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劍生

又是一年多光景過去,少年與秦氏姊妹一行三人來到湖廣江西交界處的一座名為鳳湖縣的小縣城上,在縣上盤桓了幾天,這幾天來,每每望見縣北的方向有一座大山,隱約可見山峰奇高,每到落日時分,整座山峰便被漫天紅霞籠罩,觀之不禁令人心曠神怡,感慨萬千。偶有行人在大街上談論道:“落霞山真是山如其名啊,山上落霞崖更是人間仙境,那落霞山莊陸莊主更是親近人情,隻要進了莊內,不論貧富貴賤,都被好生招待,若能到那落霞崖去觀一觀那無邊落霞,人生便無遺憾啦。”其時更有文人詩雲:“落霞山上落霞崖,桑榆日薄現仙霞。疑是太上煉爐煙,為睹紅塵下人間。”

少年好奇心起,向秦氏姊妹道:“我要去那落霞山瞧瞧,你們也去麽?還是在這兒等我回來?”秦曉晗立馬點頭道:“當然去啦,我可不會讓你丟下我和小狗狗的,小狗狗,你說是不?”小狗“汪汪汪”吠了幾聲。秦曉蓉撲哧一笑,一雙流轉著百般柔情的眼眸凝視著身前少年,道:“你去哪兒,我便跟你去哪兒。”少年轉過頭去,不敢與她直視。秦曉蓉臉現嬌怒,心想:“這麽長時間過去了,你總是害臊的多,對我也忽冷忽熱的,要是一直如那天晚上那般待我,那……那該有多好?”秦曉晗瞧在眼裏,神色間微有不悅,心想:“自從那天晚上後,姊姊對小哥哥總是這樣,也不知道她是怎麽回事,早就覺得有些怪怪的了,難道……難道她真的……”想著想著,見少年和秦曉蓉已去到十丈開外,忙發步追了上去。

三人一路繞過縣北落鳳湖,來到落霞山腳下,隻是此時天色已晚,山上紅霞早已散去。少年甚感遺憾,不由得歎了口氣,道:“要等明天才能看到了。”秦曉蓉道:“那我們現在怎麽辦?”少年尋思片刻,道:“天黑了先別上山,等到明天天亮,我們再到那落霞崖去,再等到太陽落山了,就能看到好看的紅霞了。”頓了一會,道:“今晚就在這兒睡上一覺罷。”尋了一塊幹淨的草地,躺身睡了下去。秦曉蓉欲要跟著過去,卻被秦曉晗拉住了手腕,一頭霧水,回頭不解道:“妹妹,可有甚麽事麽?”秦曉晗壓低了聲音道:“姊姊,你跟我過來一會。”說著拉著秦曉蓉走開了。

二人來到一處樹蔭下,秦曉晗也不繞彎,一開口便問道:“姊姊,你跟小哥哥他……發生了甚麽事麽?”秦曉蓉道:“沒……沒甚麽啊,怎麽了麽?”秦曉晗道:“可我瞧你好像喜歡小哥哥他。”秦曉蓉登時一愣,麵紅耳赤,道:“喜歡他?他……他可是一個小色鬼,我怎會喜歡他……”秦曉晗聽她語氣,不禁微有怒氣,伸手往她臉上摸了一把,道:“別騙我啦,我都知道了,你的臉這麽燙,還說你不喜歡他?”秦曉蓉不知她何時變得這般心細,忙轉過身去,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秦曉晗走到她身前,道:“我不許你喜歡他。”秦曉蓉道:“為甚麽?”秦曉晗正色道:“小哥哥他是我的,隻有我能喜歡他,你要還是喜歡他的話,便是不要我這個親妹妹了。”秦曉蓉一陣茫然,頓覺語塞,往地上坐下身去,抬頭望著滿天星光,隔了良久才道:“要是……要是他不喜歡你呢?”秦曉晗道:“他會喜歡我的。”見秦曉蓉良久無語應答,道:“我現在去找他說話,你待在這兒,不要來打擾我們。”秦曉蓉腦海頓時一片荒蕪,隻有那句“你要還是喜歡他的話,便是不要我這個親妹妹了”不停地回**著。

隔天早上,三人先後醒了過來,眼前所見不由得令人呆了。放眼望去,隻見整座落霞山囊括方圓幾十裏,其峰高數百丈,偉岸雄奇,山上花草樹木琳琅滿目,鶯啼泉流之聲更是不絕於耳。此時正當初晨,團團霧氣彌漫著整座山峰,不甚為人間仙境。三人和小狗吃了些攜帶的幹糧後,便準備上山。哪知秦曉晗忽然扯住少年衣角,道:“小哥哥,等會再上去罷,我們……”一言未畢,少年打斷她道:“怎麽啦?這山高得緊,我們越早到便越好。”秦曉晗微微一笑,把秦曉蓉拉了過來,道:“不急不急,我們先來做件好玩的事情罷。”秦曉蓉不知她葫蘆裏賣的甚麽藥,隻當她還在掛念昨晚的事,淡淡道:“妹妹,有甚麽事,你便……你便說了罷。”

秦曉晗抱起小狗,微笑道:“這裏花草好多,我們三個人找個地方藏起來,誰先被小狗狗找著,誰便輸了,輸的就要被刮一下鼻子。”摸了摸小狗腦袋,道:“小狗狗,你可明白了麽?”小狗“汪汪汪”的吠了幾聲。少年不由心想:“哎,曉晗她總是這般好玩愛鬧。”但見她爛漫天真的模樣,不忍拂她意,便道:“好,我們就遲點再上山去。”秦曉蓉見他應允,又見秦曉晗似乎沒將昨晚之事掛懷,暗自尋思:“妹妹她總還是很好的……”便道:“好,輸了隻準刮鼻子,不準哭鼻子!”秦曉晗活蹦亂跳,隨即把小狗放下地來,道:“小狗狗,你吠到一百聲便來找我們,可記著了麽?”小狗狗長年跟著三人,頗通人性,有模有樣地走開幾步,“汪汪汪”地吠了起來。少年與秦氏姊妹也便各自找地方躲了起來。

少年尋了一處高大茂盛的雜草叢,匍匐著趴了下去。隔了一會,忽然有人拍了一下自己肩膀,回頭一看,見是秦曉晗,少年不解道:“你怎麽來了?”秦曉晗半蹲著身子,朝他做了個鬼臉,嬉笑道:“我剛才不小心看到你藏到這裏來了,便想……便想來跟你藏在一塊。”少年道:“那趕緊趴下來罷。”秦曉晗也便趴下身去,卻不知為何眉頭緊皺,一張小嘴一開又合,似有話說,一番掙紮過罷,終於開口道:“小哥哥,我們先上山去罷,先別管姊姊她了,等會她找我們不著,便會自己上山去的。”少年登時一愣,瞥了她一眼,對她的用意明白了幾分,一時之間百味雜陳俱上心頭,不知如何是好。秦曉晗麵色甚是難看。

哪知耳邊忽然傳來馬蹄聲,少年心想:“有人來了,可會是甚麽人?”隔了一小會兒,隻聽得小狗一聲慘叫,停住了“汪汪”啼吠。秦曉晗自然也已聽見,心下一陣不安,忙道:“小狗狗它怎麽了?”少年心想不好,忙站起身來,豈料望見不遠處小狗身上插著一根羽箭,一動不動,已然斃命,秦曉蓉正發足往小狗屍體奔去。少年急道:“小狗死啦!”又望見前邊山道上三個手執弓箭的男子正騎著白馬向秦曉蓉馳去,少年顧不得一旁怔怔愣住的秦曉晗,忙發急奔過去,秦曉晗心知闖了禍,躡腳躡步跟了過去。

來到秦曉蓉身旁,少年見她抱著死去的小狗抽泣不止,跟著三個執箭男子趕到,當先一男子麵目清秀,是個十八歲左右年紀的少年,餘下兩個男子相貌平平,一個與美貌男子一般年紀,一個年長二人十餘歲左右年紀,那美貌少年此時臉上神情頗有些焦急不安,隻聽他道:“這狗狗是你們養的麽?”秦曉蓉抬頭白了他一眼,道:“你們為甚麽射死它?”美貌少年見了秦曉蓉,“啊”一聲,忙下了馬來,正欲開口,馬上一男子神色不屑,道:“我們少莊主下山打獵,一隻小狗死了便死了,有甚麽相幹的?”

