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仗著司令的威風,郭垚的鈴木SUZUKI進入星港景苑的軍事封鎖區之後一路暢行無阻。

當那些士兵們先看到郭垚那身皮衣皮褲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掏槍,而當他們再往後看看到了陳誓輝那四顆金星的肩章之後,迅速地更正了他們的第一反應——馬上立正敬禮高喊“首長好“”首長辛苦了”。

“你覺得他們喊你首長,是因為看到了你的臉還是看到了你的肩章?”郭垚笑道。

陳誓輝一挑眉:“怎麽,要不把肩章借你戴兩天給你過過癮?”

“還是算了吧,我還是比較適合當狗腿子。”郭垚笑著拒絕了這個危險的好意:“汪汪!”

“滾!”

陳誓輝看著不遠處劃亮夜幕的炮彈,眉頭重新皺了起來。

當後石油時代還沒有來臨,資源金融危機還未到來,全球資本聯合體GCU還沒有成立,這片大地上還沒有蛹巢聳立的時候,那時候他還是一名聯合國維和部隊的隊員,他的任務是頭戴印有UN字樣的藍盔,和同樣裝束的士兵們常年駐紮在衝突雙方的分界線上監督雙方停火與撤軍,那些造成千萬人死傷的衝突的起因形形色色,資源、信仰或種族……然而那個時候,世界還擁有著理性,哪裏有衝突,哪裏就伴隨著調停,雖然很艱難,但每一方都努力地為和平做著努力……然而這一次,一切都變了,後石油時代的來臨,資源轉型失敗帶來的金融危機,危機中全球資本聯合體GCU成立,再接著就是蛹巢的建造,數字化的理想國“伊甸”被建立,人類向電子世界開始大遷徙,資源、信仰、種族……一切都在潛移默化地崩壞著,終於,生物人與比特人迎來了宿命般的對立,戰爭爆發了。

“伊甸人,他們已經成了不老不死的存在,還要這個殘破不堪的現實幹什麽?”陳誓輝望著天空中那片被戰火灼燒著的雲輕輕道。

“喂喂,首長,請注意你的措辭,是比特人。”郭垚糾正道:“剛開戰那會兒你要是在大街上說‘伊甸人’被聽到,可是會被冠上‘美化侵略者’的帽子然後被HLUF輿論課的人抓走。”

“可是啊,伊甸人這三個字確實太美好了,也難怪它們要這麽自稱,那是天選之民的驕傲,光聽到這三個字我就覺得是上帝要接我上天堂了,普通民眾聽了恐怕都會沒了反抗意誌了吧,和伊甸人開戰,那不就是和上帝開戰麽,人類和上帝開戰,嗬嗬,那怎麽可能會贏呢?”

“首長,我覺得您可以把對這場戰爭的感悟留到我們打敗比特人之後你寫的回憶錄裏,如果到時候你覺得你文筆上不了台麵的話,我在成都堡壘認識個女作家,以前專門給動物保護協會撰稿,還獲得過諾貝爾文學獎提名,她可以替你捉刀。”郭垚輕鬆車把手,油門大減,這輛鈴木SUZUKI緩緩地停在了由東風解放D860重卡改造的戰術指揮車前麵。

郭垚抬手指了指指揮車前那一群穿著製式軍裝朝他們敬禮的人,其中為首的那個簡章上是黑底雙星:“不過呢,你現在的任務是領導你的馬仔們,用炮彈把這些滲透進來的蟲子送回老家。”

陳誓輝和林楠峰隔著三維投影儀麵對麵站著,眉頭緊鎖,而郭垚則笑嘻嘻地到處散煙,直到指揮車內每一個參謀的指縫裏都夾了一根。

“這麽說,左勝男已經帶隊下去了是麽?”陳誓輝雙手抱胸,盯著三維投影台上那條交織著的藍黃線條。

“是的,但是我不能理解,她為什麽非要一個人上樓執行救援任務,而讓我們的人留在地下停車場待命……”林楠峰攤開雙手說:“難道……Snake部隊……”

當林楠峰提到“Snake”的時候,陳誓輝忽然眼神一凜,林楠峰立刻意識到了什麽,將後麵的話咽回了肚子裏。

“她這麽做有她的道理,就像勝男臨走之前說的,我們現在能做的隻有完善防空網和EMP電磁封鎖……然後等她的消息。”

“不過左少校確實給我上了一課,說實話,利用地下管道和爆破進入公寓樓內,我是真的沒想到……”林楠峰苦笑著搖頭:“厲害的女人啊。”

陳誓輝聽了一笑:“你想不到很正常,你參軍之後就一直呆在北京集團軍,接受的戰鬥都是常規的陸地戰,勝男跟你不一樣,她以前是SWAT,這種非常規的城市作戰思想她早就爛熟於心了。”

郭垚找了個拐角一倚,用打火機點燃叼在嘴上的香煙,然後甩上火機蓋:“我猜林旅長和她相處得一定很愉快吧?”

