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天旋再現第一章 怪毒
長江水浩浩****向東奔流,洗刷曆史的塵埃,忠奸善惡,最終都要被湮沒,徒留不變的山川。
白天宇牽著馬登上渡江的大船,他一路上心裏百感交集說不出滋味,直到上了船,望著煙波浩渺的江麵,感歎著時間無盡、疆域無邊,漸漸覺得風雲變幻人事興衰都不足為道,為何那麽多人想不開,爭名逐利,最終害人害己。站在船頭,江風拂麵,白天宇這才開始慢慢清醒,心情慢慢平複。
船漸漸靠岸,白天宇隨著人群下船,手中牽著馬。下船之後正想找一處茶水鋪喝點茶水,就見兩個人在人群中四處張望,那兩人一見到白天宇連忙喜笑顏開跑了上來。
白天宇心裏好奇,他們怎麽認識自己,沒來得及多想,那兩人跑到麵前,一人手裏拿著一隻長槍,白天宇認出來,這是魔蟹幫特有的長槍,槍頭上印有螃蟹。魔蟹幫發生什麽事了?
那兩人朝白天宇彎彎腰,其中一個抱拳說道:“白大夫,果然等到您了。”
白天宇這才認出他們,他們是跟著楊德慶一起護送宋家莊的幫眾,他向他們抱拳,道:“兩位小哥,找在下所為何事?”
另一人左右張望,像怕什麽似的,說道:“不敢有瞞白大夫,我們聽說白大夫會乘船渡江所以在這裏等的?”
白天宇微微吃驚,自己墜崖之後生死未卜,誰能知道自己平安無事而且一定會渡江,他暗暗覺得有不一般的事情發生,遂問:“有什麽事嗎?”
先前說話那人神情落寞的說道:“白大夫,我們楊舵主,遭人暗算了。”
這一番話並沒讓白天宇特別意外,他說:“現在在哪裏?”
“請白大夫移駕跟我們走一趟。”
白天宇察言觀色,覺得那兩人本分樸實,全不像說謊的樣子,於是跟著他們走了。在離江邊不遠的一處小鎮上找到一家普普通通的客棧,三人進了客棧,從前廳進了後院,天井裏徘徊散落六七個人,一見到白天宇他們全部起身迎上來。
白天宇耳朵靈敏,一下聽到屋子裏有痛苦的尖叫嘶喊聲,仿佛受了極大的痛楚。
那些人見到白天宇像見到救星一樣紛紛和白天宇打招呼,同時又驚訝白天宇竟然墜崖未死,實在命大。
“楊舵主怎麽樣?”白天宇問。
無人回答,人人歎息搖頭。
白天宇匆匆和他們照過麵就徑直去了傳出嘶喊聲的屋子,到了門口,就見屋中一片狼藉,木盆,盆架,桌椅,被褥,杯盤,所有東西全部橫七豎八躺在地上,而且幾乎沒有一樣完好的東西,而楊德慶並沒像白天宇預想的那樣躺在**奄奄一息,而是蓬頭散發地在屋中亂闖亂撞,碰到什麽就一陣亂打亂撞亂踢,就如一頭發怒的野獸。
白天宇行醫已久,一眼看出楊德慶不是受了外傷,而是給下了內毒,他站在門口觀察一陣,楊德慶已經沒有東西摔了,幹脆趴在牆上用頭撞牆,咚咚咚,聲音大的可怕,白天宇怕他腦袋受傷,趕忙搶上前阻止道:“楊舵主,楊舵主,冷靜一下。”
楊德慶起初摔了白天宇一跤,把白天宇摔在地上,白天宇不停地喊“楊舵主”,楊德慶見到是白天宇,像見了救星一樣,不管地上有什麽東西硌著膝蓋,迅速地雙膝跪地,淒慘地哭喊道:“白大夫,白神醫,救救我,救救我,除了你,沒人能救我了,我肚子裏,很癢,癢的,啊,我想把肚子割開,把裏邊東西都扯出來,怎麽辦,怎麽辦,白神醫救救我,給我一棍,把我打暈好不好——”
楊德慶似乎已經亂了神智一般,白天宇見他如此折騰下去勢必有損精氣,於是起身伸手在楊德慶周身要穴點了幾點,楊德慶一中穴,渾身癱軟下來,搖搖欲墜。守在門口的手下見到舵主搖搖晃晃趕緊搶上來扶著他送到**躺著。
