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左勝男在攀爬著,順著電梯井導軌支架一直向上。這個一百多米的電梯井就像一個被封閉的巨大鐵盒,她甚至能聞到電梯廂曳引鋼絲繩上的潤滑油味兒。

她略微估算了一下時間,她在四分鍾之內隻爬了差不多五十多米。

Snake部隊的訓練其實一點也不比各國的特種部隊簡單,像這種徒手攀爬訓練每周都會有,她們會被空投至某個無名的深山當中,必須靠著有限的裝備在幾天之內爬到山頂打出信號槍,這樣才會有直升機來接她們,如果沒有在規定的時間內爬到山頂的話,很可能就會被踢出Snake。

其實左勝男知道,如果她不給自己注射AT—SS藥物的話,她的行動能力會比現在高數倍……那些冰涼的**在脈衝給藥注射器加壓空氣的驅動下,通過高壓微型噴嘴進入她的皮下,然後進入她的身體裏奪走了她的大部分體溫,讓她如同置身冰海。

AT—SS—273是抑製體溫藥物,如果不注射這些**的話,在工蜂的熱成像探測係統下她將無處可藏,換句話說,沒有A號試劑,也就沒有Snake部隊。

是太久沒注射這玩意兒了麽……左勝男擦了一下臉頰和額頭上的汗苦笑了一下,她能感覺到她的後背也在出汗,而且她的內衣已經完全濕透了。

盡管在大量地出汗,她卻仍然冷得想打顫,那些汗液冷冷濕濕地包裹著她,簡直就像淋了一整夜的秋雨……

她忽然想起了“對蛹巢滲透特殊戰術小隊”對她的最後一次麵試。

那時候她和幾個通過了之前測試的人坐在一間坐北朝南的休息廳裏,當時太陽還沒落山,陽光透過隻拉了一半的窗簾灑了進來,身穿軍隊製式套裝的年輕溫柔的女服務生為每一個人都斟了一杯加了蜂蜜的紅茶,大家依靠在柔軟的沙發裏便喝茶邊猜測著接下來的麵試到底會是什麽。是讓她們談一談關於生物人與比特人的種族立場嗎,還是說讓她們發表一段關於滲透蛹巢的個人見解……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很興奮,因為Snake部隊本身就是一隻內招的秘密部隊,這支部隊隻在軍隊中遴選佼佼者成為其成員,當然,最吸引人的還是Snake部隊的使命——對蛹巢進行滲透作戰,這是一項隻有Snake才能完成的偉大的使命。

而就在大家對麵試的內容討論正酣的時候,她發現有人突然倒在了沙發上,然後是兩個、三個……她開始覺得頭暈的厲害,緊接著便眼前一黑不省人事。當她再醒來的時候,她發現她躺在一塊兒冰冷的鋼板上,四周是看不到邊的黑暗。她驚慌失措地大喊,聽到的卻隻有自己毛骨悚然的回聲,而更糟糕的是,這個地方的氣溫似乎非常得低,她當時身上穿的是軍隊製式套裙,除去外套她裏麵還穿了一件全棉的套頭羊毛衫,可她卻覺得她自己那時候就像是不著寸縷**地躺在那塊鋼板上一樣,寒氣從四麵八方湧來,幾乎將她淹沒……她一邊爬一邊摸索著前進,身上的衣服全被冷汗浸濕,她發現她觸碰到的似乎永遠隻是沒有絲毫溫度的金屬,她不明白到底出了什麽事兒,她不知道她到底在哪兒,她就好像從人間突然穿越到了一個漆黑冰冷的鋼鐵地獄。

溫度一直在降低,她覺得她的身體似乎正在被千萬條蛇裹纏住,蛇冰冷的鱗片劃過她的肌膚,噬咬著她體內殘存的最後一點兒溫度,她覺得她自己就快要凍僵了,可就在這時,她突然發現了那黑暗的盡頭處出現了一個白點兒,很小很小,簡直就像是冬夜天空中飄落的一片雪花……可她卻覺得那個小白點是一輪碩大的太陽,隻要到那兒,太陽的光會驅散一切嚴寒,於是她奮力爬啊爬,她覺得身體裏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結冰,就連血液似乎也要凍結在血管中,她隻有心口窩那兒還有一點兒殘存的溫度,她用手捂住心口不想讓這最後的溫度消散……那個白點在逐漸擴大,似乎真的快要從一個模模糊糊的白點擴大成一輪太陽,最後,當她近到可以觸碰到那片刺眼的白色光暈的時候,她終於支撐不住倒在了冰冷的鋼板上,她胸口中的那點溫度終於也散盡了……

可就在她覺得她要被凍死的時候,突如其來的溫熱注滿了她的每一個毛孔,她能感覺到體內的那些冰塊兒在迅速地融化,並隱約地聽見了男男女女嘈雜的對話,看見了身穿白大褂的影影綽綽的人……

後來她才知道那壓根就不是什麽麵試,而是Snake預先就安排好的一場測試——測試她們身體對抑製體溫藥物的反應和承受能力,而且那個由鋼鐵構築的空間也是在模擬蛹巢的全金屬環境……當時參加那項測試的有17人,通過測試的卻隻有一人,就是她。

而當她從病**醒來之後,房間裏隻有一個瘦削的老女人坐在她的床邊。

這女人凝視著她,輕輕地握住她的手,從掌心傳達的溫暖直抵她的心房,這女人就像一個陪在女兒病床前的老母親。在這種眼神下,她也打量著這個女人,這女人的臉上的皺紋如如千萬道幹涸的溝壑,可直覺告訴她這個女人並沒有表麵上那麽老,因為她的眸子是那麽得明亮,簡直就像是塔希提黑珍珠。

