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章 錯亂
楊德慶的毒終於再次發作,發作之前白天宇命人把楊德慶牢牢綁在**,以防他承受不住痛苦而自尋短見,白天宇同時在楊德慶周身施針,阻滯血脈流通,又在他頭頂各處施針,減低他對疼痛的敏感,同時在一些要穴放血,以達到排毒作用。
白天宇不慌不忙的施治對楊德慶似乎很有用處,楊德慶躺在**,沒有像上次毒發那樣大吵大叫,不過依然輕聲呻吟汗流浹背。
就在診治中間,門外傳來一陣喊聲,白天宇起初沒在意,因為畢竟是客棧,人聲嘈雜很正常,後來從聲音裏聽到有人叫自己名字,於是他靜靜傾聽,好像是有人硬闖客棧被客棧小二攔下來,然後發生了口角,兩邊人在爭吵。爭吵聲中,又聽到有人叫自己:“天宇,天宇你在嗎,天宇,出來!”
蕭冠良的聲音!
白天宇立刻起身跑出去,穿過天井來到客棧外,果然見滿頭大汗的蕭冠良被幾個小二圍起來,其中一名小二仰躺在地上喊叫,顯然是被蕭冠良踢倒的,而更奇怪的是,蕭冠良臂上竟然抱著一個年輕女子,這年輕女子身穿淡粉衣衫,正昏迷不醒,看服飾穿著,似乎出自大戶人家。
眼見蕭冠良情急之中又想抬腳踢另一名和他理論的小二,白天宇大喊道:“冠良,住手!”
蕭冠良一邊怒罵一邊抬頭往白天宇看來,一見到白天宇頓時眼睛紅了,直衝開擋在麵前的小二跑到白天宇麵前,站在白天宇麵前嗚嗚哭起來。
白天宇見這陣勢有點被嚇到,不明白到底發生什麽,為何蕭冠良突然出現在這裏,自己剛進客棧沒多久,蕭冠良如何得知自己的所在,他懷裏為何抱著一個年輕女子,白天宇低頭看那年輕女子,自己不認識,而且從沒聽蕭冠良說過他認識誰家的姑娘。
很多疑問一起擁堵在白天宇腦中,白天宇隻呆呆看著蕭冠良大哭,一個大男人哭的跟個街頭婦女一般,實在難看。
蕭冠良邊哭邊把手臂上女子放到地上,一把抱住白天宇,雙拳在他後背亂垂,哭喊道:“天宇,大哥,大哥,我以為你死了,天宇,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白天宇十分感動,等蕭冠良哭了一會兒,他拉開蕭冠良,問:“你怎麽知道我在這?”
沒待蕭冠良回答,客棧裏的掌櫃的小二連掌勺的都過來興師問罪,指責蕭冠良莽撞無禮,還抱著個半死不活的女人進來,實在晦氣,都準備把蕭冠良和那未知生死的女人趕出來。
蕭冠良又要發作,白天宇一個勁賠禮道歉,說了一堆好話,總算平息了爭執,蕭冠良又在白天宇指示下作揖賠禮,蕭冠良才得以在客棧住下。
白天宇把蕭冠良帶到房間內,蕭冠良把手臂中抱著的麵色蒼白的女子放到**,白天宇跟過來,問:“她是誰?”
“我也不認識。”
白天宇吃驚道:“不認識你怎麽帶她過來,你怎麽回事?”
白天宇了解蕭冠良不是那種作惡的采花大盜,不擔心他強擄民家女子,不過怎麽也想不透這女子來曆。
蕭冠良又激動地抓著白天宇雙臂,眼圈仍然紅紅的,來回看看白天宇,道:“你告訴我怎麽回事,當時怎麽掉下去的,掉下去怎麽活下來的?”
白天宇見蕭冠良情緒很不穩定,安慰道:“我沒事,好好的,一點事都沒有。當時的情況說來複雜,我掉下去之後落入水裏,被高人救了,所以活了下來。”
蕭冠良使勁搖晃著白天宇哽咽道:“你不知道,我恨不得跟你一起去死,又怕我死了沒人去找你,我,我,你沒事就好,沒事。”蕭冠良哽的說不出話來。
白天宇笑著拍拍蕭冠良肩頭,道:“不要跟個孩子似的,有什麽大不了的。”
蕭冠良伸袖子擦擦眼淚,有點口齒不清地說:“天宇,我大哥為什麽是那種人,你告訴我我大哥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別人說我都不信,我就信你的,你跟我說,我大哥他到底是什麽人?”
