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一輛烏克蘭BTR—4輪式裝甲運兵車在內環高架路上疾馳,切割著路燈投下的一個個光暈。

裝甲車內,7名身穿純黑特種作戰服的女兵分坐在兩排座位上,她們都留著利落的齊耳短發,腰杆挺得如同尺一樣筆直,由特殊合成橡膠製成的作戰服一寸一寸地緊貼著她們的身體,那是她們的另一層皮膚——不懼高低溫和電磁輻射的皮膚,蛇形標誌就印在作戰服的右臂處……她們的魔鬼身材被這套作戰服襯托的一覽無餘,像七隻斂羽的黑天鵝。

裝備著清一色的MEMP武器,她們七個是全副武裝的Snake,是“對蛹巢滲透特種戰術小隊”中最精銳的成員。

“隊長還沒有消息嗎?”坐在座位最裏麵的一個隊員問道。

“報告副隊,剛和星港景苑的快速反應部隊確認過,沒有。”

這個坐在最裏麵的副隊長的頭發在車內LED光源的照射下泛出暗紅色,她一聽到“沒有”兩個字後,表情變得更加肅殺,把車內其它女隊員看得冷汗直冒,覺得她們這位暴躁的副隊隨時隨地都會像野火般燒起來。

所有Snake的隊員都知道她們的副隊是隊長的一條忠犬,在警官學院的時候就寸步不離地守著左勝男,所有進入離左勝男一丈之內的男人全部會被她踹個人仰馬翻。

上海戰區裏能夠有效壓製鄭珠的,除了司令陳誓輝之外,可以說就隻有左勝男。左勝男的高冷在部隊裏聞名遐邇,凍傷了很多追求者,所以得到了一個“不會融化的冰山”的稱號,而當比左勝男低一屆的鄭珠正式加入Snake的之後,被凍傷的人都以為這個新入伍的漂亮妹子肯定比左勝男這座冰山好攻略,然而最後的結局卻是被鄭珠以“精神潔癖”為由揍得各種亂飛,最後,鄭珠如願以償地得到了“永不熄滅的活火山”這個足以匹敵左勝男的外號。

其實在此之前,鄭珠一直和左勝男不對付,各種互掐,可誰也沒想到左勝男最後會把這座“活火山”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不過有些服帖得過了頭,到最後左勝男就連買內衣衛生巾這種事兒都做不了主了,鄭珠會一板一眼地為其代勞,儼然一個盡責到牙齒的貼身女管家。

“你們不會是蕾絲吧?”有夢寐思服輾轉反側卻“火山”與“冰山”俱不得者當著兩人的麵發問,結果被“火山”痛毆住院,打了將近小半年的石膏。

鄭珠不停地在看腕表,10:31,對工蜂快速反應部隊那邊的說法是左勝男進入星港景苑內部的時間是9:28分左右,時間已經過去了接近一個小時,一個小時……

勝男,你千萬別動那劑AT—SS—273啊,你應該知道在沒有緩衝劑的情況下注射那種東西會死人的啊……

鄭珠緊握座位安全扣,手背上的青筋如怒蛇般暴起。

左勝男從安全通道衝上來撞開門的一瞬間,腳下一個趔趄撲倒在7樓過道上,MEMP步槍也被摔了出去。

她的體溫幾乎被AT—SS—273榨幹,如同一堆在冬夜暴雪中逐漸湮沒的篝火,而剛剛那個撞門動作已經將她最後的一絲力氣耗盡,她的行動再也無法再跟得上意識了。

“果然還是太逞強了嗎……”左勝男想到莫妮卡的話,慘笑著低語。

她匍匐著嚐試伸手去拿回不到一丈遠的MEMP步槍,然後擊碎廊道裏的吊燈,這樣說不定還能瞞過工蜂的探測係統掙得一線生機,可她沒想到的是273號體溫抑製劑比272號的藥效要強太多,她現在幾乎連睜眼的力氣都快沒有了,更別提舉槍射擊。

“不良少女和好色小子應該已經逃出去了吧……”

