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冰絲
1、 那一麵牆上掛了好多張顯示屏。屏幕大小不一。上麵顯示的都是一篇篇論文:諸如《神經細胞生物電數字化擬論》,《K離子外流作用機理》,《神經網絡的擬態化評估》等等等等,很多都是交叉學科的論文,遊走在生物學與計算機科學之間。
羅斐盯著屏幕已盯了很久。
這些東西太超出她的專業,她雖然很努力地看著,依舊滿頭霧水。
這是一間“安全屋”——那天她向馬豐發出了報警信號後,馬豐立即趕來,把她帶到了這裏。
一路上,馬豐隻簡短地問了聲:“誰?”
羅斐知道是問她要抓她的是誰。她苦笑了下。
她自己心裏有個懷疑,懷疑剛才那些找璩玲和自己的人該不是浮氏的人——光天化日之下,他們一個外資企業,應該還沒這麽膽大。
她隱隱猜測:是不是跟自己哥哥手下的那批人有關。
羅斐的哥哥在秘密部門工作,羅斐知道他們的權力有多大。如果真如她所料,那這件事,真是鬧大了。
2、 如今她藏身的地方是一個平常不過的小區。
在過千萬人口的大城市裏,躲在這兒怎麽都不會被人發現吧?據馬豐說,房子戶主登記的還是他繼母妹妹的名字。他說準備這麽個屋子,連他自己都覺得有點杞人憂天,沒想——“你終於還是出事了。”
接下來,他剝離了羅斐隨身帶的所有電子設備。
這兩天,羅斐一直在檢索著與浮氏有關的神經科學方麵的論文。她越看越是心驚。心裏已經隱隱有了個猜想。
這時馬豐走了進來,順便給羅斐帶了一碗雲吞麵。
他眼睛向屏幕上掃了一眼:“你終於開始懷疑自己的神經有問題了?我以為你會一直裝著不知道呢。”
羅斐搖搖頭:“少扯談!你總算來了。這裏有好多東西我看不懂。來,工科男,我挑出來幾篇最關鍵的,你幫我看看,看能總結出來點兒什麽不?”
馬豐沒拒絕,衝羅斐說了聲:“你吃飯,我就看。”
羅斐這次難得的乖,依言去吃那碗便當。她隻看到馬豐的眼飛快地在屏幕上掃過,隻見他的表情越來越凝重,不時把鼠標倒滾回去細讀。
羅斐三口兩口地把那碗雲吞麵扒拉完,望著馬豐問:“你看出了什麽門道了?”
馬豐搖搖頭:“神經生物學我不懂。”
羅斐不由一陣失望。
卻見馬豐出了會兒神,喃喃著:“如果我猜的不錯,這些論文分明隱隱都指向一個路徑……”
羅斐認真地盯著他的嘴,想知道他跟自己猜測得是否一樣。
卻見馬豐掙紮了下,輕聲地吐出了兩個字:
永生……
3、 羅斐用手扶了扶自己的腦門兒。
“看來我沒有瘋,起碼不是我一個人瘋。要麽是你我都瘋了,要麽就是,浮氏背後的那個林老頭子,他是真的瘋了!”
“你不號稱IT界的大拿嗎?那你跟我解釋解釋,就當我是個傻瓜一樣,用最淺顯的話跟我解釋下,那個冰絲試驗室究竟是做什麽的?”
馬豐歎了口氣,故作輕鬆地說:“沒準兒,它隻是一個搬家機構。”
羅斐的眼裏冒出怒氣。
卻見馬豐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慢慢說道:“它存在的意義可能就是,他們想把這裏的東西……”
拍了拍電腦:“……搬到這裏。”
“也許他們真的做到了。據你所講的,那個什麽璩玲說的話,如果她沒撒謊,那他們就是真的做到了。”
“照她所說,冰絲可以連入神經,通過神經細胞的生物電,直接接入計算機。而她相識的那個姘頭就是做計算機內部環境維護的。”
“這兩天我其實也沒有閑著,幫你查了查浮氏創投控股企業的采購記錄。你知道,出貨量大的話,總有蛛絲馬跡可尋的。他們做為一個風投企業,令人意外的是,他們采購了大量的硬件,且都是服務器。而這些服務器被布置得遍布全球,從聖加內爾到西伯利亞,到處都有他們的數據中心。”
“林老爺子今年多大了?八十六?八十七?可能他靜極思動,認真想搬上一次家了。”
“而這次搬家,他不會再回來。因為在那裏,他將獲得永生。”
這時,門外忽響起敲門聲。
羅斐與馬豐一時四目對望。
這個地址,除了他們倆兒以外,沒有任何人知道。
默然了下,馬豐才揚聲問:“誰?”
