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雪生

公元一三六零年,元至正二十年間。

這一日剛入深冬,正值黃昏日暮。鳳湖縣縣城大街上,行走著一對男女,隻見二人手執長劍,腳步輕快,正在趕路。那女子年紀甚輕,約莫十七歲左右年紀,身著淡粉色衣裳,柳眉鳳眼,臉型清瘦,正是峨眉派風華師太座下弟子秦曉晗。那男子便是武當派祖師張三豐座下弟子張劍生,在武當五俠中排行第三。玄冥教在江南一帶設有多個堂會,二人此次趕路,便是奉了師命,下山追捕其中一個時常出沒在武當山與峨眉山一帶的堂會堂主。

路過一處賣香囊的小攤,秦曉晗停下步來,扯住了張劍生的衣袖,喜道:“阿劍哥哥,你快來看看!”伸手指著小攤上各式各樣的香囊。那小販忙招呼道:“這位姑娘,我這家店可是百年老店,專賣各式香囊,在這鳳湖縣上可是大大的有名啊。”隨手取了一個金累絲香囊,道:“瞧,跟姑娘你可多配啊,姑娘要買可得趕緊啊,小店就快要收攤啦……”那小販口中滔滔不絕,秦曉晗聽了倒也很是歡喜。張劍生見她開心,與她對視一笑,問那小販:“多少錢一個?”小販眉開眼笑,道:“二十文錢一個!”秦曉晗左看右瞧,挑了一對紅藍綢緞的香囊出來,道:“就這兩個啦。”張劍生還了一兩碎銀子,道:“不用找了。”便即攜著秦曉晗離開。張劍生邊走邊道:“那堂主多半是追不到了,擇日我們便各回師門複命罷,天色不早了,現下得先找間客棧住店。”秦曉晗既愁又喜,想到要分開,又想到要結伴住店,自然是喜大於愁,便答應了下來。

二人到了一家客棧裏,點了兩間客房,隨後又點了幾個小菜以解趕路之饑。這時候,菜還未上,秦曉晗將那藍色綢緞的香囊遞給了張劍生,微笑道:“這是給你的,你……你好好藏著。”張劍生接過香囊,係在了腰帶上。二人對視一眼,秦曉晗忍不住一陣嬌羞。過了一會,菜色上到一半,那客棧掌櫃突然走到二人身前,問道:“敢問這位少俠可是武當派弟子?”張劍生心下一驚,一手按劍以防不測,道:“你怎麽知道?”那掌櫃約莫五六十歲年紀,麵目憨厚可掬,忙拱手笑道:“少俠誤會啦,誤會啦,少俠這柄劍劍鞘通體發著青芒,可不是武當派青光長劍麽?”張劍生見這客棧掌櫃竟也了解江湖之事,更是握緊了劍柄,若有風吹草動,隨時便要拔劍相向,尋思了一小會,拉了秦曉晗的手,道:“我們走。”

二人剛欲起身,隻聽那掌櫃道:“少俠可認得武當派張劍生張三俠?”張劍生大奇,脫口道:“我便是。”那掌櫃一聽,麵露喜色,沉思了一會,便從衣袖裏取出一張紙條,道:“這是落霞山莊陸莊主要我交給少俠的。”張劍生不解道:“陸大哥?”伸手接過紙條,打開來一看,隻見那紙條上寫著:“二弟若有朝路經此地,請赴落霞山莊一敘。”張劍生見那紙上字跡確是出自落霞山莊現任莊主陸雲天之手,忙拱手向掌櫃道:“掌櫃怎生稱呼?”那掌櫃笑道:“叫我劉掌櫃便是了。”張劍生拱手道:“劉掌櫃,方才晚生多有失禮,還請見諒。”劉掌櫃笑道:“少俠放心,區區小事劉某自是不會放在心上的,行走江湖能夠結交多多朋友,何樂而不為呢?隻是方才劉某忙著清算賬目,便沒去留意到二位,還請二位多多包涵呢。”說完與張劍生相視而笑。原來,落霞山莊曆任莊主廣結人緣,這劉掌櫃便是陸方文昔日結交的好友,年輕時也曾行走江湖,隻因年老力不從心,這才開了間客棧安度晚年,這次便是受了落霞山莊之托辦事。

過不多時,夜色已晚,張、秦二人回到客房。張劍生解衣欲睡,卻聞門外傳來“咚咚”幾聲敲門聲,張劍生知是秦曉晗,便去開門。開了門來,見秦曉晗身著寢衣,低著頭站在門口,頓時一股少女體香傳入自己鼻間,張劍生愣了一會,問道:“有甚麽事麽?”秦曉晗埋頭搖了搖,道:“我想……我想進去跟你說會話……”張劍生“嗯”了一聲,待秦曉晗進了房來,忙帶上了門。二人先後坐下,張劍生問道:“時候不早了,還不睡麽?”秦曉晗柔聲道:“我……我睡不著……”隨即又搖了搖頭,道:“阿劍哥哥,我想……我想和你一塊去落霞山莊,我想去見見姊姊她。”原來,陸雲天與秦曉蓉已結為夫妻。

張劍生道:“我本就準備明日帶你一起去一趟落霞山莊,隻是今天天色已晚,才決定先住一晚客棧。就是不知大哥找我可是有甚麽急事?”秦曉晗“嗯”的一聲,當即羞紅了臉,低下頭去,眉目之間掩蓋不住喜悅之情。張劍生見此,道:“天氣有些冷,可別著涼了,沒其他甚麽事的話,就快些回去睡罷,明天一早我們便要趕路。”秦曉晗應聲稱好,站起身來正欲離去,哪知卻又回過頭來往張劍生臉頰上親了一口,張劍生登時瞪大了眼睛,一陣不知所措。秦曉晗更是漲紅了一張俏臉,隨即匆匆出了房去。