林楠峰皺了皺眉頭,他不知道郭垚是什麽身份,但就衝郭垚那身充滿嬉皮士風格的皮衣,林楠峰就對這個男人沒什麽好感,要不有陳誓輝罩著他,林楠峰早就叫人把他轟出去了。

“楠峰,你知道勝男在我們指揮部裏的外號是什麽嗎?”陳誓輝突然笑道。

林楠峰一愣:“什麽?”

“鬥牛士。”

“這是什麽意思……”

“就是專治各種不服。”郭垚走過來友善地為林楠峰解了惑。

“報告!”一個士兵忽然在門外高喊。

“進來!”

門被打開,一個士兵朝陳誓輝他們敬了一個禮:“報告各位首長,我們在附近抓到了一個可疑分子!”

“這種事兒交給警衛班處理就行了!”

“但是……我們在他身上還搜出了一把手槍!”士兵又補充了一句。

“什麽?”林楠峰眉頭一皺。

大作戰之後,槍火管製異常的嚴格,而現在一個人不僅混進了軍事封鎖線之內,而且還有一把手槍,這個問題可就嚴重多了,這個人已經不能冠之“可疑”,而應該冠之“危險”了。

陳誓輝一揮手:“把人帶過來!”

“是!”

“首長,你猜猜會不會是個‘審判黨’。”郭垚一臉不懷好意地靠近陳誓輝,在他耳邊悄悄道。

陳誓輝臉板得死死的沒說話。

上海如果真的出現了審判黨,那麽不僅集團軍的處境危險,還滯留在上海的十幾萬民眾也會一同陷入危險的境地。

他正思忖著,兩個士兵將那個危險分子被帶到了眾人眼前。

郭垚手夾香煙看了危險分子一眼,愣了一下,但緊接著就笑了。

“首長,就是他,我們問他問什麽也不說。”其中一個士兵敬了個禮。

“這不是個孩子麽?”

陳誓輝上下打量著這個穿著短褲和T恤的“危險分子”,“危險分子”的T恤上是一隻正在朝他瞪眼的HIPANDA,而這個“危險分子”神色平靜,很配合地將雙手別在背後讓另一個士兵用手摁著。

“說吧,你是什麽……”

林楠峰剛想開口審兩句,發現那個穿著嬉皮士風的男人在眾目睽睽之下突然從跳下車子,走到“危險分子”身旁,撥開兩邊的士兵,然後俯身摟住了這個“危險分子”的脖子,就像是兩個多年未見老朋友的重逢,而這個被摟住的“危險分子”的表情依然像是塊大理石雕般沒有一絲變化。

“郭垚,你搞什麽鬼?”陳誓輝皺眉道。

“咳咳!我來向大家介紹一下。”郭垚拍了拍“危險分子”的肩:“‘對蛹巢軍事學院’的高材生兼左勝男少校的同居小密友,白柏同學!來,向大家打個招呼,嗨!”

白柏在這個男人的胳膊下微微皺了一下眉,他並不喜歡這個所謂的“同居小密友”稱呼。

“原來你就是白柏啊,是跟勝男一起來的麽?”陳誓輝一揮手,示意押送的士兵退下。

白柏點了點頭,然後抬手朝陳誓輝行了一個軍禮:“陳司令好。”

“原來已經認出我了啊。”

“金邊四星。”白柏頓了頓,神色平靜地說:“亞洲戰區唯一的四星上將,普通的上將的肩章隻有三星,為了表彰您在大作戰中作出的傑出貢獻,委員會特意為您頒發了四星上將的榮譽肩章,也就是說,整個亞洲,隻有您才佩戴著四星金色肩章。”

“唉,說到底,還是因為看到了肩章才認出你的。”郭垚朝陳誓輝一攤手:“承認你是大眾臉這個事實吧。”

陳誓輝沒搭理郭垚的嘲諷,繼續問道:“小柏,你這支手槍是哪裏來的?”