少年拔出小狗身上羽箭,朝那人麵門擲了過去,那人伸手接住羽箭,一把將其折成兩段,一臉得意之相。少年心中惱怒,走到那人馬下,一把將他拽了下來,那人沒有防備,“啊喲”一聲大叫,重重跌在地上。美貌少年見狀,向那人喝道:“小師弟,是我們的不是,莫要理虧氣壯!”少年“呸”了一口,怒道:“是你們三個哪一個射死了我的狗狗,讓我射死你抵賬!”美貌少年忙拱手道:“是我射死的……我是落霞山莊……”一言未畢,少年已大步走到他跟前,道:“好,你便受死罷。”欲要奪過他手中弓箭,那美貌少年忙退後幾步,急道:“你做甚麽?此事雖是我不是,可是人狗哪能相提並論?閣下也莫要太過無理罷?”

秦曉晗向那美貌男子奔去,怒道:“你害死了小狗狗,我……我跟你拚了!”便是把責任盡數推到了美貌男子身上。美貌男子幾個前驅後閃,輕描淡寫便將秦曉晗來勢盡數避開。落地男子“哼”了一聲,冷笑道:“自討沒趣。”秦曉晗一聽,忍不住哇哇大哭起來。少年怒道:“你害死了狗狗,今天必須給個交待!”一招“拔山涉海”暗運於掌。美貌男子一眼便留意到少年掌上端倪,“咦”的一聲,忖道:“原來不是普通人,莫不是甚麽江湖騙局?”但轉眼見秦曉蓉花容月貌卻又淚眼潸然的模樣,將方才發箭射狗之事仔細回想了一番,心想:“落霞山莊防衛緊密,他們如何能夠知道我今早要下山打獵之事?這位姑娘哭得一點不像作假,況且……況且她生得這般好看,哪裏會是甚麽無理下流之輩?”想到這裏,忙拱手道:“在下落霞山莊少莊主陸雲天,敢問三位朋友名字。”說著往秦曉蓉投去目光,對她很是在意。

少年惱怒,道:“你便給個交代,問些不相幹的做甚麽?”秦曉蓉抱著小狗屍身,站起身來,道:“小色鬼,你別怪他,他也不是有意的,我們走罷,不上山去了。”轉身便走,秦曉晗忙跟了過去。少年狠狠瞪了陸雲天一眼,無奈扭頭走了。陸雲天將弓弩箭袋取了下來,交到馬上男子手裏,道:“大師兄,今天不打獵了,你幫我帶回山莊去罷,我去跟他們解釋清楚。”馬上男子微一點頭,以示答允。陸雲天轉頭向落地男子道:“小師弟,你跟大師兄一塊先回山莊去罷。”落地男子道:“師父問起怎生交代?”陸雲天道:“照實說了便是。”未待落地男子答允,陸雲天已大步向少年一行人奔了過去。

少年心知身後有人跟來,但見秦氏姊妹難過,也不想去搭理,仍徑自往前走著。不一會兒,陸雲天追了過來,道:“方才我當真不是有意的,三位不如到我落霞山莊作客罷,我爹爹他最好客了,且有他解釋,你們定能信我!”少年不耐煩道:“狗狗都死了,信你又有甚麽用?你別再跟著我們了。”陸雲天心下無奈,道:“相見便是有緣,不如我們交個朋友罷!”但見少年神色不屑,無奈走到秦曉蓉身旁,拱手道:“還未……還未請教姑娘芳名。”秦曉蓉斜睨了他一眼,也不應話,隻往少年身旁挪了幾步,道:“小色鬼,我們走快些罷,我不想見著他。”少年白了陸雲天一眼,有些瞧他不起。秦曉晗此時已渾然將小狗慘死之事拋之腦後,嬉笑著向陸雲天道:“姊姊她跟你又不認識,為甚麽要告訴你名字?”陸雲天聞言,又見二人眉目間生有幾分相似,心下一喜,道:“就是不認識才想知道她的名字啊,嗯……你可是她親妹妹?”少年插口道:“曉……別理他。”秦曉晗倒似沒聽見少年言語,活蹦亂跳地道:“對啊對啊,我呀,我叫秦曉晗,你叫我曉晗便好啦。”陸雲天“哦”的一聲,頓時心花怒放,喜道:“秦曉晗……嗯……秦姑娘,那你姊姊叫甚麽名字?”秦曉晗脫口便道:“她叫秦曉蓉!”陸雲天暗自嘀咕幾遍,吟道:“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來珠翠香。”頓了一會,道:“秦曉蓉,很好聽的名字!嗯,秦曉晗,也很好聽!”秦曉晗道:“大哥哥,你可真會拍馬屁,你隻是覺得姊姊的名字好聽罷?”陸雲天被她點破心思,忙撓了撓後腦勺,道:“沒有沒有,我說的可都是真心話,真心話。”秦曉晗目光一閃,瞥了他一眼,道:“你可是喜歡姊姊她罷?”陸雲天一聞此言,知心事已被看破,登時麵紅耳赤,一顆心怦怦亂跳,不知作何應答,一時間思緒纏結,渾然無措。秦曉晗轉而微笑道:“不用說啦,我早看出來啦,你從一開始便很在意姊姊她。”

隔了一會,陸雲天回過神來,見身旁隻秦曉晗一人,沒了少年與秦曉蓉二人身影,心下一慌,忙問道:“他們到哪去了?”秦曉晗道:“你放心,小哥哥和姊姊不會丟下我不管的,他們定在前邊等著我呢。”陸雲天“哦”了一聲,一番心理掙紮過罷,終於道:“我陸雲天是個明白人,是,我是喜歡你姊姊,第一眼瞧見她的時候便喜歡上她啦!”秦曉晗撲哧一笑,道:“你能叫她喜歡你那才好!”陸雲天道:“我們趕緊跟上去罷!”秦曉晗歎了一口小氣,道:“隻可惜啦,我姊姊她啊,她已經有喜歡的人啦,便是小哥哥他。”陸雲天猶如吃了一個晴天霹靂,呆在原地,秦曉晗也不等他,徑自往前走著,隔了一會,陸雲天才追了上來,問道:“秦姑娘剛才可不是戲言?”秦曉晗問道:“戲言?戲言是甚麽意思?”陸雲天心下嘀咕了一小會,道:“便是誑語的意思。”秦曉晗肚無墨水,又問道:“誑語?誑語又是甚麽意思?”陸雲天暗自苦笑,道:“便是……便是說假話的意思。”秦曉晗哭笑不得,道:“不信你親自去問姊姊罷?瞧我可是在騙你。”陸雲天又是一陣心灰意冷,秦曉晗見他模樣,嬉笑道:“不過啊,我瞧你跟姊姊倒挺像一對兒!”陸雲天埋頭尋思一會,道:“我們……我們先跟上他們罷。”

