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談判
(一)
崇安城西去十五裏,青山之麓綠水河畔,坐落著一處秀麗雅致的莊園,園內處處花團錦簇綠草如茵,若不是因為有隨處可見的江湖中人以及莊園門牌上那三個遒勁有力的大字,恐怕誰也想不到這個幽雅的所在便是近年來威震荊襄的九幽堂。
莊園內最幽靜的地方,有一處種滿了青竹的小院,內有三處平軒,名為雅竹軒,便是九幽堂堂主赫連寒的居所,也是他接見客人的地方。赫連寒已年近五十,但看上去比他的結拜兄弟薛勁鬆還要年輕好幾歲,頭上幾乎找不出白發,身材也保養得很好,瘦削的臉上依然能現出年輕人特有的剛勁。最近幾年他已很少在江湖上走動,但九幽堂的名頭卻越來越響,這多少跟他在江湖上有很好的人脈有關。也正因為如此,江湖上有什麽風吹草動,一般都不會逃過他的耳朵。
此刻赫連寒正在會見他的好友——點蒼名劍客丁秋雲,坐陪的還有薛勁鬆。能夠結識丁秋雲這樣的人,一向是赫連寒引以為傲的地方。這次丁秋雲路過此地前來拜訪,正好帶來了一個重要的消息。
“你是說,杜七的病情是真的?”
“此事在劍客盟內部早已得到了確認,他活不了多久了。”丁秋雲一臉肅然,“江湖上的平靜日子恐怕要結束了。”
聽到這個消息,一向淡定的赫連寒也不由得聳然動容。他們所談及的這個人,早已被江湖中人當作神一樣的存在,多年來他就像當空的驕陽一樣照耀著整個江湖,每一個成名立萬的江湖好漢,不管是德高望重的名掌門還是威震四海的狠劍客,在此人的光芒下無不黯然失色。在談起這個人的時候,無論是他的朋友還是他的仇敵,都隻有深深的佩服和敬畏。在麵對這個人的時候,即便是頂天立地的英雄,也都會不由自主地低下他們那高貴的頭。
現在,這位武林至尊,蝙蝠山莊莊主,竟然也要死了!
薛勁鬆歎道:“杜七若是死了,那我看蝙蝠山莊也要完了。”
“在完蛋之前,恐怕還要死很多人。”赫連寒冷冷道。
雖然此事和九幽堂沒什麽幹係,但想起即將發生在江湖上的那些事情,在場幾人都倒吸一口冷氣。杜七活在這個世上,似乎已成了這些年江湖太平無事的重要原因,因為他太強了,實在太強,以至於當年少林聯合五大劍派及其它實力強勁的武林門派組建的劍客盟,也依然大敗於蝙蝠山莊。因此,即便很多人都對蝙蝠山莊恨之入骨,但誰也不敢輕舉妄動。可杜七一旦死了,那些門派定會趁機一雪前恥,跟蝙蝠山莊算總賬。
但除了杜七,蝙蝠山莊其他的人也不是吃素的。據說蝙蝠山莊四大聖堂每一個弟子,都是身懷絕技的武林高手,蝙蝠山莊七十二分舵每一個舵主,都是武藝超群的一方豪強,更不用說聖火、追魂、朔風、素女堂四位堂主,他們每一位放到江湖上,都是足以笑傲江湖的絕頂高手!
“血戰是無法避免了,但事情還不止這麽簡單。”丁秋雲看上去表情毫不輕鬆,“蝙蝠山莊的妖人並不甘心杜七就這麽死了,他們找到了一個辦法,想救杜七的命!”
“救命?可是你方才說,他得的是絕無可救的絕症?”
“絕症是不假,可是兩位可否聽說過,這世上有一種可以起死回生的靈藥?”
赫連寒聞言,皺眉道:“你說的,莫非是千年雪蓮?”
“不錯!正是此物!”
“可是這千年雪蓮隻不過是傳說之物,據說隻生長在西域貢嘎雪山萬仞之巔,即便世上真有如此聖物,也極難尋找,否則天下之人,還不趨之若鶩。”
丁秋雲歎道:“赫連兄有所不知,西域雪山上生有一種以雪蓮為食的靈貂,如果用來做向導,找那千年雪蓮就不難了。這靈貂雖然數量極其稀少,中原從未聽說有過,但居然讓蝙蝠山莊找到了一隻!”
“此事當真?”
“千真萬確!”丁秋雲搖頭苦笑,“真是造化弄人。那隻靈貂本是關外埋劍山莊莊主公孫義的寵物,十年前一位西域高僧送給他的,平時養在莊內供賞玩用。蝙蝠山莊的人不知如何得知了此事,這不啻於給了他們一線希望。說來也怪,公孫義一向深明大義,這次卻將那靈貂拱手相送給蝙蝠山莊的人。現在埋劍山莊裏一個活人都找不到了,公孫義本人也生死不明。
”
說到這裏丁秋雲的表情變得凝重起來:“據可靠消息,蝙蝠山莊的高手已帶著靈貂星夜南下,前往川西陰風堡,同那裏等候的高手會合。一旦讓他們得逞,他們便會攜靈貂前往貢嘎雪山,這意味著杜七很可能會死裏逃生,後果不堪設想!我此番入中原,正是奉了劍客盟盟主十萬火急的命令,前來配合截取那靈貂的!”
薛勁鬆不解道:“關外距這裏路途遙遠,劍客盟高手如雲,為何遲遲到此時才動手?”
丁秋雲神色一暗:“兩位不是外人,在下不妨實言相告。此前各大門派已派出多批高手前往阻截,但是均未得手,反而死傷慘重!”
