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玄冥

過了不久,白海棠沿密道回了白煙閣來,看了看張劍生,道:“張公子,且隨我來罷。”張劍生見她身上衣物已經換過,問道:“要去哪兒?若沒甚麽要緊事,我便先告辭了。”白海棠道:“你不想救人了麽?”白海棠當先進了密道去,張劍生遲疑片刻,無奈跟了進去。

二人繞了一小段路,來到一間比之白煙閣大了不小的房屋裏,張劍生頓時隻覺陰森森的不自在。段青雲早已在屋內相候,見二人來了,忙又扳動另一個機括,一間地底密室現了出來。張劍生心下犯惑,正猶疑不決之際,聽得白海棠道:“我爹爹要見你。”張劍生兀自猶疑不決,哪知這時,一個人影從密室內閃了出來,正是玄冥教土字門門主白世南,隻見他左掌使開一招“蠶食”、右掌使開一招“鯨吞”,徑向張劍生襲去,張劍生登時大驚,暗叫不妙:“不好!想不到還是著了他們的道!”忙拔劍出鞘,運功發招與之拆解。白海棠見狀,忙道:“爹爹!”二人拆解了十餘個回合,白世南本意是想一試張劍生武功底細,此時卻不知為何忽然臉色大變,道:“甚麽?龍象神功?你竟是慕容護法的門人!這得叫你有來無回了!”張劍生一頭霧水,心想:“他怎會知道龍象神功?慕容護法又是何人?”

白海棠忙道:“爹爹,到底怎麽啦?”白世南道:“我的傻女兒啊,你沒看出來麽?他的劍上有慕容千秋那老賊的龍象真氣!”段青雲喝道:“甚麽?”張劍生聞得“慕容千秋”四字,心頭一凜,忖道:“難不成這世上竟有如此巧合之事?想不到魔教還有護法一職,竟然叫那甚麽慕容千秋?不行,我問個清楚再行離開也不遲。” 忙收招站定,見白世南約莫五十多歲左右年紀,道:“白前輩,您認得慕容千秋老前輩麽?”白世南也跟著收招停下,道:“還多說甚麽?你不正是他的門人麽?”說著又欲發招攻去,張劍生忙道:“白前輩誤會了,我乃武當派弟子,也確實會得一套龍象神功功法,不過是慕容千秋老前輩胞弟慕容不朽傳授與我的。”說完揮劍使開幾招武當派劍法。白世南道:“甚麽?”但見他所使劍法與平日所見的武當劍法一般無異,一招不假,白世南登時目瞪口呆。張劍生還劍入鞘,道:“此事說來話長。”白世南尋思一會,大步邁進了密室,道:“都隨我進來罷。”張劍生看了看白海棠,見她滿臉疑惑的模樣,朝她微微一笑,進了密室去。段、白二人將房中燈燭吹滅之後,先後跟了進去。

那密室甚大,四處燃有燈火,四人各找地方坐下,張劍生便將前朝大燕慕容家族之事簡略說了,白世南大惑得解,連連點頭,也便將關於玄冥教護法慕容千秋之事說了。原來,慕容千秋曾以平分天下的條件力助朱元璋滅元稱帝,本想定能如願以償,哪知事成後朱元璋竟然反悔,而後設了“火燒功臣樓”一計,將眾多開國功臣燒死於功臣樓中,好在慕容千秋武功了得,逃了出來,之後又曾多次潛進皇宮刺殺朱元璋,朱元璋忌憚他武功了得,特設拱衛司一職,後改稱親軍都尉府,負責掌管皇帝儀仗、護衛皇帝的日常周全。慕容千秋僅以一人之力,終究難以回天、屢屢失手,之後心灰意冷之下偶然得遇花流水,受邀加入玄冥教,花流水承諾會助他複仇奪得天下,慕容千秋一生癡迷於光複大燕,此時一個大好的機會擺在他麵前,他又如何能夠不動心呢?玄冥教本無護法,花流水敬他武功了得,便為他特設了護法一職,教中權力僅次於教主一人。之後為了擴大玄冥教實力,二人便把目光放在了六大門派上,花流水與六大門派高手鬥至酣處之時,難分難解,慕容千秋便加以偷襲暗算,強強聯手,最後便連武當張三豐也不能幸免。而後二人要六大門派歸入玄冥教,六大門派又哪裏肯輕易答應?各派高手現下正被囚在總舵內的一間地牢裏,每日受著“百花散功香”之毒,功力暫失,武功全然使不出來,縱然如此,各派高手卻又哪裏肯輕易妥協?

