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義不容辭

(一)

一夜已去。

九幽堂,雅竹軒。

“請!”

赫連寒高高舉起酒杯,敬向丁秋雲。

丁秋雲連忙起身,同樣舉起酒杯,兩人一飲而盡。

赫連寒道:“昨夜多虧丁大俠等人相助,才教訓了蝙蝠山莊兩個惡人,老夫實在感激不盡!”

“赫連兄客氣了,丁某隻是做了應該做的事。”丁秋雲客套幾句,臉上掛著勉強的笑容。

昨夜一場惡戰,九幽堂死傷了三十幾個人,好歹打退了蝙蝠山莊那兩個魔頭,大家均謂之“慘勝”。

回來後稍事休息,丁秋雲便告知赫連寒有要事在身,就此告辭。赫連寒雖感意外,也隻好設宴踐行。

一名點蒼弟子也在昨晚的惡鬥中喪命,或許正因為如此,丁秋雲看上去情緒不佳,心事重重,他少不了要回去跟同門交代一番。

“可惜昨夜一時大意,讓那姓石的家夥跑了。”丁秋雲有些懊悔。

“是啊,功虧一簣!”眾人附和著,想起剛剛過去的血戰,想起那兩人鬼魅般的身手、淩厲無匹的攻擊以及隨之帶來的強大壓迫感,大家都心有餘悸。

“不過對方有一人已受了傷,想必不能遠遁,各位這幾日隻需多派人手四處查探,必能得知這兩人的下落,屆時隻需齊心協力,以九幽堂各位的實力,最終拿下這兩人,我看不難。”丁秋雲安慰大家。

赫連寒盯著丁秋雲,突然道:“丁大俠見多識廣,昨夜一戰,對方這兩人究竟是什麽武功路子,丁大俠是否窺出一二?”

丁秋雲沉吟片刻:“蝙蝠山莊的人大多出自草莽,武功來路很雜,說不上出自何門何派。不過我看那何強投擲暗器的手法,頗有大家風範,不太像是野路子出身。”

何強的暗器功夫也令赫連寒感到意外,但他關心的並不是這個,他有意無意地問:“丁大俠,你是否覺得有些奇怪?昨晚惡鬥,你本已一擊得手,按說那姓石的應該很快力盡落敗才對。可是他受了傷後似乎反而功力大增,變得更加難對付,此事有些蹊蹺。”

丁秋雲麵色複雜,勉強笑道:“不知赫連兄此言何意,依我看這是因為姓石的這廝性情凶悍,困境之下為求生存,拚死一搏罷了。”

赫連寒聽丁秋雲如此一說,便不再說話。

……

短暫的踐行酒宴很快結束,看著丁秋雲匆匆離去的背影,赫連寒不禁冷哼一聲。

他腦海裏一遍遍重演著昨晚激鬥時石敢當中劍、怒吼、爆發、突圍的情景,一種不祥的感覺掠過他的心頭。

“難道世上真有這麽巧的事?”他自言自語道。

誰也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麽。

赫連寒皺著眉頭沉思片刻,不再喝酒,徑直走入內室,來看望正臥床靜養的竹葉青。

竹葉青臉色蒼白,她讓何強飛珠擲中了後背靈台穴,受了內傷。

赫連寒問道:“你傷勢如何?”

“不礙事,過兩天就好了。”

“恐怕不能等兩天了,你現在就收拾一下東西,天黑前跟我一起動身。”

“去哪裏?”竹葉青看著心事重重的兄長,有些吃驚。

“帶上那幾個娃兒,去蒲城那邊。”

竹葉青緩緩坐了起來:“為什麽這麽著急?幹嘛不等到收拾了蝙蝠山莊那兩人再走?”

赫連寒看上去竟有些頹廢:“為兄有一種不好的感覺,這麽做是為了以防萬一。”

“有什麽不妥的,大哥你不妨明說。”

赫連寒神色很凝重:“那兩個蝙蝠山莊的人比我想象的還厲害,尤其那個姓石的,我懷疑他會一種很可怕的武功,一種江湖上絕跡很久的武功!這兩人絕不會輕易放過咱們。丁秋雲那個老狐狸,自昨晚回來後就一直心事重重的,今天這麽匆忙地走了,我看他多半也嗅出了什麽味道。他分明是想溜之大吉!”。

竹葉青不解:“咱們剛剛教訓了蝙蝠山莊這兩個家夥,打得他們狼狽而逃,大哥你是不是多慮了?”