“如此說來,丁兄還當小心才是。”赫連寒表麵上擔憂丁秋雲的安危,心裏卻在暗暗慶幸。江湖上這場即將到來的慘烈廝殺,其實正是他所樂見的。
這時薛勁鬆想起一事,一件他自認做得很光彩的事,他覺得應該跟大哥說一下。他在外人麵前表現得一向很有威嚴和氣勢,但在赫連寒麵前則溫順得像小綿羊一樣,他小心翼翼地說道:“大哥,有一件事正要告訴你。昨日城裏天福樓來了兩個江湖中人,指名道姓要找豹兒和陰老三,可能是宏義門來尋仇的。豹兒年少氣盛要去收拾那兩人,被我製止了。我看那兩人不是一般人,就讓陰老三留下來,讓他們今日午時在天福樓等那兩個小子,另外又安排了二十多個兄弟候著。為了以防萬一,我還托歐陽朔在場助陣,擺了一個鴻門宴,此刻他們想必已經把那兩人料理了。”
說到這裏薛勁鬆笑了笑,他對自己這次穩妥的安排很滿意,也期望他的做法能得到大哥的讚許。可是看了赫連寒一眼後,他的笑容立刻僵硬了。因為赫連寒的臉不知何時已沉了下來,他的表情讓薛勁鬆明白自己一定是哪裏做錯了。
赫連寒沉聲問道:“你查過那兩人的底細沒?”
“沒有。”
“你可曾見過那兩人出手,用的是哪路招式?”
“這個,也沒有。”
赫連寒的語氣異常嚴厲:“老二,我看你是太平日子過久了,怎地如此糊塗!”
薛勁鬆隻覺得自己的冷汗一下子冒了出來:“請大哥明言!”
“那兩個人既然指名道姓要找陰老三和豹兒,就說明這兩人有恃無恐,我看他們甚至做好了你在場的準備!歐陽朔的武功未必比陰老三強,你讓他助陣能有什麽把握?他們三個若是敵不過對方,那二十幾個兄弟又有什麽用?你既然看出這兩人不一般,就應該火速告知我才對,你卻自以為是地擺什麽鴻門宴!”
薛勁鬆張口結舌,隻覺得眼前一黑。赫連寒的分析讓他懊悔不已,他沒有兒子,隻有薛人豹一個寶貝侄兒,若是出了什麽意外,他連死的心都有。
赫連寒歎了一口氣:“現在隻能希望是我多慮了,這事的結果如何,想必很快就能見分曉。”
話音剛落門外院子裏便響起一陣紛亂的腳步聲,似是有人慌慌張張地跑來。若不是出了什麽大事,九幽堂弟子絕不敢在這裏發出這樣的噪聲,赫連寒和薛勁鬆的臉色登時變得很難看。
門開了,三個九幽堂弟子跑了進來,確切地說,是兩個人攙扶著另一個跑了進來。那個被攙扶的人薛勁鬆認識,那是他最得力的手下之一,也正是他今日安排在薛人豹身邊的,叫郝強。可是這個郝強現在看起來一點都不強,五大三粗的他渾身上下軟綿綿的像是被人抽了筋一樣,褲襠濕漉漉地散發著惡臭,看來是尿了褲子。他的眼神更讓薛勁鬆意外,那眼神僵直而散亂,隻有被某種可怕的魔物吸走了魂魄的人才會有這樣的眼神。
“出了什麽事!”赫連寒厲聲問道。
“死,死了,死了……”郝強似是在夢囈。
“誰死了?”
“都,都死了……”
赫連寒一拍桌子,聲音響起的時候他已到了郝強身邊,他一隻手揪住郝強的衣領,一下子就把對方提到了半空,再次厲聲問道:“陰老三怎麽樣了?”
脖頸上的劇痛似是讓郝強清醒了一些,他勉強答道:“死了,他死得好慘!”
赫連寒的臉一下變得鐵青:“薛人豹呢?”
“他也死了,被人挖出了心!”
薛勁鬆聞言,登時癱坐在椅子上,感覺天都塌了下來。
“歐陽朔呢,他是不是也死了?”
“是,是的,他被砍成了肉泥!”
屋內突然沉寂下來,死一樣的沉寂,空氣似乎都冷得結了冰。
良久之後赫連寒放下郝強,緩緩問道:“那兩個人是什麽樣的,告訴我。”
“那不是人,那是兩個惡魔!”談起那兩個人,郝強臉上再次浮現出恐懼之極的神色。
“我不是讓你說這個!他們的招式是什麽路數,用什麽兵器,有沒有留下姓名?”
“沒什麽特別的招式,隻是總能快半拍,還有就是特別狠毒!他們一個使刀,一個使鉤,名字……,哦對,那個使刀的人告訴我,他叫石敢當,那個使鉤的叫何強!”
赫連寒眼中閃過一道厲芒:“他們還說了什麽?”
“他們說,三日內將宏義門那兩個年輕人的孩子交到他們手裏,否則誰也沒有好果子吃!”
赫連寒聞言冷笑:“關於這兩個人,你還有什麽能告訴我的,快說。”
“沒,沒了。哦對!”失魂落魄的郝強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麽:“那個人使的刀很特別,刀身上鐫刻了很多蝙蝠!”
此言一出,赫連寒等人登時大驚失色!
然後又是一陣死一樣的沉默。
赫連寒方才臉上狠厲的神色已經消失,代之以一種複雜的陰晴不定的表情,他似是自言自語道:“這怎麽可能,怎麽可能?宏義門的人,怎麽會有蝙蝠山莊的朋友?”
“會不會是巧合?”薛勁鬆喃喃道。
“來人!”赫連寒沉吟片刻道,“去查一查,蝙蝠山莊是不是有這樣兩個人。”
“不用查了!”
