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匯賢
“嗯，夜後刀是大俠江邪城的隨身之物，隻是從來沒見他用過，人人都說刀裏藏著一個震動天下的大秘密。其他的，老朽也不甚明了。”
“這夜後刀說來也不稀奇，其實就是那……”
“將軍且慢！這是貴軍的機密，老朽豈能知聞？”
“不妨，天下乃是天下人之天下，豈是我軍一家之天下！”
“啊……將軍胸中光風霽月，令老朽不勝感佩！”
“道長過譽了。說起來江邪城大俠乃是在下的生死之交，多年之前，一次暢飲之後，曾說要送一份厚禮於我，助闖王奪得天下。我當時隻道他醉後狂語，並未放在心上，沒想到一年之前，他派人來密告在下，說他密訪多時，終於探得在雲南永寧府某地，藏得一巨大鐵礦，若能起出，足以製成無數巨炮。闖王與明軍交手數年，屢被火器壓製，傷亡極大。若能得此力助，三五年間，天下可定。江大俠言道，他已將藏匿鐵礦的地圖，刻在一柄刀的刀刃上，江夫人家中乃是鑄劍名家，恰逢亂世，避世山中，便為他鑄成了夜後刀。此刀還有一奇處，就是若非修煉過江家獨門內功‘先天獨地功’者，斷斷拔不出此刀，因此極為機密。”
“原來夜後刀竟有如此來曆，老朽今日方才知曉。不過我也聽說，江大俠在伏牛山一役中，中了明軍的炮火，不幸遇難，而他夫人也在不久前忽生疾病仙逝，二人死後，夜後刀也從此下落不明。老夫聽聞這個消息時，恰在此城中，甚是悼惜。怎麽，這把刀又重現江湖了嗎？”
“掌門說得不錯，我還聽說令高徒趙夢覺正與這把刀在一起。此事既關涉到貴派百年的清譽，在下也不敢擅專，因此不揣冒昧，把老爺子請了來，今後該怎麽辦，就請陳掌門示下。”
陳援聽到這裏，一挺身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張髯橫目，大聲說道：“李公子統領千軍萬馬，還能顧念我的些許薄麵，老朽慚愧無似。想我華山立派以來，代代恪遵祖師的教誨，嚴守門規，從不與官府結交。雖是學了一些不成器的劍法掌法，那也是為了強身健體、護山護觀，從不敢與人爭一時之雄。最可惡的就是我那劣徒，本指望他將我派劍法發揚光大，誰知他甘心卑汙，為一己榮利，甘做朝廷的鷹犬。將軍若不棄，我願與公子同往，他肯聽我的便罷，若仍是迷心不悟，我便要清理門戶，免得將來不可拯拔，我也愧對華山派列位祖師。”
李信大喜，感激地道：“得老英雄相助，勝過千軍萬馬！”鄭重謝了，又說了些閑話，吩咐人好好安頓陳援和秦青，明天一早即喬裝出城。
陳援與他告了辭，走到門口，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又回過頭來說道：“李公子，方今幹戈擾攘之秋，正是誌士有為之日。李闖王英勇善戰，又有公子在旁襄助，大事必成，隻望公子多進善言，善待百姓降卒，切不可多造殺業。”
李信聽他道來，怔了一怔，連忙答應了。陳援走在路上，想起李信剛才的表情，似乎有些猶豫，隻道他疲乏了，精神略有不濟之故。
李信留在廳內，並沒有馬上去休息，他望著忽明忽暗的燭火，想著陳援方才的話，悄立良久，寧神思慮，不知為何，心中不自覺地掠過一絲擔心。
闖王自從重出伏牛山之後，四方響應，節節勝利，牛金星、劉宗敏他們屢次勸他自立為帝，號召天下，幾次都是自己苦勸要打好根基，暫緩登基，這事才擱置了下來。闖王雖然聽從了自己的建議，但言詞間已冷淡了不少。以前大家常聚在一起討論戰事，你一言我一語，熱鬧非常，最後才由闖王定奪。闖王睿智，將士用命，這才能連戰連捷。如今軍威日盛，他卻越來越喜歡專斷，劉宗敏等大將也開始變得驕橫，禦下不力，手下的兵將常有不法之事傳出……唉！李信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吹熄了燭火。他不知站了多久，想了多久，不覺間門外已是晨光熹微，天將黎明，新的一天又要來臨了。