“Snake最大的敵人不是蛹巢和工蜂,而是寒冷……超越認知的寒冷。”那個慈祥的老女人一邊用她滿是皺紋的手在她光滑細膩的皮膚上摩挲著,一邊說了這句話。

這麽多年來,有很多人對她說過很多難忘的話,唯獨那個坐在她病床邊的女人對她說的這句話最令她記憶猶新。

回過神來的左勝男攀上最後一截導軌支架,她抬頭,再往上就是這個電梯的動力來源曳引電動機,她終於來到了最高層第20層,這標誌著這次滲透救援行動正式開始。

她現在要做的是根據手機裏7號樓已有的住戶名單,在不驚動工蜂的情況下,從上往下,依次把那些技術人員從這棟滿是工蜂的公寓樓裏救出來。

這次滲透行動的執行者為一人,裝備是一支MEMP步槍,以及她那具處在快被凍僵狀態下的軀體。

左勝男雙臂夾住電梯井盡頭的導軌支架,往腳底下望了一眼,黑,像通往地獄的深淵,她能感覺到寒冷順著那節導軌支架傳到她的掌心,再由她的掌心擴塞到她的每個毛孔中。

在這個電梯井外的樓道中,也許全是著比特人的工蜂吧,還有這棟公寓樓外麵,數百個黑洞洞的炮管和槍口正對準這裏吧,再遠一些,有幾千個全副武裝的士兵證以這棟公寓樓為中心設下了重重的封鎖線……

左勝男忽然覺得現在的星港景苑就是一座電影的拍攝場地,而且這部電影是一部由影視業大佬們砸下重金合資拍攝的一部巨製大作!而她呢,就是這部電影的女主角!和那些好萊塢大大片裏辣眼女主角們一樣,什麽《致命紫羅蘭》裏的維奧莉特啊,《黑夜傳說》裏的賽琳娜啊,《生化危機》裏的艾麗絲啊……現在世界隻能靠她來拯救,她就是那個宿命的救世主!

想到這兒,左勝男突然覺得興奮起來,巨大的使命感如同普照的陽光籠罩著她,身上肆虐的寒冷似乎都被那陽光的溫度驅散了一些……她覺得她現在簡直牛爆了,以後白柏再逼著她吃蔬菜或再在她的麵前當人型小貼士的時候,她可以把兩條長腿往餐桌上囂張地一翹,然後雙手抱胸,用當初維奧莉特救那個叫做“6號”的小孩的口吻,一臉冷豔地說,你姐我可是拯救了上海的女人!難道我連晚餐吃什麽都需要你一個小屁孩來決定嗎?嗯?以後不允許再讓我看到餐桌上有蔬菜出現!

左勝男忍住了笑的衝動,然後做了一個深呼吸,將手指塞進第20層電梯門的門縫中,開始用力地往兩邊扒,當一個作用在電梯門開門方向的力足夠大時,電梯門的感應係統就會默認有東西卡在了門縫中,然後就會自動打開,而她現在要做的就是用雙手來達到這個力。

AT—SS—273抑製了人體產熱,同時也剝奪了人體對外做功的大部分能量,當左勝男將電梯門扒開之後,她的身體差點虛脫,靠在電梯口的牆角裏休息整整5分鍾才讓她緩過勁來。

幸好這一層沒有工蜂啊……她將電梯門拉出一條縫的瞬間就在想,假如門後是一堆的工蜂的話那可就好玩兒了。

左勝男擦了一下額頭上的冷汗從地上站起來,端著槍,貓著腰,繼續向前推進。

技術部的待遇就是好啊,左勝男平端著槍,眼神從身側反射著柔和光澤的微晶石牆磚和頭頂上那些3層銅製複古式吊燈上掃過。

本來集團軍後勤部分配給Snake的公寓在集團軍內部來說已經是很好的了,但是跟技術部一比還是差了不少。

其實高檔公寓和普通小區的區別僅從樓道就能看出來,普通小區的樓道一般又矮又窄,而高檔公寓的樓道都相當寬敞,當然,還有很多高級公寓的裝修豪華程度堪比五星級酒店,比如倫敦的“海德公園1號”,左勝男聽說這個坐落在海德公園旁的公寓曾經每平方米賣到了6.45萬英鎊,公寓裏麵有一個SPA休閑中心、一個電影院,以及一座高爾夫模擬訓練裝置!當然這還不是最酷炫的,最酷炫的是整個公寓外觀呈鑽石型,外牆由玻璃和鋼結構組成,大廈的每個房間都裝設了防彈玻璃,在電梯出入口甚至還設有虹膜掃描身份識別係統……左勝男當時就在想,就算是他們現在的會德豐大廈一號指揮部恐怕也沒到這種安全程度啊!

然而這個奢華的公寓建成之後沒賣出去幾套,被倫敦人稱作“黃金地段的鬼城”,而蛹巢在各大城市被建立起來之後,CBD區域開始朝蛹巢靠攏,這個奢華至極的“海德公園1號”更是幾乎被廢棄。

左勝男左手托搶,右手扣在扳機處,後背緊緊貼著冰冷的牆磚,她隻要拐進去就能到達住戶區。

星港景苑的電梯等候區和住戶單元是被隔開的,為的是防止電梯的噪聲影響到住戶。

到目前為止,她在這棟樓內還沒有遭遇過一隻工蜂,但這並沒有讓她感到一絲輕鬆,反而讓她覺得心裏沒底,這就像走一片雷區,事先資料上顯示這個雷區裏埋了很多能把人炸碎的地雷,可你在這個雷區走了半天都沒事兒,但你會因此輕鬆嗎?不會,你每多走一步就會更慌一些,你這一步沒踩上雷隻會加大你下一步踩雷的概率。