“92式,54式的替代品,有5.8毫米和9毫米兩種口徑……嗯,這款應該是9毫米款的。”郭垚低頭把玩著剛剛從押送士兵那兒拿來的手槍,瞅了一眼槍口,然後將槍在食指上繞了兩圈後迅速上膛,冷不丁地朝7號樓的方向扣下了扳機。

“砰!”地一聲響聲劃過眾人耳畔。林楠峰和他身後一眾參謀神色不變,似乎已經開始習慣了這個給司令開摩托的神經病。

“懷念啊,我當年送給勝男的生日禮物,款式老了點兒,但手感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啊,我拿回去幫你做個保養……”

郭垚朝陳誓輝眨了一下眼,剛要順理成章地將這把槍塞進腰間,一直沉默的白柏突然伸手拽住了郭垚的胳膊。

被白柏突然拽住,郭垚塞搶的動作被迫中止。

在場的所有人包括陳誓輝的神情都因為這一幕陡然一變。

神色不同的隻有郭垚,他嘴角上揚,然後轉頭看著白柏說道:“優等生,你這個動作很不明智呦。”

“勝男姐……在哪兒?”白柏忽然抬頭。

不知為何,當麵對麵和白柏距離最近的陳誓輝看到這個他的眼神時,突然生出一種莫名地壓迫感,對方明明隻是個19歲的男孩,這個年紀的孩子眼神中應該是一些開滿鮮花的溫馨小花園,但眼前這個男孩的眼神中卻是一片寂寥的刮著野風的荒野,站在那片荒野上,砂石乘著風滑過臉頰讓皮膚隱隱作痛。

郭垚發現場麵有些僵,於是攬住白柏的肩膀半開玩笑道:“你英勇的勝男姐帶領著一隊精銳進去虐工蜂了!”

陳誓輝也回過神來,微笑道:“勝男進去救人了,有一隊快速反應部隊的精銳跟著她,以你勝男姐的能力,肯定很快就能搞定的。”

說完,郭垚又輕輕地拍了拍白柏的肩膀安慰道:“放心,你親愛的勝男姐姐戰鬥力爆表,幾隻小工蜂還是難不住她的,倒是你,拿著她的槍到處亂跑萬一遇上工蜂出了事,我們怎麽和你勝男姐交代呢,你也知道她的爆脾氣是吧……”

郭垚念念叨叨地又說了很多,白柏低下頭,抓住郭垚胳膊的手也鬆了開來。

郭垚笑道:“Good Boy!”

“楠峰,你找個人把這孩子帶到安全的地方等著。”陳誓輝湊過頭,低聲對林楠峰說。

“行!”

林楠峰又湊過頭低聲和那群參謀說了幾句,然後一個年輕的參謀走了出來,朝林楠峰和陳誓輝敬了個軍禮。

“小柏,你跟這個小同誌去安全的地方等一等,勝男回來之後我就讓她去接你,怎麽樣?”陳誓輝走到白柏跟前道。

白柏掃了一眼這個年輕的參謀小哥,然後又向陳誓輝敬了個禮:“是,司令。”

“別叫我司令了,叫我陳伯吧,勝男就像我的親生女兒一樣,好像聽說我兒子梓然也跟你是同學?”陳誓輝捏了捏下巴。

“同桌。”白柏開口將他和陳梓然的關係說得更具體了一些。

“那看來你們關係應該更很不錯了啊!”陳誓輝笑了一下,隨即拍了拍他的肩,表情鄭重了些:“放心吧,我一定不會讓勝男出事兒的。”

白柏點了點頭。

陳誓輝朝那個年輕參謀揮了一下手,參謀小跑過來,拍了拍白柏的背笑道:“走吧。”

看著白柏漸遠的背影,郭垚將92式重新塞到腰間,然後走到陳誓輝旁邊,笑容隱匿。

“實在不行出動Snake吧,你真的能保證勝男這次不會出事兒麽”

“保證,我現在什麽也保證不了!”陳誓輝表情凝重:“Snake已經出動了,不過應該是來不及了……我們隻能相信勝男了。”

“嗬,我們讓那孩子相信我們,而事實上我們卻隻能相信勝男,那孩子知道了會恨死我們的……”郭垚輕笑一聲。

“要恨就恨吧,這場戰爭我們承受的憎恨夠多的了,已經麻木了。”