第二天一早,張、秦二人在客棧用過早點,作別了客棧劉掌櫃,便往鳳湖縣北趕去。從南向北去那落霞山莊,便需經過落鳳湖,落鳳湖處於鳳湖縣北麵,鳳湖縣之名便是由此湖而來。來到了落鳳湖前。二人追捕玄冥教堂主數天,難免身心俱疲,此時眼前一番湖光美景,又有佳人相伴,先前的疲勞頓時一掃而空。秦曉晗手指湖心,微笑道:“阿劍哥哥,看,那有一對鳥兒!”張劍生順著秦曉晗手指一瞧,果見不遠處的湖麵上有一對紅羽飛鳥,正戲水嬉鬧在一塊。那紅羽飛鳥本來沒有名字,當地人見其形貌像極了神話傳說中的鳳凰鳥,也便稱之為鳳凰,隻是此鳳凰非彼鳳凰罷了,又因湖麵上常有此“鳳鳥”棲息,此湖便有了落鳳湖之名。秦曉晗拉著張劍生的手,二人在湖邊停留一會,這時,隻見暖陽從湖東初升而起,一幅醉人心扉的美景出現在二人眼前。暖陽逐漸高升,張劍生道:“我們走罷。”攜著秦曉晗繞過落鳳湖,向著落霞山莊走去。

不久來到延伸至落霞山莊大門前的彎曲青石板路上。行至青石路盡頭,便來到一座建構宏偉的大宅第門外。隻見那大門左右兩旁各擺著一尊張牙舞爪、神態威猛的石獅子,獅口含珠,很是威武靈動。再走近一看,大門頂部的牌匾上落著“落霞山莊”四個金漆大字,筆墨揮毫之間雄渾蒼勁,足可見落筆之人生性灑脫豪邁。那門外兩個守門弟子瞧見了張、秦二人,忙上前來拱手道:“張少俠,陸姑娘。”原來,那兩個守門弟子認得張、秦二人。一守門弟子看了看張劍生,又道:“張少俠,我們莊主可等你好久了,快些請進罷。”張劍生“嗯”了一聲,說著向二人拱手施禮,那兩個守門弟子大開莊門,張、秦二人跟著一守門弟子進了山莊去,留下另一弟子在原地看守。

話說落霞山莊囊括方圓數裏,莊內建築繁多,水塘、花園、草坪等等不絕於目,於隱秘處更布有多種機關,是為當時江南一帶名副其實的第一大莊。莊內弟子習練落霞劍法與落霞掌法,落霞山莊便是借由這套劍法與掌法聞名於江湖武林。

張、秦二人走著走著,忽然耳邊傳來婦人哭叫聲音,聲音越發清晰於耳。張劍生不解,問那守門弟子道:“莊內可是發生了甚麽事麽?”那守門弟子也聽到了聲音,暗自尋思一會,“哦”了一聲,道:“是夫人要生孩子啦!” 秦曉晗一聽,當即樂開了懷,拽著那守門弟子的衣袖,嬉笑道:“真的麽真的麽?”那守門弟子知她是山莊夫人的親妹子,便笑道:“不錯不錯!”秦曉晗又拽著張劍生的胳膊,喜笑道:“太好啦!可快一年沒瞧見姊姊她啦,這一見麵,竟給了我這麽大一個驚喜!”張劍生望了望秦曉晗,心底裏五味雜陳,難以言喻。

一行三人來到落霞山莊中央大廳內,廳內除了幾個丫環,別無他人。守門弟子請張、秦二人坐下,道:“我師兄們都到後山練功去了,若有招待不周,還請二位見諒。”張劍生忙道:“不必客氣。”守門弟子又道:“嗯……老莊主還在休息,莊主他這時他該在夫人房裏,我去通報。”張劍生拱手道:“有勞兄台了。”那守門弟子先是吩咐丫環斟了茶來,之後便去通報陸雲天了。

約莫一炷香時間過去,廳外傳來腳步聲響,跟著走進來一個身著藍衣綠帶、麵目俊秀的斷臂男子,正是落霞山莊現任莊主陸雲天。陸雲天神色頗有些不安,見了張、秦二人,這才稍有好轉過來,叫道:“二弟,弟妹!”秦曉晗聞言,不禁一陣嬌羞,張劍生起身道:“大哥!”見陸雲天神色慌張,問道:“大哥,發生了甚麽事麽?”陸雲天走到二人身前,歎了口氣,道:“曉蓉產子一事你們已經聽阿寬說啦,可這……這都快大半個時辰了,還沒生出來!我能不急麽?”秦曉晗“啊”的一聲,道:“我得去瞧瞧!”拔腿欲跑,卻被張劍生拽住了手腕,道:“別去給你姊姊添亂。”秦曉晗抿嘴停步,陸雲天道:“讓她去罷,畢竟是親生姊妹。二弟,我還有事要單獨跟你說說。”向一丫環道:“帶小姨子去夫人房間。”那丫環應聲稱是,領著秦曉晗去了。