白天宇跟到床邊,眾人讓開,白天宇試了楊德慶脈搏,脈象極不穩定,而且身上特別熱,白天宇向眾人問了事情原由才知道,原來他們是昨天下午乘船渡江打算回宜興的,結果在船上遇到一個相貌極其醜陋的男子,眾人描述那醜男子的長相,眾說紛紜,但一致認為他醜的簡直觸目驚心。
“我一輩子也沒見過這麽可怕、這麽醜的人!”一個說。
“頭很大,那張臉又腫又扭曲,像被火燒過一樣!”另一個說。
“不對,不是火燒的,但也不是刀劍所傷,不止臉,手也是。”
“一個是個從陰曹地府裏跑出的鬼,沒有這麽醜的人。”
“他一在船上露麵,沒人敢說話,都躲的遠遠的,看也不敢看。”
白天宇從眾說紛紜中大概得知,這個貌如鬼煞一般的人,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向楊德慶。
醜男子張開嘴,從嘴裏飛出一隻活蟲,如蒼蠅那麽大,飛來飛去,看不清什麽樣子,但那活蟲飛到楊德慶臉上,不等楊德慶伸手趕走,活蟲在他臉上蟄了一口。
更叫人稱奇的是,這活蟲蟄完楊德慶後竟然又飛到醜男子嘴裏,醜男子輕輕張嘴,也不見他有任何吞咽動作,好像他的嘴就是那活蟲的家一般。
此時楊德慶已經一身冷汗雙腿發軟。
當時醜男子從懷中掏出一個細頸瓷瓶,緩慢而悠閑地說道:“你中了我的王母蜂的毒。”
楊德慶喝道:“憑一隻臭蟲就能嚇我?”
醜男子臉上的皮肉和五官就像隨處撿來的血肉一樣胡亂粘在頭上,湊成眼前這張其醜無比的臉,他用一種事不關己的語氣說:“如果不及時醫治,說不定什麽時候,會突然毒發身亡,不會痛苦,就是不一定什麽時候毒發,可能今天毒發,可能明天,可能一個月後,但隻要不解毒,早晚是個死。”
楊德慶聽他說的言之鑿鑿,心裏有點動搖,但嘴上依然強硬,道:“哼,我行走江湖這麽多年,從沒聽過這種狗屁的毒,這毒,還是留給你送終吧。”他言語惡毒之極,但眼下找不出別的話來發泄他的不滿。
醜男子拿出一個細頸瓷瓶給楊德慶:“裏邊是解藥,放在鼻子上聞,現在給你,用不用是你的事。”
說完就把細頸瓷瓶扔到地上,這瓶子質量很好,掉在地上也沒 摔碎,實實的發出“咚”的一聲,他扔了瓶子之後就轉身走開了,沒人知道他到底去哪。
楊德慶背後出了一身冷汗,呆呆望著地上瓶子,不知這醜男子為何莫名其妙給自己下毒又給自己解藥,而且醜男子說的毒從來沒有聽過,什麽王母蜂,什麽不知道什麽時候毒發,世上之毒,都有毒發的期限,或早或晚,總能猜出十之八九,從沒聽說過不知具體何時毒發的毒藥,多數危言聳聽。
楊德慶抬腳想一腳把瓶子踢到江裏,但轉念一想,萬一真想那醜男子說的,也許說不定真就什麽時候毒發了怎麽辦,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不能為了一時之氣冒險,他恨恨的歎息一聲撿起了瓶子。
原以為事情就這樣結束了,楊德慶心裏一直忐忑不安,待他們下了船,在江邊草草吃了飯,眼看天色將晚,就找了家客棧投宿,便是眼下這家了。
白天宇見到楊德慶頭上身上一身汗,額上還冒著白氣,兩眼木然地睜著,像盲了一樣。白天宇拿出隨身攜帶的銀針,在楊德慶小指指腹戳了一下,擠出兩滴已經變黑的血,而銀針也迅速變色,明顯中毒了。
魔蟹幫的手下還告訴白天宇,楊舵主的毒隔一個時辰發作一次,每次發作,痛苦都比上一次更深。
白天宇思前想後,問:“那個長的很醜的人說你們舵主是中了他的叫王母蜂的毒嗎?”
魔蟹幫人紛紛點頭稱是,白天宇又道:“他給過舵主一個瓶子說是解藥,到底是怎麽回事?”