左勝男屏住呼吸,她聽到了從牆後傳來的“嗡嗡”聲。

過道上有工蜂麽……

利用MEMP步槍上的“拐角觀察”設備,左勝男得以不用探頭偷瞄就觀察到了牆後的情況——這個走道上並沒有工蜂的影子,隻有門,四五個已經裂成兩半的門,還有破碎的磚頭、牆磚和水泥灰……這個場景簡直就像一個正在經曆大翻修的公寓過道。

左勝男端著槍從拐角出來,輕輕地踩在滿是碎石與灰塵的走道上。她剛剛看過手機裏的後勤部之前傳給她的資料——7號樓頂層20層有兩個住戶,一個是2002室的羅伯特?德尼,另一個則是2005室的艾迪?莫拉。

隨著她越來越接近2002室的門,“嗡嗡”聲在逐漸擴大。

工蜂破壞了所有的住戶的門,這些質量上佳的防盜門在工蜂高速的撞擊下簡直不堪一擊,而整個樓層因為門窗全被破壞的關係,所以她的耳畔全是樓外工蜂的振翅聲,以及穿堂而過的風。

左勝男輕輕地來到2002室的門外,貼牆而站,用MEMP步槍上“拐角觀察”設備看了一下室內的狀況……

在雷區走了這麽久,終於掃到雷了啊……

當左勝男在成像儀裏看到那隻停在客廳中央的工蜂時,她長長地籲了一口氣,這才像是一部健康正常的科幻大片嘛!要是作為“電影女主角”的她,自以為深入險境,然而在一幢被工蜂包圍的樓裏沒遇上一隻工蜂就把人質都救了出來的話,簡直都對不起她給自己注射的那管子AT—SS—273。

左勝男仔細地又觀察了一下2002室內部的情況——一隻工蜂安靜地趴在一片狼藉的客廳中央,一個穿著紅白條紋T恤的男人左手裏握著一個啤酒瓶子,躺在沙發上呼呼大睡,甚至發出了輕微的鼻鼾聲。

媽的,搞什麽鬼啊!左勝男心裏暗罵一聲,這個場景中的工蜂簡直就像一條守護在喝醉酒男主人手邊的忠實狼狗。

左勝男忽然想起了一個負責美國專家組接待工作的後勤部好友曾經講給她的八卦,說這次美國的技術支援團隊裏有兩個來自麻省理工的電磁學方麵的科學家,關係相當鐵,大學期間兩人因多次酗酒鬥毆,最嚴重的一次據說兩人在校外酒吧喝了至少十杯長島冰茶,之後一時興起,帶了兩個商學院的年輕學妹去旁觀他們剛剛改進出來的電磁彈射裝置的彈射實驗,這個裝置是美國國防部委托開發的一個改進現有航母電磁彈射裝置項目的一個模型縮小版,雖說這個縮略版的威力遠不如那些能把幾噸飛機彈射出去的上艦完成版,但是彈射的威力仍然不小——兩個瘋狂科學家將自己的iphone手機當成縮小版的飛機,然後利用這種裝置彈射出去,結果在年輕學妹的尖叫聲中,iphone如同GPS導航炮一樣精準地擊毀了學院Simmons Hall的配電室,電線短路導致了連環爆炸,麻省的經典建築“西蒙斯音樂廳”差點因此毀於一旦……兩人因為這件事被踢出了那個國防部電磁彈射改進項目,並遭受了嚴厲的處分,不過也正因為履曆中有這些汙點,才讓GCU全球資本聯合體拒絕了這兩個電磁學人才,否則的話,這兩個家夥很可能就成為了蛹巢裏為比特人工作的那些“反人類”科學家團體的成員了……

這個羅伯特?德尼不會就是那個勇炸Simmons Hall的麻省理工酒徒科學家之一吧……左勝男頭疼地撫額。

這隻工蜂可能是因為檢測到了這家夥醉酒喪失了自主意識,對它不會構成威脅,所以關閉了極度耗電的正常警戒狀態。

這樣一來她能很容易地用MEMP步槍瓦解那隻工蜂的探測係統,然後接近這個羅伯特?德尼,不過看到這家夥現在這副樣子,左勝男不禁在想,當她要把這個醉醺醺的老外往外拖的時候,這貨會不會突然醒過來耍酒瘋,然後引得窗外工蜂群一擁而上……

然而這個可怕的假想在“救世主”光環的照耀下顯得無比得蒼白而黯淡,左勝男還是決定冒險把這個爛醉如泥的美國科學家救出來,不過她也想好了,如果這貨醒來之後大喊大叫的話,她就一掌直切他的後頸將他打暈,然後再找根繩子把他往電梯井的某導軌支架上隨便一拴,再下樓去救其他人。

左勝男剛要將槍口往房內探,忽然想起了什麽,用左手輕摁槍托處的一個指甲蓋大小的橢圓形小凹槽,然後扳機處的一個芝麻大小的暗紅色指示燈閃了一下。

這年頭是什麽都流行指紋解鎖麽……左勝男有些無奈。

其實左勝男還是不太習慣使用這款無比高大上的步槍的,她們Snake是在一周前才剛從技術部手裏把這批MEMP步槍接收過來,在此之前,Snake的其他隊員對於這款為她們量身打造的槍械是期待滿滿。當時在這款MEMP步槍的使用講解課程中,技術部的研究人員拿著這款搶,興致勃勃地跟底下的隊員們介紹這款搶的最大亮點——子彈軌道電磁加速鎖的指紋解鎖裝置。每一支MEMP步槍隻會錄入一個人的指紋,也就是說,除非已錄入指紋的使用者刪除自己的使用權限,否則每支MEMP步槍隻供一個人使用,這意味著其他人就算拿到也無法解除子彈軌道電磁加速鎖從而導致無法使用這支槍。