這時,隻聽陸雲天道:“此地不宜相談,隨我到書房去罷。”張劍生見陸雲天神色鄭重,“嗯”了一聲,隨著他來到陸家書房,隻見書房內書冊筆具甚多,牆麵上各處掛著字畫,不得而知落霞山莊不僅是當今江湖上有名的武學世家,更是少有的書香世家。陸雲天走出書房,往屋頂屋前各處地方瞧了又瞧,見無異樣,便又回到了書房內,點了幾盞蠟燭,小心翼翼的合上了房門。張劍生心下不解,隻知陸雲天有重要之事相談。

陸雲天招呼張劍生坐下,徑自走到內房一間密室,過了一會,拿著一把黑色長劍與一隻金製鑲珠匣子出來。隻聽他鄭重地問道:“二弟,你猜這兩件東西是何物?”張劍生見了那黑色長劍,不禁“啊”的一聲,卻又不是當初自己手刃陳景南的那把劍是甚麽?當即道:“這把劍以前我見過的,現下怎會到了大哥手裏?”對那個金製匣子就不認得了。陸雲天一愣,很是不解,張劍生便將事情緣由說了。陸雲天歎道:“人生巧合之事莫過於如此。”張劍生多年來涉身江湖,一句“得黑玉者得長生”的江湖傳言浮上腦海,加之想到陸雲天一舉一動鄭重異常, 還未開口相問,便聽陸雲天道:“這便是江湖上人人欲得之而後快的黑玉劍和長生仙藥。”

張劍生不禁“啊”的一聲,睜大了眼睛瞧著那長劍與匣子,想到陸雲天平日為人,知他絕非戲言,便道:“大哥……這你是怎麽知道的……又是怎麽得到的?”陸雲天歎了口長氣,道:“此事一言難盡。”頓了一口氣,接著道:“八個多月之前,我在落鳳湖旁撞見了魔教中人……”張劍生插口道:“玄冥教?”陸雲天“嗯”了一聲,續道:“那夥人共有三人,騎著快馬,雖都作老百姓打扮,隻是我這些年行走江湖,與魔教中人打過很多交道,一眼便認出了那三人的身份……”張劍生問道:“何以見得?”陸雲天道:“日後你若見到下顎處有一小塊黑斑的,便是魔教中人。”張劍生又問道:“這又是為何?”陸雲天道:“這我便不知了,多半是他們自己做的記號罷?”張劍生“嗯”了一聲,陸雲天接著道:“當時我心下疑惑,便展開輕功跟了去,想看看他們要做些甚麽,好在沒被他們發現,之後我一路跟蹤,發現他們先是刻意繞過了落霞山,走其它偏僻山道直往北去,那玄冥教總舵設在北方你是知道的,之後一路上那三人也不住店,我當時輕功使用過度,有些力不從心了,剛想放棄原路返回的時候,卻見他們在前方的一片林子裏停了下來,我當下不假思索便跟了上去,潛身在旁邊一棵大樹頂上,他們自然沒發現我,我見他們給馬喂食,三個人也都紛紛飲水進食,過了一會,隻聽其中一人道:‘高堂主,你說你給教主辦了這件事,教主可會升你當門主麽?我們做兄弟的也都想跟著威風威風呢!’原來,其中一人便是魔教的堂主。

那堂主道:‘這得看教主的意思。’另一人神情則是十分不屑,隻聽他道:‘高大哥,得黑玉者得長生,不如我們自個帶著這把劍去尋那長生仙藥得了,說不定吃了仙藥後,我們功力大增,身上的劇毒也便解了,之後我們再遠走高飛,豈不是更威風?’當時我聽到這裏,不禁大吃一驚,莫非他們言之所指可是江湖上流傳的那句‘得黑玉者得長生’的傳言?黑玉劍莫非就在他們手裏?我見那堂主始終背著一個用黑布包裹著的長箱,心想倘若他們所言不虛,那黑玉劍便在那長箱之中。

之後我便更加仔細地聽著,這時那堂主道:‘哼,一日是玄冥教人,死也是玄冥教鬼,你可忘了麽?就算解毒長生,功力大增,但你可忘了教主武功高深莫測,要殺我們如同捏死螻蟻?玄冥教人遍及中土各地,你想逃到哪裏去?你可別忘了跟教主作對的後果。’

那人當即跪下磕頭,道:‘堂……堂主,我……小的……小的知道錯了,您可千萬別跟教主提起剛才之事……’那堂主扶他起來,道:‘以後休得再胡言亂語,不然落得個生不如死的下場便莫怪做兄弟的不留情麵。’那人連忙磕頭稱謝。那堂主起身,道:‘快些趕路罷,段門主在前邊百仙縣等著接應我們呢。’

原來玄冥教竟然還派了教內五大門主之一的段海清在前麵接應,此事定然非同小可。那時隻需快馬趕路,不出兩個時辰,便能趕到那百仙鎮。我見時機已到,再不出手恐怕就要後患無窮,便即現身奪劍,那堂主武功不及我,餘下二人武功更是平平無奇,我很快便把他們製服,奪到了劍,我問他們劍是怎麽得來的,那個方才神情不屑的貪生怕死便說了,原來,那是他們從華山派百鳴道長手上搶過來的,我一想百鳴道長武功遠不在那三人之下,再一問,才知是用了下毒的手段,我一氣之下把他們三人全殺了,將三人屍首處理成自相殘殺的模樣,挖了個坑給埋了。得劍後我立馬趕回山莊,跟父親和曉蓉說起了這件事,之後我們一番商量,一起參悟劍上玄機,那時我們三人日夜不停地查閱史料古籍,花了半個多月的時間不斷地反複確認,才將劍上玄機破解。”