眾人麵麵相覷,不知如何解釋。
白天宇吩咐大家找找醜男子留下的瓷瓶,看看裏邊到底什麽古怪,此時地上一片狼藉,要找一個瓷瓶不是很容易,幸而他們人多,最終找到了。
白天宇拿著瓶子,裏邊已經空了,他來回看瓷瓶,端詳一陣後把瓷瓶踹進懷裏。
白天宇又問:“你們怎麽知道我會渡江,誰告訴你們的?”
魔蟹幫的人回答:“是舵主跟我們說的,他叫我們在碼頭等著白大夫。”
白天宇微微納罕,道:“是楊舵主自己說的在碼頭等我?”
眾人點頭。
白天宇迷惘了,楊舵主不可能知道自己墜崖未死而且會乘船渡江,必定有人告訴他。想到這裏,白天宇感覺自己像被人監視一樣渾身不自在。
白天宇起身離開這鬧哄哄亂糟糟的屋子,自己到屋外天井裏靜靜站著,從懷裏掏出醜男子遺留的瓷瓶,前前後後,來回查看,心裏隱隱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雖然對楊德慶下手,但他感到,真正的矛頭是自己。
站了一會兒,魔蟹幫手下跑來告訴白天宇,楊舵主這一個時辰的毒發已過去了,叫白天宇進屋看看。白天宇跟著進屋,楊德慶仍躺在**,不過臉上表情平緩,呼吸勻暢,聽到白天宇走近,慢慢睜開眼。
“楊舵主。”
楊德慶激動地抓住白天宇的手,哀求道:“白大夫,救救我。”
堂堂七尺男兒如此低聲下氣,白天宇覺得心酸,他問:“楊舵主,是誰讓你找我的,誰告訴你我會坐船過江?”
楊德慶的目光陷入回憶裏:“就是給我下毒的那個醜八怪,挨千刀的!”
他的回答在白天宇意料之內,白天宇又問:“那個人說你中了王母蜂的毒,但給了你解藥,現在你又中毒,究竟怎麽回事?”
楊德慶大歎一聲,緩緩把他的經曆講來。
原來夜裏眾人開始休息,楊德慶忍不住好奇打開了醜男子給他的瓶子,他來回晃晃瓶子,裏邊好像什麽都沒有,隻是瓶子本身造的比較厚實,掂重量似乎裏邊裝著東西,但來回晃動,裏邊什麽都沒有,藥汁,藥丸一類都沒有,楊德慶忍不住好奇打開來,由於瓶頸太細,看不到裏邊,楊德慶越想越好奇,幹脆依了醜男子的話,放到鼻子下聞,可使勁吸也吸不到任何味道,楊德慶著了魔一樣放到鼻孔下,緊緊貼著鼻孔,本以為能嗅到什麽味道,不料突然鼻子一癢,好像爬進了小蟲子一般。
楊德慶大驚,連忙用手指摳鼻子,但什麽都沒摳到,楊德慶能感覺到進入他鼻子的物體慢慢的順著鼻腔進入口腔,楊德慶想從嘴裏吐出來,可那物體偏偏吐不出來,反而長了腿似的往裏爬,爬到喉嚨那,楊德慶連連幹嘔,什麽都嘔不出來。
那蟲物迅速進入楊德慶喉嚨,然後使勁往裏爬,楊德慶甚至能感覺到它在自己體內爬行的微痛微癢感,一般小蟲不小心進入人體內之後,斷絕空氣,自然葬身腹內,可這小東西竟然在體內爬了起來,楊德慶終於慌了,他在屋裏來回亂轉,完全沒了主意,不知自己怎麽就得罪那醜男子,自己雖然平時談不上什麽俠義之風,但和江湖人沒有什麽深仇大恨,怎麽今天這般叫人殘害。楊德慶再想起醜男子扭曲的麵目,不覺渾身被汗濕透了。
那蟲物順著食道進入他體內,隻用了一盞茶功夫,剛開始還有略微發癢的感覺,但之後就完全沒了感覺,楊德慶開始心存僥幸,也許那醜男子隻是嚇唬嚇唬自己呢,這蟲子說不定此時早死在肚內了。
但願虛驚一場,楊德慶褪了衣服躺下睡了。
過了一個時辰,睡夢中的楊德慶不由自主的在肚皮上撓癢,因為睡的太深,身上發癢也沒有醒來,隻是下意識地撓,後來手上一個不注意把肚皮撓破了他才驚醒,一睡醒便覺得肚子裏又癢又熱,從沒有過的奇怪感覺,他想到睡前進入體內的蟲物,難道那蟲子的毒發作了?