炮火轟鳴,掩蓋了所有夏夜的蛙叫和蟬鳴,陳誓輝望著天空,發現烏雲遮住的月亮露出了一角,泛著暗紅色的微光,像是被燒著的雲和倒飛的流星雨灼傷。

白柏坐在座位上,伸出手指解鎖了膝蓋上的平板電腦。

“不錯吧,Ipad Pro X,我同學從美國郵寄給我的,曲麵手感超棒!”年輕的參謀小哥臉上寫滿了得意:“北美戰區高層似乎在推行什麽手持智能終端作戰指揮係統,這個是試作品,亞洲戰區這邊根本沒貨源!”

這個參謀小哥遵照司令的命令,把白柏帶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一輛軍用吉普車裏。這輛車停在武寧公園的東門,到武寧公園的臨時指揮部還是有一段距離的。

“我這兒遊戲很豐富的,你自己隨便玩吧……”參謀小哥說完之後靠在座位裏,見白柏在密密麻麻的應用頁麵上茫然地翻動著,於是熱情地提出了建議:“不過我推薦你玩這個!”

參謀小哥敏捷地伸手點了一下其中一個APP,然後畫麵一黑,緊接著彈出了一個很素描的畫風,中央是由詭異字體組成的幾個碩大的英文字母——Don’t Starve。

“饑荒?”白柏脫口而出。

“哦?你玩過啊,那就好辦了,這遊戲上手難度很高的,你如果沒玩過的話,估計都活不過一個晚上!”參謀小哥搓了搓手,試探道:“你最高活了多少天?”

白柏想了一會兒說:“2000多天吧……”

“什麽?2000多天?”參謀小哥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然後低聲自語道:“媽的,我才60多天……而且是把野狗的出現頻率調到了最低……”

“我小學玩的,可能那個版本比較簡單吧。”白柏輕言輕語地安撫了一下這個大驚小怪的參謀小哥:“玩熟練了就容易了。”

參謀小哥手掌合十,眼巴巴地請求道:“大神幫我玩一下吧,我現在就是個吃了上頓沒下頓的乞丐,漿果蘑菇胡蘿卜已經被我橫掃一空了……”

“好……”

白柏找到參謀小哥保存的那個62天的記錄,然後晃動手指點了一下。

這台Ipad Pro X的曲麵上開始進入了Load界麵,代表進度的紫色小星球轉啊轉啊,轉出了許許多多的蜘蛛蝙蝠獨眼鹿等恐怖的小怪物。

利用這短暫的讀條時間,白柏抬頭,隔著車窗向星港景苑的方向望了一眼。

公寓樓的大火仍然在熊熊地燃燒著,高射炮的炮彈仍然劇烈摩擦空氣至閃亮的紅色,工蜂仍然振翅在這些紅色中快速穿梭著,就像Don’t Starve裏蜂巢被驚動之後出現的殺人蜂。

白柏其實並不相信陳誓輝那番讓他放心的話,雖然對他說這番話的是肩扛四顆金星的亞洲戰區乃至全球範圍獨一無二的男人,可這個男人恐怕不知道他當時說出那番話的時候,嘴角的笑簡直僵硬得像一尊被刻壞的石雕。

可白柏知道,沒有第二條路供他選擇,他從左勝男的車裏找到了那支92式,然後在企圖混進星港景苑的時候被抓了,這時候他能怎樣?是扯住郭垚的手,然後奪過那支92式嗎?然後對那群穿著製式軍服以及上海戰區最高指揮官大喊“你們都在說謊,讓我進去救勝男姐”嗎?他能這麽做麽?

不能,其實他什麽都做不了。

他能做的隻是在那個女人和工蜂搏命的時候,在千米之外的吉普車上幫一個熱衷電子遊戲的年輕參謀打一款快過時的沙盒遊戲……白柏在心底嘲笑了一下自己。

“哎哎,開始了哎!”參謀小哥迫不及待地提醒了他。

白柏收回視線,將指尖挪到了精美的曲麵液晶屏幕上。

“轟!”

