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金鵬

張劍生回到客棧已是清晨,見阿雪沉沉睡著,沒去叫醒她,叫來白海棠、於月荷與崔牛三人,將情況跟他們說了。於月荷所中百花散功香之毒不深,此時已盡數解去,隻見她秀眉緊蹙,道:“不行,我要去救我爺爺!”張劍生忙擋住她去路,道:“於姑娘不可衝動!你這樣去是萬萬救不了人的!”於月荷欲要衝出門去,張劍生忙道:“魔教臥虎藏龍,此事需得先做詳細計較!”白海棠道:“是啊於姑娘,張公子說得沒錯。”於月荷眼圈泛紅,回過身去,道:“白姊姊,那我……我該怎麽辦?”白海棠往張劍生看去幾眼,便是在跟她道:“你問問你大哥哥。”於月荷會意,一雙秀目怔怔看著張劍生好一會兒。張劍生將《長恨醫典》、《百毒密宗》與那玲瓏藥瓶交到她手裏,於月荷一時沒反應過來,道:“大哥哥……這……這是……”張劍生微笑道:“這是你們於家的東西,這本《百毒密宗》便是你叔外公費盡百般心思想要得到的東西,昨天於前輩事先將所藏之地告訴了我,昨天夜裏我順便去取了來,以免夜長夢多。”於月荷遲疑一會,伸手將三樣東西接過,張劍生囑咐道:“你可千萬收好了。”於月荷靦腆著點了點頭,“嗯”了一聲,道:“謝謝大哥哥……”頓了一會,問道:“大哥哥,那要怎樣才能救出我爺爺他?”張劍生看著熟睡著的阿雪,道:“先回武當山一趟罷,順便請我師父他老人家出山,他老人家與於前輩交情不淺,定然不會坐視不管的。”於月荷頓時隻覺有了莫大依靠,現出淡淡笑靨。張劍生道:“阿雪她還沒醒,我們先到樓下吃點東西罷。”崔牛立馬拍手叫好,一溜煙便衝下了樓去。張劍生與白海棠相視一笑,攜了於月荷跟了下去。

隔了一會,張劍生端了一碗白粥匆匆回了房來,見阿雪兀自還在熟睡,不禁有些失落,坐到床沿邊上,一隻手端著碗,一隻手輕輕撫了撫阿雪耳邊青絲。阿雪似乎感覺到了,不一會兒便微微睜開了眼來,張劍生忙縮手回來,道:“阿雪……你醒啦。”阿雪眨了眨眼睛,直起身來,張劍生道:“來,先吃點東西。”話音剛落,哪知自己肚子“咕咕”叫了幾聲。阿雪柔聲問道:“你……你自己還沒吃麽?”張劍生微笑道:“待你吃過了我再去吃。”舀了一匙白粥,湊到阿雪嘴邊,阿雪吃了下去,埋著頭靦腆道:“你待我真好。”張劍生欣然一笑,又舀一匙,道:“於前輩說你吃些清淡的,會好得快些。”阿雪斜睨他一眼,不解道:“好得快些?我怎麽了麽?”張劍生不禁一陣黯然,阿雪見他模樣,忙問道:“你怎麽了?不開心麽?”張劍生搖頭道:“沒甚麽……”阿雪柔聲道:“以後……以後我甚麽都聽你的……可好麽?”張劍生轉而微笑道:“好。”又喂了她幾匙白粥,阿雪聽他肚子又叫了幾聲,不禁睜著炯炯秀目瞧著他好一會兒,微笑道:“你自己也吃一口罷。”張劍生會心一笑,舀了一匙吃了。

時至中午,張劍生等人收拾細軟,離開了客棧,在城內雇了輛馬車,匆匆趕回武當山。

這一日日落時分,張劍生一行人來到武當山山腳下,這時正沿著棧道走到半山腰,於月荷一路埋著頭走在最後邊,哪知忽然掉頭便走,沿來路折返。張劍生發覺腳步聲有異,忙回過身去,道:“於姑娘,你要去哪?”於月荷聞聲駐足,回頭看了看張劍生等人一眼,忙又埋著頭下山去了。張劍生滿臉不解,白海棠似乎知她心事,朝張劍生使了一個眼神,隨即跟了下去。張劍生忙向崔牛道:“崔兄弟,你幫我看著阿雪一會。”崔牛樂嗬嗬地連聲叫好。張劍生沒待阿雪應允,也跟了下去。

不一會兒,張、白二人便追上了於月荷,見她一張小臉漲得紅撲撲的,嘟著小嘴,好不靦腆。張劍生忙問道:“於姑娘,怎麽了麽?”白海棠淡淡一笑,道:“你還不明白麽?她怕見著生人。”於月荷忸怩道:“白姊姊……你都……你都知道啦……”張劍生見她如此模樣,頓覺好笑,道:“我師父他們又不是山林猛獸,總不會吃了你的。”於月荷埋頭道:“可是……我還是怕見著他們……”張劍生道:“你看,你現在跟我們熟了,不就好了麽?多認識些人總是好的。”於月荷道:“爺爺他也是這麽說的……他要我不要老呆在穀內,要我多到外麵見見世麵……可我……可我總做不大到的……”張劍生不禁一陣哭笑不得,道:“那你不想救你爺爺了,這便回去罷。”於月荷忙道:“大哥哥……你幫我去救他,不就……不就好了麽?”張劍生不答她話,向白海棠道:“白姑娘,我們走罷。”白海棠“嗯”了一聲,隨在他身後上山去了。張劍生不時回頭看去,見於月荷三步一頓,十步一停地跟了上來,既覺好笑,又覺此時的她可愛異常,與柔情似水的阿雪、外冷內熱的白海棠迥然不同,頗是一道獨特的風景線。

