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不朽

幾日之後,這一日,張劍生剛從睡夢中醒來,睜眼便見阿雪與那白猿正在一旁看著自己,阿雪見他醒來,喜道:“叔叔,是老爺爺和阿白他們救了我們!”張劍生撐起身來,頗有些吃力,阿雪忙扶著他,道:“叔叔背後的傷發作了好幾次,不過不用擔心啦,老爺爺已經給你治好了,他說再過半個月就全好啦。”張劍生腦海裏浮現出一些模糊畫麵,愣了一會,耳聞洞外蕭聲悠揚,道:“我們去見老前輩罷。”話音剛落,洞外傳來聲音:“不必了。”白發老者走了進來。

張劍生忙拱手道:“承蒙老前輩不吝相救,晚輩張劍生與侄女陸雪生感激不盡。”白發老者擺了擺手,笑道:“不不不,並非老夫出手相救,是……是阿白救的你們。”張劍生方才便聽阿雪說起阿白,心下一陣疑惑,道:“阿白前輩可在哪?晚輩先謝過前輩救命之恩了。”阿雪身旁那隻白猿昂首拍胸,“嗷嗷”啼叫幾聲。阿雪輕輕撫了撫它雪白毛發,微笑道:“它便是阿白,嗯……名字是阿雪給取的!”張劍生雖頗感意料之外,卻也恍然大悟,拱手道:“多謝阿白大哥出手相救!”阿白頗通人性,“嗷嗷”又叫了幾聲。白發老者一陣忍俊不禁,哈哈幾笑,道:“這猿本來沒有名字,偏偏小娃娃給它取做‘阿白’,現下連老夫也這般叫上了。”張劍生忙拱手道:“還未……還未請教老前輩姓名。”白發老者手撫銀須,笑道:“區區賤名何足掛齒?老夫慕容不朽。”張劍生道:“久仰慕容老前輩,隻是不知我和阿雪是怎生來到這裏的?”慕容不朽道:“不忙不忙,你已幾日沒有進食,天色也不早了,先吃過東西再作細說罷。”走到洞外,阿白和阿雪隨在他身後跟了出去。

過了一會,便見阿雪懷裏捧著一些枯幹樹枝走了進來,阿白拖著一隻死兔、慕容不朽手執一柄木劍先後進了洞來。這時,隻見慕容不朽使動木劍,幾個起落,輕描淡寫便將死兔斬成幾塊,阿白當即便拿過兔頭在一旁生啃起來。張劍生目瞪口呆,心想:“尋常木劍竟也能使得如此出神入化,想來慕容前輩定是個出世高人。”慕容不朽若無其事,笑道:“我們人可得吃熟的。”取出一段火折,點燃幹枯樹枝,烤起了兔肉。

過了片刻,山洞裏便充滿了兔肉香氣,三人也便吃起了兔肉來。待得吃完所烤兔肉,天色已晚,慕容不朽道:“時候不早了,你們早些休息罷,有甚麽事明日再說。”徑自攜了一柄木劍與一段竹蕭出了山洞。張劍生與阿雪相視一笑,也便靠在山壁上睡了過去,耳邊不時便傳來劍舞風動的聲響。

第二日一早,張劍生攜著阿雪出得山洞,便見慕容不朽正在雪中舞劍,身形飄逸,劍刺飄雪,忽見他身隨劍動,向前方斜刺而上,張劍生一陣訝異,脫口便道:“碧空萬裏!”慕容不朽聞言收招站定,道:“你何以曉得?”張劍生道:“這是‘靈空劍法’的第三式,之後就該揮劍橫削了。”慕容不朽“咦”的一聲,笑道:“看來天下武學倒頗有異曲同工之妙。”張劍生不解其意,問道:“前輩使的可不是靈空劍法麽?”慕容不朽笑道:“非也非也,這是老夫家族世代相傳的青霜劍法的第六式,恰好也叫‘碧空萬裏’。”張劍生恍然大悟,慕容不朽走到二人身前,笑道:“可是想知道如何得救之事?”張劍生點了點頭,慕容不朽笑道:“且到裏邊說罷,這小娃娃可受不住這般風寒。”阿雪一聽,拉著張劍生的手,怔怔地看著慕容不朽,便是在說:“老爺爺,莫要再取笑小女子啦。”慕容不朽不由得撫須微笑,當先進了山洞去,張、陸二人也便跟了進去。

三人進到山洞,坐下身去,阿雪問道:“老爺爺,阿白去哪啦,我找它不著。”慕容不朽笑道:“下山找吃的去了,小娃娃這般惦記著它,難怪它那般喜歡你。”阿雪一陣害臊,“嗯”了一聲,慕容不朽朝她微微一笑,轉向張劍生道:“十天前阿白下山去捕食,便帶回來兩隻小野兔與你二人,那時你背後受的奇傷發作,老夫一番查看之下,恰好學有一門內功可化去那奇傷,便即運功助你療傷,之後你第一次醒來後不久又發作了一次,不過總算越來越好了,不出半月,便可盡數化去。”張劍生歎了口氣,道:“原來如此。”慕容不朽道:“你二人可不是川蜀之人罷?”張劍生點了點頭。慕容不朽又道:“這也難怪,若是本地人,理應事先得知何時會有雪崩發生。”