工程炸藥產生的爆炸噴出了大量的粉塵成霧狀籠罩了狹小的通信管道,左勝男伏在光纖上,用胳膊遮住硝酸銨爆炸產生的有毒氣體和粉塵。

微弱的光從被炸開的洞口滲透進來,左勝男豎起手指朝身後的滲透小隊隊員做了個手勢,然後率先從洞口中鑽了出去,而她身後的24名隊員也緊跟著她從洞口魚貫而出。

從炸開的缺口出來之後,左勝男端著槍,一邊環顧周圍,一邊貓著腰輕移腳步。

到目前為止,計劃的執行都在她的預想之內,他們通過排汙管道、通信管道和炸藥從地表以下順利地到達了星港景苑的地下停車場。

左勝男向上瞄了一眼停車場頂部忽明忽暗的燈,輕聲道:“工蜂破壞了星港景苑的變電室,現在的光源應該是備用電源……關掉所有下掛光源。”

幾十條光柱瞬間熄滅。

“現在要對地下停車場進行徹底的清掃,確保這裏沒有工蜂,我需要兩個人。”

“長官,我啊,我槍法忒準!”

“報告長官,我槍法比鐵柱好多了啊!”

“曾棍,哦似哦們包得嘿逆似給棍増!”

“那什麽,這次就不幫你翻譯了啊,閩南仔……報告長官,我槍法雖然不好,但我最聽話了!”

“……”

一聽說隻有兩個名額,滲透小隊的隊員們紛紛舉手踴躍報名。

“閉嘴!”左勝男柳眉一豎:“吵什麽吵!”,隨即抬手在男人堆裏戳了兩下:“你,你,跟我來!其他人留守,等我命令!”

鐵柱和趙誌遠肅然地朝左勝男敬了個禮,然後回頭就掀起反恐麵罩朝隊友們做了鬼臉,結果立刻引起了公憤。

“什麽,居然選李鐵柱個二貨!”

“媽的還有趙誌遠個操蛋玩意兒!”

“靠!”

“……”

隊員們顯然對左勝男的選擇抱有很大成見。

其實也不能怪這些他們,對工蜂快速反應部隊的成員來自五湖四海的部隊,但共同點隻有一個,那就是豐富的對工蜂作戰經驗,如果還要硬加一個的話那就是“求戰若渴”了吧,然而諷刺的是,對工蜂快速反應部隊成立伊始就注定了他們“救火部隊”的命運——如果工蜂不進行滲透進來,他們就要一直待在上海幾道鋼鐵防線的後麵吃吃他們兄弟部隊吃剩下的殘羹冷炙。

而這次好不容易有了他們的出場機會,卻被告知隻能守在地下停車場,上樓執行救援任務的竟然是個女人,而且是那種很漂亮很有魅力的女人!

這樣的女人應該呆在後方的堡壘城市裏當一當難民慰問的形象大使吧,說不定還可以拍個抗擊比特人的宣傳短片什麽的,而在短片裏這個女人就可以放心大膽地穿著像CF裏“曼陀羅”那樣火辣的裝束,拿著雙槍霸氣側漏地一槍幹掉一隻工蜂,而年輕小夥子們看了之後腎上腺素和雄性激素肯定會同時大增,然後踴躍地參軍加入到抗擊比特人的偉大事業中去……

然而上海戰區裏偏偏就真有這種有顏又有能力的女人,而且還讓他們給遇上了,所以他們這群大老爺們隻能跟在這個女人的屁股後麵供她差遣。這種感覺簡直就像是一群窮凶極惡的匪徒來搶銀行,經警們舉著手槍大吼著不要怕有我們在,然而漂亮的女大堂經理這時候撕開緊致包臀裙的兩邊,上前一個人揍翻了那群歹徒……這是多麽坑爹的一種感受啊!

“現在光線比較暗,同時觀察多個方向我可能會出現疏漏,你們兩個的任務就是跟在我後麵幫我從其他角度觀察這個地下停車場裏是否有工蜂,其他的交給我,明白了麽!”左勝男端著槍,貼著地下停車場的牆壁向前小步移動著。

“小的明白!我們倆就是給長官您當眼睛的。”趙誌遠點頭哈腰道,然後哼起了林宥嘉的歌:“我是你的眼,帶你領略四季的變換……”但沒唱兩句就在左勝男的充滿威懾力的眼神中閉了嘴。

“那多沒勁兒唉……”鐵柱在反恐麵罩後麵小聲嘟囔道。

“那我換人?”左勝男麵無表情地回頭道。

鐵柱連忙擺手:“別別!堅決服從左長官的安排……”