陸雲天說著拔劍出鞘,遞給了張劍生,張劍生看了看,見劍上那些奇形怪狀的文字,自然不知是何意,搖了搖頭。陸雲天道:“這劍上文字是秦時小篆,其中之意便是:‘欲長生者,攜劍前往蓬萊徐福廟。’劍上玄機得以破解,我們便商量道,既然已窺得玄機,就得盡快找到仙藥,不然夜長夢多,倘若有朝一日在落入魔教之手,那後果不堪設想,最後便決定我假以閉關修煉之名不讓外人打擾,讓外人以為我一直都在莊內,實際上便是出發去尋那長生仙藥了。隻是當時我不知道曉蓉已懷有身孕,便帶著她一塊去了。

我和曉蓉花了三個多月,才到了那蓬萊國,那是一個島國,哪知我們一上島,卻被蓬萊國人發現,他們要與我們比武,輸了便要一輩子在蓬萊國上做他們的奴隸,好在我和曉蓉武功都算高強,那些人隻會蠻打,哪裏打得過我們?之後我們便詢問了徐福廟的所在,他們倒也如數奉告,我們找到了徐福廟,在廟裏找了好幾天,卻始終毫無所獲,沒發現有任何機關。好在曉蓉心細,她發覺廟內地板似不尋常,道:‘你這幾天可有發覺我們走路聲音有甚麽怪異沒有?’我搖了搖頭,她又道:‘我發覺我們這幾天走路時,地板都會傳來微弱的回音,開始並不覺得稀奇,現下……我想這地板下邊定有文章。’我點了點頭,她又道:‘那句攜劍前往,我猜定有深意,不然憑誰尋到了這裏都能得到仙藥不成?’果真奇然,我們在那徐福像的身後尋到了一道方口,將黑玉劍出鞘放了進去,跟著地上果然出現來一個密室入口!我們進去一瞧,發現那密室便建在徐福廟的正下方,密室內各麵牆壁皆為黃金所製,還布置滿了各種機關,毒箭飛矢,很是可怖,但卻一直沒有發作,想必方才用劍打開密道的同時,也關閉了機關罷,我和曉蓉不禁感歎建造密室之人的鬼斧神工。”

張劍生聽得入神,陸雲天手中拿著那小金匣端詳了好一會,道:“那密室之中隻放著這個小匣子……”說到這裏,忍不住笑了幾聲,道:“世人本以為長生仙藥有無數,卻又哪知隻這區區一枚之多?我和曉蓉得寶之後,便即原路返回,十多天前,才回到了落霞山莊來。”

張劍生尋思一會,道:“大哥,落霞山莊得了仙藥和寶劍,當真可喜可賀。”陸雲天與他相交甚久,知他此言發自肺腑,卻又忍不住歎了口長氣,道:“你可誤會啦,我落霞山莊要這二物又有多大用處?爹爹他自從娘親死後,早已看破生死,不想再多活於人世,更曾多次暗自尋死,好在被我和曉蓉及時發現加以勸阻,我自己嘛,仙藥隻有一枚,倘若曉蓉死了,我還會獨活在這世上麽?曉蓉她……她……”望了望張劍生,頓覺一陣尷尬,隔了一會才道:“況且這藥需得親自試過才知真假,你說可不是?”

張劍生淡然一笑,也不介懷,道:“大哥有情有義,我一直是佩服的。”陸雲天哈哈幾笑,鄭重地道:“這次我尋你來此,可不止為了告訴你這件事。”張劍生道:“大哥若有事情吩咐,我定當盡力相助。”陸雲天在書房內來回踱了幾步,滿麵愁容,道:“那天爹爹跟我說,自從我走後不到兩個月,鳳湖縣就時常有魔教的人出沒,我爹爹派弟子出去四處查探,發現鳳湖縣的幾個鄰縣龍潭縣、百仙縣,魔教中人的出沒也比往日頻繁,怕是跟我此前殺那三人之事有關,最近這幾日,落霞山附近也有魔教的蹤跡,落霞山莊恐怕早晚給魔教盯上……”頓了一口氣,又道:“曉蓉產子,我抽不開身,魔教的人又盯上了我,我更是抽不開身。仙藥絕不能落入魔教手裏,寶劍玄機雖已解得,但此劍為金剛石所製,無堅不摧,也絕不能落入魔教手裏,此次尋你前來,便是要你替我將這仙藥寶劍一齊送上武當山交給你師父張真人,之後一切便由張真人定奪,張真人武功已至登峰造極之境,江湖上人盡皆知,那魔教教主武功再高,也得懼讓三分,張真人為人處事我與爹爹都是極敬佩的,二弟你嘛,我始終相信你的。”說著略微一笑,一隻手搭在張劍生肩上。

張劍生這時才全然明白陸雲天找他前來所為何事,隻是一時半會難免有些接受不了。陸雲天將黑玉劍裝入一個長箱,用包袱包裹完好,和小金匣一並交給了張劍生,道:“你我難得一聚,大哥真想與你促膝長談,隻是事不宜遲,你把這件事辦完後,再回來與我對飲三杯!”張劍生點了點頭,道:“好!”陸雲天忽然眉頭一皺,沉吟片刻,道:“作為大哥,我……我總是對你不起,這次又把這麽一件麻煩差事推給了你。”張劍生知他言中之意,淡笑道:“上次不是說好不再提及此事的麽?隻要你全心全意對她好,我便心滿意足了。”陸雲天會心一笑,道:“好!我們去找曉晗妹子罷,待會我讓阿寬帶你們從後山的一條小道離開。” 張劍生剛想開口接話,卻聽得大廳的方向傳來秦曉晗的聲音:“阿劍哥哥,姊夫,你們快來啊,姊姊生啦,是個女孩!快啊快啊!”