白天宇知道,蕭冠閩的所作所為對蕭冠良來說是個打擊,蕭冠良一直把哥哥當成英雄,經曆此番變故,英雄之碑轟然塌了,心地純良的蕭冠良肯定不能接受。
白天宇把蕭冠良拉到桌子上坐下,給他倒水,緩緩說道:“冠良,人心沒你想的那麽簡單,你別怪你大哥,他有他的苦衷,人非聖賢,對和錯也不是你想的那樣。”
蕭冠良使勁咽下眼淚,哭地像個摔倒的孩子,道:“但他是我親哥哥,你是我結拜大哥,也就是說,你也是他弟弟,他為什麽不顧兄弟的生死去搶一把假的精鋼劍,就算是真的,怎能比得上人命重要,我想不明白。”
“我現在不是沒事嗎,你不要怪他了,世人爭名奪利太正常,你大哥是想光複棲霞山莊,他沒做錯什麽。”
蕭冠良使勁搖頭,道:“你不要替他說好話,等我找到他,一定問清楚,他為什麽不聽我的話,為什麽不管你生死就去搶精鋼劍,所以我去棲霞山找他,今天天沒亮時我迷迷糊糊聽到你叫我,我以為我做夢,不敢相信,但後來想,你這麽好的人,老天爺不會叫你死的,所以我就過了江,想著一邊找你一邊找我大哥。”
“你找到你大哥了?”
蕭冠良又搖頭,突然想到什麽,收住眼淚理清了思緒,道:“我想去青陽觀找大哥,我想他受了傷頭腦又受了刺激,一定會回到青陽觀來。我一路走到山腳,因為心裏惦記你的安危,所以魂不守舍,到了中午的時候,在山腰的岔路上遇到一個姑娘。”
白天宇往**躺著的那粉衣女子看去,道:“就是這個?”
蕭冠良點頭,繪聲繪色地講述道:“我見她的時候,她手裏拿著劍,背著個包袱,在路上遇到我,我根本沒看她,但她凶巴巴地問我:‘喂,小子,去青陽觀怎麽走?’她也要去青陽觀,青陽觀隻住著我二叔和我大哥,還有幾個小道童,我不知道她為什麽要去青陽觀,當時心裏實在難受,她語氣又不好,所以沒理她。沒想到這個姑娘刷一下抽出了劍,直接往我身上刺來,就因為我不回答她的話,就要對我下殺手,我當時一肚子氣正好沒地方撒,所以跟她打了起來。本來以為她一個女孩子家能有什麽武功,三兩下肯定就把她拿下,讓她再囂張,但萬萬想不到,她劍術實在很高明,比我想象中好了不知多少倍,我當時心情急躁,差點不是她的對手。所以我問她,‘你想殺我?’她就很生氣地說:‘姑奶奶問你話不回答就該殺!’世上怎麽會有這種凶狠的姑娘,比男人還狠。我就跟她說,青陽觀是我們家的,偏偏不讓你進。她不信,還出言罵我,我不願跟一個女人罵來罵去,所以沒理她,要走,她竟然不放我走,非要取我性命,實在不可理喻。我就跟她說,青陽觀一直就是我們蕭家清修的地方,說不讓她進就不讓她進。她聽到這話就問我:‘你是蕭家的人?’我說是,我問她你到青陽觀找誰,她說找蕭霖,我說蕭霖就是我二叔,我是他侄子,然後問她找我二叔幹嘛,沒想到她這嘴特別硬,不說一句人話,張口就罵罵咧咧,我實在沒心情跟她扯談,就幹脆帶她去青陽觀,她可能看在我帶路的份上,就收了劍跟我一起走。我們靠近青陽觀不遠的時候,沒想到路上出現一個蒙著臉的人,擋著我們的去路,我叫他讓路,他像沒聽見一樣,然後那姑娘就要對蒙著臉的人下殺手,咱們繞個路就行了,幹嘛非要殺人,我剛想阻攔,沒想到那蒙著臉的人也是個練家子,兩手撐著地把腿一送,就把那姑娘絆倒了,武功很奇怪。那姑娘被絆了一跤十分生氣,剛要再起來,蒙麵人把遮在臉上的布扯下來正對那姑娘,那姑娘隨時臉都嚇白了,大叫一聲,然後我跑過去,真的,把我嚇蒙了,那張臉,天宇,我從沒見過那麽可怕的臉,好像,根本不是一張臉,就像一隻很大的癩蛤蟆一樣,我,我。”
蕭冠良不知如何形容了,仿佛仍心有餘悸。
白天宇倒抽一口冷氣,還是那個醜男子。
兩人靜默片刻,白天宇問:“然後呢?”