之後張劍生先是給各人安排了住處,又是對阿雪左哄右騙,當天晚上才去到紫霄宮找了張三豐,將長恨穀發生之事說了。張三豐平日裏威嚴自若,這時卻也不禁麵色愁苦,一番尋思過罷,道:“那事不宜遲,明日一早為師便與你同去那魔教總舵一趟。”陳劍平夫婦也在場,秦曉晗見張劍生對己冷淡已極,心裏愁苦難言,掩麵匆匆出了宮去。陳劍平欲隨之而去,張三豐歎了一口氣,叫住了他,道:“劍平啊,為師的太極神功已盡數傳授與你,日後傳承我武當一派武學的重任可就交給你了。”頓了一口氣,道:“待為師了結百河老友一事,便不再過問江湖世事了。”張、陳二人聞言,當即單膝下跪,拱手道:“師父!”張三豐擺了擺手中拂塵,一陣躊躇不語。

第二日日出時分,張劍生回房見了阿雪等人,張三豐隨之而來。張劍生一進門便見阿雪朝自己奔了過來,隨即摟著自己手臂,埋著頭欲語不語。張劍生一陣受寵若驚,道:“阿雪,我師父他們在這看著呢。”張三豐哈哈而笑,張劍生更感害臊。崔牛聞聲而來,張劍生便將事情說了,此時欲要出言作別,看了看阿雪,又看了看張三豐,無奈道:“師父!阿雪她……”張三豐道:“既然如此,便讓她隨我們去罷,有你我二人護著,還怕出甚麽事麽?”張劍生憂喜交織,聽得崔牛道:“大哥,我也跟你們一起去罷,你和阿雪姑娘若不在,我一個人呆在這山上可悶得慌!”白海棠看了看張劍生,道:“我對玄冥教比較了解,或許能幫上點甚麽忙。”於月荷躲在白海棠身後,這時聽她結結巴巴地道:“我也……我也一起去……我要……救……救我爺爺……”張劍生暗自偷笑幾聲,忙給她引見了張三豐。於月荷直麵著一代武林泰山北鬥,更是緊張得說不出話來。張三豐見她模樣,笑道:“上回見你的時候你還是個小娃娃呢,有趣,當真有趣。”隨即又道:“看來此番來此作別倒是多此一舉了,我們這便下山去罷。”張劍生忙收拾了點細軟,之後在張三豐的帶領下,一行六人下山去了。

來到武當山山腳下的一片青竹林裏,遠遠望見前邊不遠處路道上一斷臂男子攜著一素衣女子正迎麵走來。再走近幾步,張劍生不禁麵有訝色,停下步來,道:“那人不是魔教門主金鵬之麽?”白海棠自然也認了出來,暗自驚疑。張三豐泰然自若,負手而立。待得片刻,金鵬之忽地縱身閃到一株青竹竹梢上,跟著長劍出鞘,直朝張三豐襲了過來。張劍生眼看不妙,忙道:“師父,快……”一言未畢,金鵬之手中長劍霎時間已襲至張三豐頸間,隻是張三豐麵不改色,絲毫沒去躲避。張劍生目瞪口呆之際,喝道:“狗賊!休得猖狂!”說著使開青霜劍法,將金鵬之逼得退開幾步。待得眾人緩過氣來,張三豐不禁笑道:“劍生啊,你此番多慮了,此人殺氣散而不聚,殺意幾無,為師這才有恃無恐啊。”張劍生半信半疑,無奈收劍退到張三豐身旁,道:“師父!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張三豐擺手笑了幾笑,金鵬之冷眼無神,暗地裏卻對張三豐多了幾分敬畏,拱手淡然道:“張真人,晚生方才多有冒犯,還請不要掛懷。”張三豐笑道:“好說好說。”崔牛打量了金鵬之一番,道:“張真人,我瞧他是見我們人多,這才不敢太放肆罷了!我看您不如就出手把他給了結了,免得留有後患!”話音剛落,忽聞一聲鵬鳴響起,一道黑影從崔牛頭頂劃過,一撮頭發隨之落下地來,崔牛頓覺頭皮發涼,不禁手足發顫,呆在原地。

於月荷見他頂上無發的樣子,平時大大咧咧的他更顯滑稽,忍不住偷笑出聲來。張三豐哈哈笑道:“不傷大雅,不傷大雅。”張劍生不禁怒道:“姓金的,你來此是何貴幹!”卻聞方才與金鵬之同來的女子傳來聲音:“鵬哥哥!”待那那女子走近了,隻見她一身淡白色素衣,纖腰不盈一握,風髻露鬢,淡掃娥眉眼含春,雪白肌膚細潤如溫玉,腮邊兩縷發絲隨風拂麵,憑添幾分誘人的風情。張劍生見她模樣尚不足三十年紀,不由心想:“她這般年輕,卻為何叫那人鵬哥哥?”未及細想,金鵬之已悄然去到那女子身旁,隻聽他道:“不是叫你在那邊等著的麽?”女子道:“我總是放心不下你。”金鵬之淡淡一笑,道:“快見過張真人。”女子朝張三豐恭恭敬敬地作了個揖,軟聲道:“金穎穎見過張真人。”正是自號“金鵬子”的金鵬門掌門之女金穎穎。張三豐笑道:“好說好說。”大步邁開,負手走在前頭,張劍生等人忙跟了上去。金鵬子與金穎穎二人隨後也跟了去。