張劍生先是哭笑不得,隨即一股莫名心酸油然而生,卻又不得不裝作若無其事,與陸雲天相視而笑,道:“大哥,不急這一會,我們去瞧瞧罷。”陸雲天笑道:“也好。”一言剛畢,忽的一瞬間,陸雲天猛地用力推開張劍生,大叫道:“有殺氣!”張劍生“啊”的一聲,往前奔去了幾步,回頭見陸雲天身後竄出一個人影,不禁大驚。陸雲天大叫道:“來者不善!快走!”忙展開落霞掌法與之相敵。隻見那人身著黑色廣袖長袍,手執黑羽扇,白發童顏,是個男子。那人哈哈大笑了幾聲,音色甚為陰柔,隻聽他道:“陸莊主果然高明,本座殺機一現,便能察覺殺氣。”

張劍生有些驚慌失措,忙推開了房門,奔出了書房。那人急於追趕張劍生,卻始終被陸雲天擋住去路,隻是陸雲天忽而一招落霞掌法的“雲舒霞卷”攻其下盤,忽而一招“雲興霞蔚”攻其雙肘,卻又為他一一化解,一時之間,二人相較不下。陸雲天叫道:“閣下是誰?何以進我書房?”那人哈哈大笑,並不答話,左掌黑羽扇不斷與陸雲天單掌拆解,猶然遊刃有餘,陸雲天忽而轉攻,忽而改守,倒也進退自如。隻是這時,那人右掌突然猛地以迅雷之速攻出,直取陸雲天掌間空隙,因那掌來勢極快,陸雲天來不及拆解,跟著被一掌打中胸口,一口鮮血噴出,跟著倒在了地上,那人伸指點了他穴道,”哼”了一聲,便即離去,隻是來去無蹤,身法詭秘異常,直如鬼魅。陸雲天見狀,不禁大驚,暗自沉吟道:“這……這莫非是江湖上失傳已久的絕頂輕功‘移形換影’?莫非他是……”

那人剛出書房,見張劍生正快步奔來,也便停下步來,隻是見張劍生手上沒了一箱一匣,卻多出來一柄出鞘的武當青光長劍,隨即麵帶微笑,拱手向他道:“這位可是武當張三俠罷?久仰久仰。你把剛才的東西放哪去了?”張劍生一見那人,卻不見陸雲天,一劍相指,怒道:“廢話少說,我大哥他呢?”那人道:“看來張三俠是不肯相告的,也好,本座便自己去找。”說罷便欲繞道走開,卻聽陸雲天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二弟!不能讓他去了,他……他便是魔教教主花流水!”回頭一望,見陸雲天手執長劍,雙唇發白,站在門口。張劍生大驚之下,忙奔了過去,扶著陸雲天,道:“大哥,你沒事罷?”陸雲天強忍著搖了搖頭。

那人哈哈幾笑,道:“沒想到本座少在江湖活動,卻也有人能認出本座來,甚好甚好。”此人正是現下玄冥教教主花流水。花流水橫練玄冥神功,加之長年采陰補陽,是以其雖已是七旬之身,麵目之間卻如二三十歲男子一般無異,自從聽聞江湖上關於長生仙藥的傳言,便千方百計、不擇手段地想得之而後快。隻因其辦事多交由教內人眾打理,是以他極少在江湖露麵,江湖上見過他真實麵目的人便少之又少了。陸雲天曾聽其父說起玄冥教中有一門在江湖上失傳多年的絕世輕功“移形換影”,施展開來輕無聲、飄如風、快似電,陸雲天方才得見花流水鬼魅身法,是以才認出他來,隻是對於一介玄冥教教主何以悄無聲息出現在自家書房,便一無所知了。

陸雲天道:“我落霞山莊豈是任由外人隨意進……”一言未畢,卻聽花流水笑道:“陸莊主,你強行用內力衝開穴道,五髒六腑已跟著受損,加之還中了本座的玄冥血掌,這滋味可不大好受罷?”見陸雲天麵色驚疑,道:“不麽信?你瞧瞧你的胸口?”隨即仰天幾聲冷笑。陸雲天方才就已覺胸口發悶,這時扯開衣物一看,隻見中掌之處一片血紅,不禁“咳咳咳”幾聲。張劍生咬牙切齒,叫道:“我殺了你!”揮劍欲上,陸雲天忙拉住了他。花流水冷笑道:“你大哥隻中了本座二成功力的玄冥血掌,哼,他無故殺我教中弟子,本座可不想輕易便殺了他。”張劍生知自己武功與他相差甚遠,不禁沒了幾分底氣。

陸雲天喘道:“我落霞山……”話未脫口,花流水大怒道:“我花流水連天都不怕!還怕你這小小落霞山莊麽?”言語間中氣十足,隻內功極深厚之人才有這般氣勢。陸雲天氣血翻湧,忍不住又是一口鮮血嘔出。花流水又笑道:“陸莊主,你可不是很想知道本座是何時進了你的書房的?哈哈哈,就在你關門的那一瞬間!哼,先讓你們多活一會,待會再來奉陪!”隨即哈哈大笑,轉身便走。陸雲天見勢不好,使出輕功搶上前去,展開落霞劍法,一招“霞裙月帔”直刺花流水後心,花流水“哼”了一聲,揮扇與之拆解。