說話的是方才一直沉默的丁秋雲。他此刻一臉凝重之色:“這兩個人我知道。”
“我們點蒼派曾對蝙蝠山莊做過一番調查,雖然沒有得到很多細節,但這兩人的情況我卻聽說過。他倆的來曆沒人清楚,我隻知道他們前些年都是跑馬江湖的綠林草莽,後來合為一處,帶領一夥人在陳州一帶占山為王。再後來受到蝙蝠山莊的蠱惑,投靠了蝙蝠山莊,成立了蝙蝠山莊陳州分舵,並推舉石敢當為舵主。那個何強綽號‘勾魂何強’,鷹爪功練得不錯,一手彎鉤使得更是厲害,據說已到了很高的境界。蝙蝠山莊七十二分舵,這何強不敢說是武功最高的,但絕對是最狠的一個!他是個不折不扣的魔頭!最出名的是有一個嗜好,便是喜歡用仇人的心肝下酒!這姓石的武功我並不了解,不過既然連何強也甘心居於他之下,說明他也不是好對付的。赫連兄,你們惹上了這麽兩個人,可得小心才是。”
赫連寒鐵青著臉,若是換了別人,他此刻已親自帶領手下弟子前往尋仇了,九幽堂這些年在江湖上橫行無忌,哪裏吃過這樣的虧。可是,對方是蝙蝠山莊的人!
他九幽堂雖然在江湖上名氣不小,但比起蝙蝠山莊,那就是大象腳邊的一隻臭蟲。這麽多年了,江湖上也不知出了多少狠角色,但又有誰敢招惹聲勢幾乎淩駕於劍客盟之上的蝙蝠山莊!?
“讓我好好考慮一下。”赫連寒緩緩坐下,陷入了深思。
一旁的薛勁鬆兩眼血紅,恨恨道:“大哥,我們不能就這樣算了。咱們九幽堂,何時有過如此奇恥大辱!”
赫連寒冷哼道:“我何嚐能咽得下這口氣,可對方是蝙蝠山莊!若是隻用對付這兩個人也就罷了,可是難保對方還有更厲害的幫手,屆時豈不誤了咱們的大事!”
說到“大事”兩字,赫連寒有意無意地看了丁秋雲一眼,後者顯然不知道他所謂的大事指的是什麽。
“可是大哥,此一時彼一時了,現在杜七病入膏肓,劍客盟已經準備出手討伐蝙蝠山莊,我看他們大勢已去,咱們又有什麽怕的!”
“勁鬆兄弟說的有理。”丁秋雲插話道,“此番劍客盟重舉義旗,各路豪傑從者雲集,聲勢尤勝於當年。我看杜七隻要一死,那麽蝙蝠山莊必亡!赫連兄若是舉九幽堂之力對付那兩個魔頭,也算是為劍客盟立了大功一件。眼下的形勢,蝙蝠山莊已自顧不暇,未必會給這兩人撐腰。何況,我們劍客盟對此事也不會坐視不管。”
“丁大俠說得有理,我看大哥未免有些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了。”門外突然響起了輕飄飄的女人聲音,話音未落一個妖嬈多姿的女子便走了進來。
這是一個讓男人們看一眼就絕對不能忘的女人。她的衣裳穿得不算少,卻能完美地勾勒出她那要命的曲線;她的肌膚暴露得並不多,卻露得總是能讓人產生很多美妙的遐想。她的一張臉似乎充滿了魔力,因為那是一張絕對能勾起男人原始欲望的臉,雖然走近看的話,歲月的痕跡能通過她眼角那細細的魚尾紋暴露出來,但隻要稍稍保持一段距離,或是處於昏暗的燈光下,她無疑是一個對男人有巨大殺傷力的絕色美人。
此刻這個美人的一雙眸子滿是仇恨和怒火,她是遠遠看到失魂落魄的郝強後趕來的,現在她已經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區區兩個分舵的人,就敢在咱們的地盤上為所欲為,也實在太囂張了。絕不能放過他們,我就不信蝙蝠山莊的人都生得三頭六臂!”
這女子的口氣似乎比赫連寒還大,但敢這麽說是有資本的。她是赫連寒的胞妹赫連青,在九幽堂排行老四,江湖人稱“竹葉青”。赫連寒很疼愛他這個妹妹,不僅因為她長得漂亮,還因為她的武功亦有獨到之處。就連她手下的婢女,也無一不是精通技擊暗器的好手。九幽堂能有今天的聲勢,多半是靠赫連寒和這幾個結拜兄妹當年真刀真槍拚殺出來的,但一般人並不知道,單從數量上來說,死在這位赫連青手上的人,要遠遠多於死在赫連寒手上的。有一次,赫連寒酒後曾向朋友們誇耀,說他這位妹妹若是去了蝙蝠山莊素女堂,起碼能坐上聖堂護法的位子。
可是此刻赫連寒並未喝酒,見了赫連青他喃喃道:“青兒,你可切莫輕敵,我絕不是妄自菲薄,隻是對蝙蝠山莊的人,再小心百倍也不為過!”
赫連青冷哼一聲:“再厲害的人也有他的弱點,何況臭男人都一個德行,越是心狠手辣的男人,老娘越有手段對付他們!”
赫連寒陷入了沉默,其他人也保持著沉默,等待他的決定。他們知道赫連寒是個果斷的人,一旦他決心要做什麽事,那一定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
良久之後赫連寒終於緩緩說道:“去告知那兩個蝙蝠山莊的人,就說我要向他們賠罪。”
(二)
酒香清冽,從壇中倒出,盛了滿滿一碗,擺在石敢當麵前。
那酒裏竟滲著幾絲殷紅,在質地上好的白釉瓷碗襯托下,顯得分外醒目。
“請。”何強麵帶微笑,看著石敢當。
石敢當苦笑道:“也不知今後跟你在一起,還要喝多少人的心肝下的酒。”
“天下的名酒不過那麽幾種,喝多了難免有些乏味。但同樣的酒,若是下了不同人的心肝,便會各不相同,其中趣味,或許你慢慢就能體會到的。”何強悠然道。
“不知這薛人豹的心肝酒,你嚐出了什麽滋味?”