左勝男蜷著身子縮在牆邊,像隻受傷的貓,而四周的工蜂振翅聲漸起直至轟鳴。

工蜂應該都被她引上來了,左勝男竭力睜眼,在7樓安全通道的方向,門被蜂擁而來的工蜂撞得四分五裂。

好冷啊.....左勝男抱緊雙臂,呼吸冗長。

蜂群在逐漸逼近,無數隻惡魔一般閃著猩紅色信號光的複眼在逼近,鋒利到可以割開鋼鐵的棘刺以及攜帶神經毒素的尾針在逼近……

死亡,猙獰地朝著左勝男走來。

然而左勝男並沒有對此感到恐懼。體溫的散失讓她的神經係統變得遲鈍到停滯的地步,從工蜂的影子在視網膜生成視覺信號再傳遞到大腦皮層高級神經中樞的這條通路如被大雪冰封,她現在隻剩下唯一感覺,那就是冷,徹骨的寒冷。

雖然是盛夏,但是她現在呼氣都有一種水蒸氣遇冷凝結成霧的感覺,真討厭這種感覺啊,就算抱緊身體也無法阻止溫度像水穿過指縫般流失……

小柏……要是小柏在的話就好了,這種情況下他會抱住的她吧……那孩子總是那麽溫柔……

左勝男忽然想起了她下車和白柏告別時候的對話——

“我學做了新菜,不是西蘭花……所以,一定要回來……”

“唔,不是西蘭花的話,那說什麽我也要回來嚐一嚐了!”

……

工蜂的軀殼遮住了左勝男頭頂上的吊燈,陰影投下,光芒黯淡。

抱歉了小柏,說好了要回去吃你做的飯的……

“砰!”

在震得人幾乎耳鳴的振翅聲中出現了一聲槍響,左勝男猛地睜眼,她分辯出那是一支手槍發出的。

隨著那聲槍響,那隻離她最近的工蜂的膜翅忽然停止了振動,緊接著便從空中懸停的狀態墜下,重重地砸在了過道上然後貼著地磚滑到了左勝男的腳邊,那兩隻猩紅色的複眼也逐漸熄滅。

數隻工蜂同時振翅的聲音幾乎能蓋過一支在耳邊吐著火舌的AK47,可卻沒能蓋住這聲槍響,它那麽清脆,簡直就像是在春天剛抽芽的枝椏上歡快鳴叫的黃鶯,左勝男想不到,這種冰冷的總是帶來不幸的死物發出的聲音原來也可以這麽悅耳,這麽動聽。

黃鶯仍然在鳴叫——砰!砰!砰!

有條不紊的手槍槍擊聲一聲接一聲地響起,子彈一顆接一顆地呼嘯而去,又有兩台工蜂被擊落。

普通手槍的威力十分有限,工蜂百分之九十五的外裝甲用手槍子彈是絕對無法貫穿的,能被普通手槍擊穿的隻有兩處,一處是膜翅的連接處,另一處則是工蜂的口器處。前者是手槍射擊訓練中的唯一目標,而後者幾乎沒有人知道——口器裝甲隻有大腳趾指甲大小,即使是在十米之內,想要擊中也隻有手槍射擊高手才辦得到,當然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工蜂隻有處在攻擊姿態的時候才會張開棘刺,暴露出口器處的裝甲,而當工蜂處在攻擊姿態的時候往往與你隻有不到1米的距離,這個距離下正常人會被工蜂高速振動的膜翅掀起的風吹得睜不開眼睛,再加上殺人機器逼近時人心底產生的不可遏止的恐懼,普通士兵是根本無法瞄準的,所以這種情況下逃跑生還的概率會比擊中口器裝甲從而摧毀工蜂高出一些。

誰……是誰……

左勝男咬著牙,用最後一點力氣來抬頭,想知道這個開槍的到底是誰。

紛飛的粉塵下,以及她快要渙散的目光裏,一個身影出現了。

白柏,穿著偏大特種作戰服的白柏站在廊道的盡頭,不斷地扣下扳機,飛出的彈殼“叮叮咚咚”地灑落在走廊地磚上,而那張一向表情貧瘠的臉上如今卻寫滿了猙獰與惶恐,這兩種表情糾纏在一起使得白柏看上去竟有些癲狂,這是她第一次看到白柏露出這種歇斯底裏的表情,即使是她將白柏從工蜂棘刺下救出來的那個時候,她也不曾見白柏露出過這種表情……就像……有什麽非常非常重要的東西將要被奪走一樣……很多年以前,她曾在另一個男人的臉上看到過,那時候伊甸和現實還沒有決裂,她還沒有擊落過工蜂,Snake對她來說還是一個神秘的存在……