左勝男是那種喜歡簡約的人,這款槍的很多功能對於她來說真的有點花裏胡哨了,在訓練初期,她老是忘了有指紋解鎖這檔子事兒,而且這款MEMP步槍又是采用的電磁軌道加速技術,射擊時幾乎沒有任何後坐力,也幾乎不會發出任何聲音,所以她往往對著靶子扣了半天扳機之後,隊員們才友善地提醒她沒解鎖……後來她向鄭珠抱怨說這款槍無聲又無後坐力,根本沒有任何射擊快感,簡直就像是在玩噴水槍。

解除了子彈軌道電磁加速鎖定,左勝男將槍口重新對準客廳中的那隻工蜂扣下了扳機。

一聲非常細微的“叮”聲響過,工蜂閃著猩紅色光的複眼突然熄滅。這隻工蜂顯然不知道它的對外探測係統發生了什麽,開始振動翅膀像隻無頭蒼蠅一樣在客廳中嗡嗡亂飛,還撞上了天花板上的那盞紫色水晶吊燈,那些小水晶球稀裏嘩啦地往下掉,而有一顆掉落的小水晶球正中了羅伯特?德尼的腦門。

這個在沙發上美國醉漢捂著腦袋剛要從睡夢中喊出“Oh Shit”之類的髒話,就被一個箭步衝上來的左勝男一把捂住了嘴,隻能發出“嗚嗚”聲。

左勝男暗暗地為這個家夥捏了一把汗,幸好那個吊燈吊得不夠高,而且那些水晶球不夠大,否則的話,這家夥很可能沒被工蜂戳死而被自己房裏的水晶吊燈砸死,那可就冤大了。

就在左勝男以為她要將這個頭部受到重創的醉漢科學家拖出去的時候,羅伯特?德尼突然睜眼盯著她,然後突然撒開握住酒瓶子的手,一下子抓住了左勝男捂住他嘴的手,把左勝男嚇了一跳。

“You are so beau……”羅伯特?德尼滿嘴酒氣,一臉花癡,不過這家夥還沒把“beautiful”說完,嘴就被左勝男重新捂住了。

左勝男瞪著眼朝他作出“噓”的手勢,然後指了指滿屋子亂飛的工蜂,這個美國科學家的眼珠子一下子睜大,差點沒從眼眶裏崩出來,在目光跟著那隻工蜂風飛行軌跡轉了幾圈之後,酒徒科學家那臉**的表情終於被些許的不安所代替。

左勝男拿開手,朝門外做了一個撤退的手勢,羅伯特?德尼連連點頭,然後努力地調整身體姿勢,想從沙發上體麵地站起來,結果還是從沙發上非常不體麵地滾了下來,滾下來之後還朝左勝男可憐巴巴地伸出手,像隻摔傷的狗。

左勝男低頭,這時候忽然發現滿地全是散落的雞爪、鴨脖和豬肝……她對這個美國科學家接受中國本土的飲食文化的速度竟能如此之快表示驚訝。

要說這個羅伯特?德尼長得也不算磕磣,甚至和《指環王》阿拉貢的扮演者維戈?莫特森還有幾分神似,不過左勝男最受不了的就是大齡賣萌者和醉酒的男人,所以看到要救的人是這副鬼樣子,她真的很想改變主意把他丟到窗外的工蜂群裏,但她還是克製住了這種不成熟的衝動。

左勝男把他扶起來之後剛跑到玄關,羅伯特?德尼忽然扶住牆停了下來,左勝男做出了“又怎麽了”的表情,羅伯特?德尼拍了拍腦門兒,指了指沙發。

左勝男用手勢示意他在門口等著,於是躡手躡腳地跑到沙發旁翻了翻,發現沙發裏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東西,於是她朝羅伯特?德尼做了一個不明所以的動作,而這位醉醺醺的科學家左手扶牆,右手則繼續演示著難以捉摸的手勢,看了半天沒看懂的左勝男皺著眉決定繞著沙發轉一圈看看。

一轉不打緊,左勝男終於在沙發後麵找到了羅伯特?德尼落下的東西——他的親密搭檔,另一個美國醉漢兼科學家,艾迪?莫拉,這家夥的嘴裏還含著半隻雞爪。

這個艾迪?莫拉是典型的高熱量垃圾食品吃多導致肥胖的美國科學家形象,比羅伯特至少胖了一圈,而且比羅伯特醉得更不省人事。

看著這個躺在地板上的差不多有兩百斤的胖子以及他嘴邊涓涓流淌快匯成一條小溪的哈喇子,左勝男把手骨握得“喀喀”響,她再次萌生了抬手朝這貨眉心上開一槍的不成熟想法。

就在這時候,左勝男又猛然想起了一件糟糕的事兒,這個美國技術援助專家組之前貌似是來自一個由美國國防部全額支持的電磁項目的研究所,而這個研究所似乎就設在麻省理工裏,麻省理工號稱是瘋子科學家最高產的大學,那麽也就是說,接下來她還要救出15個像這樣的科學家,甚至有可能更糟……

所以打CS我才一直不願意當反恐精英啊……

左勝男俯身,一臉嫌惡地從這家夥的嘴裏捏出那隻沾滿了晶瑩口水的雞爪,然後拽住艾迪肥大的圓領衫,咬著牙開始往外拖。

“我去,這麽多三級蜘蛛巢,你想幹嘛啊,兄弟!”

