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山寺雅治告訴他們，他收取了一大筆費用，幫助石川琉生將思想上傳到超級計算機編碼的“自然”之內，在那裏，他以一種全新的姿態存活著。

“也就是說，石川琉生已經脫離了肉體，成為了更高階的存在。”他這樣說。

所以，那顆子彈毀壞了他的肉體，但也僅此而已。

藤島升和三原勝美一時無法接受山寺雅治的話。畢竟如果真如他所說，石川琉生將自己的思想上傳到了數據創造的“自然”裏，那麽警方首先要麵對的問題，就變成了石川琉生到底算不算死亡。

即使他的屍體現在就躺在屍檢室裏，等著他的父親接走。

“你怎麽能說服我們相信你的話呢？”藤島升問。

山寺雅治笑笑，他指向昏黃燈光下，那張孤零零的病床：“讓琉生來說服你吧。”

他在邀請藤島升進入石川琉生的“世界”，當然，與石川琉生不同，他隻是短暫的停留。即使這樣，三原勝美也認為藤島升會一口拒絕，畢竟他似乎從未相信山寺雅治的“鬼話”。

可他猶豫了許久，還是躺在那個病**。

“我想見見他。”藤島升說。

於是三原勝美緊張地站在那裏，看著山寺雅治為藤島升連接各類的機器，最後又從冷櫃裏，拿出一根幾乎透明的絲線。

“‘仁川大廈’所使用的係統，隻是一個卑劣的仿製品，畢竟以現有的設備，要維持一座城市的運轉實在太過困難，我們不得不降低很多體驗。但這裏不同，這裏可以為你提供百分之一百的五感。就像我之前在仁川大廈說的一樣，它可以為你創造任何模樣的世界，也可以讓你以任何模樣，去感受這個世界。

“你很幸運，警官，你馬上要見到的，是新世界的模樣。”

藤島升沒有說話，頭頂昏暗的燈光讓他有些緊張，他想著如果山寺雅治沒有撒謊，那麽石川琉生躺在這張**時，該是何種的心情。三原勝美說的沒錯，那首詩裏的石川琉生不是憤怒的。

那麽他是困的惑麽？還是倦怠的。又或是……

麵對‘新生’，興奮著的。

鎮定劑開始起了作用，藤島升閉上眼，感覺靈魂飄離了肉體，他說不清這是否是幻覺。

他在彼端的世界停留了將近一個小時，回到現實後，鎮定劑殘留的藥效讓他有短暫的不適。

三原勝美收回指著山寺雅治的手槍，湊過來詢問藤島升是否見到了石川琉生。

藤島升回憶剛剛的景象，感到視線有濕潤。他擦擦眼角，猶豫了一會兒，說：“我不知道。”

離開倉庫時，已是淩晨兩點，他們帶走了山寺雅治，雖然他與石川琉生簽訂的合同可以證明他的無辜。而且，想來檢方該是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來控告他。

回程的路上，夜已太深，一路上再也沒有其他的車輛，道路在視線的盡頭向下墜於黑暗。沉默的車廂內，三原勝美恍惚覺得這是一條永遠都走不到盡頭的路。

開車藤島升忽然問：“如果石川琉生不是憤怒的呢？”

三原勝美楞了一下：“什麽？”

“如果他不是憤怒的，那他為什麽要把現場布置成那幅模樣？”

三原勝美：“我是在想，也許石川琉生並不想陷害他的父親，他隻是用這種方法吸引媒體的注意，給東京警方壓力，徹查他母親的案件。我也說不清為什麽……隻是在讀那首詩時，我覺得至少在他心底，他還是更願意相信自己的父親不是凶手，他做了這一切，隻是為得到一個他可能無法再知道的答案。”

她頓了頓，挨不住心中的好奇：“藤島前輩，你一直都沒說，在那裏，你到底見到了什麽？”

“我麽？”他透過後視鏡看向後座的山寺雅治，“我坐在一艘船上，四周隻有無盡的海洋。”

後座的山寺雅治挑了挑嘴角。

三原勝美愣了一下：“就隻有這樣？”

藤島升說：“嗯，就隻有這樣。”

三原勝美：“可他不是說，石川琉生把自己的思想上傳到了那裏了麽？這麽說，他在說謊？”

後座的山寺雅治笑著糾正：“這位警官沒說他沒見到琉生，他隻是說，他不知道。”

城市的燈火重新出現在道路的盡頭，漫天的星光隨之暗淡。

有些倦怠的藤島升似乎不願再說話，他打開電台，讓冷寂的車廂內充盈一些聲響。

音樂沉靜而舒緩，似乎是久石讓的配樂。

藤島升想起“彼端”的那片海洋，巨大的藍色陰影在他坐著的小舟底部掠過時，他記起那首他隻讀過的一遍的小詩。

我想做條鯨魚，

……

想窮極一生，

僅有一兩個知道答案的問題。

他望向遠方凸起的海麵，深藍色的陰影漸漸浮出，露出如若孤島的背脊。

在那背脊之上，尖銳的嘯聲與水柱直衝雲天，仿佛要刺破天穹。

那一刻，他明白了琉生最後的謎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