“一般,很一般。要說味道最好的,還是淮南飛鷹幫幫主肖鷹飛的那顆黑心下的酒了。哦對了,燕陽門的司徒燕陽也不錯。”何強閉上眼睛,似是在回味著什麽。
石敢當看著何強,他對何強的這個嗜好,並不是很理解。隻是感覺這一定是緣於仇恨。他並不了解何強的過去,他也不會去問,但是他總能從何強那玩世不恭的眼神裏,看出一種深深的恨意!這個號稱要“吃盡天下惡人之心,喝遍天下仇人之血”的漢子,一定曾經曆過淒慘的劇變,遭受過很大的傷害,因此,也一定有不共戴天的仇人。
隔壁隱隱傳來絲竹之聲,伴有女孩子們的嬌笑。空氣中有一股淡淡的引人入勝的幽香。
他倆所在的院落,地處崇安城最繁華的地段,叫清風雅舍。雖位於鬧市,卻很清靜,因為一般人是絕對來不了這裏的。這裏環境極優雅,堪比得上州府大人的後花園。雖不是酒樓,卻能提供全城最美味可口的酒菜;也不是春樓,卻能見到整個崇安城最漂亮的女孩子,並且隻要客人有意,想要她們做什麽都可以。隻有在這裏享受過的人,才真正明白什麽叫天上人間……
很多崇安城的人,有錢的沒錢的,都夢想能來到這清風雅舍快活一晚,但並不是隻要有錢就能來這裏享受。來這裏的人,都或多或少有一定的江湖地位。
兩人之所以在這裏,卻是赫連寒請來的,九幽堂用了兩座八抬大轎,將他們抬到這裏,並告知他們在這裏想怎麽玩,想玩多久,隻需吩咐一聲即可。
此刻已華燈初上,外麵下著細雨。何強踱到窗邊,悠然看著窗外的街頭。由於雅舍內巧妙的園林草木布置,他能很清楚地看到外麵行人的舉動,而行人卻很難注意到他。
他突然問道:“你說,這九幽堂搶了徐家的孩子,是要做什麽?”
“我也很奇怪,”石敢當若有所思,“不知他們會不會乖乖就範,把孩子交出來。”
“以前會,現在就未必了。”何強淡淡道,“總之今天就會揭曉。”
石敢當點點頭:“不管他們要孩子做什麽,要是不識抬舉,就隻好殺光他們,把孩子搶回來,也算是為徐家兩位義士做個交代。待此地事了,就盡快趕回去。咱們離開的日子也不短了,也不知劍客盟有了什麽行動。我總覺得這幾天江湖上平靜得可怕,或許是大戰開始的先兆!”
“你等這一天恐怕已經很久了吧?”何強笑道,“屆時就是老兄你大顯身手的時候!”
說到大顯身手,石敢當的眸子裏突然閃過一線光芒,流星般的光芒。他沒有說話,端起麵前的酒碗,一飲而盡。
他的表情當然沒有逃過何強的眼睛,對於自己這位結拜兄弟心中有何抱負,何強非常清楚,他正色道:“相信我,到時候整個天下武林都會知道你石敢當的厲害!你必會一鳴驚人,名滿天下!”
石敢當淡淡一笑:“你又開始取笑我了,名利於我並非那麽重要,我隻想多幹掉幾個強敵,為蝙蝠山莊盡點力,如果表現得好,或許莊主他老人家,能見我一麵。”
何強看著麵前這位五大三粗的漢子,就像在看著一個稚氣的孩子:“你還是認為少年時搭救過你的那位前輩,就是莊主他老人家?”
石敢當苦笑:“我知道包括你在內,弟兄們沒有一個人相信我的話。但是你若換做是我,你一定也會相信自己!”
他眼中又出現了那種流星般的光芒,臉上也泛起了激動和興奮的神采:“若非親眼所見,你絕對不會相信這世上還能有那樣神奇的招式,還能有那樣鬼魅般的出手,還能有那樣不可思議的力量!還有,那位前輩離去時的身法,更是讓我瞠目結舌,驚為天人!可惜,他隻告訴我他姓杜。
我曾以為自己遇見的不是人,而是一個真正的天神!直到有一天,我聽說有個人,單挑天下成名高手,連勝十七陣,甚至連武當白鶴道長,少林智空大師都敗在了他手下,而這個人就是蝙蝠山莊莊主,叫杜七!跟救我的那位前輩一個姓!我想這絕不是巧合,那位驚才絕豔的前輩如果不是莊主,還能是誰?”
何強默默看著石敢當,一言不發。
他知道當初石敢當同意加入蝙蝠山莊,或多或少跟這份心願有關。類似剛才這樣的話,其實他已聽石敢當說過多次。他清楚地記得第一次的情景。
那時他們剛結拜不久,有一天石敢當喝了點酒,自豪地告訴大夥兒自己曾被武林至尊杜七救過一命,然後繪聲繪色地講了事情的經過,結果遭到了他和弟兄們無情的嘲笑。在何強看來,天下之大,高人輩出,同姓的人裏出兩個高手,本就是稀鬆平常的事,又怎麽會那麽巧。何況,在一位少年眼中很神奇的武功,在真正的高手眼裏或許就沒那麽誇張了,或許現在的石敢當真的見到了當初那位前輩,會很失望的。
可是後來,大家發現石敢當對這件事很當真,並不隻是開開玩笑而已。於是慢慢地,當他再次吹噓起這件事的時候,弟兄們就隻是靜靜聽著,不再忍心打斷這位虔誠的崇拜者了。
不過,何強並不覺得自己這位結拜兄弟傻,相反對於石敢當的這份執著,他肅然起敬。他不了解石敢當的身世,他也從不去問,正如石敢當也從不打聽他以前的情況一樣。他隻知道,石敢當的過去一定很孤單很淒涼,一定吃了很多苦,或許就是這樣的身世才造就了石敢當執拗的性格,也使他對於當年的救命恩情,一直念念不忘……
至於杜七的真麵目,如果不算一直信誓旦旦的石敢當,整個陳州分舵上上下下沒有一個人親眼見過。畢竟大夥兒大都是一介草莽,當初隻是因為同蝙蝠山莊的幾條好漢意氣相投,才決定入夥的。包括何強在內,大家都對名滿天下的莊主崇拜得五體投地,都以能見杜七一麵為榮,因此他們對石敢當的話,也都能理解。
畢竟這江湖上的好漢,哪個不敬仰王者,哪個不崇拜英雄!