一路上,張三豐問起事情緣由,金鵬之道:“實不相瞞,我奉了花流水之命來此暗殺武當張三俠。”說著往於月荷看去一眼,續道:“還有帶她回總舵去見於百山。”張劍生不禁臉色驟變,於月荷忙躲到他身後,身子頗有些發顫。恰逢路經一家茶館,館內客人幾無,生意清淡,張三豐道:“且到裏邊坐下再做細說無妨。”進了茶館,擇了一張桌子,當先坐了下去,餘下各人也先後坐下。茶館夥計迎了過來,張三豐也便點了一壺茶水。

茶水入肚,回味甘涼。金鵬之道:“前些日子於門主把他大哥抓到了總舵,逼問那甚麽百毒密宗的下落,說到那時張三俠等人也在場,於門主怕走漏了風聲,便讓花流水給了我這份差事。”崔牛又怒又懼,結巴道:“那你說出來讓我們知道,不是……不是自討苦吃麽!哼,大哥,這就給他點苦頭嚐嚐罷!”說著忍不住茶杯一擲。張劍生不解之際,金穎穎含笑道:“這位小哥,你誤會啦,鵬哥哥可不是壞人。”張三豐又是一杯茶水入肚,瞧了瞧金鵬之,道:“你喚他花流水而不喚他教主,卻又遵從他的命令,其中或有緣由?”金鵬之一陣惆悵,先後飲了幾杯茶水,這才開口道:“二十八年前……”

二十八年前,元至正十一年間,渤海北冥山金鵬門金鵬山莊。

這日午間,一十五名灰衣男子在一中年男子的指點下,正在山莊內的練武場上習練功法。中年男子便是金鵬門掌門,自號“金鵬子”。領在前頭的一男子正值雙十年華,眉目清秀,正是金鵬子座下大弟子金鵬之。隻見他手執長劍,北冥三十六式的前三十五式在他手中如行雲流水一般施展開來,長身隨之起舞,恍如一隻振翅翱翔於天際的金翅鵬鳥。忽有一美貌少女來到練武場邊上,正是金穎穎,隻見她兩手空空,正呆呆地望著場上金鵬之的身影,道:“爹爹,師兄,飯菜都做好啦。”金鵬子聞言,收招道:“先到此為止罷。”眾弟子齊道:“是,師父。”隨後眾人便往莊內膳房去了。

來到膳房,各人端碗盛飯,夾食肉菜。隻是飯菜剛吃到一半,金穎穎偷偷拉著金鵬之去到閨房,不禁麵露桃花,道:“大師兄,你喂我吃可好不好?”金鵬之神色有些冷淡,道:“你已經長大了,可別……可別讓師父知道你還說這種話。”金穎穎道:“不嘛,我們從小一塊長大,那時可都是你喂我吃飯的,爹爹他也不會見怪的。”金鵬之幾番遲疑,見她可人模樣,道:“吃完……吃完我還要練功。”偷偷喂了她幾口。金穎穎頓時笑魘如花,喜道:“大師兄,等你報了仇之後你永遠喂我吃好不好?”金鵬之忽然有些失落,道:“我到現在連殺我父母的仇人到底是誰都還不知道,怎麽報仇?北冥三十六式也還沒學成,就更別談報仇二字了。”不由握緊雙拳,發出指節聲響,金穎穎不禁麵有幾分失色。金鵬之忽覺身後一陣風起,回頭往門口望去,見金鵬子負手而立,忙道:“師父……”金鵬子”哼”了一聲,不去理會。

用完食後,各人回到練武場上,一十五名弟子手執長劍成三排五列方陣之狀站定,默然不語。金鵬子橫眉一凜,縱身往後躍去,落在身後一處間房屋頂上,盤腿打坐,凜然道:“北冥有魚。”一十五名金鵬門弟子聞之,當即由中向外擴散開來,隨即縱身前躍,木劍前刺,轉而橫掃,正是北冥三十六式的起手式“北冥有魚”。之後,“其名為鯤”、“鵬圖萬裏”、“掀雲破霧”、“鵬遊青霄”、“氣衝蒼穹”、“風鵬正舉”、“橫掃乾坤”、“鵬鳴空穀”、“氣吞山河”等等先後從金鵬子口中脫口而出。哪知剛使過半,忽有一弟子心神不定,發怒將木劍擲在地上,金鵬之等餘下弟子驚疑不解,金鵬子怒道:“鵬飛!不想練了麽!”金鵬飛拳頭緊握,雙目含淚,道:“師父!這前三十五式我已經學了八年了!你為何還不將最後一式傳與我們?”金鵬子暗哼一聲,閃到金鵬飛身前,一腳往他膝頭踢去,金鵬飛吃痛,跪下身去。