該死……該死……該死……

白柏一邊扣動扳機一邊向左勝男倒地的位置移動,工蜂仍在源源不斷地湧上來,那個曾經踏著破碎垣壁一邊朝他高喊“快跑”一邊朝工蜂瘋狂扣下扳機的女強人,現在躺在冰涼的地磚上無助得就像一隻路邊瀕死的野貓。

這時候,趙誌遠和鐵柱氣喘籲籲地從他身側出現,兩把05式開始一左一右朝蜂群噴吐著火舌。

“小兄弟,電梯井已經清掃完畢,現在……”鐵柱一邊開槍一邊說。

“火力掩護我。”白柏扔下一句話就從趙誌遠兩人的身側如一支離弦之箭衝了出去。

“這小子比你有種……”趙誌遠一下子還沒反應過來。

鐵柱嗤之以鼻:“就你他娘的最沒種!”

槍聲、振翅聲、金屬碰撞聲……所有的聲音像一鍋大雜燴在左勝男的耳朵裏翻炒,這時,一個身影忽然靠了過來,當她還在努力地撐住眼皮想看清來的人是誰的時候,她整個身體一下子被人橫空抱了起來。

“……小柏,你怎麽在這……”

白柏從工蜂的棘刺下奪回了渾身冷得像塊兒冰的左勝男,正抱著她往電梯井的方向衝的時候,耳邊傳來了這個女人羸弱的低語。

“保存體力別說話,你現在很虛弱。”

又一波工蜂湧了上來,白柏為了提速,將左勝男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後托住她的雙腿向後一轉,將這種曖昧礙事的公主抱硬生生得變成了背。

從白柏身上攫取到了溫度的左勝男恢複了一些力氣,她努力抬頭,貼到白柏的耳邊呢喃地低語了一句:“扯平了……我們扯平了啊……”

白柏被這突如其來的潮濕耳語擊得心頭一顫,他張了張嘴最終卻又閉上。

才沒有扯平呢……某個很自信的女人曾經說過,要一直陪他,直到所有蛹巢全部破滅為止……

“還真是一次驚心動魄的約炮啊……”

鑽出窨井的陳梓然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旁若無人地大喊一聲,一邊大口得呼吸著夾雜著硝煙味兒的空氣,一邊看著醫務兵用擔架把還未醒來的霍華德博士抬走。

他和莫妮卡算是蠻幸運的,從安全通道一直衝到地下車庫,愣是沒遇上一台工蜂,甚至還在下水管道裏追上了正帶著已經被救出來的美國技術人員撤退的營救小隊。

莫妮卡在揮手拒絕了想要帶她去檢查的醫務人員之後,也不在意來來回回的士兵向她投來的色眯眯的目光,隻是抱著膝蓋坐在地上發著呆。

陳梓然用餘光瞄到了身旁安靜得一反常態的莫妮卡,再聯想到當時左勝男表情決絕的斷後場景,原本獲救的激動心情也一瞬間低落下來。

“不知道勝男姐……現在怎麽樣了……”陳梓然在柏油路麵上雙手枕頭,望著時不時被高射炮彈劃過的夜空喃喃自語:“勝男姐如果出事的話,白柏那家夥肯定會難過得想死吧……畢竟那家夥是個無可救藥的禦姐控啊。”

於是陳梓然在是在心中默默地假設如果左勝男真的犧牲了,該如何去安慰白柏,畢竟左勝男是為了救出他和莫妮卡,所以他還是蠻擔心白柏會因此跟他反目的。當然,那家夥的性格雖然和意氣用事完全不沾邊,但一旦涉及到左勝男的話,那可就真說不準了……

先往最嚴重的考慮——自殺?這個肯定不可能;痛哭三天三夜?也不像他的性格;絕食?自殘?毫無意義而且太low了好像他也不屑去做……唉,白柏這家夥還真的是猜不透啊……

陳梓然正認真地模擬著最壞的結局,視線中的暗紅色的天空一下子被一個身影擋住了半邊,陳梓然剛想不耐煩地開口說“別擋著老子欣賞戰爭夜景”的時候,突然瞄到了這個煞風景家夥的臉,然後那句已經到了嘴邊的話硬生生地被他咽了回去。