“再廢話一個字,我就讓你倆都滾蛋!”左勝男回過頭似乎又想起了什麽,於是又回頭嚴詞厲色地威嚇了一句。

李鐵柱和趙誌遠麵麵相覷,立刻捂住了已經被反恐麵罩罩住的嘴。

於是三人組成的臨時小組背靠著背,形成了一個有些變形的奔馳標誌繼續沿著牆前進,六隻眼睛360度無死角地掃視著整個空間,就算腳邊跑過一隻蟑螂,左勝男的這兩個跟班也能拿著FS2000瞄準半天。

對工蜂快速反應部隊的精銳都是這樣的二貨麽……左勝男撫額。

在進來之前左勝男研究了星港景苑的地下停車場地形。這個地下停車場總共有兩層,占地麵積差不多是整個小區麵積的四分之一,他們炸出的那個口子位於地下一層,離6號樓的電梯隻有不到500米,如果地下停車場真的沒有工蜂的話,那麽建立電梯井直通地下停車場的逃生通道的安全性就非常得高了。

“長官,這裏好像確實沒有工蜂。”

三人組沿著牆壁圍著偌大的停車場兜轉了一圈下來,連個工蜂的影子都沒看到。

工蜂雖然察覺到了地下停車場這個突破點,卻沒有料到他們會通過上海的城市地下管道進入公寓,所以也就壓根沒在地下停車場布置巡查的工蜂。

趙誌遠直起身子,扭了兩下腰,李鐵柱則蹲在地上,摘下反恐麵罩扇著風——畢竟是7月份,車庫的換氣係統估計隨著配電室的損壞也停止了工作,現在的地下停車場更像個大蒸籠。

左勝男也起身摘掉了麵罩,淩厲的短發在空中綻放,然後根根**下,垂感斐然。

這一幕把趙誌遠和李鐵柱給看呆了,要是現在遞給這女人一瓶海飛絲的話,絕對可以直接拍洗發水廣告了。

“現在聽好了,救援滲透小隊的指揮權現在暫時移交給你。”

左勝男揚手又落下,然後趙誌遠停下了扭腰的動作看到了那根好看的手指正指著他的腦袋。

“我?”趙誌遠指著自己一愣。

“對,現在你們回去和其他人匯合,按照原計劃在停車場建立火力掩護點和救援安全通道,我要保證每一個從電梯井下來的技術部人員安安全全地回到地麵!”左勝男嚴肅道。

“是!長官!”兩人趕緊立正敬禮。

“不過……長官,真的要一個人上去嗎?太危險了啊!”

“是啊長官,我覺得還是讓我倆跟你一起去吧!好不容易執行一次這種任務一搶不發,奶奶的很難受啊!”

左勝男看著這兩個五大三粗的男人臉上全是緊張兮兮的表情,這讓她覺得有些想笑,可是她現在整個身體仿佛被丟進了一個大冰窖中,隨便作出一個表情都僵硬得要死,所以她隻好繼續保持著撲克臉的狀態。

“你們上去隻會礙事。”左勝男將反恐麵罩丟到趙誌遠的懷裏,然後便舉槍往電梯方向走。

“還有一點我覺得有必要再提醒你們一下。”左勝男走了幾步突然停下。

“千萬別小瞧女人”

這幾個字像是淩空拋出的冰塊兒,趙誌遠和李鐵柱被砸得齊齊地打了個冷戰,然後目送著左勝男消失在了他們的視線之中。

“我想說的是,自從長官你卡在窨井口的時候,我們就再也不敢小瞧您了啊……”趙誌遠神色認真地自語道。

陳誓輝倚在指揮車外一口一口地抽著煙,不遠處的高射炮炮口衝著星港景苑上空的工蜂吐著火舌,像一隻隻捕捉著蒼蠅的火色蜥蜴。

“首長原來躲在這兒啊!”郭垚不知什麽時候也從出來了,嘴裏還叼著一根還沒點著的煙。

“搞定了?”陳誓輝沒轉臉。

“必須的,像你說的,林楠峰脾氣倔了點兒,但是辦事效率還是蠻高的。”郭垚一攤手,知道他指的是防空網和EMP電磁封鎖。

“AT—SS藥物……那種東西勝男都是隨身攜帶的麽?”陳誓輝吐了一個煙圈,眼神有些悠遠。

“依她的性格,隨身攜帶A號試劑一點兒都不奇怪。”郭垚掏出打火機點著了自己嘴裏的煙:“畢竟那是Snake部隊成員化身為蛇的魔法藥水,勝男又是Snake裏那條最厲害的眼鏡王蛇。”

“魔法藥水麽,你這樣說讓我想到了巫婆給小人魚的藥水。”

“我的天,我沒聽錯吧,你居然聯想到了安徒生童話?”郭垚撫額,露出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我該說你什麽?我想想啊,老有童心?”