蕭冠良定定神,道:“那張蛤蟆臉對那姑娘說:‘本來不關你的事,你偏偏得罪我’,蛤蟆臉伸手在他頭發裏來回撓,然後拿出一個蝌蚪那麽大的東西,捏在手指上,還在亂動,是個活的東西,這姑娘又開始慘叫,蛤蟆臉蹲著把那個活的東西硬塞在姑娘的嘴巴裏,那姑娘隨時就被嚇暈了,一直到現在。”
白天宇雖然心裏早有預備這個醜男子的怪異行為,上次對付楊德慶是嘴裏吐出一隻飛蟲,這次對付這個姑娘,竟然從頭發裏撓出一個小蟲物,從來沒聽說過世上竟然有這樣的人,白天宇也不禁微微發怵。
白天宇起身往床邊走,聯想到醜男子指點楊德慶尋找自己,白天宇邊走邊說道:“是那個人告訴你我在這客棧嗎?”
蕭冠良也跟著起身,一個勁點頭,道:“對對對,那蛤蟆臉給姑娘喂下蟲子之後就跟我說:‘如果白天宇不肯救她,那她就是為你死的,是你害的人命’,我一聽他提起你也忘記害怕,就問他:‘你怎麽知道白天宇,你在說什麽,你到底什麽意思?’他當時知道你沒死,他怎麽會知道,連我都不能確定你是不是活著,他怎麽能知道?”
白天宇已經坐在床邊給躺在**的粉衣女子把脈試毒,道:“然後他就告訴你我在這裏,叫你來找我?”
“是,他還告訴我,這姑娘中的叫什麽毒,但我心裏害怕又擔心,給忘記了,他說如果你不能治,那世上就沒人可以治了,他到底是誰,為什麽確定你能治這麽奇怪的毒,我想想都覺得惡心,現在我想那蛤蟆臉說的話,什麽她是為你死的,也許他當初想對我下手,誰知道我半路上遇到這個姑娘,誤打誤撞讓她頂替了我,這姑娘雖然凶而且無禮,但這件事上總是無辜的,天宇你趕緊救她。”
白天宇專心把脈,查看粉衣女子的臉色,最後無奈地搖頭,自語道:“怎麽會有這種事?”
蕭冠良見他表情,猜到他無能為力,道:“你不認識那蛤蟆臉,也不知道他?”
“如果說我騙其他人,但我一定不能騙你,我真不知道世上有這麽個人,從來沒聽說過,也不知道他為什麽給我出這些難題,魔蟹幫楊舵主也被這個人下毒了,就在這客棧裏,我確實沒有頭緒。”
蕭冠良一聽不得了:“楊德慶也被下毒了,同一個人?”
白天宇放下粉衣女子手腕,點頭道:“我確定是同一個人,都長的特別醜,他為什麽給我出這些難題,為什麽要為難我,到底什麽居心?”
蕭冠良此時已經變得安穩冷靜,道:“我奇怪的是,他怎麽知道你掉下崖之後還活著,連我都不知道。”
白天宇起身在屋裏慢慢走了兩圈,皺著眉頭說道:“但願別再有人被莫名其妙下毒來找我醫治。”
此時已日薄西山,白天宇和蕭冠良以及魔蟹幫其他人吃了晚飯,白天宇趁藥店沒打烊同蕭冠良出了客棧買幾味理氣清毒的藥材,能緩一時是一時。
走在路上,白天宇一直沉默,蕭冠良雖然急躁,但不敢打擾白天宇的思緒,買了藥材回去,蕭冠良終於忍不住問道:“你在想什麽?”