少年與秦曉蓉一路前行,來到一間破廟門口,少年道:“曉晗她還沒跟來,我們進去歇歇罷,順便把狗狗給埋了。”進了廟去,少年赤手在一處地上挖了一個小坑,秦曉蓉雖極不舍,終究還是把小狗埋了下去,堆起了一個小土塚,跪下拜了幾拜。少年見狀,嘴上雖然不說,腦海裏卻也是波瀾起伏,久久不能平靜。二人在一處台階坐下身去,一陣相對無言,秦曉蓉道:“小色鬼,你要是也不在了,我和妹妹可怎麽辦?”少年眉頭一擰,側過臉去,把手往秦曉蓉手心一搭,想開口卻又不知如何開口。秦曉蓉斜睨他一眼,見他麵紅耳赤的模樣,又覺手心溫暖異常,不由得會心一笑,雙目中流轉著脈脈柔情。

又是一陣相對無言過罷,破廟外傳來腳步聲響,秦曉晗與陸雲天一前一後走了進來。秦曉蓉忙把手縮了回來,隻是秦曉晗早已瞧見,白了她一眼便即轉臉,大步走到二人中間一屁股坐了下去。陸雲天頗感尷尬,見了土塚,便即會意,忙朝它跪了下去,拜了幾拜,嘴裏念念有詞。秦曉晗撲哧一笑,道:“大哥哥,你這樣姊姊可是不會喜歡你的。”陸雲天惱怒她當著少年與秦曉蓉之麵說破,要翻臉不是,不翻臉也不是,無奈起身負手踱了幾步,站到三人身前,道:“三位……三位若是不忙的話,可否隨我到落霞山莊盤桓幾日?”少年見他衣著華麗,知他所言多半不假,神色舉止之間倒與這些年來看在眼裏的不計其數的富家弟子頗不相同,不像作假,對他倒生出幾分好感,隻是嘴上卻道:“我們隻是無家可歸的孤兒,不是你們有錢人家瞧得上的。”陸雲天正色道:“何以見得?爹爹總說四海之內皆兄弟,要我多在江湖上交些朋友的,就算……就算不是……”“為了秦姑娘”終究是說不出口來。頓了一會,才接著道:“我射死了你的狗狗,你也很講道理,沒有過分相逼於我,我瞧你人很好,總之我是真心要交你這個朋友的!”這句話卻是出自陸雲天真心了。

少年麵無表情,不作應答。陸雲天想起一事,忙拱手道:“還未請教閣下姓名呢,可否相告陸某?”少年冷冷道:“我沒有名字。”陸雲天誤以為他不肯相告,拱手又問了一遍,少年頗感耐煩,沒再去搭理他。秦曉晗道:“大哥哥,你不用問啦,小哥哥他沒有名字,我一直都叫他小哥哥的!”陸雲天一愣,心想:“原來如此。”隨即微笑道:“沒有名字那也無妨,不如我們就在此間撮土為香,結拜為兄弟罷!我瞧你年紀沒我大,那我便是你大哥,你便是我……”一言未畢,少年已徑自出了廟去,陸雲天一陣無趣,隻得和秦氏姊妹跟了出去。哪知三人剛出得破廟,便見少年身前立著四五個黑衣蒙麵人,那幾人各自手操烏黑彎刀,秦曉晗不由得嚇了一跳,躲到少年身後,麵有懼色,顫聲道:“小哥哥……他們……他們……”

眾黑衣人哈哈大笑,陸雲天上前幾步,道:“光天化日之下何必遮頭蔽麵,你們都是何人?來此貴幹?”領頭黑衣人耍了耍手中彎刀,指著陸雲天,笑道:“瞧你樣子,便是落霞山莊少莊主陸雲天沒差了!弟兄們,把他給我抓起來!”一黑衣人叫道:“三當家的,那這三個不相幹的人呢?”領頭黑衣人冷笑道:“既然撞見了,便一塊兒擒了回去!這姓陸的小子由老子親自來收拾!”少年與陸雲天暗叫不妙,眾黑衣人已朝這邊撲了過來,陸雲天忙展開落霞掌法護住周身,回頭急道:“二弟,你趕緊帶著秦姑娘她們離開這裏!”少年未及轉念,三個黑衣人已撲到他身前,當先一人一把黑刀至上而下劈了下來,秦曉蓉急道:“小色鬼!”少年武功於江湖好手而言平平無奇,好在有驚無險,於千鈞一發之際退開了幾步,隻割下來額上一撮頭發,卻也驚得直冒冷汗,秦氏姊妹隻得跟著到他身後,兀自驚魂未定,一黑衣人冷笑道:“小子,你可是以為方才那一刀是你自個兒躲過的?哼哼,那是老子手下留情!識相的便乖乖束手就擒,免得受些皮肉之苦!”少年怒道:“我們三人與那甚麽落霞山莊少莊主素不相識,憑甚麽牽連我們?”三個黑衣人俱是冷笑一聲,又攻了過來,少年忙發掌拆解,哪知每一招均被他們避過,頓感灰心絕望。另一邊陸雲天兩手空空,加之武功遠不及那領頭黑衣人,幾十個回合之內雖不至落敗,卻也鬥得難解難分,眼見少年與秦氏姊妹屢跌凶險,心下轉念,收招喊道:“他說的沒錯,本少莊主與他們素不相識,隻要你們不與他們三人為難,你們既要抓我,我給你們抓了便是!”話音一落,眾黑衣人俱都收起了招式,領頭黑衣人見他此時殊無防備,順手便給了他胸口一掌,陸雲天“啊喲”一聲大叫,身子往身後飛去幾丈,重重跌在地上,嘴角溢出一道血絲,白了領頭黑衣人一眼,暗暗叫苦。領頭黑衣人幾聲冷笑,道:“都給老子抓了,一個不留!”陸雲天怒道:“你……你怎能出爾反爾!”領頭黑衣人收起彎刀,朝他走了過去,笑道:“老子幾時答應過了?再說,你們幾個在這破廟裏鬼鬼祟祟的,老子豈能信你片麵之言?”陸雲天雖有百般不甘,卻也隻能認栽了。領頭黑衣人點了陸雲天穴道,跟著喝道:“還愣著幹甚麽?都給老子抓起來!”三個黑衣人應聲稱是,幾個起落,便將少年與秦氏姊妹製住,點了他們穴道。

秦曉蓉穴道被點,開口不得,流轉的目光卻與少年目光交織在一處,便是在跟他說:“小色鬼,隻要跟你在一塊,去哪兒我都不怕。”少年知她心意,不由得柔腸百轉,無奈之下,隻得自認晦氣,隻是見陸雲天甘願為了三人束手就擒,卻也對他又生出些許好感。秦曉晗見他二人模樣,心頭一酸,跟著喘著粗氣,在心底裏將二人罵了幾百幾千遍:“臭娘們,死小鬼,臭娘們,死小鬼……”跟著四人眼前一黑,已被領頭黑衣人點了麻穴,身子頓時沒了知覺,跟著上了一輛馬車,不知被黑衣人帶到甚麽地方去了。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四人於模糊中隱隱聽見耳邊有人呼喝道:“進去!”身子便被人猛地一推,待得片刻,神誌轉醒過來,才知被推進了一間三麵環壁的石牢裏,四人手腳俱為鐵鏈所縛,少年與陸雲天不由得眉頭緊皺,尋思脫身之法。一番尋思未果,少年問陸雲天道:“他們為甚麽抓你?這裏又是甚麽地方?”陸雲天歎道:“我也……不知道。”一陣鴉雀無聲,忽聞滴水落地之聲,陸雲天摸了摸牢房石壁,沉吟片刻,道:“這石壁嶙峋不堪,又有滴水落地,可見這裏本應是個山洞,這牢房便是山洞的盡頭。”少年心想:“我也知是山洞,又能如何?”一陣無奈,走到一旁徑自坐下了。陸雲天往牢外望去,見山洞甚寬,綿延十餘丈,洞口處光亮耀眼,左右各有一名腰掛烏黑彎刀的漢子站崗,暗忖道:“那天我瞧得清楚,卻沒來得及細想,那狀如彎月的烏黑彎刀豈不是黑風幫的拿手兵器烏月刃?我們莫不是被黑風幫的人抓到黑風山來了?爹爹說過前些日子曾與黑風幫結下了梁子,他們莫不是要借我要挾落霞山莊?多半……多半沒錯了,難怪那個領頭的黑衣人武功那麽高,想來便是‘黑風三霸’之一罷?”