“梓然小的時候講故事哄他睡覺這種事兒都是我的好麽,靜心她……”陳誓輝忿忿不平地訴說著,但當他說出那兩個字的時候,他一下子硬生生地停住了,甚至嘴唇都沒闔上……像是吃著什麽山珍海味,可咽進喉嚨裏才發現那是豹斑毒傘般劇毒的菌菇。

郭垚本來還想用“家庭婦男”這個稱謂來惡心一下他的這個上司,但陳誓輝此時此刻的表現也讓他立刻明白了什麽。

“壓榨員工的萬惡GCU啊!”郭垚假裝不以為意地打了個哈哈:“你奶爸的經曆我可以讓那個女作家幫你在回憶錄裏寫上一筆……”

“我真的擔心勝男啊……”陳誓輝發現了自己的失態,很快調整了情緒,長歎一聲打斷了郭垚的扯淡。

“擔心AT—SS—273會像老巫婆的魔法藥水一樣,把勝男變成一堆泡沫?”郭垚一笑:“如果她身上隻帶了A號試劑,她是不會去冒這麽大的險的,勝男她不傻。”

“什麽意思?”

“技術部開發的MEMP步槍的第一批試用型號已經交付Snake使用了,我剛剛確認過,勝男路虎的後備箱裏就曾放有一支MEMP步槍。”

“MEMP步槍?”

“你作為司令你不要跟我說你不知道啊!”聽了陳誓輝帶有疑惑口吻的話,郭垚連連搖頭,然後擺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微型單兵電磁脈衝步槍,能夠發射一種特殊子彈,這種子彈能在射入工蜂體內一瞬間釋放一次強度極低的電磁脈衝,這個強度的電磁脈衝僅僅會影響到工蜂的探測係統,而不會摧毀工蜂,這種情況下的蛹巢工蜂管理係統隻會默認這是工蜂自身的故障,所以不會引發蛹巢的警報。”

“謔,這麽先進?,不過……‘微型單兵電磁脈衝武器項目’什麽時候推進得這麽快了?我們的技術部比國際開發總署還牛?”陳誓輝有些驚訝,他記得這個項目的第一款武器不是步槍,而是EMP電磁脈衝手雷,這款手雷的完整研發周期長達四年零三個月。

當時那個謝了頂的印度籍的國際對工蜂作戰武器開發總署署長阿米爾?汗在燈光昏暗的武器展示大廳中央,手上拿著一顆黑乎乎的EMP手雷,講述著這款武器被開發出來的種種細節,動情指數遠高於手拿Iphone的喬布斯。他不斷訴說著微型單兵電磁脈衝武器的研發之路就如同唐僧師徒的取經之路,他們是曆經重重磨難才開發出了這款高端的武器,每每講到動情處還數度哽咽,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那是一場針對某地難民的慈善募捐……不過在場的各國的技術外交官都知道,這個家夥其實是想讓各個戰區加大對開發總署的資金支持。

“我隻能說當初各大戰區選擇成立自己的技術開發團隊是明智的選擇。”郭垚聳聳肩:“阿米爾?汗在圈內號稱‘來自寶萊塢的電磁學家’,據說最高理事會的每一個成員都不敢和他單獨呆在一起超過5分鍾,他能聲淚俱下地把他的開發項目講成一個具有莎士比亞風格的悲劇故事,然後從理事那兒套走HLUF大筆的投資資金。”

“話說美國專家組過來協助我們開發‘微型單兵電磁脈衝武器項目’不會是為了擠兌開發總署吧?”

“我看有可能,北美戰區的技術部部長一直和阿米爾?汗不對付……”

“等一下!”陳誓輝往嘴裏塞香煙的動作忽然停住了:“我記得當時美國專家組幾個月前到達上海的時候,那個組長好像說他們這次的技術援助總顧問因為一些事情耽擱了,所以沒有一起來,說是一兩個月之後過來……一兩個月……”

“啪嗒”一聲,陳誓輝將香煙狠狠地砸在地上,然後用皮鞋尖撚熄:“我知道工蜂為什麽對7號樓圍而不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