張劍生前思後想一會,道:“難怪那天沒人上山。”見慕容不朽慈眉善目,絕非歹毒之人,便將與惡虎幫發生過節一事說了。慕容不朽道:“你失了武功,縱有削鐵如泥的寶劍,卻也打不過一群烏合之眾。”張劍生大感訝異,道:“前輩何以知道我失了武功?”慕容不朽笑道:“那日老夫為你運功療傷,便已發現你本來身負不俗武功,但卻全身經脈盡斷,不出意料的話,便是背後受的奇傷所致。”換了一口氣,又道:“那出掌之人武功定是極高的,隻使了四成功力便有如此威力,不知傷你的可是甚麽人物?”張劍生心下驚道:“沒想到老前輩竟然料事如神!不好……”想到這裏,忙向阿雪道:“阿雪,你在這山洞裏待著,我跟老爺爺去外邊說話。”阿雪見他神色鄭重,便點了點頭。張劍生忙拱手向慕容不朽道:“老前輩,可否外邊一敘?”慕容不朽當即把木劍往石壁上一放,知他定有心事不想讓阿雪知道,笑道:“有何不可?”當先出了洞去。張劍生又向阿雪叮囑道:“外邊風雪大,可別跟出來。”見阿雪點了點頭,便即轉身出了洞去。

這時,張劍生問慕容不朽道:“前輩可認得‘玄冥血掌’這門功夫麽?”慕容不朽搖了搖頭,張劍生又問道:“那玄冥教呢?”慕容不朽道:“玄冥教?老夫年輕時在江湖上便時常聽說這教派名頭,因行事詭異,又多做惡事,江湖上稱之為魔教,難道現下還那般猖狂麽?”張劍生道:“不錯,我背上那傷便出自那魔教教主花流水之手。”慕容不朽歎道:“老夫隻記得數十年前那玄冥教教主是個叫花無天的,其他的便不清楚了,嗯……那甚麽花流水多半是他的子嗣罷?”張劍生點了點頭,道:“前輩可別與阿雪說起此事,之前每次她問我,我隻告訴她是摔傷所致,此事……此事牽連甚多,絕不可讓她知道了,她一知道,定要百般問我。”慕容不朽見他神色鄭重,當即點頭答應。張劍生問道:“嗯……阿白可有帶回來那把劍?嗯……是有用布裹著的。”頓了一小會,又道:“不不,劍放在驢子身上,定是叫雪給埋了。”慕容不朽笑道:“待阿白回來之後你便跟它下山去找找,多半能找著的。”張劍生點了點頭,跟著雙膝下跪,拱手道:“慕容前輩與我素不相識,卻出手相救於我和阿雪二人,日後前輩若有甚麽吩咐,晚輩定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慕容不朽扶他起來,笑道:“老夫救人豈會圖求所報麽?那也當真小瞧了老夫也。”張劍生頓時隻覺他言語間與張三豐一般不怒自威,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接話。慕容不朽笑道:“阿雪那孩子,莫說那畜生喜歡她,老夫也很是喜歡呢,前幾日你背後奇傷遇寒發作,她可是苦苦地求我定要救你。”張劍生心下一陣欣慰,道:“她……一直以來她都是這樣的。”慕容不朽撫了撫銀須,問道:“那日後你二人待要何去何從?”張劍生歎了口長氣,道:“隨遇而安罷,既然到了這裏,若前輩又肯收留,便待上個三年五載又有何妨呢?”說完與慕容不朽對視而笑。

阿白下山捕食,當天午後,便拖著一頭死山豬回來,慕容不朽用手跟它比劃了幾下,阿白便帶著張劍生下山尋劍去了。那山洞位於蜀山主峰約莫千丈之高處,因山勢陡峭,下山也便較快。不久,阿白便帶著張劍生來到此前他為雪崩所埋的地方一帶,阿白嗅覺甚靈,不一會兒,便把那老毛驢的屍體從積雪中挖了出來,因天氣嚴寒,驢屍並未腐爛,隻是被凍得如玄鐵一般發硬。張劍生一見老毛驢成了這般模樣,心頭泛起一陣酸楚,忍不住眼圈泛紅,回憶起這幾年以來經曆的種種,老毛驢任勞任怨,不知馱著自己與阿雪走了多少路,終於幾滴淚水忍不住滴下。