張劍生聽完,暗歎一聲,道:“原來如此。”看了看白世南父女與段青雲三人,道:“白前輩,你們不都是教內之人麽?何以卻告訴我這個外人這些?”白世南歎了口氣,道:“數十年以來,本教惡事做盡,燒殺擄掠,樣樣在行,我早已看不慣教主為人處事了,哼,自從我姊夫段海清死後,我更不想再待在這勞什子玄冥教了。”張劍生不解道:“段海清?”段青雲道:“他是我爹爹,幾年前叫金鵬之那狗賊給殺了,教主不但不給我爹爹報仇,反而還讓他做了金字門的門主!”白世南歎道:“那人武功了得得很,我們三人加一起也萬不是他對手,哎,更何況教主又有心護著他,仇是報不了的了。”張劍生問道:“那白前輩可知這金鵬之有甚麽來頭?”白世南暗哼一聲,道:“那金狗賊就是個欺師滅祖的敗類,隻會得一招殺人的招式,上回我教先後將六大門派各個擊破,教主無心要人性命,因此也沒派他去。”張劍生不禁愁上心頭,尋思:“玄冥教如此臥虎藏龍,這……這可如何是好?”問道:“那白前輩可是意圖叛教?”

白世南點頭道:“不錯,隻是教中除了教主、慕容護法、於門主與金鵬之那狗賊之外,其他人每兩年都得服食於門主特製的一門毒藥,因此無一不身中劇毒,若沒有教主賜藥,兩年過後隻能毒發等死。我讓海棠去煉丹房盜取解藥,便是為了解我們三人身上劇毒,之後隻要不再服那毒藥,哼,天下之大,這勞什子玄冥教又能奈我何?”張劍生看了白海棠一眼,道:“原來如此。”白世南道:“海棠,方才你跟我說解藥到手了,這便取出來罷。”白海棠應聲稱好,從腰帶裏取出來一個藥瓶,倒出來兩粒藥丸,白世南問道:“怎麽隻有兩粒?”白海棠遲疑了一會,道:“我……我已經服過了。”段青雲大喜,當即取過一粒服了下去。白世南取過餘下的那粒藥丸,仰頭大笑幾聲,一口吞下肚去。

白海棠又取出來四五個藥瓶,道:“這些便是百草聚功丸。”白世南伸手接過,瞧了幾眼,笑道:“不愧是我白世南的女兒。”說著又看了看張劍生,道:“六大門派眾高手都中了百花散功香之毒,這些便是解藥。”張劍生不禁大喜,心想:“看來魔教也不全是惡人!”便道:“前輩不止要叛教,還要救人麽?”白世南笑道:“不錯,六大派的高手怕是不會妥協的,但若是如此長久僵持下去,多半教主要翻臉不認人了,我白家三代在教中擔任門主,我白世南也隻是繼承祖業罷了,又豈是真心想要過這打打殺殺的日子?六大門派倘若覆滅,那將是江湖上一場莫大的浩劫啊。”

張劍生喜道:“那前輩打算如何救人?”白世南道:“教主倘若發現丹藥被盜,定會加以防範,這事恐怕耽擱不得,況且教主今晚還親自到了海棠屋裏,怕是遲早會疑心到這裏來。”埋頭苦思一會,道:“一到晚上,整個牢裏盡是百花散功香的毒氣,不便動手,待今日午後便動手罷,我借探望之名去到牢裏,先讓六大派的高手們服下解藥去,之後我便有法子救人。”看了看張劍生,道:“張賢侄是武當派的,便同我一塊去罷,武當派的道長們定能信你。”張劍生點頭道:“好。我還有幾個同行的人,已經出來好幾個時辰了,定讓他們等急了,我先回去跟他們商量商量。”白世南尋思一會,道:“甚好,現下天還未亮,海棠,青雲,我們也一塊去罷。”白海棠、段青雲二人拱手稱是,張劍生道:“如此甚好。”

白世南站起身來,伸手轉動一個開關,跟著一扇密門打了開來,跟著現出一條通往總舵外的密道,四人先後進了密道去,張劍生回頭見密門自行關了上去,忍不住好奇,問道:“不知白前輩何以對這總舵如此了解?”白世南父女甥舅三人對視而笑,白世南道:“這總舵乃是當年我父親親自督工建造的,我白家三代曆年來負責鎮守總舵,我還能不知道麽?”張劍生道:“原來如此。”這時心想:“本來跟歸大哥約好一個時辰後在大樹會合,現下倘若不出意外的話,他多半先自行回去了。”當下四人各自使開輕功身法,隨著張劍生身朝破廟趕去。白世南見了張劍生輕功,不禁讚道:“武當穿雲縱果然名不虛傳。”

過不多時,已離破廟不遠,此時正當黎明拂曉之際,張劍生遠遠便見阿雪正獨自一人在廟外等候,忙招手道:“阿雪!阿雪!”阿雪聞得張劍生聲音,不禁喜上眉梢,發步向張劍生跑來。隔了一會,二人碰麵,張劍生抱她起來,二人緊緊擁在一起,白世南等人見狀,也跟著停了下來。張劍生忙問阿雪道:“向公子他們呢?”阿雪柔聲道:“他們都在裏邊休息,阿雪……阿雪可擔心你啦……睡不著……”張劍生撫了撫她發絲,微笑道:“我沒事的,歸大哥也回來了罷?”阿雪掙開他懷抱,點了點頭,見了張劍生身後白世南等人,忙問道:“他們……他們是甚麽人?”張劍生微笑道:“且到裏邊說去。”轉身拱手向白世南等人道:“她是我小侄女,讓三位見笑了。”白世南微微一笑,道:“好說好說。”當先負手走在前頭,朝破廟走了過去。