隔了一會,秦曉晗忍不住耐煩,抓著牢門鐵條,朝著洞口大喊道:“快放我們出去,快放我們出去……”洞口站崗的兩個漢子長年未聞女子之聲,這時忍不住心頭發癢,一前一後來到了牢門前,一漢子道:“姑……姑娘,可別怪俺們不……不憐香惜玉,沒三當家的吩咐,俺們可不敢放你們出去。”秦曉晗見二人生得醜陋,一骨碌坐到地上,哇哇大哭起來,秦曉蓉忙過來安慰她。兩漢子見姊妹倆美貌,流了一大口口水,撓了撓頭,一漢子對另一漢子道:“算了,俺們……俺們趕緊回洞口守著去,不然要給三當家知道了,俺們又要挨罰啦。”兩個漢子也便大步剌剌地走回洞口去了,隻是不時便傳來他二人聲音:“三當家要是來了,俺便問他要了那倆個漂亮小妞做老婆!”“呸,怎麽說也是俺們一人一個,豈能叫你獨占了?”“嘿嘿,你瞧你生這般醜陋,武功又低,漂亮小妞可不會要你的。”“你可不醜?你不醜怎會和俺被安排在這站崗?”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一身著豹皮大衣的中年漢子領著幾個漢子到了牢房來,開了牢門。秦曉晗立馬精神過來,道:“你是……你是要放我們走的麽?”中年漢子也不答她話,向身旁幾個漢子道:“把這倆個女娃娃帶走。”幾個漢子應聲稱是,便要拿人,少年和陸雲天忙圍了過來,喝道:“做甚麽?”跟著擺了擺架勢,引得身上鐵鏈簌簌作響。中年漢子冷笑一聲,先後兩掌打在二人胸口,少年和陸雲天登時猛地往後跌去,重重撞在山洞石壁上。轉過眼來,秦氏姊妹已被帶出了牢門,出了山洞去了。秦曉蓉極力反抗,一隻手臂已被拽得發紅,三步便一回頭,望著牢內少年,怔怔出神。少年心痛不已,死死抓著牢門鐵條,哭喊道:“別抓她們……快放了她們……”少年本來心性倔強,這幾年來幾無哭泣,此時一哭,便難休難止。陸雲天深覺有愧於他,忙道:“二弟,是我不好,連累了你們。”少年猛地回身推了他一把,怒道:“誰是你二弟!”陸雲天道:“我……我……秦姑娘她們沒事的,我總會想辦法救你們出去的。”少年怒道:“沒事?她們倆女兒之身,被抓走了還能沒事?之前……之前就差點……”說到此處,終究沒法再說下去。陸雲天哪能沒想到此節?方才隻是出言安慰罷了。

之後的幾日,少年失魂落魄,漢子們送飯過來,他也不吃一點,麵色已然憔悴不堪。陸雲天雖知來日方長,但想到心儀之人處境,對一幹飯菜卻也是食之無味了。這天午後,豹皮大衣的中年漢子帶著兩個手下來到牢房,將二人帶走了。

出得山洞,此時身處一座山寨之中,便是黑風幫門戶黑風寨。山寨四處搭有樓房,各處俱有幫內漢子站崗。陸雲天愁眉苦臉,尋思脫身之法。跟著一路輾轉,來到一處土木建造的名為“黑風堂”的大堂內,一鹿皮大衣、麵目精幹的中年漢子立於堂上,身後一把石椅上盡是獸骨、黃金,很是氣派。那漢子身前站著兩個美貌女子,便是秦氏姊妹了。秦曉晗見了少年,甚麽也不顧便奔了過來,摟著他脖子,嬉笑道:“小哥哥,可又見著你啦!”但見他麵色憔悴,也不搭理自己,忙柔聲問道:“小哥哥,你怎麽啦?”少年心係秦曉蓉,望著神色委頓的她,見她額頭一處紅腫,微微搖了搖頭,道:“我沒事,你們……”秦曉晗喜道:“我也沒事兒,他們要放我們走啦。”少年不解,陸雲天卻暗自尋思:“恐怕沒這麽容易。”那身著鹿皮大衣的中年漢子笑了幾聲,吩咐道:“快給二位小爺鬆綁。”兩名漢子應聲稱是,取出鑰匙將少年與陸雲天手腳上的鐵鏈解開了。中年漢子擺手道:“快走罷!”少年攜著秦曉晗走開幾步,見秦曉蓉沒有跟來,心念一轉,已然想到了甚麽,忙回身一望,見她身子微微顫動,呆在原地,少年一愣,腳如沉石,再邁不開一步。陸雲天二話不說,發掌佯攻中年漢子,欲要趁機帶走秦曉蓉,中年漢子冷笑幾聲,不慌不忙,一掌攻向陸雲天脅下,一招得手,繼而襲向他小腹,陸雲天避讓不及,被掌力震得退開幾步。

中年漢子笑道:“陸少莊主,何以如此不識趣?啊喲,莫非……莫非你也看上了秦姑娘麽?”陸雲天怒道:“廢話少說!你便是江湖上人稱‘黑風三霸’之一的‘色鹿’洪海罷?”中年漢子拱手笑道:“哦?沒料到陸少莊主眼力不錯,對江湖瑣事也了解得甚多。”陸雲天“呸”了一聲,轉向一旁的豹衣漢子,道:“‘酒豹’史石便是你了,那日便是你帶人把我們抓到這黑風山來的!”豹衣漢子拱手笑道:“陸少莊主所言不錯,正是史某。”陸雲天擺好架勢,怒道:“你們為何抓我來這兒,今日需得一五一十地交待個清楚!”秦曉蓉秀眉緊蹙,道:“陸公子,別問啦,你們……你們還是快走罷。”陸雲天道:“秦姑娘,說甚麽我也不會丟下你不管的!”向少年道:“二弟,你帶著曉晗妹子先走!”跟著一掌往洪海攻去,洪海仍舊不慌不忙,輕描淡寫便將陸雲天來勢盡數避讓開了,陸雲天見狀,怒道:“怎麽不還手?”洪海冷笑一聲,忽然往後退去幾步,右掌一招“鹿走蘇台”往陸雲天發去,掌力帶著勁風,壓得陸雲天連連後退,胸口發悶,好在洪海見他疲狀,收住了掌力,麵帶陰笑。陸雲天氣喘籲籲,不由得讚道:“好厲害的掌法!”洪海伸出右掌,抓了抓掌間空氣,笑道:“過獎過獎,陸少莊主,你瞧瞧我的手。”

陸雲天見他右掌小指、無名指、中指齊根而斷,沉吟片刻,卻不知他為何以此相示。洪海怒笑道:“這可是落霞山莊陸方文陸老莊主的傑作!”陸雲天一呆,忙道:“此話……此話怎講?爹爹他怎會無故斷人手指?”洪海哈哈大笑,負手踱了幾步,忽道:“三個月前,老子帶著幫內弟子在百裏外的劉家村招攬弟子,哪知陸老莊主卻橫加阻攔,多管閑事不說,還將老子這三根手指給斷了,你說老子不該尋他晦氣麽?”陸雲天微一尋思,道:“三個月前?劉家村?爹爹隻跟我說過,那天劉家村有人帶眾屠村,殺男擄女,叫人好不氣憤,想不到便是你黑風幫的傑作。”但見洪海麵不改色,隻在一旁冷笑,尋思片刻,道:“那天落霞山莊死了三個師兄弟,我問爹爹說他們怎麽死的,爹爹也不說,想必你的手指便是因此而斷了!”說著擺了擺架勢,道:“算是便宜你了!”