好在黑玉劍與一個行李包袱被老毛驢壓在身下,沒被崩雪衝走,張劍生將其取出,扯開裹劍的灰布,拔劍出鞘,耍了幾下,便感得心應手,儼然便是那跟隨自己多年的黑玉寶劍。阿白見他舞劍,不住地搖頭擺手,便是在說:“我不吃驢肉,我不吃驢肉。”張劍生見狀停了下來,先是不解,尋思一會,會了它意,微微一笑,道:“猿兄,咱們一塊把它埋了罷。”說著蹲下身去,在這一處雪地上挖了一個大坑,將老毛驢屍體埋了下去,見不遠處有株為積雪層層蓋住的大樹,走了過去,斬下來一段樹幹,將之削成一塊薄板,在板上刻上了“摯友驢兄之墓”六字,插進土裏,跪下拜了三拜,道:“這是我拜驢兄的。”又拜三拜,道:“阿雪沒來,這是我代她拜的。”一番跪拜過罷,帶著黑玉劍等細軟物事與阿白一同上了山去。

待得回到高崖山洞,阿雪問起老毛驢一事,張劍生不想隱瞞,便將事情告訴了她。之後的幾天日子,阿雪一直悶悶不樂,話沒說一句,吃得也甚少,張劍生和阿白想盡法子逗她開心,卻也無濟於事。好在日子一天天的過去,阿雪也將此事漸漸地淡忘了。

一年多時間轉眼即過,阿雪已然長成一個九歲多的小少女,張劍生看著她一天天地長大,心下甚感欣慰。這一日,又是一年寒冬,蜀境內如往年那般銀裝素裹,張劍生正在山洞外的空地上教阿雪習練幾招粗陋劍法。張劍生忽然停劍,道:“慕容前輩和阿白走了好幾天了,阿雪可想不想他們?”心下又不禁想到:“前輩往日都是讓阿白下山獵食的,何以那晚親自下山卻又遲遲未歸?莫要遇上甚麽事了罷?不不,前輩武功出神入化,真要遇上甚麽事也定能迎刃而解。”阿雪道:“我們不如下山去找找他們罷,阿雪好久沒下山去啦。”哪知話音剛落,卻聞山上傳來聲音:“不必了!”那聲音中氣強勁,正是發自慕容不朽,隻見他使開慕容家輕功身法,從距山洞十餘丈高的地方落了下來。阿雪大喜,忙過去抱著他腿,柔聲道:“老爺爺,阿雪可想你啦。”慕容不朽摸了摸她頭,笑道:“可是想老夫再教你吹奏幾首曲子?”阿雪點頭“嗯”了一聲。慕容不朽笑道:“那《鳳凰台上憶吹簫》可學會了沒有?”阿雪又點了點頭。慕容不朽大笑道:“甚好甚好,阿雪學甚麽東西都快,待會老夫再教你一曲《泛滄浪》。”

張劍生見他方才從山上下來,此時衣物、頭發上又沾著許多雪花,不禁一陣疑惑,哪知正欲開口相問,卻見阿白也跟著從山上下來。阿雪見了阿白,不禁眉開眼笑。張劍生卻更是滿臉疑惑,沒忍住好奇,問道:“前輩,那晚你跟猿兄可不是下山去了麽?何以卻從山上下來?”慕容不朽從衣袖裏取出一件物事,笑道:“你瞧這是何物?”張劍生見那物通體雪白,形似蘿卜,長有長須,道:“人參?”慕容不朽笑道:“說對了一半,這可是千年雪參,有祛除百病、延年益壽、保容養顏的功效。”張劍生遲疑一會,正欲開口接話,卻聽慕容不朽又道:“還可接經續脈、增進功力。”張劍生心頭一怔,忙道:“前輩……要……要這何用?”慕容不朽道:“你已猜到,何必再多問?”將千年雪參拋給了他,張劍生伸手接過,久久不能言語。

慕容不朽笑道:“老夫留心你很久了,趕緊吃了它罷,老夫還有幾套功夫想傳授與你呢。”張劍生顫道:“前輩……我……我……”慕容不朽道:“難道你倒想在這荒山野嶺一直陪著老夫亦或是下山再受人欺侮不成?你答應,老夫可替阿雪不答應。”低下頭向阿雪道:“老夫也得教你幾套功夫,可想不想學?”阿雪連道:“想!”張劍生也便把整顆千年雪參服了下去,頓時便感氣血暢通,好不受用。慕容不朽笑道:“再過一個月,便可開始練功了。”張劍生隻得不住地稱謝。

一個多月過去,時近孟春,天空沒了飄著的雪花,山上積雪也正慢慢地融化。這日一早,慕容不朽便和張劍生來到山洞外空地上,隻聽他道:“現下你全身各處經脈已經接通,雖然武功招式還在,但內功俱無,須得從頭練起,老夫有一門我慕容家族世代相傳的‘龍象神功’可傳授於你,便是先前為你化去‘玄冥血掌’的那門功夫。”仰頭長歎一聲,心想:“這門功夫若再不傳人,不久這世上便再沒人會啦,嗯……他……他可還在這世上?”想到這裏,道:“劍生,現下你便是我慕容家族的弟子,也是老夫的大徒弟,沒有老夫的允可,不可將此門功夫擅傳他人,你可否能做到?”