“老爹……哦不,陳司令!”陳梓然趕緊從睡羅漢的姿勢中恢複到正常狀態——從地上爬起來,撣掉襯衫和褲子上的灰以及稍息立正敬禮。

陳誓輝與比他高了一個頭的兒子麵對麵得站著,然後微微頷首,似乎對陳梓然的一係列表現還算滿意。

見陳誓輝要開口說些什麽,陳梓然立刻舉手搶答道:“那什麽,這次開您的車出來主要是為了給遠道而來的莫妮卡組長接風,莫妮卡小姐作為技術援助組的重要人物,生日這種事兒我們當然是不能忘的了!”

“什麽亂七八糟的……”陳誓輝皺眉。

陳梓然傻眼了:“額……不是要問這個麽……”

“擅自開一號車的事兒回頭再跟你算,我現在需要你告訴我,見到勝男了麽?”

“這個嘛……勝男姐她……”陳梓然撓著頭支支吾吾起來。

“見到了。”一直坐在地上發著呆的莫妮卡忽然出聲,但眼神仍然呆滯。

“這位……就是莫妮卡博士嗎?”陳誓輝越過陳梓然,向著坐在地上化著煙熏妝的金發碧眼的外國女生發問。他之前隻見過莫妮卡的證件照,但沒有想到這個麻省理工的天才竟然這麽年輕,打扮得也如此不羈,所以在說稱謂的時候卡了殼。

“司令官大人,雖然不太符合一般的博士形象,但她確實是……”

陳誓輝瞪了一眼插嘴的陳梓然,然後微微俯身敬了個軍禮:“你好,我是上海戰區司令,陳誓輝,我代表……”

“司令……你是司令?”陳誓輝的自我介紹還沒結束,莫妮卡就一下子衝了上來,然後死死地攥住了他的衣領聲嘶力竭道:“救人!去救人呐!把你們的部隊全派下去啊!”

跟在陳誓輝身後的軍官和士兵都被這種失態的舉動驚到了,幾個全副武裝的衛兵立刻上前想要拖開這個看似已經失去理智的少女,但被陳誓輝揮手攔住了。

“是勝男救你們出來的是麽?”陳誓輝沒做出任何想要掙脫這種無理舉動的動作,隻是沉著聲發問。

“是……是啊……又是這樣……又是這樣……又是為了救我……”

這個中文說得很溜的外國金發太妹情緒一下子又低落下去,她攥住衣領的手無力地垂了下來,緊接著奪眶而出的眼淚混著煙熏妝從臉頰上無聲地滑落,在她白皙的臉上留下兩道黑色的線條。

“為什麽總是這樣啊……”

“勝男她……”聽到這些,陳誓輝也僵住了,顫著聲沒往下問。

“不用哭啦小姑娘,她沒事了!”

正當所有人都在慢慢地陷入到悲痛情緒當中的時候,郭垚很欠的語氣從眾人身後傳來。

“那個大姐姐沒事,和滲透救援小隊的通訊已經恢複了,她已經被營救小隊找到,正在被救回的途中呢。”郭垚似乎對莫妮卡很感興趣,走上來拍了拍她的腦袋,他那種中年蘿莉控的語調遭到了不少在場年輕士兵的鄙夷。

“真的麽!”莫妮卡的眼神裏一下子恢複了神采,竟然忘了甩開這個邋遢大叔放在她頭頂上的手。

“他們到哪兒了?”陳誓輝問。

郭垚捏了捏下巴:“按照他們的速度,現在應該在電梯井吧。”

“那我們可以開始滅蟲了。”陳誓輝轉身望向星港景苑的方向,神色肅然:“通知林楠峰,讓部隊立即開火,一隻工蜂也別給我漏掉!”