“我也希望我是多慮了,但凡事還是小心點好,萬一誤了大事,可就追悔莫及了!”

“咱們九幽堂立威江湖十餘載,什麽時候受過這樣的氣,何況,你我的聖功都已修煉到一定境界,那兩人若真的苦苦相逼,你我施展聖功,定能將其斃之。現在就這樣走了,豈不是太窩囊了些?”

赫連寒苦笑:“大事未成之前,你我當以大局為重。隨意施展聖功,恐怕會召來更多的麻煩。”

竹葉青恨恨道:“隻是這兩個人實在太狂妄太可恨,還打傷了我,小妹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赫連寒冷哼一聲:“上善若水,強自取折。這兩人做事不留餘地,江湖遲早容不下他們。賢妹,小不忍則亂大謀,待我們大功告成後,還有什麽仇不能報,什麽恨不能消?屆時你我隻會祈盼這兩個小子還活在這個世上!”

“好吧,我聽你的。”

兩人商議已定,便差人叫來薛勁鬆。

赫連寒正色道:“我和青兒決定即刻動身去蒲城。你叫人把那幾個娃兒帶來,都給下上藥,我們一齊帶走。”

薛勁鬆愕然道:“不是說下個月去嗎,現在去豈不是早了些?”

“大敵當前,我怕夜長夢多誤了大事。”

“大哥!咱們剛剛勝了一場,我正要派人去四處搜尋那兩個家夥的下落,準備將他們碎屍萬段,這節骨眼兒你卻突然要走,那豹兒和三弟的血仇如何得報?”

赫連寒白了薛勁鬆一眼:“你以為昨晚那兩人是真的敗了?我看他們是采用以退為進的戰術罷了。”

“大哥,你昨晚一招就令姓石的那小子受了傷,為何還如此抬舉他們?現在丁秋雲雖然走了,但合你我和青妹之力,連同九幽堂上百個弟兄,難道還怕了那兩個家夥?”

赫連寒拍了拍薛勁鬆的肩膀:“賢弟,你讓仇恨衝昏了頭腦,恐怕錯判了形勢。你我都低估了蝙蝠山莊的人,我懷疑過不了幾天,即便我們不找他們,他們自己也會找上門來。為防萬一,我才如此決定,你不必多說了。”

薛勁鬆欲言又止,隻能長歎一聲.同竹葉青一樣,對於赫連寒的話他一向不敢違背。

“我們走後,你需緊閉大門,嚴加防守。盡快處理好家眷財物,然後去蒲城與我們會合!”

“呃……好吧。”

“務必不可大意!”

“是。”

交待完畢,赫連寒扶著竹葉青走出九幽堂,門外已有兩輛寬大的馬車在等候他們。幾條大漢抱著幾個孩童上了其中一輛馬車,其中便有徐家那個孩子。孩子們均昏迷不醒,顯然是被下了蒙汗藥,以防哭鬧惹人注意。

赫連寒親眼看著孩子們都被抱上了車,這才抬起頭來,看了看大門上“九幽堂”那三個大字。

他突然感到一種真切的悲涼。

他在心裏暗歎一聲,同竹葉青一起上了另一輛馬車,一聲令下,絕塵而去。

(二)

順德堂本是崇安城與天福樓齊名的酒樓,近年來隻因沒有後台,屢遭天福樓打壓,已陷入慘淡經營的境地,好歹憑著數十年的名聲和那幾個忠心耿耿的老廚師、老夥計,勉強維持著門麵。

可是這幾天,順德堂卻門庭若市,生意好得很。

因為它的主要競爭對手,有九幽堂做強勁後台的天福樓,前日被人血洗,殺得滿樓死屍,門牌上還掛了三顆血淋淋的人頭,一時無人敢近。現在人頭雖已被人收走,但天福樓已成了名副其實的鬼樓,徹底關張了。

“是兩個外地人幹的。”

“哪裏是人,分明是兩個魔頭!”

“對!是魔頭,否則連陰無極和歐陽捕頭那樣的人,怎麽也會被他們像殺雞一樣地宰了?”

“據說他們還吃人心!”