洪海笑道:“陸少莊主,你說的一點沒錯,但殺男擄女乃是江湖常事,落霞山莊名頭再大,豈能橫加阻攔?我寨內漢子眾多,不去擄幾個雌兒來,叫我們弟兄們日子怎生過下去?”陸雲天“呸”了他一口,洪海卻是一臉得意之相,道:“也要多虧了你大師兄,要不是他啊,老子也沒法這麽輕易便把你請到我黑風山來。”陸雲天一頭霧水,驚道:“甚麽?”洪海笑道:“你身為落霞山莊少莊主,要擄你實為不易,不日前老子暗中尋上落霞山莊邀他相助,隻是隨口答應事成之後便助他接任落霞山莊莊主,他便定了個計策,將你下山打獵的日子告知我了,哈哈,想必現下他已按照約定,將你被擄到我黑風山之事告知陸老莊主了罷?”陸雲天道:“大師兄……他……他不是那樣的人!”洪海笑道:“人心詭測,陸少莊主可得長點心呐。”陸雲天跟著尋思一番,覺他不像打誑,隻得道:“那你抓了我,為何現在卻要放我走?”洪海走到秦曉蓉身旁,摟住她纖腰,一臉輕薄之相,道:“小美人要我放你們走才肯從了我,你瞧,老子上次要用強,可害得她差點就一頭撞死在牆上,老子豈能為了個人恩怨而負了美人之意?不日陸老莊主來了,大不了老子給他賠個不是,恩怨一筆勾銷了便是。”說著欲要往秦曉蓉臉頰上親去,卻被不知何時上前來的少年猛推了一把,洪海不由怒道:“臭小子,你做甚麽?”陸雲天忙發掌過去,護住少年周身,急道:“二弟,你怎麽還不走?”少年也顧不得他如何稱呼自己,隻怔怔地看著秦曉蓉,正色道:“她說過這輩子都跟著我啦,她不走,我死也不走。”秦曉晗醋意陡生,心下嘀咕個不停,走過來拽了少年胳膊,道:“小哥哥,姊姊她……她是為了我們好……我們就……”少年瞥了她一眼,眼神中隱隱透露著一股無形怒氣,秦曉晗心頭猶如電觸,頓時隻覺委屈異常,一時無語凝噎,放開少年胳膊來。秦曉蓉神色淒然,道:“小色鬼,你……你別這樣,以後就靠你好好照顧我妹妹了,你們不用記掛我……我也不會再……”一言未畢,少年發起一招“逼上梁山”直往洪海攻去,洪海不由怒氣叢生,隨即一掌“鹿走蘇台”發出,掌力直把少年震得往後飛去數丈,重重跌在粗石板上,兩邊嘴角溢出一行鮮血,麵色登時白如蒼紙。陸雲天忙奔過去扶起他身子,道:“二弟,你先走罷,我會想辦法把秦姑娘救出去的!”史石與兩個漢子在一旁冷笑旁觀,這時隻見他拱手向洪海道:“二哥私事自了罷,三弟便告辭了。”洪海拂了拂鹿皮袍子,朝史石使了幾個眼色,史石便帶著兩個漢子大步流星地出了黑風大堂。

少年倔性不改,脫開陸雲天攙扶,發掌又往洪海攻去,幾番來回,少年已然遍體鱗傷,秦曉蓉早已淚流不止,轉過身去,不忍再看,萬千思緒隨之蠶結。洪海有意要她死心,每次出手俱是把握好了分寸,便是要少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陸雲天幾番欲要從中相助,苦於洪海武功過高,無奈有心而無力。少年神誌漸有些模糊,喃喃念道:“她不跟我走,我死在這兒便是……”此言此語,直把秦曉蓉聽得心如刀割,想起昔日和少年之間的朦朦情愫,終究軟下心來,脫開洪海胳膊,隻覺人世間的一切一切遠遠比不上少年的生死安危,見身旁那隻石椅上架著一柄烏月彎刃,秦曉蓉再也顧不得其它,一把抓起刀柄,猛地刺進了洪海小腹。劇變陡生,洪海如何也意料不到竟會是咫尺之間的柔弱女子狠狠地捅了自己一刀,眼見小腹血流不止,又覺身子越發力不從心,不由狠狠地瞪著秦曉蓉,獰聲道:“臭婊子……你……你敢……捅我?”秦曉蓉驚魂未定,腦海一片空白,身子發顫不止,跟著站立不住跌在地上,雙手撐著身子,顫道:“不是我……不是我……”洪海怒氣勃發,忍痛拔出腹間彎刀,麵色猙獰異常,狠狠道:“老子殺了你!”運起掌力,手中彎刀脫手射出,在空中急速地打著轉兒,直往秦曉蓉麵門襲去。秦曉晗眼見姊姊生死將別,終究忍不住大喊道:“姊姊!”少年受了刺激,心神也已清醒過來,嘶喊道:“不要!不要啊!”欲要搶將過去,無奈時間緊迫、渾身是傷,已然來之不及,卻見一旁的陸雲天絲毫沒有猶豫,竟於千鈞一發之際搶到秦曉蓉身前,伸開雙手護住了她身子,那柄烏月刃來勢迅猛異常,竟爾生生將他左臂卸了下來!烏月刃失了原來方向與來勢,直直插落在離秦曉蓉身旁不遠處的地板上,隨之一陣因劇痛而生的呐喊響徹了黑風山穀。秦曉蓉登時花容失色,見陸雲天搖搖欲倒,忙伸手攙住他身子,抹了抹眼淚,抽泣道:“陸公子……對不起……對不起……”

陸雲天隻覺她抽泣之間,卻是給她本就絕美的容貌更添了幾分秀色,此時得見,不由得會心一笑,道:“我們……我們快走……”少年目瞪口呆之際,本來傷痕累累的的他卻不知如何生出來一股勁力,忙奔過去負起陸雲天身子,道:“我們走!我們走!大哥……陸大哥……我是你二弟,你可千萬別死啊!”陸雲天趴在他肩上,微笑道:“你終於肯認我這個大哥啦……好,好,不過是斷了一根胳膊而已,死不了,死不了……”說著說著,眼皮隨之緩緩合上。秦曉蓉見他斷臂處血流不止,忙扯下一片衣布來,包紮住他斷臂傷處,抹了抹眼淚,向在一旁睜大著眼睛的秦曉晗道:“妹妹,我們快走。”與此同時,隻見黑風大堂中央露天處一束青煙衝天而起,待得片刻,少年等人剛出得大堂,便見史石帶著一幹漢子圍了過來,少年不由得暗暗叫苦,毫無對策。史石見了在他們身後幾丈開外的洪海,忙快步走了過去,見他傷狀,忙問道:“二哥,發生了甚麽事?”洪海咬牙道:“莫要多問,把這幾個該死的給老子抓起來便是!老子不叫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老子便不姓洪!”史石道:“可是你的傷……”洪海道:“我不礙事,快!”史石知他傷勢不輕,卻又不想在幫內弟子麵前再丟臉麵,隻得拱手稱是,招呼一幹彎刀漢子圍了過來,一聲令下,眾漢子齊往少年等人撲去。

