姮往岸上拖,伏小姮卻以為遇到強盜,高聲呼喊,無巧不成書,不打不相識,一場誤會讓四人結交。後來白天宇伏小姮各自暗生情愫,伏小姮卻陰差陽錯的嫁給宋承影——

白天宇坐在床邊,種種往事曆曆在目,他該如何告訴宋承影伏小姮已經死了呢?

不知呆坐了什麽時候,宋承影開口說話了,問:“你怎麽不說話?”

白天宇恍然回神,用力咽了一口口水,把所有心酸一起咽下肚。他回身看宋承影,宋承影平穩許多,白天宇微微搖頭,道:“沒什麽,你現在太虛弱,不要多說話多動氣。”

宋承影“嗯”了一聲又閉上眼。

天大亮後,宋承影已經能坐起來,宋萬劍蕭霓見他恢複這麽快都喜形於色,隻有白天宇和蕭冠良神色凝重不愛說話。尤其蕭冠良,一聲不吭,平日他話最多,宋承影以為他對自己芥蒂未消,沒有多想。

宋承影在**簡單吃了些素淡的粥食,吃過之後突然想起來那天白天宇為他放毒血後曾睜開眼,睜眼之後見到伏小姮一麵,此時不見伏小姮,他問道:“小姮呢,她是不是也跟著來了。”

宋萬劍一聽兒子問起伏小姮,笑容立斂,蕭霓也輕歎一聲低頭不語,白天宇本來在配藥也突然停下了,大家都在躲避,隻有蕭冠良直直的看著他。宋承影知道蕭冠良性子直,不會騙人,當下問蕭冠良:“怎麽了,冠良?”

蕭冠良“哼”了一聲,十分不悅地走了。

蕭霓見到蕭冠良如此反應覺得有些失禮,跟著出去了。

宋萬劍走過來,意味深長地說道:“承影,好男兒誌在四方,不能牽牽絆絆,天下女人多的是,日後爹多為你娶上幾門親,為我們宋家開枝散葉。”

宋承影不解父親的意思,他看向白天宇,問:“天宇,有什麽我不知道的事?”

白天宇轉身,穩重篤誠地說道:“她已經不在了。”

宋承影一聽蒙了過去,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白天宇走過來,一鼓氣把這些日子的事情說了,把芙蓉樓裏的事情全部交代了。他本想瞞幾天,等宋承影身體恢複的差不多再告訴他,可是如今春意融融,伏小姮的身體仍躺在破廟的木棺中,放不幾天就會腐爛,應該早早告訴宋承影讓他自己決定如何處理。

白天宇說的很淡,極力忍著心中悲傷。當宋承影知道伏小姮喝了白天宇下毒的酒以後他精神有些崩潰,由於身體虛弱餘毒未了,體內真氣運行不暢,情急之下神智失常,一把推開白天宇,接著就躺倒在**。

白天宇知道他在怪罪自己,他心中也非常慚愧。他又去整理自己帶來的藥,留下一些藥丸和藥方,收拾包袱離開了。

回到醫館後心情鬱鬱不能平,連日荒廢館中生意,現在已經沒什麽人,隻有抓藥的馮大料理鮮少的幾個客人。他走出醫館,來到附近一個酒館中,買了壺酒自飲。本是借酒澆愁,但是舉杯消愁愁更愁,越喝酒伏小姮慘死的情狀在腦中越清晰,還有宋承影對他奮力一推,他如何不痛心。

酒館中人聲鼎沸,周圍越躁動他就越安穩,躲在歡鬧的人群中,他獨坐一角喝著悶酒,連喝了好幾壺。半醒半醉的時候,趴在桌子上,他冷笑兩聲,隻有自己能聽得見,他想,白天宇幾時落魄成這個樣了,便是當年一無所有的時候,也沒這麽放縱自己,最難的是伏小姮他嫁的時候,也咬牙挺過來了,年紀越長,竟然越不堪一擊了。

他不住冷笑,最後直起身朗聲笑起來。酒館中其他人多數認識白天宇,知道白天宇平日非常繁忙而且一向受人尊敬,沒見過他如此失態,不禁紛紛上來詢問,有的問他這些日子不在萬壽堂去哪了,受了什麽打擊,有的甚至落井下石說風涼話。