“管他是不是魔頭,他們對付的是九幽堂,我看沒什麽不好的。”

……

崇安城的街頭巷尾流傳著有關此事的各種各樣的離奇傳說,百姓們眉飛色舞地談論著這些可怕的事情,竟都有些興奮。

沒人敢管這些事,即便是官府也沒人管。據說縣太爺張大人已於出事的當天晚上,帶著他的九位妻妾,連夜逃往州府去了。

現在,這兩位傳說中的魔頭,正在順德堂最好的一間雅座裏吃酒。昨晚一場惡戰之後,處理了一番石敢當的傷口,他倆就大搖大擺地上了順德堂。

雅間是老板親自挑選的,酒菜則是順德堂最好的幾位廚師精心烹製的。其中幾道招牌菜,還是一位已經年逾七旬的退休老師傅專門掌勺的。老板還特意交待,所有的酒菜都免費!

“我早就說過,若是你石敢當沒有受傷,我何強還能和你較量較量;你一旦流了血受了傷,恐怕連聖火堂的秦護法,也要讓你三分!”何強看著石敢當笑道。

石敢當笑了笑,沒有說話。

他倆的相識,本就源自彼此之間的一場惡戰,兩人都受了傷,勝負如何他倆也沒跟別人說,結果是兩人不打不相識成了好朋友。

自那以後何強對石敢當推崇有加,一起入夥蝙蝠山莊時,他力主推舉石敢當做舵主。石敢當本來對舵主的位置毫無興趣,隻是在何強告訴他,做了舵主更有機會拜會杜七之後,他才答應下來。

畢竟,能夠拜見名滿天下的蝙蝠山莊莊主,這個他認定的當年救過自己的恩人,是他最大的心願。

“你的傷勢如何了?”何強問。

“不礙事了。”

何強看著石敢當經過包紮的左肩,心裏嘖嘖稱奇。他知道石敢當受傷後的恢複能力很強,不知是不是跟所練的那種奇異武功有關。他很好奇這種傳說中的絕技是怎麽練成的,但石敢當甚少談自己的過去,因此他也不便多問。

但他明白一點,要想練成這樣的神功,必定要嚐盡人間的極痛奇苦!

石敢當卻在琢磨別的事。

“你看昨晚那赫連寒的身手,像是哪裏出來的?”他問何強。

何強沉思道:“中原武林人士使軟鞭的本就不多,最知名的是淮南神鞭門的人,但九幽堂和神鞭門應該不是一路的。據我了解,這個赫連寒很少與人動手,成名之前做過什麽、是什麽來曆更是無人知曉,以他的身手,若是一直在中原,恐怕早就小有名氣了,而九幽堂也就是最近十年才聲名鵲起,所以我看他多半是塞外來的!”

“塞外……”石敢當念叨著這個詞,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一件很久以前聽他師父講過的事,那一刻徐家那個可憐孩子的模糊身影掠過他的心頭。

“沒有這麽巧吧?”他不禁自言自語。

“你說什麽?”何強看著沉思的石敢當。

石敢當搖搖頭:“沒什麽。我隻是覺得赫連寒的行為太過異常,寧願花那麽大的代價也不願交出那個孩子,這讓我聯想起塞外的一種絕跡已久的魔功,不過我想天下不會有這麽巧合的事。”

說到“魔功”兩字,石敢當的表情有些複雜。

何強笑道:“風塵之中本就高人輩出,你我還是不要聯想了。咱們蝙蝠山莊,像你這樣名氣不大的高手,不是也有很多嗎?究竟什麽來路,今晚你我逮住赫連寒問一問,不就什麽都知道了?”

石敢當也笑道:“說的是,今晚赫連寒就交給你了,我對付點蒼派那個劍客,此刻他們想必還在喝慶功酒呢。”

“石大哥,看來你我又要重演當初血洗山東黑虎寨那一幕了?”

“這豈不是你最喜歡的路數?”