白天宇無力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我腦子裏一片混沌。”
蕭冠良知道白天宇一向冷靜沉穩,就算麵對生命危險也條理清晰,蕭冠良驚奇地問道:“怎麽回事?”
“說不上來什麽感覺,好像什麽事都沒有,又好像出了什麽大事,從掉入水中清醒之後就覺得好像忘了什麽事。”
此時新月初升,路旁三兩燈火,周圍比較黑暗,又有夜風吹過,蕭冠良聽著白天宇反常的話,不禁起一身雞皮疙瘩,道:“你別嚇唬我,但我聽說人在水中時間長了,真的會失去記憶。”
白天宇仍在出神:“不,不是失去記憶,而是覺得自己忘了什麽事,是那種感覺。”走著走著,突然腳下被什麽東西絆住突然摔了一跤。
“怎麽了怎麽了?”蕭冠良著急大喊。
白天宇跌坐在地上,手中的草藥掉在一邊,似乎摔到腿,抱著膝蓋輕叫了一聲,忙對蕭冠良道:“沒事,一塊石頭。”
蕭冠良想提腳把石頭踢走,但那石頭很大,於是狠踩了兩腳,發泄道:“大晚上的,路上怎麽有塊破石頭。”
白天宇坐在地上仍在出神,蕭冠良伸手拉白天宇起來,白天宇並不配合,蕭冠良拉了兩下沒拉動,問:“摔傷了嗎?”
白天宇搖頭,呆呆說道:“沒有。”
借著黯淡的天光,蕭冠良終於發現白天宇麵目神情不對,或許真的是落水後腦袋真的受到損傷了,他不敢多說什麽,撿起草藥轉過身要背白天宇,道:“你肯定累傻了,趕緊回客棧,救人不救人,自己才重要,別為了旁人不顧自己,我背你回去。”
白天宇由著蕭冠良背他,一上蕭冠良的背,二人同時被什麽東西硌了一下,蕭冠良叫了一聲,問:“你懷裏裝了什麽。”
蕭冠良把白天宇放下來,白天宇站著,往懷裏摸,摸出那隻細頸瓷瓶,就是致使楊德慶中毒的、醜男子留下的那個細頸瓷瓶。白天宇身為大夫,身上經常裝著些強身健體的靈丹草藥什麽的一點不稀奇,蕭冠良伸手去拿細頸瓷瓶,道:“給我裝著吧。”
誰知白天宇死死攥在手裏,不給蕭冠良,也不解釋,就死死攥著,同時黑暗中眼睛隱隱放光,蕭冠良終於害怕了,道:“天宇到底怎麽了?”
白天宇喃喃道:“到底為什麽給他們下毒,那個醜八怪是誰?”
蕭冠良怔住了,過了一會問:“你想到了什麽?”
白天宇低頭看那瓶子,道:“我怎麽突然想起我爹。”
蕭冠良這一驚非同小可,他和白天宇多年深交,極少極少聽白天宇談及自己父親,仿佛自己沒有過去,沒有父母一般,以前蕭冠良會提起白天宇爹娘,但白天宇都有意回避,時間長了,蕭冠良知道白天宇不願提及自己身世,也沒有再問,怎麽突然他會突然想起自己父親。
蕭冠良問:“你爹怎麽了?”
白天宇苦澀地說道:“這瓶子,不知道我小時候是不是見過,我總覺得,有點不一樣,但我現在,覺得自己像忘記了什麽,又想不起來忘記什麽,我越往這方麵想,腦子裏越糊塗,一片渾濁。”
蕭冠良見白天宇有點激動,忙勸道:“不要想了不要想了,咱們回去,你累了,回去歇著,明天再想。”
蕭冠良一片溫言,把白天宇馱在背上,若在平時,除非受傷,否則白天宇一定不會讓蕭冠良背著,但今天卻沒有反對,而是老老實實趴在蕭冠良背上,好像真的疲憊到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