看到白柏操縱遊戲主人公威爾遜來到地圖北邊草地上那片蜘蛛巢群,參謀小哥捂臉怪叫一聲。

“這個遊戲裏,蜘蛛網是非常核心的物品,搞不到蜘蛛網很多東西都沒法造出來。”白柏耐心解釋道。

“這個我曉得,可是你擼一擼落單的蜘蛛巢就OK了,沒必要去招惹這麽多三級的蜘蛛巢吧!”參謀小哥看到滿屏幕那些白花花的還在蠕動的三級蜘蛛巢,似乎覺得有些瘮人:“三級蜘蛛巢裏可是有蜘蛛女王啊!”

“沒事的。”白柏隻說了三個字。

參謀小哥本來還想再說點兒什麽的,雖說白柏是活了2000多天的老手,但是他僅憑一個人去單擼這麽多蜘蛛巢,幾乎等於送死。

“你為什麽不去收買豬人?”參謀小哥問道。

《饑荒》這個遊戲裏有很多NPC生物,其中唯一一個比較友好的物種那就是豬人。假如你找到豬村,然後喂肉給豬人,豬人就會把你當做朋友,會幫你做事。他之前一個人去打蜘蛛巢的時候總是被蜘蛛給咬死,後來他查了攻略,知道用肉來收買豬人這一招,於是後來再去擼蜘蛛巢的時候,他每次都帶了四五隻豬人兄弟,而一個一級蜘蛛巢裏最多就有4—6隻蜘蛛,而且沒有黃色跳蜘蛛,所以在皮糙肉厚的豬人兄弟的幫助下,很容易就能搗毀蜘蛛巢。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地圖上一級蜘蛛巢越來越少,幾乎全部升級為了三級蜘蛛巢,而且大都是兩三個蜘蛛巢連在一起,他再次帶著豬人兄弟去擼的時候,四五隻身軀巨大的蜘蛛女王帶著二十多隻蜘蛛一窩蜂地從巢中湧來,可憐的豬人弟兄雖然頑強抵抗,但是仍然成了蜘蛛女王的嘴下肉……後來他就再也不敢去招惹三級蜘蛛巢了,不過如果有足夠的肉,然後把地圖上所有的豬人都招募過來的話,說不定還能和那些蜘蛛一戰。

“蜘蛛太多了,一個豬村最多也就十幾個豬人,就算全都招募過來,正麵也打不過這麽多的蜘蛛。”

“你也知道啊……”參謀小哥嘀咕了一聲。

這個遊戲的一大特點就是玩家玩著玩著就會情不自禁地作死,他一開始玩的時候,沒事兒就去偷個高腳鳥的蛋或者去掏掏蜂窩什麽的,然後就被高腳鳥和殺人蜂給無情地弄死了,後來他終於發現,這個遊戲就是在考驗你的心態,如果你能一直忍住不作死的話,其實還是能活得挺久的……

“雖說你是高手,但還是穩一點兒吧……這是我最高的記錄,死了的話又要從第一天重新開始了……”

“沒事的。”白柏又隻說了三個字。

“但願……”看到白柏操縱畫麵中的威爾遜走到了蜘蛛巢的領地上,參謀小哥咽了口唾沫,緊接著,六七個三級蜘蛛巢瞬間變成了六七隻蜘蛛女王,每隻蜘蛛女王的體型都幾乎是豬人的四倍,而且這些蜘蛛女王還在不斷生小蜘蛛。

當白柏把這些蜘蛛引出來的一瞬,他腦海裏突然閃過了工蜂的畫麵,那些白花花的蜘蛛巢在他的眼裏也變成了聳立在城市中央的巨大蛹巢,而他操控的威爾遜也成了正在被工蜂追趕的遍體鱗傷的左勝男……

“大神!大神!快跑啊!你要被蜘蛛弄死啦!”參謀小哥見白柏劃屏幕的手忽然停住,威爾遜身後黑壓壓的一片蜘蛛全湧了上來,嚇得他趕緊推了推白柏。

白柏被他一推回過神來,趕緊滑動手指,操縱威爾遜往下麵跑。

“你去沼澤地幹嘛?”

白柏沒說話,繼續帶著蜘蛛群往沼澤地深處跑。

“喂喂,沼澤地裏麵有觸手怪……”參謀小哥從旁提醒道,但是他提醒的話還沒說完,他忽然想到了什麽。

“你該不會是要……”

“對。”白柏用一個字證實了他的想法,他向上掃了一眼屏幕左上方的遊戲時間——那個白天已經快要結束,馬上就要進入黃昏,時間應該夠了。

密密麻麻的蜘蛛跟著威爾遜進了深紫色的沼澤地中,就在這時候,好幾處沼澤開始冒小泡泡,緊接著,二十幾條長著尖刺的觸手怪從沼澤中破土而出,開始對侵入它們領地的蜘蛛們進行瘋狂地鞭撻,而蜘蛛們也把攻擊目標從威爾遜身上轉移到了那些紫色的觸手怪身上,一場NPC生物之間的殊死搏鬥就此開始了……

參謀小哥瞪大眼睛,眼睜睜地看著這場蜘蛛群和觸手怪的死鬥,雙方從黃昏一直殺到了晚上,白柏甚至已經讓威爾遜在沼澤地旁邊升起了篝火。

終於,最後一隻觸手怪被蜘蛛咬死,勝利的最後幾隻蜘蛛想來繼續攻擊威爾遜,結果掉進了威爾遜早已擺設好的陷阱之中……

大戰終於真正結束了,這片沼澤地上留下了滿地的蜘蛛網、蜘蛛腺體、蜘蛛女王帽還有觸手尖刺……總之留下了滿地的寶,白柏控製威爾遜將這些物品一一地撿起來放到背包裏。

“那個觸手尖刺有什麽用?”參謀小哥戳了戳那個形似狼牙棒的東西。

“可以做武器,普通的長矛攻擊力為32,觸手尖刺的攻擊力好像接近60,傷害是長矛的兩倍,在這個遊戲裏所有武器中傷害值能排到第二,當然你這個版本比我當時玩的版本要新,我那個版本裏比它傷害高的隻有暗影刀,攻擊力我記得好像是99。”