“快遞!”
兩人又不由對視了一眼。
馬豐猶豫了下,還是開了門,他做手勢讓羅斐躲入臥房。不一會兒他已簽了字,關上門,轉身回來。
羅斐急著問:“誰寄的?是什麽東西?”
馬豐搖搖頭,露出一臉困惑的神情:“刑天。”
4、 包裹上的署名果然是刑天。
拆開快遞外麵的紙盒包裝,剝除掉裏麵的那層泡沫,裏麵居然又是個紙盒。一直剝了好幾層,才露出最裏麵那個鋁製的金屬盒子來。
馬豐輕輕打開盒蓋,發現裏麵什麽都沒有,隻是感覺溫度很低。
他看著那個空****的盒子很是困惑。開始試圖研究那個盒子,猜想秘密是不是就是這個盒子本身。
羅斐卻攔住了他。
“我有一個不靠譜的想法。”
她指了指那盒子說。
“咱們得仔細看。我懷疑,這裏麵並不是一無所有。它裝的,可能就是冰絲。據璩玲說,那東西幾乎就看不見。而刑天所擁有的,說不定比浮氏所擁有的,更高級一些。”
馬豐本要摸向盒內的手縮回來了。
他皺著眉頭說:“這事兒你真的相信?那東西會真的會存在?我隻知道一些粗淺的神經細胞生物電知識。它好像有兩個電位:在靜息電位時,K離子外流;在動作電位時,Na離子外流;這會造成細胞膜內外的電性不同,於是產生電流,那就是生物電。是人體內神經傳輸的一種感知手段。可這門學問太複雜,要剖析它,並把它數字化,那除非是有了非常重大的突破。我不相信真有人在暗中完成了這種突破。如果真作到了,那他為什麽不公布出來?這研究,隻要證實的話,想拿什麽獎我看都拿得到的。”
羅斐搖搖頭:“如果是純私人機構資助的研究項目呢?科學家就不具備將它公布的權利。何況,如果是真的,那麽,他們想要的當然不是一個隨便什麽獎,他們可以擁有一整個世界。”
馬豐搖了搖頭:“如果浮氏真的做到了不隻能捕捉這種微弱的電流,還能把它傳導、對接,直接用冰絲做為載體把它無縫轉接入電腦,那接口是怎麽完成的?這生物電又是如何數字化的?變成計算機可以識別的信號,甚至複製整個人腦運作的機理,直接在芯片內部完成意識的轉嫁——這不是簡單的生物學,也不是單屬於IT範疇,這關係到哲學,甚至嚴重幹犯了科學倫理。”
羅斐搖搖頭。
“問題不是他們怎麽做到的。而是、刑天寄這個來究竟是想告訴我們什麽。我相信,他寄出這麽珍貴的東西,一定有他的道理。”
說著,她把手伸向那個鋁製的金屬盒。
馬豐想阻止她,可被她的目光擋住了。
他心裏歎了口氣。
從小時起,他就沒有一次成功阻止過她的胡鬧。最後的結果總不過是:有坑大家一起跳。
5、 羅斐的手伸向盒內,突然就有幾絲寒意浸入了肌膚,感覺像幾根細細的絲活生生地鑽進了自己的皮膚裏。
她衝馬豐笑了笑:“有點兒涼。”
她自己都沒感覺到,可馬豐望著她,突然感到一陣恐懼:因為那個笑忽然停住,像笑了一半就僵在了那裏,像:笑還在,可笑後麵的人沒了。
卻聽羅斐小聲地說了句:“不對!”
他伸手猛抓向她。
隻聽羅斐喃喃了句:“我感覺,自己正在關閉。”
這是一句很特別的陳述,可馬豐瞬間懂了。
他已分明感覺到,羅斐對外界的知覺正在喪失。他上前一把扶住她,見她已說不出話來,而雙眼還在盯著自己,直到她的瞳孔都開始慢慢渙散。
她是正在……自我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