當然,對於石敢當的這個說法,弟兄們也隻是理解而已。
……
“篤篤”敲門聲響起,門外傳來一個女子的輕聲問候。
人尚未進來,一股幽香已飄了進來。
那女子身材窈窕,舉手投足之間都透著一種高貴的氣質,宛如某個大戶人家的貴婦。但兩人明白,她肯定不是什麽貴婦。
桌上很快就擺滿了酒菜,香味四溢。
“兩位大爺,我叫小青。”女子的聲音嬌柔如春水,說完又招了招手,便有四個青衣少女魚貫而入,也不多說,進來便小鳥般依偎在兩人身邊。
四個女孩子均處妙齡,個個生得清秀細致,宛如出水芙蓉,最妙的是她們竟似還很羞澀,以至於何強的手摟住其中一位少女的纖腰時,那個女孩子臉上都泛起了紅暈。
“妙極!”何強的臉上也泛起了興奮的紅暈,“我就喜歡羞澀的女孩子。”
女孩子們吃吃地笑了,小青也笑了,似乎對何強的表現很滿意。
“隻要二位大爺喜歡,這些女孩子就是你們的。”小青道。
“那你呢?”
“我?我也是你們的,隻是……”小青走到默然無語的石敢當身邊,扶著他的肩頭,眼角卻勾勾地瞟著何強,媚笑道:“不過我隻伺候一個人。”
她捧起一個青瓷酒瓶,道:“兩位先嚐嚐這裏獨有的醉八仙吧,勁很足的,你們誰酒量更好,我就伺候誰。”
她的話說得既輕佻又有**力,換成別的兩個男人,此刻隻怕已為那瓶醉八仙打了起來。
可是現在這兩個男人卻絲毫不為所動。
“你不妨先來點這個。”石敢當突然抱起他麵前那個粗瓦酒壇,滿滿斟了一碗。
“這是什麽酒?”小青看著碗裏那暗紅的酒水,皺了皺眉。
“血酒。”
“血酒?”
“不錯!這是鄙人親手所釀的十裏香,壇裏泡的是此地聞名的豹爺的心肝兒,別處嚐不到的。”何強淡淡笑道。
此言一出,女孩子們立即發出一陣驚呼,有兩個已幾乎嘔了出來。
小青卻一言不發,臉上閃過一絲異樣,但轉瞬即逝。
何強卻似根本沒注意到女人們的反應,繼續悠然道:“各位恐怕有所不知,這人心泡的酒,向來可以辟邪。越是奸惡之徒的心泡出來的,越能祛惡除穢,大補身心。”
說著他笑眯眯地向小青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小青突然“咯咯”笑了起來:“人心泡的酒?難得難得,小女子可要好好嚐嚐。”說罷端起那碗酒,一飲而盡。
何強略略一怔,便和石敢當一起鼓起掌來。風塵之中多奇女子,看來這小青便是一例。
“好酒!”小青雖然看上去有些勉強,但似是不想掃客人的興,便誇了一句。
“既然是好酒,那就該多喝!”石何兩人更開心了,也不管小青是否樂意,不由分說拉著人家一碗一碗喝起來,幾個女孩子隻好在一旁勉強賠著笑。
幾碗血酒下肚,何強似已有醉意,醺然道:“酒意七分,美人在畔,我又有興致賦詞了,美人可想聽聽?”
何強平日是個沉默寡言之人,喝了酒反而話很多。
“大爺還會賦詞?難得還是個有才之人,小青當然想聽。”小青話說得依然很甜,可心裏卻早已老大不耐煩,心道這個魔頭怎地花樣這麽多。
石敢當卻笑了,他知道何強並不是在調笑。
此刻窗外細雨婆娑,林間春紅已漸褪去,殘花灑落地上,給人略有淒清之意,就連徐徐而來的晚風,似也有了幾分涼意。
何強走到窗前,看著窗外的晚春景色,隨口便吟出一首臨江仙。
斜風陣陣細雨靡,
又至落花時候。
遙記當年賞花時,
恰風華正茂,
轉眼已三秋。
感物傷懷空餘恨,
無奈春水東流。
人麵桃花似相識,
故人今何在,
把酒解千憂……
石敢當看著略有醉意的何強,臉上笑意已無,他不是第一次看到何強酒後吟詩賦詞了。此刻的何強,哪裏還像個令人聞風喪膽的斷魂殺手,活脫脫就是個失意落魄的書生。他發現,每當這種時候,何強眼中的殺氣和仇恨沒了,代之以深深的痛苦和失落。他猜想何強多半出身於顯赫的世家,至於為什麽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必有一段不足為人道的往事。
“沒想到心狠手辣的何強,竟還有興致附庸風雅!”驀地有人大聲說了一句,話音未落,兩個人已健步走了進來。
當先是個身形挺拔,麵容精悍的老者,披著一件黑衣大氅,一雙如鋒刃般的眼睛冷冷看著兩人。雖然身材並不算高大,但這老者一進來,整個屋子仿佛都暗了下來。
其後跟著一個男子,身材魁梧,麵容威嚴,此刻鐵青著臉,恨恨地瞪著石何兩人。
何強睜著惺忪的醉眼,看著當先那老者,笑問道:“你怎知我心狠手辣?”
“因為你我有仇!”
“有仇?什麽仇?”
“血仇!”
“閣下是?”
“九幽堂,赫連寒!這位是舍弟薛勁鬆!”
何強笑笑,不再說話,坐了下來。
“那個孩子在哪裏?”石敢當開門見山道。
一旁站立的薛勁鬆聞言冷哼一聲,臉上露出一絲輕蔑。
赫連寒道:“我隻問一句,兩位同宏義門那兩個娃兒,有什麽交情。”
石敢當道:“我們根本不認識他們。”
“宏義門是否有哪位高人,是兩位的朋友?”
