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揭秘
江邪城臉色平靜如常，徑直問楚江秋道：“你拔不出刀來？”
楚江秋愧色更濃，低下頭道：“孩兒學藝不精，確是拔不出來。”
江邪城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慢慢地道：“不是你學藝不精，就連我，也從未拔出過夜後刀！”
“什麽？”那三人同時叫道：“這又是為何？”
江邪城道：“這是我生平做過的一件大錯事，至今思之仍是懊悔不已。好罷，今日我便說了出來，免得日夜懸心，終生都不得安寧。”
三人靜默不語，空山寂寂，微風不起，一霎時天空雲淨，四周安靜極了，隻有江邪城在娓娓道來：“我與闖王手下大將李信乃是生死兄弟，這個你們是知道的了。那一年，一次酒後，我與他言道，西南某地藏有一巨大鐵礦，我要將它繪成地圖，刻在刀上，獻於闖王，助他奪得天下。第二天酒醒後，想到昨夜醉後狂語，大驚失色，我又哪裏又知道什麽鐵礦了？不過是聽路人閑談而已，就說了出來，李公子乃是誠信之人，對我又向來深信不疑，那豈不是要誤了李公子的大事？
“無奈之下，我隻能匆匆告辭，即刻前往西南，希望僥幸能讓我找到一點東西，完了這莫名其妙的差使就是。一年間，我踏遍了每一座山，鑽過了每一個洞，可無論怎麽找，偏偏就連一兩的廢銅爛鐵都沒找著。萬般無奈之下，也是我一時迂執，想出了一個主意，就是鑄一口假刀，慌稱隻有我才能打得開，繼而隱姓埋名幾年，讓他們都找不到我。過了幾年，闖王恐怕早已坐了江山，也必不會再追究此事了。
“我對內子說了這個荒唐的主意，她數次勸我，說大丈夫襟懷恢廓，認個錯，再刺殺幾個明軍大將，也就是了。如今想來，這些何止是金玉良言，偏我那時已在江湖上有了些大俠的名聲，因此名韁利鎖，迷心不悟，反怪她不為我著想。內子實在拗不過我，隻好親自為我鑄了這口夜後刀，它本來就是個假貨，不要說‘先天獨地功’，就是大羅金仙下凡，也是拔不出來的。”
聽到這裏，眾人盡皆唏噓不已，楚江秋也大致明白了母親的死因，低頭道：“原來母親亡故，也是因這把刀而起。”
江邪城點頭道：“孩子，為父對不起你，你母親當時已懷有身孕，為了鑄這口假刀，日夜操勞，刀成後不久，她也……唉，總之都是我的錯。她死後，我也大病一場，險些隨她而去，病好後，傷了經脈，聲音就變成了這付模樣。本想從此以後黃卷青燈，了此殘生，以贖我罪愆，但後來聽說夜後刀與江小邪重現江湖，我不知真假，又放心不下你，這才重新出山，順便也把‘柴刀十二路’一並傳給你。我學的這路刀法，是北宋一朝，明教葉楓大俠那一支傳下來的，祖師爺相傳是前朝的一位樵夫，你既學會了刀法，這一點也須明了。”
（柴刀刀法和金臂童、葉楓等人的佚事，請參見在下拙作《刀光俠影》。）
楚江秋點頭稱是，他現在對柴刀刀法已是心悅誠服，遙想前輩風采，禁不住悠然神往。
白倩將江邪城左看右看，突然開口道：“我知道了！那七十斤米和夏婆婆的棉襖，是你給拿走的！”
江邪城看著她嬌憨的模樣，雖在悲中，也禁不住露出笑容道：“女娃娃機靈得緊，居然被你給猜著了。不錯，我知道夏婆婆一直想要害你而不得，便疑心她在米和衣服裏下了毒，但偷出來查看了一番，並無異狀，便放了回去。當時華山派的陳援道長匆匆忙忙上了山，我不知道他是何意，就一路尾隨了上去。後來的事，你們也都知道了。”
白倩聽他誇說自己聰明，得意非常，心中樂得開出了花，可接下來的話，就不見得有多聰明了：“你不過為了一個大俠的虛名，就費盡心機來欺瞞大家，還想隱姓埋名，結果不僅害死了自己的妻子，也險些害死了你的兒子。既是豪俠之士，就應當博大能容，出任艱巨，方才顯名聲於天下後世。我見過的幾個人中，像趙夢覺、公子小須，他們仰攀高門，以此誇為榮耀，為人所不齒；山中四友重情義、輕生死，隻可惜武功太也差勁；金老童、喬西海武功是高，但終生為情欲牽纏，無所作為；你呢，你也不是真正的大俠。我看也隻有華山派的陳援道長，雖然脾氣壞些，還有些不近人情，但他甘守清貧，濟急扶危，清名播於江湖，那才是真正的大英雄、大俠士呢！”
這一番話聽得楚江秋目瞪口呆，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衝著她又是擠眉，又是弄眼，焦急異常，惴惴不安，比自己做錯了事更要緊張得多。鍾欲雪也在一旁冷笑道：“好一張利嘴，他不是大英雄、大俠士，他可是你未來的公公呢！”
白倩恍然大悟，懊惱不已，雙手捏著衣服的下擺，身子扭來扭去，跼蹐難安，嘴裏嘟囔著：“我想到什麽就說了，誰想到他又是公公，又是爺爺了？”
楚江秋也上前為她解釋道：“父親，她……”
江邪城擺了擺手手，打斷了他的話，說道：“你剛才對白姑娘做的是什麽鬼臉呢？她說的對呀，沒想到我飄泊半生，見識反不如一個小姑娘！小邪，我的事情做完了，要回去陪你母親了，你的名字太過紮眼，以後仍叫楚江秋，明白嗎？你是個好孩子，隻要心裏有我們就好，本也不在什麽名字上。還有，如果你今後敢對白姑娘不好，讓她受了委屈的話，我可是不饒你！”說著，溫和地看了白倩一眼，輕輕點了下頭，意示讚許。
白倩被他看得害了羞，低下了頭，心中暗想：“他今後，定是一個好公公！”
楚江秋聽父親的意思，像是已經應允了他和白倩的事，心中又是歡喜又有不舍，目中垂淚，說道：“父親和母親，都是孩兒的好榜樣！”
江邪城看看楚江秋，又看看白倩，大笑道：“好！好！”這一笑，才真正是豪興遄飛，歡然喜悅，衣袂飄飄，施展輕功，下山去了。他對玉城雪嶺山看來很是熟悉，轉了兩個彎，便隻能看見一個小小的黑點了。
不一會兒，那個黑點的後麵又多出一個白點來，那是鍾欲雪，身輕似葉，緊緊跟隨，一邊高聲道：“邪城，等等我，我知道哪裏有鐵礦，是真的，我帶你去呀！等等我，邪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