“哦對了!”郭垚一拍腦袋:“鄭珠她們也到了,說Snake很樂意配合對工蜂快速反應部隊的除蟲工作。”

“哦?那丫頭什麽時候說話這麽客氣了?”陳誓輝一臉的不可思議。

“額……她的原話是老娘現在要去幹掉那些混賬工蜂,敢攔我連你們部隊的指揮車一起炸了…….”郭垚作深思狀,然後又點了點頭:“嗯,她當時就是這麽說的。”

電梯井內,三道自動伸縮繩索垂懸而下,背著趙誌遠、鐵柱,還有背著左勝男的白柏從繩索上急速下滑,緊隨他們的是一湧而下的工蜂,它們振翅的“嗡嗡”的聲在漆黑的甬道裏回響著,忽近忽遠,猩紅色的信號燈在漆黑的甬道裏像是燃燒著的惡魔之眼,而且這些眼睛和他們的距離正在快速縮小,連同死亡。

趙誌遠和鐵柱在下滑的同時仍然在瘋狂地朝上方傾斜著子彈,已經打空了兩個彈夾。

“媽的,好像跟指揮部說已經救出左長官說得太早了啊……”趙誌遠邊開槍邊飆髒話。

鐵柱的食指仿佛已經粘在了扳機上:“奶奶個熊,大話都他娘說出去了,救不出來真就沒臉繼續在快速反應部隊混了啊!”

“現在已經不是救得出救不出的問題,咱們說不定都要跪在這兒了……”

“能幫我背一下嗎?”一直沉默的白柏突然開口。

正待開罵的鐵柱忽然被白柏叫住,雖然不知道他要幹什麽,但在上來營救左勝男的過程中好幾次見識到了這個年輕人過人的槍法和膽識,他知道這個年輕人肯定不是什麽中校,但不知道為什麽,這個有些瘦弱的年輕人給人一種非常靠得住的感覺,於是他愣了一秒之後就答應了。

“喂,小兄弟你……你這是要幹什麽?”看到白柏在解繩索的安全扣,剛把左勝男背到身後的鐵柱嚇了一跳。

“電梯井的的橫截麵積隻容得下一隻工蜂,隻要限製住最前麵工蜂的活動,就可以阻礙後麵工蜂的進攻。”白柏繼續道:“自動伸縮繩索的強度雖然抵擋不住工蜂的衝擊,但會擾亂工蜂的飛行軌跡,這麽狹窄的空間裏,如果第一台工蜂被繩索牽絆,即使是短暫的減速,也會對它後麵工蜂的飛行產生致命的影響,就和多米諾骨牌一樣。”

“你難道是要……”

“我會把繩索的安全扣係到對麵的導軌支架上。”白柏語速平穩,把鐵柱聽得一愣一愣的。

“喂,你確定麽?”

這個距離要是沒有在跳過去的瞬間係上的話,連逃的時間都沒有,工蜂的棘刺會第一時間將他切碎……趙誌遠掃了一眼,並估算了一下對麵導軌支架的距離,心裏有些發毛。

白柏神色平靜:“隻能試試了。”

“那讓我來吧,你……喂喂!”

趙誌遠剛想把這個堵上他們性命的任務往自己身上攬,卻沒想道白柏拽著已被解下來的安全扣直接從他的身邊躍了出去。

“鐵柱,等降到2樓的時候我也會解除安全扣!你一落地就帶著左長官往地下車庫撤!”趙誌遠吼道:“這年頭孩子都這麽拚,我們也不能慫啊!”

“奶奶個熊,說慫的時候別他娘的老把我跟你扯在一起啊!”鐵柱吼道。

“你管我啊!”

“鐺!”

一聲清脆的金屬碰撞聲傳來,趙誌遠和鐵柱對望一眼,知道白柏已經成功。

“保護好左長官!”趙誌遠一甩手扔掉了05式自動步槍,然後從鐵柱身邊躍出。

“別死了啊,白癡!”鐵柱吼完從繩索上滑下,然後背著左勝男開始向地下車庫撒腿狂奔。

白柏將繩索係上之後,立即雙足發力往鐵柱那條繩索上跳,他的雙腳剛離開導軌支架,那隻衝在最前麵的工蜂就一頭撞到了白柏的收縮繩索上。

上海戰區配置的伸縮繩索靜態承重大約1噸,但工蜂的衝擊力可以在瞬間達到3萬牛,折合成質量單位就是3噸,所以白柏的繩索幾乎是刹那間就被最前麵的那隻工蜂拉扯斷,而這隻工蜂的飛行速度似乎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