張劍生衝上前去相助,展開武當醉八仙劍法,與落霞劍法相輔相成,百餘回合之內,倒也不至於落敗。三人鬥不多時,卻見秦曉晗與一女奴正向此奔來,陸雲天道:“二弟,你帶著弟妹與仙藥寶劍,去找我爹爹和曉蓉……還……還有我那可憐的孩子,你們從後山走,那裏有我的師弟徒弟,讓他們掩護你們離開,快!快走!”張劍生一陣遲疑不決,花流水冷笑道:“陸莊主,你倒當本座是一個人來的麽?後山?估計這個時候已是遍地死屍了罷?”陸雲天一掌發出,推了張劍生一把,張劍生身子當即向旁退去。陸雲天正色道:“如果你還認我是你大哥,就趕緊照我說的做!後山不行走前門!快!”張劍生無可奈何,奔到秦曉晗身前,道:“匣子和箱子呢?”秦曉晗道:“在客廳放著呢,那……那個人是誰?”張劍生道:“魔教教主!”沒待她反應過來,便拉著她在女奴的帶領下回到客廳取了一匣一箱。

過不多時,三人找到了陸方文,見他正抱著啼哭連連的孫女,正想盡法子逗她開心。隻見那女嬰裹在繈褓之中,一張圓嘟嘟的小臉,白白的小手,神態甚是可鞠。張劍生忙說明了情由,陸方文不禁大驚,麵露愁容,尋思一會,把懷中小孫女抱給張劍生,道:“賢侄,你帶著她去尋她母親,然後趕緊離開,我且去助雲兒一臂之力!”說完拔劍便走,張劍生來不及勸說,隻得抱著孩子到秦曉蓉閨房去了。

來到秦曉蓉房內,見她正躺在**,麵色蒼白異常,隻是絲毫掩抑不住她那絕美的容顏。張劍生與她目光交織,久久不能言語,隔了好一會才將情況說了。之後,張劍生抱著孩子先出了房門,秦曉晗留在房內為姊姊著裳穿衣。不一會兒,秦曉蓉手執長劍出了房來,秦曉晗隨在其後。張劍生道:“後山去不得了,我們從前門走。”一路上,張劍生邊走邊道:“待會我送你們出了落霞山,你們便帶著孩子和這兩件東西去武當山找我師父,可明白了麽?”秦曉晗道:“那你是要再回這來麽?我怕你打那魔教教主不過……”說著不禁眼眶泛紅。秦曉蓉搖了搖頭,也不接話,隻緊緊隨在張劍生身旁。張劍生知她心意,不由得一陣茫然。隻是未到大門之時,便見大廳前的寬場上,一群玄冥教弟子正圍著中間百餘名落霞山莊弟子,遠遠便見那百餘弟子裏外圍成兩圈,井然有序,那玄冥教教主花流水正時上時下,時前時後地與之惡鬥。張劍生暗自忖道:“大哥呢?”再向前門望去,見那守著幾十來個玄冥教弟子,張劍生不由得暗暗叫苦,又聞得身後腳步聲繁雜,忙回頭一看,見三十餘個玄冥教弟子正向此而來,當先一人正是玄冥教金字門門主段海清。段海清手勢一擺,三十餘弟子圍成半圓之狀,逼向張劍生等人。張劍生等人隻得跟著不住往後退去。段海清當先去向花流水稟報。

張劍生等人與大廳前庭越距越近,身後又有數十玄冥教弟子圍了過來。張劍生回頭仔細一看,見陸方文父子在山莊眾弟子中央,正與花流水相鬥。原來,落霞山莊眾弟子本在後山操練功法,哪知突遭玄冥教木字門門主於百山率門下弟子圍攻,那於百山在江湖上人稱“長恨毒鬼”,善製毒使毒,於百山放蛇攻山,眾弟子哪敢輕易應敵?隻得砍殺近身毒蛇,退到莊內,玄冥教弟子窮追不舍,一番相持之下,無奈退到了大廳前庭。陸氏父子與花流水相鬥,早已鬥到了前庭,這時見莊內弟子趕來,不禁大喜,陸方文遂以激將法相激花流水,說道落霞山莊近年來新創了一個落霞劍陣,至今不為人所破,花流水技高人膽大,不讓旁人相助,又命從前門包抄而來的段海清前去搜捕張劍生等人,隨後便隻身破陣。張劍生方才遠望之時隻知落霞山莊眾弟子圍成內外兩圈,這時才知外圈弟子麵向外,內圈弟子麵向內,將陸氏父子與花流水圍在中央,內外圈弟子不斷交換更替,井然有序,看來花流水一時之間倒也無法破陣。陸氏父子本就是爭取時間讓張劍生等人離開,哪知這時見到張劍生,不禁暗暗叫苦。張劍生再仔細一看,前幾日追捕的玄冥教堂主也在那人群之中,那堂主見了張劍生,不禁陰笑陣陣。

一幹玄冥教弟子將張劍生等人越圍越緊,張劍生拔劍欲戰,卻見眾玄冥教弟子停下步來,跟著當先走出來一人,正是段海清。隻見他向張劍生冷笑道:“識相的就把你手上的東西交出來,便饒你們一條小命,哼哼,不然的話。”說著摩拳擦掌,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樣。張劍生絕非貪生怕死之徒,隻是現在手上數條人命,對方又人多勢眾,可又想到仙藥寶劍不能落入玄冥教之手,一時之間拿捏不定,糾結不已。