“我們也不認識宏義門的人。”
赫連寒眉頭一展:“這麽說,是另有人請兩位來的?”
“不錯。”
赫連寒伸出雙手拍了兩下,立刻就有人吃力地抬著兩個紫檀木箱進來,打開箱蓋,便有奪目的光芒從箱中射出。
赫連寒道:“這裏是黃金一千兩,白銀五千兩,請兩位笑納。”
石敢當和何強愕然互視一眼,對方的舉動著實令他倆意外。
“我看兩位是爽快人,在下也就不多說廢話了。我對兩位恨之入骨,我手下上百個弟兄也一樣,但兩位隻要帶上這些真金白銀馬上遠走高飛,你我之間的血仇便可一筆勾消,我可以向二位擔保,絕對不會有人給你們造成任何麻煩,我甚至能給你們派一輛舒適的馬車,送你們回家。”
石敢當沉默片刻,淡淡道:“請把那個孩子交出來,我們馬上就會消失。”
赫連寒冷哼一聲:“不知請你們來的人花了多少錢,我雙倍給你們!”說罷他伸手入懷,拿出一個錦囊,往桌上一扔,立刻便有七、八顆碩大的明珠滾出來,發出璀璨的光芒,引起女孩子們一陣驚呼。
何強拾起一顆明珠,端詳起來。珠光照亮了他的麵龐,他笑著發出“嘖嘖”一聲輕歎。
石敢當盯著赫連寒剛硬冰冷的麵龐,這件事令他感到有些蹊蹺。
“你願意同我們化解血仇,還出了這麽高的價錢,卻不願將那孩子交給我們?”
“不錯!”
“你要一個三歲小孩子有什麽用?”
“這個恕在下無可奉告。”赫連寒負手走到窗前,窗外不久前還很熱鬧的街頭,此刻竟已空無一人。
“兩位千萬不要以為自己是蝙蝠山莊的人,就可以有恃無恐為所欲為。在下雖然一向仰慕蝙蝠山莊的威名,也的確不願招惹是非,但這並不代表我們九幽堂上百個弟兄會在自己的地盤怕了你們兩位,孩子我是絕對不會交出來的。如今多事之秋,兩位想必也有很多事要辦,識時務的話,還是帶上銀子離開此地吧,何必為一個不相幹的孩子送了性命。請兩位三思。”
赫連寒這番話說得毫無威脅之意,反倒十分懇切,因此也能讓人聽出,他對可以取兩人性命這件事,有絕對的信心。
石敢當當然聽出赫連寒的話是什麽意思,他滿滿斟上一杯酒,緩緩喝幹,淡淡說道:“你的話很有道理。可惜我們與人有約在先,答應人家的事情就得做到。我們雖然不算什麽好人,但對於信義兩字,一向都是不敢忘的。”
“那就是沒得談了?”
“不錯。”
此言一出,始終一言不發的薛勁鬆竟麵露一絲喜色,而赫連寒則長出一口氣。今天他力排眾議,不顧薛勁鬆憤怒的反對,決定采取忍辱負重的方式了結此事,其中苦楚實不足為外人道。若非有更重要的事,讓他不想在關鍵時刻冒任何風險,他早就將麵前這兩人碎屍萬段了。
可眼下,既然對方不識抬舉,倒讓他輕鬆了許多。
“我在樓下等你們。”他沉聲說完,同薛勁鬆一起緩緩消失在門外。
(三)
赫連寒雖已離去,可整個雅間似乎仍籠罩在陰影之中。外麵不久前還遍布華燈的街頭,此刻竟已漆黑一片,平添了幾分肅殺之意。
雨停了,女孩子們的笑聲也沒有了。
小青走到窗前,看了一眼窗外的情景,然後翩然轉身,看著依然在默默喝酒的石何兩人,一點也沒有害怕的意思。
石敢當似是沒看到小青眼中的寒意,道:“這裏馬上就要發生一些不好的事,你們可以走了。”
小青道:“走?為什麽要走?這裏要發生的事,我看好的很呢。”
“的確很好,我們馬上要大開殺戒,替這裏的人除掉九幽堂這些禍害。”石敢當看上去很淡然,就像是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小青突然冷笑道:“我就奇怪了,這蝙蝠山莊有什麽了不起的,一個個趾高氣揚的,死到臨頭還這麽傲慢。”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要等在這裏看著你們死。”小青臉上充滿了輕蔑。
何強苦笑道:“女人果然是說變就變,難道你也同我們有仇?”
“非但有仇,而且也是血仇。被你們殺了的陰無極便是我的結拜三哥,方才下去的人是我的親哥哥!”小青此刻已麵若冰霜。
這位小青,當然便是赫連青,大名鼎鼎的竹葉青。
石敢當和何強靜靜看著竹葉青,對於對方角色的轉變,他們一點兒也不吃驚。
石敢當淡淡道:“你便是竹葉青?”
“不錯!”
“竹葉青很毒,不知你有多毒?”
“足夠毒死你們!”竹葉青看著兩人,就像在看兩條死屍,江湖上有多少英雄好漢威武一世,卻莫名其妙地死在溫柔鄉裏,看來今天這兩個男人也不會例外了。
“你們這些臭男人,隻知道尋歡作樂,殊不知方才我已經在菜裏給你們下了九幽堂特製的蒙汗藥,碗筷上塗了能讓你們功力盡失的十筋軟酥膏,至於這酒裏……”她厭惡地看了何強那壇血酒一眼,恨恨道:“我趁你們不備,已給你們下了江湖奇毒、無色無味的七步奪魂散!”
竹葉青悠然笑道:“不錯,我大哥心懷慈悲,決定給你們一個機會,如果方才你們識抬舉的話,不但可以發一筆大財,我也會給你們奉上解藥。所幸上天有眼,你們兩個家夥自尋死路,本小姐今天一定讓你們不得好死!”