天色漸暗,黃昏將至,陰風陣陣,拂過黑風山穀。哪知忽然之間,一股浩然正氣隨著一個蒼老的身影盤旋而入,落在了黑風大堂前,跟著一股無形罡風席卷著堂前眾人,壓得人透不過氣來。一幹向少年等人撲過去的漢子紛紛仰倒在地,少年目瞪口呆之際,回過頭去,見一老者披著一身青灰色襤摟道袍,銀須白發,立在洪海、史石二人身前。白發老者見了斷臂的陸雲天,禁銀眉緊鎖,快步走了過來,向少年道:“且放他下來。”少年隻覺老者言語間不怒自威,又見他慈藹麵容,便把陸雲天放了下來,扶著他盤坐在地上,白發老者當即點了陸雲天天宗穴、肩髃、肩井穴等幾處穴位,運起一股真氣往他周身經脈渡去,邊問少年道:“你們可是跟他一塊被抓來的?”少年點頭“嗯”了一聲。

洪海見狀,怒道:“糟老頭,你做甚麽?”向史石道:“快,都給老子抓起來!”史石見他情緒激動,已然不分輕重,好在自身武功修為不淺,深知老者此來並非偶然,武功內力又深厚異常,哪裏敢輕舉妄動?隻得道:“二哥,這老頭武功深不可測啊!”打量了老者一會,尋思一陣,在洪海耳邊壓低了聲音道:“江湖上傳言落霞山莊陸莊主與武當派祖師張三豐交好,該不是此人便是張三豐?”洪海一聽,嚇了一大跳,欲要開口,卻聽得白發老者笑道:“不錯,老道正是張三豐。”少年聞言,不禁一臉訝異,忖道:“這位老爺爺便是之前吳叔叔要我去找的那個張三豐?”洪海怒不可遏,負傷發掌往張三豐攻去,邊叫道:“是真是假,一試便知!”哪知一掌剛欺到張三豐身前,手腕已被張三豐脫住,暗叫不妙:“不好!多半不假,老子可要遭殃了!”哪知手腕雖為張三豐所縛,非但沒感到一絲疼痛,反覺一股渾厚異常的真氣正往丹田聚來,頗為受用,小腹劇痛登時消去幾分。待得片刻,張三豐道:“去。”一把將洪海推回到大堂門口處。

史石自然瞧出其中端倪,忙向張三豐拱手道:“二哥心急冒犯,多謝張真人海涵。”張三豐笑道:“好說好說。”瞧了瞧少年和秦氏姊妹,道:“四個小娃娃老道便帶走了。”史石欲要拱手應允,卻聽洪海陰笑道:“張真人,這是我們的私人恩怨,您老人家自個走罷,就不勞煩您老插手了。”張三豐站起身來,笑道:“陸莊主乃老道知交,晚年得子,此時身處危境,老道豈能撒手不管?”頓了一會,道:“陸莊主此時該在前邊市鎮落腳,明日一早,老道與他同來黑風山將一幹恩怨了了便是,不知閣下意下如何?”史石心想:“想不到來得這麽快,都怪二哥一時意氣用事,惹下了劉家村那勞什子禍事。”洪海卻想也不想,冷笑道:“不必了!”向一名圍在張三豐一幹人數丈開外的漢子喝道:“快去請大當家出來!”那漢子忙倒執烏月刃,拱手道:“是,二當家。”張三豐淡然一笑,也不阻攔,那漢子也便大步流星地不知奔到甚麽地方去了。

不時過去,少年忽覺周遭冷風四起,張三豐淡然吟道:“雲從龍,風從虎,‘霸虎’胡山便待要到了。”洪海冷笑道:“張真人,我瞧您老人家還是速速離去的好,免得惹得一身江湖恩怨。”張三豐撫須笑道:“無妨無妨。”話音剛落,圍在一旁的眾漢子紛紛退開,張三豐和少年轉過身去,便見一禿頭的白肥胖子坦胸露乳,披著一裘虎皮大袍,正迎麵而來,正是黑風三霸之首“霸虎”胡山。洪海忙招呼道:“大哥近來可好?”胡山喝道:“客套話就不必了,你的事大哥都知道了!”洪海喜不自禁,作了個揖,道:“還請大哥給二弟做個主。”胡山“哼”了一聲,眼神間微有怒氣,也不接他話,徑自來到張三豐身前,拱手道:“久仰張真人大名,您老人家親臨此間,當真是我黑風幫的榮幸。”張三豐見他語氣從容,絲毫沒有凶神惡煞之相,淡然一笑,道:“莫敢當,莫敢當。”但見他胸前一大塊血紅傷口,問道:“胡幫主身子可是有恙?”胡山歎了口氣,忙擺手打住,看了看陸雲天模樣,道:“這位少俠便是落霞山莊陸少莊主罷?”張三豐點了點頭,胡山又歎了口氣,朝洪海、史石二人招呼道:“二弟、三弟,你倆都過來,給張真人賠禮道歉。”史石一溜煙便走了過來,跟著便向張三豐拱手道:“張真人,多有得罪了。”張三豐笑道:“好說,好說。”胡山瞧了史石一眼,二話不說,一招黑風掌法的“如虎傅翼”發出,重重打在措不及防的史石的胸口上,史石吃痛,直給掌力逼得往後退去五六步,不禁氣血翻湧,捂著胸口,道:“大哥……” 在場眾漢子見狀,登時唏噓不已, 胡山道:“助紂為虐實為不該,今晚大哥陪你痛飲個不醉不歸便是。”史石忙拱手道:“多謝大哥……”胡山揮手示意他退下,但見洪海遲遲沒有過來,頗為不悅,忍不住喝道:“二弟,大哥十年前將黑風幫交與你接管,你倒忘了黑風幫初代幫主建幫之始定下的‘不恃強淩弱、多扶危濟困’的初衷麽?還給老子去幹甚麽屠男擄女的勾當出來?”張三豐忙道:“胡幫主,可莫要為了此事傷及多年的兄弟感情,讓老道把這四個小娃娃帶走了便是。”說著銀眉一皺,道:“陸莊主來了。”