張劍生聞言,怔住半餉才道:“拜師?我……我已有師門……”慕容不朽望了他一眼:“老夫早瞧出來了。”張劍生心頭又是一怔,忙拱手道:“我是……我是武當派的弟子,張三豐的……三徒弟。”慕容不朽知他不善打誑,笑道:“張真人?那老夫可倒沒瞧出來。”張劍生麵露喜色,道:“前輩認得師父他老人家麽?”慕容不朽笑道:“認得認得,幾十年前在武林中名噪一時的武當創派祖師。”張劍生道:“沒經過他老人家的同意,我……我不可另投他師。”慕容不朽“哼”了一聲,道:“你當是我求你學麽?哼,若不拜師,我慕容家的功夫豈容你輕易就學去?既然如此,便下山去罷,張三豐的門人也就這般見識。”話一說完,便即運起輕功,往山上遁去。張劍生愁眉緊皺,不知所措,待得片刻,隻得先回了山洞。

這晚,張劍生心事重重,始終無法入睡,心下尋思:“前輩那般美意,我卻那般不領情意,難怪他要那般生氣,隻是師命始終違背不得,我……我也隻能沒甚麽辦法了。”想著想著,忽然耳邊傳來蕭聲,心想:“前輩在外邊!”心頭一動,想到:“我出去跟他解釋解釋。”耳聞懷中阿雪細微的呼吸聲,知她已經睡熟,便輕輕地把她身子靠在山洞土壁上,悄悄起身出了洞去。

出得洞口,那蕭聲更是清晰可聞,“空穀清幽,一縷相思,輾轉千百回,輕灑相思淚。我憶故友天一方,欲往觀之卻不能,幽穀明白伴我心,遙寄一縷相思情。思緒如潮湧,卻是無語凝噎。故友似在咫尺,卻又遠在天邊,喃喃細語訴衷腸。”正是一曲《空山思故人》。待得片刻,曲罷音逝,張劍生見慕容不朽盤坐在地,緩步走到他身後,此時此刻,隻見明月高懸,繁星點點,身處千丈高崖,不禁思緒萬千。

慕容不朽收起竹蕭,道:“怎麽?”張劍生道:“晚輩……睡不得去……”慕容不朽道:“你不想學也罷,由得你了。”張劍生遲疑一會,道:“方才前輩所奏蕭聲頗有淒涼哀傷之感,前輩可是在想些傷心往事麽?”慕容不朽沉聲半響,道:“那是一曲《空山思故人》。”歎了一口長氣,道:“四十多年過去了,無奈物非人也非。”張劍生道:“前輩定是經曆過大風大浪之人,晚輩……可有幸得以垂聞?”慕容不朽沉吟良久,歎道:“你想知道麽?嗯……那也好,坐下來罷。”張劍生應聲稱好,往慕容不朽身旁盤坐下去。

涼風拂麵,青絲飄揚。慕容不朽道:“四十多年前,那個時候,我也是一個如你現下這般的年輕人,隻是天道無常,上天把我和哥哥降生在了大燕慕容家族,幾百年來,我慕容家族世代落腳在姑蘇昆山陽澄湖陽澄山莊,伺機光複大燕,我那哥哥……嗯,他叫慕容千秋,你可知這是何意麽?”張劍生稍一尋思,道:“大燕慕容?千秋不朽!”慕容不朽微微幾笑,道:“不錯。我慕容家族是大燕皇族後裔,幾百年來都背負著複興大燕的使命,我和哥哥是同母異父的兄弟,伯父在哥哥未出生前就戰死了,之後娘親又和爹爹生了我,爹爹很疼我和哥哥,為我兄弟二人取名慕容千秋、慕容不朽,便是意寓著我大燕慕容家族曆經千秋而不朽之意。”張劍生歎道:“原來如此。”

慕容不朽歎了口氣,接著道:“之後家父也戰死沙場,家母跟著不久便隨之病死臥榻,複興大燕的使命便落在了我兄弟二人身上。我慕容家族世代為武學世家,在江湖武林廣交好友,不少江湖義士也是不滿大元蒙古韃子的暴政,便加入到了我們的複興隊伍之中,之後,我遇到了她,一生都無法忘記的她,她叫白雪蘭,她說她爹娘都給元軍殺了,她要我們幫她報仇,之後,我便教她武功,我們二人整日促膝談心,不久便兩情相悅,還合創了一套‘白雪劍法’……”說到此處,不禁又歎了幾口長氣,抬頭仰望漫天星月。張劍生見他茫然若失的模樣,不禁感同身受,隨之也想起自己的傷心往事,忍不住也跟著歎了幾口長氣。