“哈哈,屆時再請你嚐一嚐赫連寒那顆黑心泡的酒是什麽滋味。”

這是他們兩兄弟慣用的套路,敵人初嚐勝果正是麻痹大意之時,趁此機會突然殺個回馬槍,往往事半功倍。隻是,九幽堂的人固然沒想到他們這麽快就殺了回來,他們也沒想到此刻赫連寒已經倉皇逃在北上之路了。

(三)

夜已深。

星光黯淡,月亮也躲在厚厚的雲層後麵,夜風頗有些寒意。

人聲早已靜了。

薛勁鬆卻還沒睡,在獨自一人喝悶酒。

他在想他的侄兒,一想到薛人豹那高懸的頭顱和空洞的胸膛,他就悲憤不已。他覺得上天為什麽如此不公,讓他的侄兒死得如此之慘。

當然,他從來不會把這樣的遭遇和他那位寶貝侄兒曾經做過的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情聯係在一起。

他隻是想不通,為什麽赫連寒變得如此膽小,往日九幽堂的威風在這幾日之內幾乎丟盡了。

抱怨歸抱怨,掌門吩咐的話他還是得照做。所有大門都已緊閉上鎖,外麵至少有三撥九幽堂弟子在巡邏,他自己的刀此刻也正放在手邊。

他覺得這些舉措完全沒有必要,直到他突然聽到一聲慘叫。

慘叫聲來自大門圍牆附近,緊接著後院又有一聲傳來。

緊接著聽到有人怒喝一聲:“什麽人!”接著就是兵器交接的聲音,然後又聽到幾聲慘叫,最後是一聲驚呼。

“是他們!那兩個魔頭又來了!”

叫聲中充滿了驚恐和絕望,在靜謐的夜晚中聽起來尤其刺耳,幾乎所有人都聽到了這聲驚呼,於是恐懼便如瘟疫般瞬間傳遍了整個九幽堂大院,大家都感覺到自己被籠罩在死亡陰影之中。

薛勁鬆霍然起身,抄起他的刀衝出門外,立刻看見沒頭蒼蠅般的九幽堂弟子和遠處若隱若現的寒光。

看著四處爭相逃命的人們,他才明白這兩個蝙蝠山莊的人已經給他們造成了多麽大的心裏威懾。他也明白了赫連寒是多麽的有先見之明,這一刻他突然想哭,又突然想笑,因為他有一種被拋棄的感覺。

慘叫聲很快停止了,少數敢於抵抗的人在最短時間內斃命於石何兩人手下,百多人的九幽堂竟如此不堪一擊,這不僅出乎薛勁鬆的意料,也讓石何二人沒有想到。

現在兩位蝙蝠山莊的來客同時站在薛勁鬆麵前,這讓他雙腿有些發軟,他知道自己絕不是這兩個人的對手。

“怎麽就剩你一個人了?”何強冷冷地問。

薛勁鬆嘶聲道:“究竟是誰讓你們來的,我們九幽堂同你們究竟有什麽深仇大恨,你們要如此不依不饒趕盡殺絕!”

“你們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傷害趙家人,我們是來為他們討個公道的。”

薛勁鬆詫異地睜大了眼睛,難道就是那個不起眼的鄉下老頭子,請來了這兩個煞星?難道就是因為欺負了那樣弱小的一家人,就招致了九幽堂的滅門之禍?

報應,這不是報應是什麽?!

“我跟你們拚了!”薛勁鬆大喝一聲,揮刀撲上前去。到底是江湖成名人物,他總算在臨死前表現得還有些骨氣。

……

半個時辰後。

整個九幽堂除了石何二人,已沒有活人。薛勁鬆的屍體直挺挺躺在地上,他的麵龐顯得極其可怕和扭曲,因為在他臨死前,何強讓他嚐盡了人間煉獄般的苦頭。

沒有人能在何強手下熬多久,因此,他也從薛勁鬆口裏知道了一些令人意外的事情。

此刻兩人正站在雅竹軒內的一間密室裏,看著牆上的一幅畫。他們臉上絲毫沒有獲勝後的輕鬆,反倒顯得十分凝重。

這間密室屬於赫連寒,一般人絕對不允許進來。兩人搜遍了九幽堂各個角落,沒找到徐家那孩子,最後來到了這裏。

那畫上畫的是七位白衣劍客,手持長劍,將一個身材極瘦小的中年男子圍在中間。七位劍客年齡不同,身姿各異,有的負傷流血,有的狼狽倒地,臉上都帶著一種恐懼驚慌之色。反觀那男子,雖身處重圍之中,看上去卻神情倨傲氣勢淩人,明顯占據了上風。值得一提的是,這男人的一對眼睛,竟是血紅的。

整幅畫給人的感覺,有一種說不出的邪惡詭秘之意。

何強問道:“這畫裏畫的是什麽,你知道嗎?”