金鵬子道:“你小子倒是不知天高地厚,那‘扶搖直上’豈是想學便能學成的麽?”金鵬飛泣道:“可是……可是都八年過去了,我還沒報那殺父殺母的大仇!這樣爹娘他們在九泉之下如何能夠安眠?師父又說不將北冥三十六式全部學成便不讓我們下山!”金鵬子目掃四周,肅然道:“為師自有安排,待你們將這前三十五式的火候練到了,為師自會將那招‘扶搖直上’傳與你們。”見金鵬飛怔怔看著自己,道:“鵬飛,你起來罷。君子報仇十年尚不晚,更何況隻區區八年而已?”金鵬飛心塞頓開,緩緩站起身來。一身材高壯的弟子忙向金鵬子單膝跪下,拱手道:“鵬山多謝師父無私栽培!”正是二弟子金鵬山,另有幾個弟子也跟著他下跪叩拜,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時間如白駒過隙,倏忽間兩年多時間過去。正值寒冬臘月之際,北冥山競天崖上,金鵬門一十五名弟子上身**,正在金鵬子的指點下冒雪舞劍,快意不減反增。一日過半,一翩翩女子手提飯籃,冒著寒風大雪上了崖來,不是金穎穎卻又是誰?隻聽她道:“爹爹,快讓師兄他們都來吃飯罷,可別讓飯菜都涼啦。”邊說邊看著金鵬之身影,不禁麵露桃花,怔怔地凝視著他。金鵬子擺手示意眾弟子收招停下,眾弟子照做,除了金鵬之被金穎穎拉到一旁之外,餘下各人各自取了飯菜用食。

金穎穎拉著金鵬之來到一株白梅樹下,樹上雪白梅花正傲雪綻放,好不賞心悅目。金穎穎眼珠子骨碌一轉,問道:“大師兄,你冷不冷?”金鵬之道:“不冷……”金穎穎浮想連連,忽的撲進他懷裏,摟著他身子久久不願放開。金鵬之不禁道:“小師妹……”金穎穎柔聲道:“不管冷不冷……這樣……這樣總會暖些罷?”金鵬之輕聲“嗯”了一聲,隔了一會,金穎穎想起一事,忙放開他來,俯下身去取了方才置於雪地上的一個飯盒,遞到金鵬之麵前,埋頭道:“這份……是我親手做的……我讓廚房的李伯伯教我的……”打開飯盒,一道精致的“冰花雪蓮”現在金鵬之麵前。金穎穎微笑道:“我們一起吃罷!”金鵬之如何不知她心意,微一點頭,頓了一會,道:“師父說等會便要將北冥三十六式最後一式傳與我們了。”金穎穎口含蓮子,喜道:“太好啦!”金鵬子自然在一旁看在眼裏,雖無心撮合二人,卻也沒去施加任何阻攔。

用過午食,金穎穎沿著棧道下了崖去,金鵬門眾弟子各歸其位,金鵬子手執一柄五尺長劍,名曰北冥,劍鋒發出奪目寒芒,肅然道:“雖說為師今日便要將最後一式‘扶搖直上’傳與你們。”頓了一口氣,又道:“但我金鵬門向來有個規矩,便是此招隻能單傳一人,多一不可。”此言一出,眾弟子不禁紛紛道:“甚麽?”“那師父是不想讓我們下山了麽?”“我們俱都身負血海深仇啊,這可如何是好?”除了金鵬之,餘下一十四名弟子麵露凶光,各懷鬼胎。兩年多以來,金鵬之已將仇恨二字看淡了幾分,這時見他拱手道:“師父,你把它教給師弟他們罷,仇……仇我不報了。”剛要轉身離開,金鵬子暗哼一聲,道:“鵬之,我金鵬門眾弟子中數你資質最好、悟性最高,你倒讓兒女私情蒙蔽了招子麽?為師真不該見穎穎跟你過分親近而無動於衷。”金鵬之雙膝跪地,愁道:“師父!”

金鵬子麵不改色,道:“你們師兄弟一十五人,以生死見輸贏在此間進行一場比試,誰最後活了下來,為師便將那‘扶搖直上’傳與他。”此言一出,場上眾弟子登時惴惴不安,大半已各懷鬼胎。金鵬之不解道:“師父!十幾年來我們師兄弟朝夕相處,師父何以一念之間卻要我們自相殘殺?”金鵬子一劍橫指,發出呲呲聲響,笑道:“金鵬門是我一手創立的,一幹規矩自也是我說了算,學不成至高本領,便要出去給江湖人笑話丟我臉麵麽?”言語間氣勢逼人,眾弟子不由得不寒而栗。

金鵬之欲再出言相問,卻見一瘦小弟子畏畏縮縮,拱手向金鵬子道:“師父……徒兒……徒兒資質愚鈍,這北冥三十六式徒兒是無望學成的了……徒兒這就回去……回去收拾東西……下了山去,仇……仇我不想報了……”此人正是金鵬子座下末位弟子金鵬羽。待他說完,競天崖上一片鴉雀無聲,寒風凜冽,壓得人透不過氣來。隔了一會,金鵬羽見金鵬子仍沒作應答,不禁麵色難看,向金鵬子拱手道:“師父……那我……那我走了……”轉身走開幾步,金鵬之頓時發覺殺機四起,忙喊道:“小師弟!”欲要相攔,卻見金鵬子瞬息間閃到金鵬羽身後,手中北冥劍已深深刺入他後心,滲出滴滴鮮血。金鵬羽雙目未瞑,便已嗚呼死去,餘下眾弟子不禁膽戰心驚。金鵬子冷笑道:“貪生怕死之輩,不如早早歸入塵土。”回頭打量眾弟子一會,道:“倘若還有貪生怕死的,便是他這個下場。”縱身躍到崖上一根斷木,道:“開始罷。”

此言一出,競天崖上登時響起一陣兵刃交接聲與金鵬之的呐喊聲:“為甚麽?為甚麽?”金鵬之終究念及同門之誼,隻出招抵禦,並不還手。待得崖上雪地血泊累累,屍橫遍地,金鵬之心神越發恍惚不定,隻得不住的拉開相鬥不休的同門師弟,喊道:“住手!快住手!師父!你快讓他們住手罷!”金鵬子絲毫不去理會他,隻暗自在旁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臉現欣慰。金鵬之終究有心無力,不但沒能阻止同門刀劍相向,身上已跟著中了幾道劍招。