慕容不朽一陣惆悵過罷,又道:“之後,我和哥哥帶領著我慕容家僅剩的幾千兵馬與數百江湖上的英雄好漢在川蜀一帶與元軍交戰,哎,哪知雪蘭她竟是元軍派入我慕容家的臥底,我們勢單力薄,終究敵不過埋伏在半路的數萬元軍,可是雪蘭她是真的愛我,那次交戰,她為我擋住了一根穿心之箭,要我一個人趕緊逃走,我悲痛欲絕,帶著奄奄一息的她逃離了戰場,她臨死前將一切都告訴了我,原來她是蒙古人,她叫……她叫阿如溫查斯,蒙古皇帝派她到慕容家做臥底,好與元軍裏應外合,將我大燕慕容家族徹底擊潰,她說這麽做能讓她父親加官進爵,起初也是很願意的,卻沒想到之後與我兩情相悅,她求蒙古皇帝不要將我慕容家族趕盡殺絕,蒙古皇帝自然不答應,便把她爹娘抓了起來,她隻好按蒙古皇帝說的做了,她說她很在乎我,她想等到助元軍滅了我慕容家族後,蒙古皇帝放了她爹娘,她便與我隱姓埋名,遠走高飛,哪知我執意親身上陣,她也一直跟在我身邊,那根箭射向我的時候,我防備不及,她……她竟為我擋住了它!”慕容不朽平日裏威嚴自若,此時卻也忍不住眼眶濕潤,歎氣連連。

張劍生心頭一緊,想到:“想不到前輩還有這般往事……”見他傷心,忙道:“前輩,都是晚輩不好,害您想起那些傷心往事,前輩……前輩不如……”話沒說完,卻見慕容不朽搖頭歎道:“幾十年過去了,說與不說又有甚麽分別?隻是說出來了,老夫心裏也能好受些罷?”張劍生拱手道:“那晚輩自當洗耳恭聽。”慕容不朽微微一笑,道:“雪蘭她要我好好的活著,不要有任何輕生的念頭,她強撐著將話說完,終於閉目死去,過了不久,哥哥找到了我們,他說元軍大勝,我慕容家族的兵馬與眾多江湖好漢死傷隻剩十餘個,都因絕望而再無心複國,哥哥一氣之下便把他們都給殺了,他說雪蘭背叛了我們,他要將她的屍體挫骨揚灰,方解心頭之恨,還要我跟他一起複國,那時我胸中已無壯誌,又哪肯讓雪蘭死後不得入土安眠?我們兄弟反目,大戰了一場,他‘龍象神功’的造詣遠在我之上,我自然打他不過,好在他終究念及多年兄弟手足之情,他沒殺了我,獨自一人不知到哪去了,那時正值臘月寒冬,我帶著死去的雪蘭來到這昆吾山,把她埋在了山頂一處平地,此後冬去春來,歲月輪回,我孤零零一個人在這山洞裏住了下來,之後我遇到了阿白那畜生,第一次見它的時候是……”掐指一算,道:“嗯,是二十多年前,那時它還小,想要吃我,雖頗通人性,但終究打我不過,之後便一直跟在我身邊隱居於此,我雖每隔十年便下山去找哥哥一次,卻始終找他不到,也不知他此時是否尚在人世?若還尚在,可又身在何處?可又知道這世上還有我這個弟弟在這般念想著他?”張劍生聽得入神,不住地感歎,這時才回過神來,道:“現下若是有酒,定要與前輩痛飲三杯。”慕容不朽笑道:“老夫以前是喝酒的,現下早戒了。”遲疑一會,道:“不如以劍代酒,你看如何?”張劍生點頭道:“甚好。”慕容不朽起了身來,道:“隨我來。”發步往山上走去。張劍生不解,忙跟了上去。

二人來到山頂一處平地,星月之光的映照下,張劍生見身前不遠處孤零零一座墳塚,稍一轉念,便即會意:“這是白前輩的墳墓。”隱約又見墓前斜插著一柄發著白光的長劍與一柄發著青光的斷劍,心下不禁大感疑惑。待得走近一看,見墓碑上刻著“愛妻白雪蘭之墓”幾個字。慕容不朽走了過來,拔起那柄白光長劍,舞了幾下,道:“這是蒙古皇帝贈與她的白雪劍。”張劍生道:“原來如此。”斜眼看了看那柄青光斷劍。慕容不朽笑道:“那是我慕容家族的家傳寶劍,青霜。青霜白雪,五十年前可是那般地風光無限,無奈劍斷人散。”張劍生沉思一會,笑道:“看來人有情,劍也不見得沒有。”慕容不朽仰天長笑,提劍縱身向上一躍,翻頭向下,一招“青霜遍地”直刺而下,地上塵土、白雪不住飛揚,待得劍尖著地,當即翻過身來,一招“窮追不舍”向前盤旋刺去,那“嚴霜烈日”、“鴻飛霜降”、“窮途末路”、“碧空萬裏”一一使出,月光之下身隨劍動,劍隨意動,一套六式的“青霜劍法”使將開來,飄逸絕倫,張劍生不住拍手叫好。