她邊說便看著兩人的表情,她覺得她一定能看到恐懼、憤怒、驚慌和悔恨,以她多年的下毒功夫,她有十成的把握確信對方已經著了她的道兒。
可是她看到的依然是平靜如常的兩張臉,隻是臉上多了幾分戲謔。
“可惜你並不知道。”石敢當淡淡道,“我們這血酒裏,也下了蝙蝠山莊追魂堂長老、毒聖藥王孫前輩特製的百毒散,可解千毒,或許可以化解你方才給我們下的毒呢。”
竹葉青聞言臉色一變,旋即又笑道:“你們當老娘是白癡嗎?想詐我!”
“你不妨上來試試。”
竹葉青看著麵前淡定的兩個男人,笑容越來越勉強,突然嬌喝一聲:“動手!”
她當然不是讓石何兩人動手,可是先動手的卻是何強,說時遲那時快,就見何強左手袖中突然透出一道寒光,那是一把可怖的彎鉤,直接插入了他右側那位少女的前胸!那女孩兒一直溫順地依偎在他身邊,這時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痛苦地委頓倒地;何強出鉤的同時,他的左臂彎順勢夾住了左側少女的脖子,於是頸骨折斷的聲音立刻響起,那聲音伴隨著右側少女的慘叫聲,聽起來格外刺耳。這位少女幾乎未做掙紮,一聲不吭就綿軟倒下。
兩位千嬌百媚的女孩子,一瞬間就香消玉殞,被何強用一隻手殺死。此時的何強,哪裏還是剛才那個借酒吟詞的翩翩公子,他眼中殺氣畢露,臉上帶著殘忍的笑意,他真的好狠!莫非他的心是鐵石做的!?
但是,女孩子們倒地後,手中隱隱竟有慘碧的寒光在閃爍,那看來是喂了劇毒的匕首!莫非剛才竹葉青那句“動手”是跟她們說的?
就在何強出手的同時,石敢當也“倏”地一下雙肘齊出,於是他身邊的兩位女孩子便一齊飛撞上了後牆,當場昏死過去,手中同樣攥著森然的匕首。
眼前的情景令竹葉青又驚又怒,這幾個女孩子都是她悉心培養的弟子,就這樣瞬間倒在了這兩個不知憐香惜玉的惡男人手下!
“你們早有防備!?”她怒道。
何強冷哼一聲:“是不是婊子,老子手一摸就能摸出來。你們放著良家婦女不做,非要裝婊子!”
竹葉青美麗的麵龐已因為羞辱和憤怒變得扭曲:“你們,不是男人!”
伴隨著尖厲的怒斥,數十道寒光從竹葉青全身各處射出,是暗器!
這一擊傾盡了她畢生的功力,暗器擊出的同時,她已如燕子般掠向窗口。
煙霧漸漸散去,現出已站起身來的石敢當與何強,兩人悠然揮去麵前的輕煙,眼中帶著淡淡的笑意看著竹葉青,就像在看一個喜歡惡作劇的孩子。
“忘了告訴你,百毒散不但能防毒酒毒菜毒碗筷,還能防毒煙的。”
竹葉青臉色已變了,她的這些手段已不知解決過多少強敵,但對麵前這兩人卻如同兒戲,一點作用都沒有。她怒罵一句,雙手又一揮,虛晃一招後便縱身掠出窗外,這是她方才使暗器時便想好的策略,即便一擊不中,她也能全身而退!
可是她方躍出窗口,一道絢麗無比的光芒,如流星般絢爛的光芒,突然從屋裏射出,正好擊中她的後背,打得她當場噴出一口鮮血,如斷線的風箏般重重跌落。
那顆“流星”閃著光落在地上,滴溜溜打著轉,竟是一顆碩大的寶石!
原來是何強隨手撿起一顆滾落在地上的寶石,擲中了遁走的竹葉青,那邊石敢當則已抽出刀,緊跟著竹葉青從窗口躍下!
石敢當很清楚窗外等候他的是什麽,但他毫無懼色。他與何強今天敢到這裏來,本就做好了大戰一場的準備!
他尚未落地,一棍一刀已疾速襲來,棍擊當頭,刀砍腳踝;棍勢生猛,刀法陰毒,四周想必還有無數刀劍,準備隨時給予致命的一擊!
石敢當一提氣,右腳尖往左腳麵上輕輕一點,身形竟生生在半空中滯了一滯,於是那一刀一棍便都落了空,他的腳正好踩在了棍頭,略一借力便又騰身而起,穩穩落在它處。他落地的同時響起兩聲慘叫,是方才出手的那兩人的慘叫,他們手捂麵門,似是被什麽暗器擊中了要害。
天色很黑,借著暗淡的月光,可以看出四周影影綽綽的足有百來人,石敢當尚未站穩,便聽風聲響起,已有人攻了上來。
兩把刀,一把劍,從三麵一齊攻到。速度很快,時機配合得也很好,足見來人身手都不錯。石敢當閃、轉、揮刀,躲過攻來之劍,格飛一把刀,同時一腳踢出,正踢中另一個刀手膝蓋。那刀手的膝蓋骨當即粉碎,慘叫一聲委頓倒地。
這時四周圍著的人群突然出現了混亂,有幾個人扔了手中的刀劍,竟去蜂擁爭搶地上什麽東西,其他人定睛一看,這幾人搶的竟是兩顆閃閃發光的鑽石,於是更多的人加入了爭搶的行列。
驀地金光一閃,一個大漢手捂太陽穴慘叫著倒下,似乎又是被什麽暗器所傷,大家仔細一看,那暗器竟是一個金元寶,再抬頭一看,才發現何強不知何時已經上了房頂,他麵前擺著個珠寶箱,裏麵放滿了方才赫連寒送來的金銀珠寶,此刻信手拈來幾樣,便往下麵亂打。那些閃閃發光的寶貝,到了何強手裏,竟都成了極厲害的暗器,隨手一擲便傷一人。前麵那幾人,都是被他如此打傷的。
這邊有人沉不氣了,幾個人竄上房頂,惡狼一樣撲向何強,幾個照麵後又像死豬一樣摔了下來,餘下的人都心裏一凜,對上麵這個人均有了深深的忌憚。薛勁鬆見狀怒喝一聲,親自跳上房頂,雙拳齊出攻向何強。其他人見二當家上了,總算又有了膽量,一時間上去十幾個人,將何強圍了起來。何強此刻“暗器”也快打完了,他悠然抽出彎鉤,同來人戰在一起。
這邊石敢當也已被十幾個人圍在中間,但他跟何強一樣從容不迫。雖然時刻都有刀劍從前後左右襲來,他卻未傷分毫,反倒是九幽堂的人已有七八個傷在他的刀下。圍攻他的人均暗暗叫苦,對手雖隻有一人,卻似毫無破綻,也並不急躁,和他們以前遇到過的敵手完全不一樣!