白天宇喝的暈暈乎乎的,他又舉起酒壺像喝水般喝了一大口,放下酒壺淒然笑起來,道:“我懸壺濟世治病救人,萬萬沒想到,我也會殺人,天意難違。”一邊說一邊連連搖頭。

眾人聽他說話駭人都以為他喝酒喝瘋了,都自行離去。

眾人離去後,閃出一個人,他呆呆站在那,神情悲傷,白天宇抬頭看,是蕭冠良。此時白天宇最不願見到的人就是他。

蕭冠良走過來坐下,問:“你說小姮是你下毒害死的,你怎麽會那麽做?”他相信其中另有隱情,希望白天宇告訴他不得已那麽做的原因。

白天宇低頭,痛苦的說道:“是我下的毒,我沒想到你們會來,沒想到姓陸的那麽狡猾,沒想到他那麽卑鄙,我真的沒想到,我是個殺人凶手。”他聲音很低,低的像夢囈一樣。

蕭冠良知道平時白天宇最慈悲不過,現在他親手下毒害了最不願傷害的人,他如何承受的住歉疚和打擊,蕭冠良伸手拍拍白天宇肩膀,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為了她性命都能不要,怎麽會故意殺她,一切都是姓陸的那狗賊,咱們一定找他報仇。”

白天宇一手撐著額頭,像醉的直不起脖子而要硬撐一樣,他搖頭,道:“是我太自以為是,我們都不是姓陸的對手。”

“我就不信他能一手遮天。”

白天宇又提起酒壺灌了一通,自嘲道:“已經沒關係了,跟我沒關係了,承影他怪我,他怪我不僅沒保護好小姮,還害死了她。”

蕭冠良猛捶桌子,道:“他敢怪你我就立刻讓他滾回滁州,他有什麽資格怪你,他自己躺在蕭家莊人事不知,別人為他擔驚受怕,牽連我們蕭家莊送了好幾條人命,要怪就怪他鬼迷心竅尋找精鋼劍惹怒了齊天教才害得小姮慘死,他還有什麽理由怪別人,你為什麽不當場揍他一頓!”

白天宇遞給蕭冠良一把酒壺,“噓”了一聲,醉態朦朧地說道:“什麽都不要說了。”

蕭冠良想起確實很長時間沒同白天宇痛快的喝一番了,當下接了酒壺說道:“如今連你白天宇都能買醉澆愁,我怎麽能清醒,要醉也得我先醉!”說完頭一仰咕咚咕咚把剩下的半壺酒喝的一幹二淨。

白天宇趕忙讓小二又上了一大壇酒。“好,總算有你肯陪我喝個爛醉!”

當日他們果真喝到月上三更爛醉如泥才罷休,但到最後都醉的不省人事,小二連忙催他們,他們都趴在桌上呼呼大睡,桌上擺滿空酒壺空酒壇。小二見怎麽都叫不醒他們,跑去問掌櫃的,掌櫃的認識他們一個是蕭家莊二公子,一個是萬壽堂白大夫,就交代小二到蕭家莊叫人來接他們回家。小二領了命令出門,一出門迎麵撞到一個虎背熊腰的壯年男子,這個壯年男子身強體健,小二撞上去隻彈的自己連連後退,那壯年男子卻穩如磐石一動沒動,顯然是個武功好手。小二大叫一聲,定眼一看,壯年男子臉上略有胡渣,麵色冷峻,有一種讓人望而生畏的感覺,小二很機靈地弓腰抱拳訕笑道:“大爺,我們要打烊了。”

壯年男子向趴在桌上昏睡的白天宇和蕭冠良望去,道:“我知道。”

小二見壯年男子看他們二人,笑道:“這兩人喝的酩酊大醉,小的正要稟報他家人呢。”

壯年男子語氣森然道:“把他們拉到外邊馬車上。”

小二一驚,怕來者是個惡人,就這麽把白蕭二人交給他,萬一有個不測,蕭家莊盤問起來,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蕭家莊在臨安的勢力不可小覷,小二心裏打鼓,鬥膽問:“大爺可認識他們?”

壯年男子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伸手一甩擲出銀子,隻見那銀子如同能透牆而入的鬼魂一般穿過廳中的一根圓木樁然後掉在地上,小二看那承重的圓木樁,竟然被銀子打出一個洞,卻不見房頂和木樁有任何異動,此等身家功力,直接把酒館挑了都沒問題,小二身後冒汗,賠笑道:“大爺請便,小的這就把他們送到馬車上。”

蕭冠良和白天宇在昏睡中被人抬到一輛馬車上,壯年男子駕著馬車徐徐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