石敢當長出一口氣:“畫的是昔年天山七劍同血幽老怪的決死一戰!當年天山派無意中發現了血幽老怪的蹤跡,決心為武林除害,於是派出天山派掌門以下武功最高的七名劍客,圍攻血幽老怪。沒想到血幽老怪一身魔功極其厲害,血戰下來,天山七劍四死三傷,天山派也從此一蹶不振。此戰震驚了整個武林,也一直是血幽老怪一黨最引以為傲的一戰。這幅畫應該是血幽老怪的弟子所做,沒想到能在這裏看到。看來薛勁鬆沒有說謊。”

說著他歎息一聲:“沒想到真的讓我猜中了,他們真的是要用那孩子練血幽大法!”

何強皺眉道:“我聽說這血幽大法,當年號稱塞外兩大魔功之一,威力極大,卻不知道練這個要童子何用?”

“我知道。”石敢當臉上的表情很複雜,“這門魔功據說共分九層境界。前三層並不難練,但四層以上便難度陡增。江湖中人之所以稱其為魔功,不僅僅因為發功時非常邪惡恐怖,更因為這魔功到了四層以上後,無論練功還是發功,都需要食用幼年童子的大腦做為引功之物,否則無法有效!此外,據說所需的童子也要經過挑選,必須是有靈性的孩童才行。究竟什麽叫有靈性我不清楚,我隻知道徐家那個孩子必定就是這樣一個童子,難怪九幽堂的人說什麽也不交出孩子。”

何強倒吸一口冷氣:“我以為我何強已算是這世上夠狠的人了,沒想到這血幽老怪更比我狠毒百倍,竟修煉如此變態無人性的功法。不過,我聽說血幽老怪已在十七年前,被泰山三老聯合中原各大門派武林高手,殺死在大漠之中。他的魔功也隨著他的死亡而絕傳了?”

石敢當道:“血幽老怪死了,他的功法或許並沒有失傳,沒準是泰山三老或是那幾個中原高手得到了這門魔功的練法,將其帶回中原也說不定。現在看來,定有人還在練這門魔功,隻是詳情連薛勁鬆也知之不多,看來赫連寒對他也有所保留,我們隻有繼續追到蒲城抓住赫連寒這條老狐狸,一切才能真相大白!”

何強沉吟片刻,道:“你我是兄弟,你要去哪裏,哪怕是刀山火海,我何強也不會含糊半句。隻是,我們在此地已經耽擱了太久,這段時間江湖上發生了什麽事,我們半點也不知曉,也不知陳州那邊的弟兄們情況如何了?”

石敢當苦笑道:“我何嚐不惦記著弟兄們,現在江湖上的形勢隻怕比前些天更加凶險。隻是,如果現在咱們放任此事不管,那徐家的孩子豈非要落得個慘死的下場?徐家夫婦雖然與我素未謀麵,但他們為義而死,令我肅然起敬,若不能救出他們唯一的獨子,我實在於心不忍!”

“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何強無奈地笑了笑:“也罷,你若不是如此義薄雲天,我也不會認你做大哥。我何強雖殺人無數,卻從不會欺負老弱病殘,更不用說三歲的孩童。真不明白,荼毒二尺童子,這世上怎地總有如此多變態齷齪之徒!所謂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此事我聽你的,你我不妨明日就動身,待擒住赫連寒那廝,我要將他剝皮抽筋,再將他的心肝兒下酒,以祭徐家夫婦在天之靈!”

石敢當看著何強,心裏湧過一種莫名的感動,他使勁捶了一下何強:“這才是我的好兄弟!”

兩人主意已定,便回到外麵院子裏,四處一望,但見庭院深深,樓宇巍峨,這九幽堂的所在,大氣處宛如京師王宮帥府,精巧處堪比江南秀美園林,足見赫連寒等人這些年耗費了多少心血。石敢當不由歎道:“沒想到這九幽堂一個江湖幫會,竟如此豪華奢靡,這地方可比咱們陳州那個山寨像樣多了。”

何強手撫頜下短須,悠然道:“若不在這裏放一把火,實在對不住如此秀雅的景觀。”

兩人哈哈一笑,找到火把四處點著,待火勢熊熊燃起後,便拋下滿地死屍,揚長而去。

(四)