“暗影刀?我靠,傷害這麽爆炸?而且名字聽起來也很帥的樣子啊!”參謀小哥的表情讓白柏想起了他曾經那個老是逃課上網的小學同學。

“確實挺帥,不過做起來挺費事兒的,要收集噩夢燃料,而且使用的時候會降低精神值。”

“哈?還會降精神值?這麽坑?”

“咚咚。”

就在白柏要為他詳細講解《饑荒》裏武器時,一陣敲窗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白柏抬頭,看到了叼著煙站在車外的郭垚。

“沒有打擾你們的遊戲吧?”郭垚笑眯眯道。

“請問你……”參謀小哥降下車窗。

“司令有事兒要問這孩子,讓我來這兒帶人。”郭垚掏出火機開始點香煙。

“這個……”

見這個參謀麵泛難色,郭垚從兜裏夾出自己的軍官證遞給了他。

“郭……”

“yao,第二聲。”郭垚友善地提醒道。

“咳咳,明白了,郭垚中校。”參謀小哥臉色有些發窘,他將軍官管還到郭垚手上,然後規規矩矩地敬了個軍禮:“那我……”

“嗯……司令的意思是讓你繼續留在這兒,過會兒我還會送這孩子回來。”郭垚一邊說一邊開車門。

白柏滑動手指將遊戲暫停,然後把手上的Ipad Pro X遞還給參謀小哥,然後起身下車。

在要抬手關車門的前一刻,白柏停了下來,轉過身說:“其實我建議你玩兒伐木工,在月圓之夜可以變身成海狸人,不怕黑夜不怕冷,隻需要吃木頭就能維持生命,而且攻擊力也變很強,你可以試試。”

“哦,知道了……”參謀小哥小雞啄米似得點頭,像是個被老師布置了家庭作業的學生。

白柏和郭垚並肩走在武寧公園的鵝卵石小道上,炮火聲從不遠處的星港景苑中傳來。

一陣微風拂過,白柏停下了腳步。

“中校找我有什麽事兒嗎?”

郭垚叼著煙又往前走了兩步才停下來,背對著白柏站了一會兒,然後將快吸完的煙頭丟在腳下,用鞋碾熄。

“你怎麽知道是我找你,而不是司令找你?”郭垚慢慢轉身,饒有興趣地問。

“如果僅僅是把我帶過去的話,司令完全沒必要讓他的親信,而且是一個校官去做這件事兒。”

白柏看著郭垚,一臉的平靜:“而且我覺得中校您應該不是那種愛掏軍官證的人,您之所以掏軍官證是為了打消那個參謀的疑慮,確保可以順利地帶我走,換句話說,您來這兒很可能是瞞著司令的。”

郭垚怔了怔,旋即搖頭苦笑:“我真的越發覺得你不應該進Snake了。”

白柏沒說話,隻是望著郭垚。

他推測出了郭垚是瞞著司令來找他的,不過他也隻能推測道這裏,這個男人的行為確實讓人捉摸不透,從“數寄屋橋次郎”那次遇到他之後,白柏就一直覺得這個男人身上藏有很多秘密,Mouse的指揮官,謎一般的對伊甸戰略情報搜集特遣隊……

“邊走邊說可以麽?”

郭垚朝他做了個“請”的手勢,白柏隻好走到他的旁邊,繼續和他保持肩並肩的狀態沿著武寧公園的灌木叢小道走。

“你知道‘上海破蛹’計劃嗎?”郭垚雙手插兜。

“不知道。”

聽到白柏如此果斷地說了“不知道”,郭垚輕笑一下。

“這是上海戰區自打集結之日起就開始製定的一個計劃,參與計劃製定的從上海戰區到亞洲軍事協調委員會,再到解放陣線HLUF最高理事會,這個計劃貫穿了整個解放陣線,如果成功,將會是人類解放統一陣線取得的最大勝利。”

“比大作戰的規模還要大?”聽到那個“最大”,白柏有些動容。

“沒有。”郭垚說:“規模大小並不能完全反映戰略意義的大小,你說是吧。”

“嗯……”

“這個計劃……”

“請等一下,中校。”白柏忽然打斷了郭垚的話:“我覺得我沒權限去聽這個計劃的內容。”

郭垚一笑:“你在擔心我故意向你泄露計劃內容,然後逼你加入Mouse?”

見白柏沉默,郭垚笑道:“你放心吧,Mouse並不在這個計劃當中,我答應過勝男不會逼你加入Mouse,這點誠信我還是有的,我之所以要把這個偉大計劃說給你,是因為……”

頓了一陣兒,郭垚掏出煙盒,晃出一根咬在嘴裏,用打火機點燃。

“因為這個偉大的‘上海破蛹’計劃根本不會成功。”郭垚向空中吐了個煙圈,語氣輕描淡寫。

“不僅不會成功,而且會敗得很慘。”郭垚又補了一句。

“為什麽?”