“是沒有把工蜂本身的重力加速度計算進去麽……”白柏看著頭頂那隻離自己不到半米的工蜂,雙手完全從繩索上脫離開來,將摩擦減到最小來保證自己的最大下墜速度,但工蜂與他之間的距離仍然在急速縮小,他甚至能看到工蜂被複眼信號光源染成猩紅色的棘刺……照這樣下去還沒落地,他的腦袋就會被這隻工蜂的棘刺貫穿。

果然學院搞得那些對工蜂作戰演習和實戰相差太多了啊……

其實白柏在從郭垚手中接過那柄92式的時候就已經有了死的覺悟,在來的路上,根據郭垚給他看得的星港景苑公寓樓的3維立體圖,他將所有可能的突**況都在腦子裏羅列了一遍,包括每種突**況的應對措施……未雨綢繆,規避風險,這都是他從小就養成的習慣,在小學的時候,一到班級組織校外活動,班主任就會點名讓他來做活動策劃,因為他做的活動策劃總是麵麵俱到,且條理清晰,所有可能發生的意外情況都被他在小本子上羅列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總是能讓老師們省很多心。

可有一點他早該明白的,那就是突發狀況是絕對無法靠所謂的應急預案被完全規避掉的……以為在學院裏的那些完美理論可以在實戰中被百分百地發揮出來,他還是對自己過於自信了。

工蜂們似乎發現了近在咫尺的獵物,它們的複眼紅外探測裝置偵測到了白柏,活躍的人類熱輻射信號正在激活它們係統中的攻擊程序,而攻擊程序的激活也使得它們的振翅頻率疾速提高,六隻足上吹毛立斷的棘刺悉數張開。

工蜂金屬裝甲的寒意被膜翅掀出的風裹挾著刮在白柏的臉上,白柏現在甚至不需要伸直手臂就能觸碰到離他最近的那隻工蜂的棘刺。也許這是宿命吧,無論那個女人當時如何拚命的扣扳機,即使時過境遷,比特人的地盤如何減小,解放陣線變得如何強大,他最終還是會被工蜂的棘刺貫穿,就和他的父母一樣……白柏仰頭,看著那僅一拳之隔的棘刺,忽然平靜了下來。

命吧……

然而就在他剛認命之際,那根在他想象中會刺穿他顱骨的棘刺和他的距離一下子又被拉遠了。

“喂,兄弟你超速了,快踩刹車啊!”

趙誌遠的喊聲從下麵傳來,一副駕校教練的口氣把白柏從宿命論的臆想中喚醒。

意識到快跌落的白柏趕緊像考拉一樣,將雙手雙腿當做“刹車杆”,死死地攥住那根繩索,然後一陣劇烈的灼痛感從掌心和小腿內側傳來——在極快的下落速度下,繩索幾乎將他掌心和小腿內側的表皮全部磨光。

“你的法子奏效了。”白柏剛從繩索上跳下來,趙誌遠就笑嘻嘻地走上來,食指朝上戳了戳。

白柏向上望去,飛在最前麵的那隻工蜂連續被兩根繩索牽絆,飛行受阻最終被後麵蜂擁而來的其它工蜂撞上,然後在狹小的空間裏攪成了一團。

“兩條伸縮繩索就幹掉了一隊工蜂,看來我們對付工蜂的成本又可以減少了。”趙誌遠掃了一眼白柏鮮血淋漓的雙手,聳了聳肩幽默了一下。

“快走快走,這坨工蜂砸下來一樣會死人的!”看到攪在一起的工蜂像團大鐵塊兒一樣從電梯井裏急速向下墜,趙誌遠拉著白柏就往外跑。

“勝男姐呢?”跟在趙誌遠身後的白柏問道。

“放心,鐵柱背著呢,他們應該已經到地下車庫的撤離點了!”