陸雲天“咳咳”幾聲,道:“大師兄,你平日對我都很好,想不到……想不到卻全是假的……”雲萬平慌道:“甚麽?我沒有!”陸雲天道:“可不是你將那天我下山打獵的事告知黑風幫的麽?”雲萬平一張方臉漲得通紅,回身四顧,見大堂門口處的洪海朝著自己陰笑陣陣,心知計策敗露,手中長劍出鞘,劍指洪海,怒道:“姓洪的!你……你出賣我?”洪海冷笑道:“便待如何?還不是你自個鬼迷心竅,信了老子隨口附和的鬼話?”陸方文喝道:“平兒,你們說的都是甚麽?快給我說清楚!”雲萬平急道:“師父,師弟,你們別叫那姓洪的惡賊給迷惑了!”陸雲天心想十幾年來的師兄弟感情頃刻間化為烏有,難過已極,閉上眼去,不再言語,兩行眼淚沿著眼角流淌下來。洪海笑道:“陸老莊主,我來告訴你罷,你的好徒弟為了要取代你坐上莊主之位,不惜來和我串通,要把你陸家搞垮呢!”陸方文怒視雲萬平,道:“平兒?當真有此事?”雲萬平急道:“沒有!沒有!別聽他胡說八道!”但覺陸方文淒厲的眼光壓得自己喘不過氣來,似要將自己吞沒,索性拔劍跳開,大笑道:“洪惡賊說的不錯!再過幾年落霞山莊莊主的位置便要落到師弟手裏啦,我武功才學哪一樣及不上他?為甚麽我不能做莊主!”張三豐歎道:“落霞山莊是陸家幾百年的基業。”雲萬平叫道:“是!我是外人!但師父從小收留我,我對他比對親生爹娘還親!憑甚麽我要一輩子低聲下氣地給他陸家做事?我要出人頭地!”陸方文終究念及多年師徒感情,暗歎一聲,道:“平兒,你走罷,今生莫要再回我落霞山莊。”雲萬平“哼”了一聲,陰笑幾聲,叫道:“陸老兒,既然事情敗露,你便不再是我師父了!哈哈,順便再告訴你罷,這件事我已經籌劃很久了,我留心江湖瑣事多年,想給山莊結下點梁子,好讓我有機可乘,黑風幫在劉家村屠村一事雖是我無意間打聽到的,卻是刻意回山莊向你通報的!”跟著朝洪海笑道:“姓洪的,你當是你在利用我,卻不知反過來被我利用了罷?”頓了一口氣,喝道:“隻是事情未成,你為何出賣我?”洪海一雙色眼往秦曉蓉瞧了過去,發出陣陣陰笑。秦曉蓉頗不自在,打了幾個哆嗦,忙埋頭依偎在少年懷裏。

張三豐縱身一躍,回到眾人身旁,不知為何,忽的發起太極神功第二式“枯木回春”向胡山打去,一股至陽真氣直襲其胸口血紅傷處,洪海、史石異口同聲地叫道:“大哥!”夾雜著黑風幫眾漢子“大當家”的叫嚷聲。胡山本當張三豐德高望重,豈料他竟會施此奇襲?當下肥大的身軀為張三豐那股至陽真氣震得後退不止,張三豐見狀,閃到他身後,雙掌發功拖住了他身軀,笑道:“不知胡幫主身子可有好受些?”胡山被他點醒,見胸口血紅傷處比之先前褪淡了幾分,平日的疼痛之感也隨之減輕了不少,忙轉身向張三豐跪下,拱手道:“張真人大恩大德,胡某此生難忘!”此言一出,眾黑風幫漢子雖不明情由,卻也不由得鬆了一口氣。洪海、史石二人忙奔了過來。張三豐招呼胡山起來,撫須笑道:“老道瞧胡幫主這傷口之狀,心想該為至陰真氣所傷,恰好老道的太極真氣屬至陽,與之相克,隻是這至陰真氣已在你體內根深蒂固,老道也沒能盡數化解。”頓了一小會,問道:“這至陰真氣非同尋常,不知是何人出手傷了胡幫主?”胡山歎道:“是叫那玄冥血掌所傷的。”張三豐“咦”的一聲,道:“玄冥血掌?可是那玄冥教教主的拿手功夫?”胡山與洪海、史石二人對視一眼,道:“正是。十年之前,魔教中人無故殺我幫內數名弟子,胡某怒不可遏,便殺了他一個甚麽勞什子堂主,之後那魔教教主竟親自找上了我黑風幫,先是殺了我幫內數十名無辜弟子,又用那玄冥血掌打傷了我,說要我永生受這掌力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哎,要不是胡某逞著自個皮糙肉厚,這會兒估計早已武功盡失,成了廢人了……”張三豐歎道:“那就難怪了,老道於醫學造詣之淺有如薄紙,胡幫主若想徹底根除這多年的至陰真氣,不妨去蘇州太湖平台山島的長恨穀一趟,那穀主便是江湖上人稱“長恨醫仙”的於百河,是老道的老朋友啦。”胡山喜不自禁,又欲雙膝跪下,張三豐忙打住了他,笑道:“舉口之勞,不必如此。”胡山拱手笑道:“胡某多謝張真人指點,感激不盡!”一番客套作罷,隨著張三豐來到陸方文等人身前,二話不說便運起黑風掌法的第十掌“猛虎下山”,重重打在自己那布滿血紅肉塊的胸口上,登時紅黑相間,好不可怖。

一路上,張三豐問起事情緣由經過,少年也便照實說了。張三豐不由歎道:“老道若是能早些趕到就好了。”陸方文笑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三豐前輩不必掛懷。”張三豐瞧了瞧他背上麵色有些蒼白的陸雲天,歎道:“隻可惜了一個翩翩美少年。”陸雲天頗感難為情,見秦曉蓉麵帶微笑瞧著自己,頓覺一陣害臊,埋頭不語,不時便偷偷瞧她幾眼。隔了一會,張三豐問少年道:“小娃娃,你叫甚麽名字?”少年道:“我沒有名字。”張三豐“哦”了一聲,臉上微有訝色,隔了一小會,又問道:“那你們三人日後待要何去何從?”少年搖了搖頭,埋頭沉吟一會,道:“老爺爺,吳叔叔跟我說過你的,你是他的大恩人。”張三豐不解道:“吳叔叔?”少年便將關於吳平波的事盡數說了。張三豐恍然大悟,道:“吳平波啊,記得早年前他曾遭仇家圍困,恰巧給老道撞見,便出言化解了,隻是那時他已身受重傷,老道便損耗些功力保住了他性命。”少年道:“吳叔叔說得對,老爺爺是大大的好人,剛才那個穿鹿皮大衣的惡人要打你,你不但沒打他,還給他治傷。”張三豐麵露疑色,打量了他一會,心想:“老道果然沒看錯人,這小娃娃於武學上頗有天賦,倘若加以指教,金麟豈是池中物?日後如何不飛升化龍?不如老道便將他……”

篝火燃起,眾人圍坐其畔取暖,張三豐望著篝火漸生,心念一動,道:“漸生劍生,小娃娃,老道給你取個名字罷,就叫劍生,刀光劍影的劍,九死一生的生,字便是敬吾,姓嘛,便隨老道姓張罷。”陳、顧二人已知他心意,齊向少年道:“小師弟,還不快拜見師父?”少年未及轉念,道:“甚……甚麽?”陸方文笑道:“小娃娃還不明白麽?上有劍平,下有劍歌,現下又多了一個劍生,三豐前輩是要收你為徒啦。”少年心下大樂,道:“真的麽?真的麽?”張三豐撫須笑道:“那還有假?”陸雲天自也替他高興,道:“二弟,張真人可是當今武林中呼風喚雨的大人物,親傳弟子現下也隻寥寥兩個,你要再不拜師,可要後悔一輩子啦。”張三豐連道:“那可不敢當,不敢當,隻是各位江湖朋友瞧得起老道罷了。”少年當即朝張三豐作拜行禮,道:“徒兒拜見師父!”三叩首過罷,張三豐忙示意他起來,笑道:“日後便隨為師回武當山去罷。”少年喜不自禁,道:“張劍生,我終於有名字啦。”秦曉蓉見他開心,自也跟著樂在心裏,秦曉晗也不顧旁人眾多,撲進他懷裏蹭了又蹭,道:“以後我就不再叫你小哥哥啦,嗯……就叫你阿劍哥哥好啦。”張三豐道:“女娃娃,我武當派向來不收女弟子,明日老道便把你們姊妹二人送到峨眉山學藝罷,風華師太定會喜歡你們的。”秦曉蓉不解道:“峨眉山是甚麽地方?風華師太又是甚麽人?”張三豐笑道:“峨眉山啊,那山上有個門派,便叫峨眉派,風華師太便是峨眉派的掌門,也是你們日後的師父,不知你二人意下如何?”秦曉蓉道:“要和小色……”指了指張劍生,道:“要和他分開的麽?”張三豐點了點頭,秦曉蓉不由得愁上心頭,一陣躊躇,道:“我……我不知道,你問他便好了。”張劍生把秦曉晗掙了開來,道:“你和曉晗都去罷,日子還長,總能再見的。”秦曉晗嬌聲道:“不,我永遠不離開阿劍哥哥你的。”張劍生道:“別胡鬧,自己不學點甚麽,別人總沒法護著你一輩子的。”秦曉晗欲怒又氣,兩隻大眼怔怔地瞧著他。秦曉蓉不由得一陣茫然,心想:“妹妹她總是喜歡你的,我……我又何嚐不是呢?在一起這麽多年了,突然要和你分開,我不知道該……哎,你不是記得我說過要一輩子跟著你的麽?”陸雲天見她心事重重的模樣,忙道:“秦姑娘,明日我跟你們一塊去峨眉山罷,送你們到那了,我再回山莊去。”陸方文知他心意,頗覺不妥,道:“雲兒,你還是隨爹爹先回山莊養好傷的好。”陸雲天起身走了幾步,道:“爹爹你瞧,我不是好好的麽?況且有張真人在,您就放心地先回山莊去罷。”陸方文聽罷心下無奈,卻也隻能應允下來。