“我很喜歡聽你說‘為什麽’。”郭垚笑了一下,又繼續用那種輕描淡寫的口氣說道:“因為集團軍裏有審判黨。”

“你說……審判黨?”白柏聽了愣了一下,愣的同時心裏猛地一涼。

“審判黨”,這個名詞幾乎已從現在的媒體中絕跡了,這三個字曾是整個人類的痛。

那時候人類統一解放陣線還未成立,現實世界和電子比特世界正式走向對抗,各國殘存的政府和軍隊開始在各大城市設立軍事封鎖線和蛹巢劃清界限。

然而當時人類之中還有很大一部分人是夢想進入蛹巢成為伊甸人,去過那種所謂的天堂般的生活的。可是那個時候,“想進入蛹巢”“想成為伊甸人”已經成了一項非常嚴重的罪——“背叛種族罪”。

很多想移民電子比特世界的人因為“背叛種族罪”被抓捕起來,並遭到了非人道的對待。剩下的沒被抓捕的有移民伊甸傾向的人群開始團結起來,組成各種社團進行各種示威遊行,而其中最為狂熱的一批人為了響應“伊甸審判議會”,在一個名叫“尼古拉?克虜伯”的人的帶領下,他們成立了一個極為嚴密的鐵血組織——“審判黨”。這個組織的人懷著對現實的極大仇恨貫徹著“審判黨”最高也是唯一的宗旨——迎接伊甸對汙濁的現實和肮髒的人類進行完全的、徹底的審判。

“審判黨”建黨伊始就對政府機構、軍隊設施還有居民聚居點進行了各種各樣的恐怖活動,甚至還綁架軍人、警察以及政府要員,然後施以殘酷的私刑,並在現場留下了他們的“末日騎士”標誌。

各國政府終於不得不對“審判黨”重視起來,並對“審判黨”展開了大規模的剿滅行動,然而他們發現無論抓捕多少人也無法徹底摧毀“審判黨”,在尼古拉?克虜伯的精心布局下,“審判黨”早就滲透進了各國的政府和軍隊。後來,接受“審判黨”思想,加入審判黨的人越來越多,審判黨自以為羽翼豐滿,開始組織軍隊“審判軍”和各國軍隊正麵對抗,經過長達5年的苦戰,“審判軍”最終被各國聯手打敗。陷入聯合軍重重包圍的審判黨最高領袖尼古拉?克虜伯在梵蒂岡聖彼得大教堂中引爆了4枚雲爆彈,最後和百年曆史的聖彼得大教堂一起化成了灰燼,而審判黨的骨幹成員也被聯合軍一網打盡,審判黨自從銷聲匿跡,再也沒有出現過。

後來,各大城市蛹巢的工蜂作戰體係逐漸成熟,為了對抗蛹巢的傾襲,各國終於聯合起來,“人類解放統一陣線HLUF”也就應運而生。

“審判黨不是早就被剿滅了嗎?”

郭垚吞雲吐霧道:“審判黨被剿滅的時候你應該剛出生,很多傳言你都沒有聽說過,雖然在名義上審判黨已經被剿滅,但有很多傳言說,那個傳奇人物,“審判黨”領袖尼古拉?克虜伯當年並沒有死,而是被工蜂從聖彼得教堂的大火中救走,然後在某座蛹巢中接受了基因修改技術,改頭換麵重回現實,將審判黨真正地引入地下……巴黎7.28慘案你肯定知道的吧,很多人懷疑組織者就是審判黨的人。”

“沒有戰爭、沒有饑餓、沒有疾病、沒有衰老……那樣的世界對於人類來說是一個永遠無法磨滅的**,正是這個**造就了審判黨,隻要伊甸存在一天,這個**就不會消失,所以審判黨也會一直存在,不管以何種形式。”白柏望著夜空輕輕道:“徹底消滅審判黨的根本途徑隻有一條,那就是讓現實世界更加美好起來。”

“總結得真好。”郭垚鼓了鼓掌:“不過,阻止世界美好的最大障礙就是蛹巢的存在,所以我們繞來繞去還是要炸掉江對麵的蛹巢。”

“我說啊,你知道工蜂為什麽要襲擊星港景苑嗎?”郭垚撣了撣煙灰,沒給白柏回答的機會,就自問自答道:“星港景苑是技術部下榻的公寓,技術部又是破蛹計劃的關鍵,而破蛹計劃已於近期被提上了日程,上百隻工蜂在這個時間點對星港景苑發動了襲擊,而且順利地突破了外灘防線、靜安防線以及普陀防線,如果集團軍高層沒有內鬼的話,我真的覺得那幾個防線可以撤掉了。”

“中校把這個想法告訴陳司令了嗎?”

“我說了啊。”郭垚攤了攤手,無奈道:“他讓我拿出審判黨存在的證據……其實他自己也開始懷疑了,隻不過作為集團軍的最高指揮官,他必須維持軍隊的穩定,我理解他啊,如果把這個消息傳出去的話,恐怕集團軍內部就真的人人自危了……所以……”

白柏的餘光掃到了郭垚上揚的嘴角。

“所以……我們隻好幫他一把嘍。”郭垚笑了笑:“幫他把內鬼給揪出來。”

“我們?”白柏愣了一下。

“其實我指的是我和你的勝男姐。”

郭垚走到一個公園長椅前忽然停下了步伐,然後竟往椅子上一坐,伸了個懶腰:“其實我才不是司令的親信呢,要說親信,你勝男姐才是啊。”

“你是想讓我幫你向勝男姐傳達這件事兒嗎?”

白柏知道左勝男和這個男人的關係似乎不是太好,以為郭垚想讓他當中間人促成此事。

“不不不,你誤解了。”郭垚扭頭連連擺手。

“怎麽說呢……”他轉過頭來,表情古怪道:“我是覺得找勝男幫忙,她本人必須得活著吧?”

白柏眉頭皺了一下,上前一步道:“你什麽意思?”