一場夜雨無聲無息而至,一直下到天明。

早晨的空氣透著一股雨後特有的清新,整個崇安城經這一場雨,似乎幹淨爽利了許多。

老趙和鳳兒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行進在青石板街上,他們還不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麽事。他們剛剛趕回崇安,走的是水路,因此比石何二人晚到了幾天。一路的盤纏都是管家老李送的。

走在街頭,兩人明顯感覺到了異樣,因為每一個見到他們的人,不管是以前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都以異乎尋常的親切態度向他倆問好,個個都像是他們多年未見的老朋友,不僅熱情洋溢滿麵笑容,有的人眼神裏甚至帶著一絲敬畏。

昨夜發生的事情已經迅速傳遍了這個小城,曾經不可一世的九幽堂一夜之間就化為灰燼,永遠消失了!人們奔走相告,絕大多數都興奮不已,這一切太不可思議了!逆來順受慣了的他們開始相信奇跡,開始相信上天終歸是有眼的!

惡人終於受到了懲處,以比大家所夢想的更痛快的方式受到了懲處!盡管這些惡人曾經是那麽的高高在上,無法無天!

很快就有人把這裏發生的事情告訴了祖孫倆,他倆當場激動地哭了出來。那塊塵封的蝙蝠令牌,竟真的給予了趙家應有的公道,對此兩人簡直不敢相信是真的。

很快,他們被一個夥計帶到了順德堂,上了三樓雅間。迎接他們的,是石敢當和何強的微笑。

若非親眼所見,不會有人相信這兩個彪悍冷酷的人能有這樣親切溫和的微笑,那笑容就像是仁厚的兄長看到了久違的妹妹。

祖孫倆遠遠就跪了下去。

除了以這種卑微的方式,他們想不出還能如何向恩人們表達自己的感謝。他倆激動不已,總算報仇了,血債血償!

同上回一樣,石敢當第一時間上前扶起老趙,又扶起鳳兒,用平靜的語氣說道:

“兩位,欺負你們的惡人,已全被我倆所殺,他們的黨羽也多半死掉了,你們死去的親人可以安息了。”

晶瑩的淚珠從鳳兒美麗的眼中滾滾落下,沾濕了她的麵紗。她看著親切的石敢當,一時哽咽難言,心裏卻是無盡的溫暖和感激。她無法想象就是眼前這個陌生人,為已然絕望的她報了仇,這個人該有多麽勇武無敵,該有多麽頂天立地,這分明就是她自小就一直愛慕崇拜的英雄好漢啊。

石敢當將祖孫倆領上酒桌,笑道:“兩位,這裏有崇安城最好的酒菜,你們盡管享用。如果有興趣,還可以讓人給你們唱幾出戲。”

祖孫倆看著滿桌豐盛的酒菜,一時手足無措,他們這輩子也沒見過這麽多山珍海味,更別說嚐過。

看著拘謹的兩人,石敢當和何強又露出了剛才那樣的微笑。看這樣的人享受美味,個中滋味已遠遠比他們自己享用美好得多。

“隻要你們願意,以後隨時可以來這裏。這兒的老板絕不會收你們一文錢。”

老趙和鳳兒互相看了看,不約而同地起身,又跪了下去。

“兩位恩公!你們的大恩大德,我們無以為報,隻求下輩子做牛做馬來報答!請恕我們厚顏無恥,我倆還有一個請求,還請恩公再幫我們一次!那徐子軒、常春娥兩位義士,為我倆之事慘死,他們的孩子依然下落不明,為此我們寢食難安。兩位神通廣大,再救救那個可憐的孩子吧!”

石何二人再次扶起祖孫倆,心中均暗歎一聲。為什麽偏偏是這樣最需要幫助的人,心裏還總是惦記著別人?

“趙老,你若是以為我們就這樣走了,未免太小看我等了。”石敢當鄭重道:“我倆在這裏等候你們,就是為了告訴二位,九幽堂的老大帶走了那個孩子,要做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我們不會對此放任不管,這就會北上蒲城追拿他們。請你們放心,很快我們就會將那個孩子安全地帶回此地。”

老趙和鳳兒聞言,感激得連連點頭稱謝。此刻他倆已經毫不懷疑這兩位恩公的能力,他們說能做到的事,就一定能做到。

隻是,這件事究竟有多困難,他們無法想得到。

他們想不到,就連石敢當與何強也沒想到……

窗外柳枝飛舞,似是起風了。遠處烏雲隱現,又要下雨了。

第二部

魔 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