過了一會,一套完整的“青霜劍法”使完,張劍生心想:“前輩要收我為徒,定是想讓神功與劍法流傳於後世,如今他又對我推心置腹,我……我先前卻還一直對他抱有些許防備之心,當真是可笑至極……”想著想著,便入了神去。慕容不朽見他模樣,笑道:“劍生,你也來幾招罷。”說著把白雪劍拋給了他,張劍生這才回過神來,接過白雪劍,拱手道:“前輩,您對晚輩如此推心置腹,晚輩……晚輩卻有很多事情未曾跟您說起。”慕容不朽撫須笑道:“老夫看得出來,誰人沒有難言之隱呢?你不想說,老夫也就不便多問。”張劍生頓感羞愧難當,隨後便和慕容不朽在這絕崖上促膝長談,將黑玉劍長生仙藥之事、阿雪的身世、自己二十多年以來的種種經曆等等與慕容不朽說了,二人暢談不休,直至次日天明。

這時,旭日東升,隻聽慕容不朽笑道:“你和阿雪一人姓張,一人卻姓陸,果真與老夫所料大概無異,依老夫看來,你那陸大哥雖有些對你不起,卻也當真是個有情有義之人,又生出阿雪這個人見人愛的小姑娘來。”張劍生忙拱手道:“前輩無所不知,晚輩當真是望塵莫及。隻是同為人弟,晚輩倒也和前輩頗有心意相通之處,我陸大哥他,哎……”慕容不朽笑道:“是也是也,你我二人經曆頗有相似之處,有些事便能想到一塊去。”說著眼望朝雲變換、紅陽懸空,不禁陷入一陣茫然,歎道:“好一句無你處無江湖啊,老夫和雪蘭她……又何嚐不是這如此呢?”張劍生淡笑道:“造化弄人,前輩你說可不是麽?”慕容不朽點了點頭,神色間有些愁苦,隔了一會,站起身來,道:“阿雪那小姑娘可要找不著我們了,沒其他甚麽事的話,現下便回去罷。”張劍生拱手道:“好。”便欲將白雪劍遞還給慕容不朽,哪知慕容不朽連連搖手,道:“這把劍便送與阿雪罷,日後多半能用得上。”張劍生心頭一怔,忙道:“這……這如何送得?”慕容不朽笑道:“老夫還要將那套‘白雪劍法’教與她呢。能將我慕容家族武學傳於後世,老夫日後也能含笑九泉。”

張劍生見他一舉一動,聞他一言一語,一時之間竟不知作何應答,不由得目瞪口呆。慕容不朽見他模樣,尋思一會,一隻手搭在他肩頭,道:“這便回去罷,老夫也要傳你功夫呢,不必拜我為師了。”張劍生登時心慌意亂,心想:“前輩不收我為徒便肯傳我功夫?我……我不用再當一個廢人了?”想到這裏,終於點了點頭,雙膝跪下,拱手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願蒙前輩不吝指點。”慕容不朽一把扶他起來,二人沿著來路返回。

阿雪見慕容不朽和張劍生從山上下來,既喜又惑,待得張劍生來到身前,忙問道:“叔叔,你們去哪啦?阿雪找你們不著。”張劍生與她對視一眼,將白雪劍橫握在前,微笑道:“這不是回來了麽?這是慕容前輩贈與你的。”阿雪愣了一會,這才小心翼翼地將劍接過,張劍生道:“阿雪,快些謝過前輩。”卻聽慕容不朽笑道:“不必了不必了,阿雪,你且過來一會。”阿雪有些受寵若驚,走了過去,聽他道:“劍生不肯做我徒弟,你這小娃娃可不會不肯罷?”張劍生忙道:“阿雪,快些拜見師父。”阿雪心下一愣,跪下身去磕了三個響頭,道:“徒兒阿雪拜見師父。”阿白在旁見此情狀,不住捶胸叫喊,便是在替阿雪開心,阿雪更是喜上眉梢,難以言喻。

忽忽五年多時間過去,阿雪已至人生二八年華。這天夜裏,張劍生和阿雪練完劍,便感倦意纏身,收劍道:“阿雪,我有些累了,明日再練罷。”哪知阿雪並不答話,整個人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似有心事。張劍生歎了口氣,隻身回山洞去了。張劍生閉眼不久,阿雪蹲在他身前,夜色已深,此時阿白早已酣酣入睡,四處一片寂寥無聲,張劍生隻覺她呼氣若蘭,忍不住睜開眼來,問道:“怎麽啦?”阿雪秀眉微蹴,柔聲道:“叔叔,你變了,你最近不像……不像以前那樣抱著阿雪睡覺啦,阿雪問你為甚麽,你也不回答阿雪,阿雪……阿雪睡不著。”張劍生暗暗叫苦,心想:“這個問題她已經問過很多遍了,我該如何回答?”濃濃月光照進洞裏來,見阿雪正柔情似水地看著自己,心頭不禁一怔,柔腸百轉。