陸雲天聞得段海清言語,又見這時張劍生似要妥協,忙大叫道:“二弟,萬萬不可!”哪知一開口說話,一招至上而下的“霞光萬道”使至半招,便出現了一絲空隙,落霞劍陣分陰陽兩極,陸雲天所守的落霞劍陣陰極登時成了花流水的突破口。花流水於武學上造詣頗深,當機立斷之下,當即右掌使開玄冥血掌,直攻陸雲天小腹,陸雲天哪裏來得及閃避?陸雲天早已身受重傷,這時再中一掌,登時吐血倒地。陸方文與落霞山莊眾弟子失了方寸,頓時不知所措。秦曉蓉見勢不好,忙展開峨眉派劍法,刺死了幾個擋路的玄冥教弟子,搶到陸雲天身旁,蹲下身去扶他起來。花流水見狀,笑道:“妙極妙極。”見破陣時機已到,幾聲冷笑,拋開手中黑羽扇,雙掌擺動,運起玄冥神功,跟著“喝”的一聲,玄冥真氣四散開來,陸方文與眾山莊弟子“啊喲”一聲大叫,登時被震開了數丈之遠,倒地不起,功力較尋常低微的,登時一命嗚呼,閉目死去。玄冥教弟子離得過近功力又低微的,當即也吐血身亡,當真是敵我不分的殺招。秦曉蓉產子不久,身子本就虛弱,這時又用血肉之軀護住了陸雲天,立時為玄冥真氣震傷,一口鮮血奪口噴出,倒地不起。此時此刻,天色變暗轉沉,跟著竟爾下起了漫天飛雪,一番江南奇景出現在眾人眼前。

花流水忍不住仰天長笑,道:“到頭來甚麽落霞劍陣,也不過如此!”陸雲天吃力地起了身來,巍巍顫顫地挪到秦曉蓉身旁,扶她直起身來,哽咽道:“你怎麽不帶孩子走啊……孩子……我……我還能見著她嗎?她還好嗎?”秦曉蓉力不從心,隻微微點了點頭,陸雲天伸手接過幾片雪花,神色愁苦異常,暗自尋思一會,道:“好……好……還沒給孩子取名字罷?”秦曉蓉道:“沒……沒有……”聲音微弱而沙啞。陸雲天悲極生樂,微笑道:“好,我們的孩子是在下雪天生的,就叫雪生,姓陸名雪生。”秦曉蓉會心一笑,“嗯”了一聲,道:“我……我再不欠你……甚麽了……”陸雲天聞言,登時悲歡交集,久久不能言語,直把在一旁旁觀的花流水引得陣陣陰笑。秦曉蓉吃力地側過身子,往張劍生望了過去,見他悲極欲泣的模樣,哽咽道:“小色鬼……我……我等了你三年……你沒來找我……我去找你……你總是避著我……現在我快死了……這輩子我們總是有緣無份了……來世……來世我一定……一輩子陪在你身邊……永遠永遠也不離開你一步……因為……因為無你處……無……無江湖……”言語間,雙目緩緩閉去。陸雲天仰天悲泣,女嬰哇哇啼哭,張劍生悲苦難抑,腦海一片荒蕪,隻有那句“無你處,無江湖”在久久地回**著。

花流水見狀,更是仰天放聲長笑,道:“陸莊主,這便是你與我玄冥教作對的後果。”秦曉晗這時已然泣不成聲,把陸雪生抱給了張劍生,跟著拔劍衝了上去,已失了理智,隻聽她朝花流水喊道:“我殺了你!”花流水使開輕功“移形換影”,頃刻間閃到她身前,麵露輕薄之相:“你可不像你姊姊那般不是處女了罷?嘿嘿,本座可不忍傷了你呢。”秦曉晗怒道:“死人妖!我殺了你!”一劍斜揮,斬下花流水一縷白發。花流水長年取陰補陽,以至陰氣過重,早年便失了男兒精氣,一生最忌諱的便是“人妖”二字,此時不由得兩眼發直,怒氣叢生,跟著右掌一招玄冥血掌發出,重重打在了秦曉晗胸口。隻是花流水方才施展玄冥神功所耗費的內力甚多,又因時間匆忙,是以此掌隻平日的一二成功力。秦曉晗武功不高,身子登時向後退去了數十步,終於支撐不住,倒地不起。張劍生淚眼模糊,見著眾人先後倒下,自知武功不如,已決定閉目待死。

陸方文不禁大聲叫罵道:“惡賊!你這惡賊!”花流水隨腳踢起幾個身受重傷的落霞山莊弟子,大步走到陸方文身前,笑道:“陸老莊主,你在想本座為甚麽會找上落霞山莊,是也不是?”陸方文“呸”了他一口。花流水怒道:“我玄冥教各弟子身上中有附骨劇毒,隻要有毒蟲引路,便是將屍骨埋在了了天涯海角,也能尋到!哈哈哈,這便是於門主的功勞了。”說著望了望站在一旁手拄木杖、年過六旬的老者,此人正是於百山。原來,玄冥教共有金、木、水、火、土五行門,金字門負責暗殺,木字門負責製毒,水字門負責教中財務,火字門負責廣收門徒,土字門負責鎮守總教,各門之下還設有大小許多堂會。