風吹雪飄,生死渺渺。忽然,崖下傳來聲音:“大師兄,發生了甚麽事麽?”聲音如銀鈴一般清脆悅耳,出言者正是金穎穎。金鵬子眉頭一皺,尋思:“穎穎怎麽來了?嗯……如此也好。”待得金穎穎上到競天崖來,金鵬門一幹弟子尚存三個,便是金鵬之、金鵬山與金鵬飛。金鵬之這時正跪倒在地,手裏握著兩柄向他刺來的劍刃,神色萬般淒然。金穎穎見了此番情景,有些站立不住,差點昏暈過去,道:“大師兄……你們……你們怎麽了……爹爹……爹爹呢……”跟著傳來斷木上金鵬子的大笑。金鵬山和金鵬飛二人對視一眼,用盡氣力欲要將手中長劍刺進金鵬之心口。金鵬之見了腦海中念念不忘的伊人模樣,求生之念陡然生起,運功將劍上力道化解,搶過其中一柄,忽然腦海一片荒蕪,竟於瞬息之間將北冥三十六式的前三十五式輪番使了一遍,雪地上登時落下來兩個麵目猙獰的頭顱。金穎穎見狀,不禁心神錯亂,軟倒在地,昏暈過去。

金鵬子從斷木上躍下地來,走到呆然而立的金鵬之跟前,一手搭在他肩膀上,笑道:“不錯,鵬之,這最後一式‘扶搖直上’你已經學會了,便是將前三十五式連起來在極短的時間內使出來。”隔了一會,金鵬之終於回過神來,忙奔到金穎穎身旁,蹲下去把她摟在懷裏,心亂有如雜草,不知該如何是好。師徒二人一陣無言過罷,金穎穎清醒過來,見了崖上屍橫遍地之狀,又見金鵬之渾身血跡,金鵬子肅然立在一旁,緩緩掙開金鵬之懷抱,起了身來,茫然問道:“大師兄……爹爹……怎麽會這樣……到底發生了甚麽事……”金鵬子不答反問道:“穎穎,你怎麽到這兒來了?”金穎穎道:“我……大師兄跟我說你要把北冥三十六式最後一式傳給他們,我替他開心,便好奇上來看看……沒想到……”金鵬子也便將事情始末說了,金穎穎心潮澎湃,往金鵬之看去,不禁撲進他懷裏,抽泣道:“大師兄,你沒事就好,你沒事就好。”

金鵬之經過此番大起大落,不禁茫然若失,問金鵬子道:“師父將這最後一式傳與我,卻讓這麽多同門師弟慘死在我手裏,到底是何用意?”金鵬子道:“你不必知道。”金鵬之不解道:“為甚麽?”金鵬子雙目緊閉,神色愁苦,久久沒有回答。金鵬之起身慘笑道:“縱有甚麽深仇大恨,也抵不過我身上背負的罪孽啊!師父,我這便廢了武功下了山去,入了佛門,每日念經誦佛,但願……但願能借此超度眾位死去師弟的亡靈……”金鵬子麵有怒色,道:“你要撇下穎穎不顧麽?”金穎穎泣道:“大師兄……我隨你去……”金鵬之雙掌運功,便要自絕經脈,金鵬子忙發招止住了他,怒道:“胡鬧!當真胡鬧!跟你娘一個脾氣!”金鵬之廢功不成,竟想尋死,往競天崖邊緣發奔而去,欲要跳崖而下,卻聞身後傳來金穎穎聲音:“大師兄!你答應過要跟我白頭到老的,你忘了麽?”金鵬之呆在原地,腦海中思緒萬千,久久不能言語。金鵬子不知為何,忽然仰天放聲大笑,道:“鵬之啊,你當真放得下仇恨、不想知道殺你爹娘的仇人是誰麽?”金鵬之心頭一愣,回過身去,欲言又止。金鵬子大笑道:“便是我啊!哈哈哈哈。”

金鵬之沒反應過來,隻悶聲道:“甚麽?”金穎穎忙問道:“爹爹……你要幹甚……”話未脫口,已被金鵬子點住了穴道。金鵬子看了看一臉茫然的金鵬之,笑道:“還不明白麽?我便是殺你爹娘的仇人!”金鵬之慌道:“不不……這不可能!你既殺我爹娘,又為甚麽要收我為徒教我武功?”金鵬子笑道:“因為我恨你爹娘,殺了他們還不夠解我心頭之恨,我還要把他們唯一的骨肉培養成十惡不赦的大罪人!”金鵬之雙膝跪地,雙目圓睜,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不,不,我不信!我不信!這不會是真的!”金鵬子大笑道:“鵬山他們已因你而死,這已是改變不了的事實!哈哈哈,我苦心孤詣了二十多年,今天終於遂了心願!”金鵬之頭痛欲裂,雙手捂頭,淒然道:“那你為甚麽要告訴我這些?不怕我殺你報仇麽!”拾起雪地上一柄沾滿血漬的長劍,緩緩爬起身來,目露凶光。金穎穎秀目含珠,卻又苦於動彈不得無法開口,眼神中盡是綿綿的哀求之意。