阿雪見他這般愣住半餉,忍不住柔聲問道:“你怎……怎麽了?”張劍生回過神來,忙道:“阿雪已經長大了,可不是小孩子啦,我……我與你男女有別……”阿雪一聽,頓時眼眶濕潤,把木劍往他身上一拋,徑自跑出了山洞。張劍生頓時心慌意亂,不知所措,隻得起身跟了出來。見阿雪正呆呆地立在懸崖邊上,張劍生快步走了過去,見她雙目泛珠,忙伸手擦了擦她眼角,阿雪頓時委屈難言,撲進他懷裏抽泣起來。張劍生暗自無奈,伸手輕輕拍了拍她背,安慰道:“好好好,我們還像以前那樣,等你再長大些,可不能再這般賴著我啦。”阿雪一聽,擦了擦眼淚,哽咽道:“阿雪不管,阿雪怕黑,阿雪想你陪著我。”張劍生無奈連道:“好好好。”阿雪這才眉開眼笑,之後二人也便回山洞休息去了。

次日一早,張劍生醒轉過來,見懷中阿雪睡得正熟,又見她楚楚睡相,不禁會心一笑,心念一動,伸指輕輕撫了撫她兩道長長彎彎的睫毛,過了一會,阿雪發覺眼皮發癢,醒了過來,張劍生忙縮回手來,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阿雪撲哧一笑,雙目與他對視,道:“叔叔……阿雪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夢。”張劍生問道:“夢到甚麽了?”哪知阿雪登時紅撲了臉,抿了抿嘴,柔聲道:“阿雪……阿雪不知道。”忽聞洞外幾聲猿啼,張劍生喜道:“是慕容前輩回來了!我們出去看看。”阿雪“嗯”了一聲,跟著一個蒼老聲音清晰傳入耳際:“不錯!”出言者正是慕容不朽,隻見他縱身一躍,落在洞外空地上,肩上背著一個包袱,阿雪忙起身奔了出去,喜道:“師父,你回來啦!”慕容不朽點點頭,連道:“好好好,阿雪可又長大了。”阿雪一陣害臊,埋下頭去。

張劍生出了山洞來,問慕容不朽道:“慕容前輩,此行可有所獲?”慕容不朽歎了口氣,搖頭道:“天下已經易主,現在已是大明朱元璋的天下了。”張劍生心下好奇,問道:“朱元璋?”慕容不朽道:“不錯,老夫一路上打聽到朱元璋在以少林、武當等等大大小小各方勢力鼎力相助之下,帶領你們漢人趕走了蒙古韃子,建立了大明王朝。”張劍生道:“那倒是甚好的,多年前我和阿雪浪跡天涯之時,就不知見過多少人因戰亂流離失所,那時便時常聽到朱元璋的名聲了,隻是想不到這麽快便光複了我漢室。”歎了口氣,道:“可惜我沒能像大師兄他們一樣為家國盡一份心力。”慕容不朽淡淡一笑,隨即又是一陣惆悵,道:“老夫一路上又打聽到大明有個複姓慕容的開國大將軍,老百姓把他傳得神乎其技,老夫料想那人多半就是大哥,隻是又聽說凡是隨朱元璋南征北戰的大功臣,均沒逃過他的毒手,先是建了功臣樓,設宴邀請眾功臣,卻又暗中放火連人帶樓給燒得一幹二淨,大哥他……多半凶多吉少了罷?”張劍生心頭一緊,道:“甚麽?那我師父和師兄弟他們……”慕容不朽道:“武當派的道長們都還無恙,隻是聽說各方江湖門派與朝廷從此兩不相幹,井水不犯河水。”張劍生鬆了口氣,道:“我不明白,這朱元璋既然已經奪得天下,又為何要如此趕盡殺絕?”慕容不朽歎道:“劍生啊,朝堂政事自古如此,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你多半是無法理解的了,嗯,也不必去理解。”張劍生見他神色間帶著幾分憂愁,也便不再相問下去。