此時他腹內像有一團炭火一樣,又熱又癢,那應該是胃,蟲物順著食道進了胃裏,先前不是沒動靜了嗎,為何現在才發作,楊德慶終於覺得大難臨頭了。
但他終是條漢子,盡管腹內灼癢難當,也強忍著不出聲,渾渾噩噩被折磨一個時辰,不知什麽時候睡著了,後來再次被癢醒了,如此反複,被折磨了一整夜,而且奇怪的是,每次複發,痛苦的程度都比上一次重很多,仿佛在那一個安穩的時辰裏,體內的毒暫作休息蓄勢加重下一次毒發。到白天宇到來時,楊德慶已無法忍受毒發時的痛苦。
眾人聽完了楊德慶的敘說都覺得難以置信,從沒聽說過世上還有這種奇怪的毒,以白天宇對醫藥的博聞廣記,他也找不出任何與這種毒有聯係的事情。
楊德慶起身欲給白天宇行禮,白天宇趕緊阻止,楊德慶央求道:“白大夫,請給在下解毒,在下若以前有對白大夫不恭敬的地方,請白大夫大人大量。”
眾人都覺得楊舵主有救了,楊德慶自己也想,現在白天宇在,自己就不用再受那癢到五髒六腑的折磨了。
但見白天宇眉頭微鎖,一籌莫展地說道:“楊舵主,實在抱歉,在下也從不知道江湖上有這樣的毒,更不知道如何解。”
眾人一聽,不禁嘩然,麵麵相覷,楊德慶不信,道:“那醜八怪卻說你能醫治我的毒。”
白天宇驚問:“他親口跟你說的?”
楊德慶點頭,道:“半夜裏我毒發的時候他不知道怎麽出現了,跟我說:‘你中的這毒,世上除了我之外隻有一個人能解,至於你能不能等到那個人,那個人願不願意救你,那就是你的造化了。明天一早,派人在渡口等著,你要是在等到他之前死了,那就是你氣數盡了。’然後我問他,到底讓我等什麽樣的人,他就說出你的名字。白大夫,你當真不記得認識這樣一個人,可他為什麽知道你,為什麽確定你能解毒?”
白天宇無奈搖頭,苦思冥想道:“我實在想不透,那個人為什麽那麽做,我也不知道那個長的很醜的人和我有什麽關係,我從沒聽說過那樣的人,所以。”
這件事來的太突然,太沒來由,上次宋承影從滁州尋醫,雖然開始有許多不明白的地方,但總有跡可循,是一把精鋼劍惹出來的事端,這次有人無緣無故對楊德慶下毒並且指點楊德慶找自己醫治,可這毒偏偏自己從沒聽說過,中間到底賣的什麽關子,白天宇實在想不透。
眾人聽見白天宇這麽說,各人倒抽一口冷氣,楊德慶總算是條漢子,他深吸一口氣,歎道:“看樣天要亡我,老天叫我死,我不能不死,既然白大夫都無法相救,隻怕世上再沒能解此毒的人,我且苟活這幾個時辰,什麽時候忍受不了這鳥毒,再一死了之,也不算對不起生身父母。”
白天宇聽他說的慷慨淒涼,寬慰道:“這毒容我慢慢想,雖不能一下給你解了,但有辦法緩解你的痛楚,楊舵主先稍安勿躁。”
楊德慶經曆那幾個時辰的生死折磨已經漸漸看透生死,比起體內千萬螞蟻湧動在骨血裏的痛癢感,死也許是個解脫的辦法,實在沒有辦法,隻有一掌劈死自己。
白天宇讓人眾人打掃屋子,他坐在床沿給楊德慶拿捏施針,白天宇最獨特的和其他大夫不一樣的地方就是他了解各穴道對人體的作用,他施治觀察一段時間,還是對想不出他如何解毒。
他在心裏搜羅江湖各幫派的獨門奇毒,突然想到剛剛發生的爭奪精鋼劍的事情,陡然想到了宋承影所中的朔望散,他突然精神一震,齊天教門下網羅江湖各方妖魔鬼怪,齊天教能拿出江湖上獨一無二而且不為人知的朔望散,再拿出一個楊德慶所中的怪毒也不稀奇。
齊天教,難道又是齊天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