金鵬子道:“因為我既要讓你變成十惡不赦的大罪人,還要讓你生不如死!我金鵬子上天入地又懼過何人?你也別怕,我不會殺你,我會慢慢地折磨你,你越痛苦一分,我便越痛快三分!”金鵬之此時有如行屍走肉,慘笑道:“我沒見過爹娘一麵,從小便把你當親生爹爹相待,你跟我爹娘到底有甚麽深仇大恨,以致於要這般處心積慮地害我?”北冥三十六式施展開來,直往金鵬子發難。金鵬子挽起大袖,手中北冥劍在北冥三十六式的驅使下嗤嗤作響。霎時之間,雙劍相接,將二人各自逼開十餘丈,金鵬之非但不落下風,反而後來居上,金鵬子嘴角溢出一道鮮血。

金鵬之怒氣稍減,見金穎穎一雙秀目沒離開過自己,不禁問道:“小師妹!你對我也是虛情假意的,是也不是?”金穎穎含淚搖頭。金鵬之放聲大笑,道:“無甚所謂了,無甚所謂了!事到如今,你我總是有緣無份的了,我殺了你爹之後,你要尋仇便來罷!”金鵬子拄劍笑道:“鵬之啊,倒也不枉我養育了你二十多年啊,下一招交手……便要……便要見出生死了罷?”望了望金穎穎,見她正極力掙脫被製穴位的模樣,忙搖了搖頭,滿臉欣慰。

此時此刻,競天崖上四下寒風驟起,夾雜著一陣兵刃交接聲響,與此同時,金穎穎終於衝開被製穴位,竭力喊道:“不要!”叫喊聲中,金鵬子胸口中劍,身形搖晃,終於站立不穩,重重摔倒在地。金穎穎抽泣不止,忙奔到他身旁,扶他直起身來,不禁雙手發顫,又是一陣悲極淚下。金鵬子伸手撫了撫她一邊臉頰,含笑道:“穎穎啊,爹爹……爹爹命中注定有此一劫,無需……無需替我傷心難過……”金鵬之脫開手中長劍,跪地展開雙手,閉目待死,道:“金姑娘,你便殺了我罷,大仇既報,我也無心再活在這世上了。”金穎穎回頭望了他一眼,又見金鵬子奄奄一息的模樣,不禁悲從中來,泣道:“爹爹……你為甚麽要這麽做?為甚麽不把真相告訴大師兄……”金鵬子道:“鵬之既已成材,我也該找他娘去啦。”忍不住“咳咳”幾聲。金鵬之心頭一愣,兩眼發直,問道:“真相?甚麽真相?”金穎穎抹了抹眼角,道:“爹爹從沒想過要害你,他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好!”金鵬之一臉茫然,不解道:“甚麽?”

金鵬子竭力招了招手,示意金鵬之過來。金鵬之一陣遲疑,也便走了過去。金鵬子雙掌相抵,猛一運功,護住了自己心脈,隻見此時的他臉色蒼白如紙,緩緩道:“鵬之啊,為師說個故事給你聽罷。”金鵬之見他慈眉善目,竟忍不住蹲下身去握住他手,道:“師父!”金鵬子道:“很多年前,我和你娘本是江湖上人稱‘北冥老仙’金天坤的徒弟,我和師妹她從小便在一塊長大,她……她生得很好看,嗯……就是偶爾會鬧小脾氣,我有意於她,她也有意於我,可是後來啊,師父見我們學藝有成,便要我們出去江湖曆練,我和師妹便同行離開了師門,路上我們遇到了一夥馬賊洗劫山村,村裏麵的婦人孩子都被抓到馬賊窩去啦,我們便計議著把她們救出來,找到了關人的所在後,師妹卻中了馬賊布下的機關,掉進了一個馬賊挖好的坑洞,我沒顧她,先去把被關的婦人孩子都救了出來,回去後才發現師妹已經被馬賊發現啦,好在師父放心不下我們,及時趕來救了師妹,之後我們剿了馬賊窩,這本該是皆大歡喜的事,可是事後師妹她怪我那時不先救她,說我三心二意、朝三暮四,我那時嘴笨,也不知該作何辯解,便和她吵了起來,她一氣之下撇下我和師父一個人不知道到哪去了,我們找了很久沒有找到她,師父說她會自己回來的,無奈之下我和師父回北冥山來了,再次見到師妹已是兩年多之後的事啦,我遊曆江湖,偶然間遇到師妹,發現她竟然跟一個我毫不認識的落魄書生在一起啦,我氣急敗壞,要殺了那個書生泄恨,可是師妹萬般維護於他,苦苦哀求我別傷害他,我問她為甚麽,她說她很愛他,愛他的善良,喜歡聽他講故事,喜歡看他笑起來的樣子,我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不顧那書生極力反對,便把師妹帶回了北冥山來,誰又料想到師妹竟當著我和師父的麵自廢武功,謝過師父的教養之恩後,說今生不想與我再有瓜葛,我要再阻攔她和書生之間的感情,她便一死了之,我愛她如命,心想隻要她開心,就算讓我再痛苦百倍也是甘願的,便讓她回去找那書生了。大概半年之後,我心血**,去到她和書生住的小山村找她,想跟她談談彼此心事,哪知卻目睹了馬賊屠村的一幕,書生死了,我救下了師妹,她告訴我馬賊中有三年前被我們剿滅的馬賊窩中幸存的人,他們認得她,此次屠村便是為了尋仇而來,我一怒之下將一幹馬賊一個不留全殺幹淨了,本以為如此能討回師妹的歡心,誰又料想她跟我說她懷孕啦,懷了書生的孩子,我一顆心也算是全涼了,無奈也隻能裝作毫不在意,她無處可去,我便帶著她回了北冥山,之後她相思成疾,肚子卻一天比一天大起來,她哀求我說孩子出生後替她好好撫養,她自己多半活不長久了,果不其然,生下孩子後的第三天,師妹她……她便走了,永遠地離我而去了……”頓了一口氣,道:“鵬之啊,那孩子便是你啊。”