慕容不朽打量張劍生和阿雪一會,道:“老夫這一去一年多,你二人功夫可練得如何了?”張劍生拱手道:“阿雪已能接阿白五十個回合了,我已能一掌震碎百斤大石了。”慕容不朽經綸滿腹,阿雪平日裏耳濡目染,手上功夫沒學去幾樣,詩詞歌賦倒學去不少,慕容不朽自然看在眼裏,倒也沒去強求,隻見他連連點頭,道:“甚好甚好,那這樣你的龍象神功已練到第九層了。”說著歎了一口氣。張劍生不解道:“晚輩練得不好麽?”慕容不朽歎道:“好好,怎會不好?這龍象神功共有一十二層,老夫這幾十年來也隻練到第十一層,你練到第十層便可下山去了。”張劍生頓時恍然大悟,心想:“原來慕容前輩不是很想我和阿雪離開他的……”隻聽慕容不朽又道:“你定要謹記,龍象神功心法招式雖無多大變化,但隨機應變,確是有最多的變化,又要切記武功能練到多高,大半憑自身的造化,莫要貪功冒進,得不償失,你根骨不錯,是個練武的好材料,依你的進境,再過一年時間便能練到第十層了。”張劍生忙拱手道:“承蒙慕容前輩無私栽培,晚輩感激不盡,無以為報。”慕容不朽連連搖手,笑道:“非也非也,老夫怎是無私呢?老夫隻是想借你之手將我慕容家族的獨門武功流傳於後世。”說著取下肩上包袱,道:“阿雪,你過來。”阿雪走了過去。

慕容不朽打開包袱,取出來一匹雪白色紗衣,笑道:“這是給阿雪的小禮物,你長大了,終究不能總穿你叔叔的衣服罷?師父回來路上順道給你買的,也不知合不合你心意。”阿雪接過衣裳,頓時笑靨如花,道:“謝謝師父!”轉頭看了看張劍生,忍不住羞紅了臉,埋下頭去,拿著衣裳進了洞去。張劍生有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問道:“前輩,阿雪她這是怎麽了?”慕容不朽笑道:“天機不可泄露,去把老夫的竹蕭取過來。”張劍生忙拱手稱是,回山洞取來一段竹蕭,遞給了慕容不朽。這時,隻見慕容不朽盤坐在地,吹起一曲由《雁丘詞》改編而來的蕭曲,張劍生在旁聽著,隨著簫聲漸起,不禁入了神去。

聽著聽著,忽聞山洞傳來阿雪聲音:“叔叔,你進來一下。”聲音伴有回聲,原來,那山洞彎曲綿延七八來丈,在盡頭處有個天然的小水池,一年四季水源不斷,冬暖夏涼,此時阿雪正在那水池沐水而浴。慕容不朽停下蕭聲,擺了擺手,示意張劍生進去。張劍生也便進了洞去,邊走邊道:“阿雪,沐浴好了麽?”阿雪道:“嗯,好啦。”待得片刻,張劍生到得山洞盡頭,隻見阿雪白衣加身,與她那如冰川白雪一般的肌膚相融在一起,此時的她正笑靨如花地看著自己,張劍生一陣心神**漾,喃喃念道:“阿雪……”阿雪柔聲道:“幫我……幫我捋捋頭發。”張劍生愣了一會,道:“好。”待得小半個時辰過去,阿雪直發垂背及腰,張劍生喜道:“好啦。”阿雪站起身來,微笑著問道:“好看麽?”張劍生道:“好看。”哪知話音剛落,阿雪趁他不留神,忽的踮起腳尖,往他臉頰上親了一口,張劍生登時臉皮發燙,心想:“叔父為侄女捋捋頭發總是應該的,小時候不正是我一直給她捋的麽?哎,她雖然長大了不少,卻還是跟以前那個長不大的小姑娘一樣……”想著想著,見阿雪轉過身去,低下了頭,柔聲道:“我們……我們出去練劍罷。”張劍生道:“好。”取了兩柄木劍,出洞練劍去了。

一年時間轉眼即過,此年已是大明洪武九年間。這一日,在昆吾山中鋒千丈高的一處懸崖邊上,屹立著一名手執竹蕭的白發老者,正是慕容不朽,隻見他身旁站著一隻白猿,正是阿白,這時隻見它正不住地放聲啼喊,身後一十六七歲的白衣少女正跪在地上磕頭叩拜,十個響頭磕畢,白衣少女站起身來,隻見她肌若白雪,長發垂腰,瓜子型的臉蛋上一雙大眼睛炯炯有神,正是阿雪,但見她秀眉微蹙,神色有些愁苦,聽她道:“師父,阿雪不在您身邊照顧您,您自己多加保重。”說著眼圈紅潤,她身旁一名男子忙伸手擦了擦她眼角,隻見那男子身形削瘦,眉清目秀,正是張劍生,因長年居於高山雪嶺,人間仙境,終日無憂無慮,眉目猶似少年,隻聽他道:“阿雪,別傷心啦,我們會再回來的。”其時自己心裏早已波瀾起伏,難以言喻。慕容不朽頭也不回,隻擺了擺手,道:“下山去罷。”將竹簫湊到嘴邊,一曲自作的《不朽曲》響起:“山高雲盤峰,雪落疏林中。素手拂蘭語,白首黃泉去。青絲不勝愁,身死意不朽。”張劍生與阿雪聞聲,十步一回首,直至簫聲杳無。

“阿雪,小心點。”

“嗯。我們要去哪兒?”

“武當山。”

“好,你去哪兒,我就跟你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