隻聽花流水又道:“那胸前第二、三根肋骨於五分四處折斷,可不是你落霞掌法第五式流光飛霞的傑作麽?阻本座長生者,本座必誅之!哈哈哈。”陸氏父子一聽,俱是心驚膽寒,自家掌法竟為外人知道得如此清楚,暗歎花流水見識之廣,頓時大感無望。

張劍生想到:“陸大哥父子為保我們幾人性命身受重傷,我……我竟然連曉蓉和曉晗都護不住,這時還想著等死,我怎生對得起他們?曉蓉她……她心裏還是……我拚死也得保住她的骨肉!”一番思想掙紮過罷,將陸雪生放了下來,打開了木箱子,取出黑玉劍,正欲拔劍出鞘,卻聞陸雲天仰天大聲叫道:“爹!”陸方文聞聲應道:“孩子!好孩子!”爬了幾步,欲爬向陸雲天之處而不得。陸雲天又大叫道:“二弟,你帶著孩子,趕緊走!不要回頭!不要回頭!我是你大哥!”叫喊聲撕心裂肺。

張劍生心頭一怔,淚如雨下,雖不知陸雲天話中深意,但卻有股令他反抗不得的氣勢,忙抱起哇哇大哭的陸雪生,搶過數個玄冥教弟子,見前門已無去路,隻好往後山奔去。花流水練就玄冥神功,內力恢複甚快,此時已然恢複了三四成,當下在右掌運起玄冥血掌掌力,使開“移形換影”搶到張劍生身後,喝道:“留下!”一掌直取張劍生後心。與此同時,陸雲天拚盡全身氣力,運起輕功,閃過段海清與眾玄冥教弟子,直向花流水攻去,哪知還是遲了一步,四成功力的玄冥血掌打在了張劍生後心,掌力穿體而過,就連懷中嬰兒也為掌力波及,隻見她嘴角處溢出來一道鮮血,停止了啼哭。

原來,這地下鐵牢是為二百多年前陸家祖先建造山莊時所造,自建成以來,先後也隻用過兩次,上一次啟用已是在一百多年之前,是以此秘密機關現隻陸家傳人知道。方才陸方文假意爬向陸雲天,實則卻是移到那機關的開關處,那開關亦是一塊青石地板,表麵與其餘眾多青石地板無異,方才陸方文往石板一發力,便即啟動了機關。早前陸雲天與花流水相鬥至此,便也是考慮到了萬一,故而有意而為之。

張劍生不住地哭喊,但想到自己這條命乃陸家父子拚死才得以換來,忍住身上疼痛,便欲運起輕功離開,哪知一轉身,卻見到秦曉晗的屍身還在地上躺著,想起方才她被花流水一掌擊退了幾十步之遠,這才使得屍身免受那萬箭穿心之苦,本想過去將她一同帶走,但又想自己身受重傷,還肩負著秦曉蓉與陸家骨血的性命與兩件至寶的歸處,終究痛下心來,運起武當穿雲縱輕功,抱著陸雪生往後山趕去。

段、於二人見狀,對視一眼,先後落到鐵牢頂上,見牢內飛箭兀自還在飛射,二人暗暗心驚,大叫道:“教主!” 聽得鐵牢內傳來聲音:“殺不了本座!別讓那小子跑了!”出言者正是花流水。原來他以玄冥神功護體,又隨手抓起牢內死屍用以抵擋,是以飛箭一直沒能傷得了他。段、於二人大喜,回過神來,見張劍生已往後山而去,段海清當先追了上去,於百山趕到前門,召集守在那裏的一幹玄冥教弟子,隨後追了過去。

張劍生見有人追來,連忙加快腳步,卻見懷中的陸雪生微微抽搐,張劍生伸手撫了撫她額頭,發覺尚有些溫熱,暗自慶幸方才那一掌擊在自己背後,若從前方受掌,陸雪生多半中掌而死,那時便再沒臉麵去見黃泉之下的秦曉蓉與陸氏父子,心想這時隻要回到武當山請師父出手,興許便能將她救活。哪知出得落霞山莊後門,隻見得一練武道場和一上山棧道,一時卻始終沒尋得方才陸雲天所說的那條通往山外的小山道。眼見後方玄冥教弟子窮追不舍,張劍生情急之下,無奈隻得咬牙沿著棧道往山頂落霞崖而去。

張劍生悲極生樂,仰天哈哈大笑幾聲,段海清忙讓玄冥教弟子退後。張劍生淒笑道:“不必了!你們得不到想要的東西不會善罷甘休,可你們害死了這麽多人,還害死了曉蓉!我絕不會讓你們得到你們想要的東西!”伸手摸了摸陸雪生白嫩小臉,道:“小娃娃,叔父無能,救不了你,你……你別怪叔父……可好麽?”往她臉上輕輕親了一口,心中默念道:“伯父、大哥、曉晗,還有……曉蓉,我來尋你們了……”縱身往落霞崖一跳,一件物事從身上掉落在了崖頂上。頃刻之間,張劍生攜著陸雪生消失於雲霧之間。段海清等人心下大慌,忙搶上前去,卻又哪裏來得及阻攔?眾人一番大呼小叫之後,便悻悻下山去了。之後與破牢而出的花流水會合,花流水一怒之下命人放火燒了整座落霞山莊, 一個聞名江湖的落霞山莊就此湮滅於熊熊烈火之中。之後在花流水的帶領下,眾玄冥教弟子出發到落霞山山底搜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