金鵬之一時之間終究難以反應過來,道:“怎麽會……怎麽會是這樣?”金鵬子將多年心事吐露出來,頓覺身心舒暢,渾忘了重傷在身,這時聽他道:“你生下來兩年之後,師父他老人家駕鶴西去,世上再沒有‘北冥老仙’的名號,留下的隻有令世人高山仰止的‘大鵬展翅’與‘北冥三十六式’,這兩門武功學成不易,那時我心想為了師妹的在天之靈,我要不顧一切代價地把你養育成才,前思後想之後,我在北冥山開山立派,創立了金鵬門,自號金鵬子,之後我暗中殺了鵬山、鵬飛他們的親人,又收他們為徒,重新賦予他們姓名,為的便是在今日這場比試上給你開竅啊。”看了看金鵬之,道:“鵬之啊,你總算沒叫為師失望,你不但將北冥三十六式盡數學去,且比之為師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金鵬之心亂如麻,淚如雨下,泣道:“師父!你為甚麽不早些告訴我!為甚麽!我不想這樣!”仰天大喊幾聲,心力不足,跪倒在地。金穎穎道:“爹爹說仇恨能讓一個人成長。”金鵬之雙手搭著金穎穎肩上,道:“金姑娘……不不……小師妹……這些你都知道的,是也不是?”金穎穎無奈點了點頭,“嗯”了一聲,道:“爹爹……爹爹先前都告訴我了……”金鵬子釋然一笑,道:“我一生鍾愛師妹一人,尚未娶妻,穎穎是我收養的孩子,鵬之啊,為師就要走了,你好好待她,可別有朝一日步了為師後塵而後悔莫及啊……”說完心力枯竭,閉目死去。

金鵬之心如刀割,拾起地上北冥長劍,猛地一揮動,斬下自己一根右臂來,金穎穎見他鮮血淋漓的模樣,不禁抽泣道:“大師兄……你的手……”金鵬之道:“是這隻手害死了師父,不要也罷。”把金穎穎摟進懷裏,用那蒼白的嘴唇吻了吻她額間眉發,道:“有你,不就夠了麽?”就這樣,渤海北冥山金鵬門覆滅,金鵬之也就成了江湖上流傳的欺師滅祖的叛徒。

風雨飄搖十七載,而今人兒何處在。這一日山西平陽姑射山一帶,一斷臂負劍男子與一美貌女子攜手同行,正是金鵬之與金穎穎。多年過去,金穎穎容貌如初,金鵬之麵目間卻因歲月的流逝帶上了幾分滄桑。金穎穎遠遠望見前方姑射山景,忽然心念一動,道:“鵬哥哥,這座山好看得緊,不如……不如我們上了山去,找個地方搭一間屋子,從此隱居山林再不涉江湖啦?”金鵬之微一思索,“嗯”了一聲,道:“也無不可。”二人也便就著一幹後事閑聊起來,攜手往姑射山的方向走去。走著走著,忽見前邊山腳下依稀有幾處人家,耳邊卻又傳來一陣叫喝聲響,不禁心頭一愣,加快腳步往前走去。

來到那幾處人家前,見十餘個黑衣漢子正押著幾個農家婦人,舉止頗為輕浮,黑衣漢子正要揚長而去,身後一幹老小不住地叩拜哀求。黑衣漢子見了金鵬之和金穎穎二人,當先一個拔刀喝道:“你們也是這兒的人麽!”打量了金穎穎容貌,不禁色迷心竅,收刀嬉笑道:“這位姑娘比起這些臭娘們,可真是美得太不像話啦,不如你便隨俺們去了,俺們天天跟你快活!”餘下黑衣漢子哈哈大笑,口水直流。金穎穎倒也沒將一幹輕浮言語放在心上,隻往金鵬之對視過去,眉目傳意,道:“鵬哥哥。”金鵬之微一點頭,朝黑衣漢子們道:“各位江湖朋友,奪人妻兒非我堂堂八尺男兒所為,各位不如便高抬貴手放了她們罷。”一黑衣漢子“喲”的一聲,笑道:“還是個少胳膊的,哼,你既也是江湖中人,便該懂江湖的規矩!”金鵬之冷聲一笑,道:“江湖規矩便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當先的領頭黑衣漢子叫道:“弟兄們,殺了他,把大美人搶過來!”一幹黑衣漢子拔刀攻上,金鵬之護著金穎穎,猶然進退有餘,隻是一味躲閃,並無進攻之意。黑衣漢子見狀,直恨得牙關癢癢,紛紛揮刀疾攻,婦人們生怕受到牽連,忙和一幹老小們往後退去數丈之遠。

北冥劍還未出鞘,一幹黑衣漢子便已氣喘籲籲,金鵬之所使身法正是當世絕頂輕功“大鵬展翅”,這時隻聽他道:“我不想殺人。”一漢子趁他稍不留意,一刀欲要取其腰腹,金鵬之忙抱著金穎穎側身一避,那一刀便割下了金穎穎一片衣角。金鵬之不由有些惱怒,道:“不要欺人太甚!”話音剛落,殺招又來,金鵬之無奈,北冥劍出鞘,倏忽間將一黑衣漢子一劍穿心,餘下黑衣漢子不禁膽戰心驚,終究投鼠忌器,四散逃命去了。幾個當家的男子忙走了過來,不住地出言道謝。金鵬之問起方才黑衣漢子來曆,眾人皆是連連搖頭,俱道不知。