趙誌遠頭都沒回,隻是抬手身後的白柏做了一個“OK”的手勢,可這個手勢並沒有維持太長時間——應該是指揮部來了什麽新指令了吧,跟在後麵的白柏看到趙誌遠將做“OK”的手指摁在了他右耳的無線電耳機上。

“是!是!我們已經脫離電梯井,現在已經撤到了地下車庫,是的,我們一共4人,除了我們之外,所有援救以及被援救人員均已安全撤退,是,長官,是……還有,長官,左長官因不明原因陷入昏迷,請指揮部立即聯係醫療救助,是的,是的……”

“什麽?您說外圍的工蜂已經開始向樓內滲透?”

趙誌遠剛高聲反問了一句,劇烈的樓體震動就伴隨著一聲巨響從樓上傳來,他和白柏一個趔趄差點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強震搞得失去平衡。

“媽的,果然裏麵混了爆破型工蜂!”趙誌遠咬牙切齒的爆了粗口。

“用爆破工蜂摧毀一切,這是蜂群強奪作戰失敗的最後保險,2048年3月15日,東京的‘血色櫻花祭’事件;4月1日,洛杉磯的‘死亡愚人節’事件;11月22日,德國的‘悲傷的狂歡’事件……”白柏頓了頓緩了口氣,將與“伊甸”的戰爭史婉婉道來:“營救人員和被營救的科學家近九成被炸死,重傷者不計其數。”

“我說,現在不是引據史實的時候吧!”

白柏列舉的一係列爆炸事件讓趙誌遠聽得頭皮發麻,在陣陣的爆炸聲中,兩人終於衝到了二層地下車庫,並看到了背著左勝男的鐵柱。

“鐵柱!”趙誌遠遠遠地吆喝了一聲,可跑了兩步後忽然發覺背後一涼,他一回頭,發現白柏並沒有跟上來,而是站在離他約5米處的地方,頷首微抬像是聽到了什麽東西,突然衝向了他們左手邊停著的那排車。

“喂!你幹嘛……”

“你先走,我馬上就來!”麵對他的疑問,這位支援小哥似乎並沒打算為他的行為解釋什麽。

“比我還亂來的主兒啊……”

盡管在那口黑咕隆咚的電梯井裏和工蜂來了一場生死時速,但不得不說,滲透救援小隊的最後三人以及一直亂來的編外救援成員白柏,在最後向地下車庫撤退的過程還是蠻順利的,起碼趙誌遠是這麽認為的,可是這個想法在下一秒就被終結了。

“轟!”

一聲巨響幾乎將趙誌遠的耳膜震裂,而在這聲爆炸聲響起的刹那裏,二層地下車庫頂部的水泥牆被劇烈的爆炸衝擊波轟成齏粉,簌簌而落的碎石和粉塵隔斷了他和白柏之間的路。

“咳咳……”趙誌遠咳嗽幾聲,剛伸手揮散飄在臉邊的粉塵,就看到了工蜂源源不斷地從被爆破型工蜂炸出的缺口處湧下。

“沒事吧?”鐵柱從身後扶起趙誌遠,壓低嗓門兒道。

“沒事……”趙誌遠踉踉蹌蹌地站起來,兩隻耳朵都在耳鳴,他抬起胳膊護住口鼻:“那個小哥……”

“走吧。”鐵柱朝粉塵中的蜂群默默地望了一眼,隻說了兩個字。

趙誌遠沉默了,鐵柱以前是消防員出身,他的性格是但凡有一絲可能營救的希望他都會不顧一切地去救,可現在的情形下,他也選擇了放棄。

蜂群中的爆破型工蜂隨時都會引爆,在這裏多耽擱一秒就多一分死亡的危險,他們耗不起,冷靜下來的趙誌遠也沉聲道:“走……”

趙誌遠和背著左勝男的鐵柱踮起腳尖,小心翼翼地向後退去,借著粉塵的掩護,他們終於退回了撤離點,而在趙誌遠後腳踏到管道裏的下一秒,地下車庫裏的爆炸接連地響起,不斷轟擊著他們脆弱的聽覺神經,爆炸衝擊波裹挾著大量粉塵從炸開的牆體缺口吹了進來,像滿是硝煙味兒的飛雪。

“操!操!操!”趙誌遠忽然發狂地錘著身後的水泥管道,但是被鐵柱從旁按住。

“咱這兒還有個需要急救的病號呢,走吧……”鐵柱側臉瞅了瞅把下巴擱在他肩頭的左勝男,他覺得他現在背著的是一個人形的冰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