離開大戈壁再往北去，地勢漸高，就是玉城雪嶺山的地界。山腳下有一簇人家，俱是竹籬茅舍，疏林村景，顯是十分幽雅。過了小村再往上，就是孤峰聳日，偶有天氣晴好的時候，陽光照在山頂終年不化的冰川之上，亮晶晶的，耀人眼目，向來極少人行。因此想要上山的人，總要在小村裏歇歇腳，補充一些幹糧，邀齊了人手，方敢上山。
村子不大，可也有三四家客棧，供行腳之人打尖住宿。村東頭就有這麽一家逆旅，說它大，也不過四五間幹淨的客房；說它不大，卻有個文雅的名字“匯賢館”。這一日，匯賢館一下子就來了四個投宿的客人，一個神氣活現，一個病病秧秧，還有兩個年輕的男女，倒是俊俏好看，就是神色鬱鬱，像是有什麽不開心的事情。
還不到上山挖參采藥的季節，因此來往的客人不多，逆旅主人正在無聊地打著嗬欠，見一下子來了四位財神爺，喜得他不知道怎麽辦才好，急忙叫人收拾出上好的房間，擺上茶飯招待，乃是椒麻雞絲、糖醋裏脊、春筍香柳、香辣湯麵四樣熱菜，還有一些時鮮菜蔬。盡管都不是什麽珍稀之物，跟西海居的紅豆鬆糕、雞油白飯等相比更是遠遠不及，但難得的都是本山本土出產，現摘現炒，新鮮熱辣，既可口，又驅走了深山裏的寒氣。再喝上一口當地自釀的燒酒，更是從裏到外暖烘烘的，暢遂無比。
再來看看這四個客人吧！盡管是相伴而來，卻跟陌路人似的，默不作聲，相互不交一言，隻是各自扒著各自的飯。店主人在一旁看著正自奇怪，就聽其中的一個年輕後生喚道：“店家，相煩問你一件事。”他一聽，忙把煙袋杆望巴掌上一拍，磕去煙灰，掖在油裙裏，走過來問道：“要開壺啊，你老？”
這四人正是楚江秋、白倩、趙夢覺、公子小須，叫人的乃是楚江秋，他說道：“請問店家，這附近可有什麽景致嗎？”
逆旅主人撓了撓頭，說道：“景致麽……這玉城山上景致倒好，隻是天快黑了，上不得。客人若要遊玩，不如就在附近逛逛，或是到村中街麵上走走，給這位小姐買件首飾，那也是極好的。”
楚江秋眼睛一亮，說道：“那好極了，咱們這就走吧！”拉了白倩就要走，一摸口袋，麵露尷尬之色，對趙夢覺道：“趙大人，我走得匆忙，忘了帶銀兩，先告借一千兩使使！”
趙夢覺瞪了他一眼，說道：“一千兩？這幾座山頭都可以買下了！”在懷裏掏了半天，摸出幾十個銅子和三五錢散碎銀子來，拋到桌上，道：“窮鄉僻壤的，這些盡夠了！”
楚江秋數了數，收入懷中，笑道：“我們可就走了，你們兩位要是不放心，大可跟著一起去逛逛。”
公子小須正要搖頭拒絕，趙夢覺在桌下踢了一下他的腳，說道：“也好，我吃得夠了，也想去見識下風土人情，那便一起去吧。”
白倩撇了撇嘴，說道：“趙大人肯一同去，那是最好了。隻不知買了胭脂水粉、額黃花鈿，是你自己用呢，還是給小須用？”
趙夢覺不去看她，仍是一副冷峻傲岸的模樣，蹙眉道：“他現在叫做江小邪，可不再是其他什麽人！今兒個就跟你們說了實話吧，兩個小鬼狡猾的緊，我費了好大的勁，才把你們弄到這裏來，這眼看就要上山了，我可不想在這裏把你們給丟了！”
他這麽一說，白倩倒也無話可說，氣呼呼地拉了楚江秋的手，有意的這裏一鑽，那裏一拐，想把兩人甩掉。可不管他們怎麽搗鬼，明明身後已沒人盯梢，一轉臉，就又見他們慢悠悠地在前麵邊走邊談。白倩氣得直瞪眼，楚江秋倒是滿不在乎，哈哈大笑，大大方方地牽了白倩的手，閑步庭除，指點風景，悠然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