眾人一番閑聊過罷,時至子夜,張三豐道:“各自找塊地稍作歇息罷,明日一早便要趕路。”秦曉蓉心事重重,無心入睡,朝張劍生使了幾個眼神,便即走開。張劍生會意,不顧秦曉晗阻攔跟了過去。二人來到林外一處斜坡,沒了林中樹木繁密枝葉的遮擋,濃濃的月光如涓涓清水一般映照在二人身上,二人心中煩悶之意頓時消去了幾分。張劍生立在秦曉蓉身後,道:“怎麽啦?”秦曉蓉走前幾步,轉過身子坐了下去,一陣相對無語,張劍生無奈,隻得往她身旁坐了下去。秦曉蓉往張劍生肩膀靠去,道:“到了峨眉山,我們就要分開了,你不傷心的麽?”張劍生隻覺她青絲香氣沁鼻,頓時心神俱醉,渾不知她說了些甚麽,待得秦曉蓉道:“小色鬼,我問你話呢!”張劍生這才忙道:“啊?你說甚麽?那個鹿衣老色鬼對你動手動腳了麽?你身子可沒……”秦曉蓉搖了搖他手臂,嗔道:“叫你小色鬼總算沒叫錯,盡想那些有的沒的。”斜睨了他一眼,見他麵有疑色的模樣,嘟了嘟嘴,道:“那天他要對我和妹妹用強,我寧死不肯,跟他說他若毀了我和妹妹的清白,我便一死了之算了,他開始以為我說著玩的,便朝我……朝我撲了過來,要扒掉我的衣服,我便一頭撞在了牆上,昏了過去,之後他托妹妹對我好生照料,沒再沒對我們動手動腳了,隻是一直不肯放我們離開。”張劍生撫了撫她有些紅腫的額頭,道:“之後你就叫他放我們走,自己便留在那裏了麽?”秦曉蓉道:“我也沒辦法……隻能那樣了……”張劍生道:“原來如此。”

微風習習,牽動青絲,二人望著茫茫明月,秦曉蓉柔聲道:“你在武當山,我在峨眉山,你會想我的麽?”張劍生愁上心頭,想與不想俱都說不出口來,無奈道:“大哥他為你斷了一臂,他很喜歡你的,我們……我們……”秦曉蓉被他觸動另一件心事,起身道:“是我對他不起。”頓了一小會,道:“我總會想辦法償還他的……”張劍生道:“如果時間能夠停止在這裏,那該有多好啊。”秦曉蓉低下頭去,道:“我也……我也這樣想的。”話音剛落,忽見一個人影從前邊草叢奔出,不一會兒,便去得遠了。秦曉蓉認了出來,轉身向張劍生道:“是妹妹!她都聽到我們講的話了……”張劍生道:“我們回去罷,別叫她和我師父他們掛念了。”秦曉蓉點頭“嗯”了一聲,二人攜手沿著來路折返。

陳劍平忙道:“小師弟,我先回去找師父了,你們自己……”張劍生道:“好,連累大師兄了。”陳劍平客套了幾句,便即離開。秦曉蓉終於掩抑不住滿腔淒苦,淚如雨下,忽然腦海一片空白,昏了過去。張劍生心慌意亂之際,顧不得其它,忙過去扶住她身子,抱著她回去了。秦曉晗終究擔心姊姊安危,也便跟著去了。

第二日一早,五六個年輕人表麵上相安無事,心裏卻俱是百味雜陳、各有所思。張三豐與陸方文看在眼裏,也不好去說些甚麽。之後,陸方文去到前邊市鎮與同來的山莊弟子會合,一同回往落霞山莊。張三豐一行人齊往蜀中峨眉山的方向趕去。

不日來到峨眉山,張三豐給秦氏姊妹引見了風華師太,說明了緣由,風華師太對姊妹二人俱感頗合心意,也便收她們為峨眉派第四代弟子,傳授峨眉一派武功絕學。張三豐笑道:“事既已成,老道便不在峨眉山多留了。”告辭了風華師太,攜了陳、顧、張、陸四人下山去了。

二人攜手來到一株相思老樹樹蔭下,張劍生忍不住又把她緊緊擁在懷裏,二人耳鬢廝磨,一陣無言過罷,張劍生發覺胸口濕熱,道:“你哭啦?”秦曉蓉柔聲“嗯”了一聲。張劍生問道:“曉晗呢?她沒來麽?”秦曉蓉道:“我趁著師父教她練功,才偷偷下來的。”張劍生一時語塞,無語凝噎。秦曉蓉掙開他懷抱,一雙流光盈盈的眸子怔怔凝視著他,哽咽道:“小色鬼,我給你三年時間,三年內你若來峨眉山帶我走,我便甚麽都不顧了,此後與你遠走高飛,浪跡天涯,你說……你說可好?”張劍生不由陷入一陣茫然,喃喃念道:“三年?遠走高飛?浪跡天涯?”秦曉蓉望著身前男子眉目,不禁心血**,閉上眼去,微微張開她那有些蒼白的雙唇,往張劍生嘴邊湊去。張劍生頓時血氣翻湧,不能自己,緩緩張開雙唇吻去,待得片刻,二人唇齒相依,纏綿繾綣。哪知忽然傳來陸雲天聲音:“秦姑娘!不用三年,我隨時都可以來帶你走。”秦曉蓉心頭一怔,忙與張劍生分了開來,轉眼見陸雲天青絲飄揚,衣袂飄飄,長身立在小道之上,秦曉蓉頗感尷尬,忙道:“陸公子,你怎麽……怎麽沒走?你都看到啦?”陸雲天愁容滿麵,點頭“嗯”了一聲。一陣涼風吹襲而過,滿山相思落葉隨之簌簌飄零。

他日武當山上,一翩翩少年時而舞劍發掌,時而熟讀四書五經,晝夜不分,因為隻要他一停下來,便會被那個一直困擾著他的問題所困擾。峨眉山上,一美貌女子練武習文,在煎熬中等待著世間那個唯一能牽動她情絲的男子的到來。

四年之後,陽春正半,落霞山莊十裏桃花,漫天雲霞,一對男女共拜天地,結為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