之後,金鵬之攜著金穎穎在姑射山上住了下來,細水長流,朝夕作伴。半個多月時間過去,忽聞山下人家傳來叫喝聲音,金鵬之隱隱有些發愁,忙和金穎穎下了山去,見一華衣中年男子領著一幹黑衣漢子,正對著村民問東問西:“上回少了根胳膊的人呢?還在不在這?”一村民畏畏縮縮,結巴道:“在……在山……”一言未畢,金鵬之縱身落在中年男子身前,冷聲道:“我就是你們要找的人。”眾黑衣漢子紛紛叫嚷道:“段門主,就是他!就是他殺了我們一個弟兄!”原來,華衣中年男子正是玄冥教金字門門主段海清。段海清打量了金鵬之一番,知他非尋常之人,卻又心高氣傲,道:“你可知我是甚麽人麽?”金鵬之道:“請教這位大哥名堂。”段海清笑道:“老子可是玄冥教金字門門主段海清,我玄冥教可不是任人欺辱的,你殺我一個弟兄,哼哼。”金鵬之心頭一凜,想到:“玄冥教!這可如何是好?”金穎穎走了過來,道:“鵬哥哥本不想害人性命。”瞧了瞧眾黑衣漢子,道:“隻是他們狠毒殺招不斷,鵬哥哥無奈才殺雞儆猴的。”段海清見她容貌美極,言語間又勾人心魄,忙定了定神,道:“好一個殺雞儆猴,看來本門主今日也要殺雞儆猴了。”向一幹黑衣漢子招呼道:“把他們都給我殺了,小姑娘留活口!”黑衣漢子們應聲而上,金鵬之忙護著金穎穎和慌亂的村民們往後退去,無奈之下,北冥劍出鞘,眾黑衣漢子登時血濺當場,無一活命,段海清不禁暗暗有些心驚:“他出招怎麽如此之快?連我也一點都看不清?大事不妙……”欲要遁走,金鵬之心想:“這次可不能再留活口。”當下使開大鵬展翅身法,搶到段海清身後,金穎穎知他心意,急道:“鵬哥哥手下留情!讓他走罷!”金鵬之取重舍輕,當機立斷之下,一劍斬下段海清一顆頭顱,眾村民暗自慶幸之際又忍不住心驚不已,忙向金鵬之出言道謝。

可惜好景不長在,半年多之後的一個黃昏,姑射山下雞飛狗跳,金鵬之和金穎穎好奇下了山來,但見幾處人家死屍狼藉,一個貌美男子白發童顏,身著暗黑色長袍,手執黑羽扇,正是玄冥教教主“冷血冥君”花流水,身後還跟著一拄杖老者,正是於百山。花流水見了金鵬之,稍一打量,麵帶微笑,道:“想必閣下便是這些人口中的金鵬之金大俠了罷?”用黑羽扇指了指地上幾具死屍。金鵬之怒道:“他們跟你有甚麽深仇大怨?為何要這般痛下殺手?”花流水笑道:“段門主半年未歸總教,也無派人通報,想必是不在這世上了罷?本座與於門主親自出來調查此事,哼哼,剛才這些死雜碎們貪生怕死,可都將一切說與本座聽了。”頓了一口氣,道:“金大俠,你既敢得罪我玄冥教,想來能耐不小罷?”金鵬之與金穎穎這才恍然大悟,俱都心想:“他便是江湖上人人談之色變的魔教教主……”二人對視一眼,不禁愁上心頭,尋思脫身之策。花流水一眼便瞧出他們心思,邊合上黑羽扇,邊走過去幾步,道:“不過金大俠大可放心,本座可不想殺你。”瞧了瞧金穎穎,微笑道:“更不想殺你。”金鵬之一陣不安,欲要將北冥劍出鞘,卻被花流水以閃電之速推了回去。金鵬之暗自心驚:“甚麽?”忙攜著金穎穎退開幾步,以防不測。

金鵬之將事情簡略說了,這時聽他道:“轉眼已經快八年過去了,他倒是自負得很,以為下一次的比試我還會輕易落敗。”白海棠本來與他頗有芥蒂,這時得知事情前因後果,不禁倒起了同病相憐之心。張三豐歎了口長氣,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已。”頓了一會,隨即又道:“隻是此番你不殺了劍生,回去如何交待?”金鵬之道:“我一殺人,穎穎便要不高興,花流水要我暗殺之人,最多被我廢掉武功,從此隱姓埋名去了。哼,就算他知道了,也得給我幾分麵子。”說著朝張三豐拱手道:“現下有張真人在此,我無法成事理所當然,回去和他照實說了便是。”張三豐撫須而笑,將此行目的說了,問道:“你可知蘇州長恨穀於穀主此時身在何處?”金鵬之眉頭一擰,道:“被關在總舵地牢裏,日夜被嚴刑拷問。”於月荷不禁兩眼汪汪,急道:“老爺爺,大哥哥,我們快去救他!”張三豐眉開眼笑不禁轉為愁眉緊鎖,心下一陣不安。張劍生道:“事不宜遲。”看了看金鵬之,起身拱手道:“金……金大哥,我們就在這裏分別罷,你和金姑娘萬分保重便是了。”金鵬之點了點頭,道:“好。”還了茶錢,一行人先後出了茶館。張三豐笑道:“走出這片林子再分道揚鑣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