終於,劍光又起,一道人影從人群中躍出,從側翼攻向石敢當,他這一劍極快極狠,劍鋒劃過空氣,竟發出刺耳的龍吟之聲!
石敢當險避過這一劍,與來人過了兩招,立刻感到了不同,此人的劍法明顯比方才那些人高出很多,他不由問道:“你是何人?報上名來。”
那人一身青袍,麵容清瘦,眼睛炯炯有神,全身上下透著一股超凡脫俗的氣質,一看就不是市井之人。手中握著的,是一把鬆紋長劍。
這人不緊不慢道:“點蒼,丁秋雲。”
這個名字石敢當聽說過,對方剛才那一劍想必就是點蒼派開山絕技蒼龍劍法中的一招了。此時九幽堂的人已撤下,上來幾個打扮氣質有點類似丁秋雲的劍客,看來也是點蒼派的弟子。
點蒼派為江湖五大劍派之一,在武林中一向有頗高的地位,在劍客盟中也是數得上的名門大派。但因地處南部邊陲,中原地界甚少會有點蒼劍客的蹤跡。今天在這裏居然碰上了幾個,還是來幫九幽堂的,這實在出乎石敢當的意料。難怪赫連寒顯得那麽有把握!
可是石敢當絲毫不見懼色,他朗聲一笑:“來得正好!”笑聲未落他已閃電般一刀劈出!
他一直想見識一下劍客盟知名高手的實力,他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混戰開始了,現場分成了兩個戰團,薛勁鬆同一夥九幽堂弟子在屋頂圍攻何強,點蒼派眾人則同剩下的九幽堂弟子圍攻石敢當,赫連寒則抱著受傷的竹葉青在一旁掠陣。
一切本已經過周密的安排,九幽堂精銳盡出,再加上點蒼高手助陣,對於今晚的廝殺赫連寒可謂成竹在胸,可是戰況卻讓他很意外。
薛勁鬆這邊,不時有人慘叫倒下,那何強宛如一個來自地獄的勾魂使者,身如魅影,招式淩厲,彎鉤過處,血肉橫飛,非死即傷。薛勁鬆等人隻是依靠人多,才勉強維持局麵。而石敢當那邊,雖然丁秋雲等人比九幽堂眾人武功高得多,卻也一時占不了上風!
經過分析,他覺得還是何強更難對付一些,因此當務之急,是先解決較弱的對手,然後集中力量消滅何強。
他從背後緩緩走向石敢當,越走越近,近得已能看清石敢當臉上的汗珠。在一個最好的時刻,他突然騰身而起,就像夜幕下的幽靈一樣無聲無息地撲向石敢當,緊接著他的麒麟鞭揮出,宛如毒蛇吐出的舌芯,直指石敢當後心!
他算準了石敢當避不開這一招,因為與此同時丁秋雲正刺出淩厲的一劍,他們兩人一前一後正好封死了石敢當所有的出路!
石敢當也意識到了危險,可背後襲來的東西實在夠陰夠狠也夠快,頃刻間他便危在旦夕!
危急時刻,石敢當縱身往前一撲!
他撲向了前方的丁秋雲!
這是他臨機應變想出的招法,或許是他唯一的逃生方法,在赫連寒的鞭和丁秋雲的劍之間他選擇了後者,他這一撲躲開了背後的麒麟鞭,也令丁秋雲那一劍失去了準頭,無法刺中他的要害。
於是丁秋雲一劍刺穿了他的肩頭!
那一刻赫連寒心裏大喜,他達到了自己一擊的目的。丁秋雲也大喜,這一劍雖未能斃敵也定能重創對手,他總算要贏了!
所有點蒼派和九幽堂的人都大喜,這一劍標誌著今晚的苦戰就要結束了!
石敢當中劍的情景也被何強看在眼裏,那一刻何強臉上竟露出一絲令人難以捉摸的笑容,那笑容裏帶著幾分戲謔,他看上去竟似也鬆了一口氣!?
石敢當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緊接著又是一聲怒吼!
幾乎是一瞬間他就砍出三刀,一刀比一刀猛,一刀比一刀快。丁秋雲大駭,他哪裏想到對方剛挨了一劍就能發起如此淩厲的反擊,措手不及之下,隻好使出渾身解數,極其狼狽地躲開了石敢當的猛擊,饒是如此他還是被對方一刀劃破了長袍。
沒等大多數人反應過來,石敢當又砍倒了一個點蒼派弟子,隨即殺入包圍他的人群中。無論從力量還是速度方麵,中劍後那一刻他的攻擊似乎都比受傷前更厲害了三分!
沒有人能想到石敢當的困獸一擊竟如此威猛,結果圍攻者頓時陣腳大亂,當場又被砍倒數條大漢。轉眼間石敢當就竄上房頂,殺到了何強身邊,兩人彼此會意的一點頭,同時向一個方向攻去,很快便突破包圍,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中。
空氣中似乎有一種奇異的血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