見白柏鎮靜的神色終於消失,郭垚也換下了那副戲謔的表情說:“我看你和那個參謀小哥打遊戲打得熱火朝天,你是真的放心你的勝男姐了麽?”

“當然沒有……”白柏撇了撇頭,目光有些黯淡。

“哦?”

“可我現在能怎麽樣……”白柏低下腦袋,拳頭握緊了又鬆開:“我是想進去幫勝男姐,可我隻是個學生,我不認為他們會放一個學生進作戰的第一線。”

“嗯,的確不會。”郭垚答得很幹脆。

白柏輕輕道:“不過就算我進去也沒什麽用吧,赤手空拳和工蜂周旋嗎?那隻會成為勝男姐的累贅。”

“喏。”

一把手槍突然出現在他的視線中,白柏一抬頭,發現郭垚胳膊架在長椅的靠背上歪著頭瞧著他,手上拿著那支之前從他那兒拿走的92式。

“現在你不用赤手空拳了。”郭垚笑眯眯地看著他。

白柏朝前伸出手,指尖輕輕地觸碰上了這支92式的握把。

白柏真的猜不透眼前這個名叫郭垚的男人,這個男人吊兒郎當沒個正經,說話穿衣吃飯完全沒個正常軍官的樣子,常人看來,這家夥絕對不靠譜,但白柏卻隱約覺得這個男人遊離於正常人的邏輯與規則之外的做事風格隻是一種自我隱藏的手段。

他能依稀察覺出那種行事風格下隱藏著另一個郭垚,真正的郭垚,而那個真正的郭垚可能是一個極端正經的人。這像卓別林,人們在熒幕上看到喜劇大師的搞笑表演,就下意識地覺得他們的喜劇大師就是一個很詼諧幽默的人,但事實上卓別林在生活中是非常嚴肅的。

隱藏真實的自己有兩種手段,一種是沉默寡言,通過減少自己的行為以及感情的表達,來阻隔別人對你的認知,而另一種就是像卓別林那樣,營造出一個完全不同的假象,將真實的自己藏在假象的陰影之中,而後者更加高明。

白柏重新握住這支92式手槍,舉在眼前,聽了郭垚的話,他疑惑道:“怎麽……偷偷進去?”

“閉眼。”郭垚用魔術師的口吻命令道。

白柏乖乖地閉上了眼,然後就聽到了灌木叢一陣嘩嘩響。

“OK,Open your eyes!”

於是白柏睜開眼,看到了郭垚手捧一疊深藍色的衣服和一雙黑色作戰靴。

“額,這個呢,是快速反應部隊特種作戰小隊的作戰服,高強度纖維材料製成,除了有點不透氣以外麵料還是很舒服的;這個是**防彈背心,防工蜂衝擊效果相當不錯,就是稍微有點重;那這個呢,是特種作戰小隊的作戰靴,上等黃牛皮和硫化橡膠大底,能完美地保護足弓……穿上試試吧,不過看你這體格兒吧……估計大了點兒。”郭垚手拿把捏,一樣一樣地向白柏介紹著,一副商場售衣小姐的口吻。

“哦對了,還有這個反恐麵罩你別忘了,待會你要鑽下水道……”

……

看到白柏穿上作戰服,套上防彈背心,係好鞋帶,全副武裝之後,郭垚起身拍了拍他的肩:“少年意氣風發啊!”

白柏將手槍揣進腰間的槍套中之後,朝郭垚敬了個禮。

“別,我可不喜歡別人朝我敬禮……”郭看了連忙示意白柏放下手,然後揚起左拳:“我更喜歡洋溢著熱血與青春的擊掌!”

“……”

“咳咳,不開玩笑了。”郭垚又掏出他的軍官證拍在白柏的手上:“你順著這條小道一直往走,就能到公園西門,然後左拐過武寧路,進中寧路,十字路口處會有一個已經打開的窨井蓋口,你的勝男姐就是從那裏進到7號公寓樓裏的,不過那個下水道口周圍有士兵把守,到時候你拿我的軍官證給他們看就OK了,那種情況下他們不會讓你摘下麵罩去對照片的,至於下去的理由你就可以自由發揮了,反正記住口氣千萬別太溫柔,畢竟你拿的是一個中校的軍官證。”

“喂,高材生。”

聽完郭垚的交代,白柏剛要轉身卻又被郭垚喊住。

“勝男這次雖說帶了一大幫子人進去,但說到底她還是一個人在作戰。”

郭垚撓了撓頭:“怎麽說呢,其實我不知道讓你進去是對是錯,但直覺告訴我,勝男這次進去救人會凶多吉少,然後又有一個直覺告訴我,隻有你能救她。”

“那……謝謝您的直覺了。”白柏說。

“咳咳,不用謝不用謝。”郭垚謙遜地擺了擺手:“你不是想加入Snake麽,你就把這次就當做Snake的入門考試吧。”

“中校您還有什麽要交代的麽?”

郭垚捏著下巴想了想說:“其實我覺得我要說的你都懂了,在我看來,你和勝男兩人的重要性遠遠大於技術部那幫科學家……更具體一些的話麽,那就是盡量讓你自己活著,雖說你現在還不是Mouse的人,但我相信總有一天會主動來找我的,如果真的要想‘破蛹’的話,你才是最關鍵的人物,陳誓輝那家夥早晚會明白的。”

白柏鄭重地說了一句“謝謝”,然後後退兩步,向武寧公園西門方向跑去,先是小跑,然後變成了狂奔。

郭垚望著白柏的背影,掏出煙盒晃出一根香煙:“別死啊,高材生,我這種不靠譜但充滿宿命感的直覺挺少有的,成全我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