哪知剛走幾步,向一衝等人出了廟來,正站在破廟門口觀望張劍生等人,待得走近,忽然,隻見向一衝拔劍衝來,喝道:“魔教狗賊,吃我一劍!”南秦三傑一陣不解,忙問道:“張兄弟,他們是甚麽人?”張劍生沒來得及作答,忙發招止住向一衝攻勢,道:“向公子誤會了!”向一衝手中長劍直指白世南麵門,怒道:“他不是魔教的人麽?那天魔教圍攻昆侖山,便有他的一份!我沒誤會!你怎麽跟這幾個人在一塊?”張劍生忙道:“此事說來話……”一言未畢,向一衝揮劍又欲衝上,張劍生一時無奈,點了他穴道,南秦三傑見狀,紛紛對張劍生怒目而視,朝他奔了過來,擺好架勢,鄧天川喝道:“姓張的!你做甚麽?”張劍生忙拱手道:“此事多有誤會,大家有話大可好好說罷?”莊德夏道:“你先解開了向兄弟穴道再說!”張劍生道:“好!”一指落下,便即解開了向一衝被製穴道,道:“向公子,張某實在對不住了。”向一衝白了他一眼,險些倒下地去,鄧天川忙一把攙住他身子。白世南倒也不放在心上,仰天笑了幾聲,隨著眾人進了破廟去。

到了廟裏,眾人各找位子坐下。這時,隻聽歸遠鴻道:“張兄弟,我混進了魔教總舵之後四處查探,不敢有太大動作,不久卻聽到有人喊著‘抓刺客’甚麽的,心想多半是你被發現了,之後我又四處查探了一番,得知他們沒有抓到刺客,便先回這裏來了,怎麽……他們三人又是甚麽來頭?”張劍生便將發生之事細細地說了,向一衝這才沒了怒氣,拱手向白世南道:“晚生行事魯莽,方才多有得罪,還請白前輩見諒。”白世南笑道:“好說好說。”南秦三傑對此也已是信多疑少。

白世南又道:“眾位都請隨我來一趟。”說完起身先行出了破廟,朝著廟北方向走去,張劍生等人也便跟了去。不久,一行人來到萬鬼坡外一道河流岸邊,白世南道:“除了我女兒外甥、張賢侄,還有向賢侄,你是昆侖派的,待會也隨我一塊回總舵去罷,人多眼雜,餘下各人今日午後都且在這裏候著,與得救出來的各派高手們接應,餘下的一幹要事便交給我們了,白某自有定奪。”張劍生不解,問道:“為甚麽?”白世南笑道:“天機不可泄露,信得過白某的,按著我說的來做便是。”莊德夏喝道:“你這家夥怎麽……”話未說完,鄧天川老謀深算,忙打住了他,拱手笑道:“便依白兄之意。”

白世南笑道:“時辰也不早了,海棠、青雲、張賢侄、向賢侄,都隨我回去罷。”張劍生等人點了點頭,正要離開,卻見阿雪拉住張劍生手臂,柔聲道:“叔叔,阿雪想跟著你。”張劍生見她麵色頗有些蒼白的模樣,想是昨晚掛念自己安危以至一夜沒睡,心下很是憐惜,轉念微笑道:“阿雪,那裏很危險,我怕你出事,你就跟鄧大哥他們一塊在這安心等我回來,可好麽?”阿雪見他擔心自己,心下很是歡喜,一陣躊躇,點頭應允。之後,白世南等人離開了河岸,之後借由密門,回到了玄冥教總舵。

白海棠找來兩套教內弟子衣物讓張、向二人換上。這時已是午後,白世南帶著人來到玄冥教總舵地牢大門口,從腰間取下來一塊令牌,向那幾個看守牢門的弟子道:“教主特命我前來查探。”那幾個看門弟子拱手道:“是,白門主。”開了牢門,白世南等人大步走了進去。

進得牢房,便見各派高手正被囚禁在六間前後相連的鐵牢裏,除了張三豐與少林三大神僧兀自在打座養神之外,餘下各人俱是一副失魂落魄、無精打采的模樣,好在整座地牢建造甚是寬敞高大,張劍生一眼便望見了朝思暮想的師父與師兄弟們,不禁喃喃念道:“師父,師兄,師弟,劍生來救你們了……”每間鐵牢前又各有兩個守門弟子看守,白世南大步走了過去,正要打發他們離開,哪知一個黑色人影不知從甚麽地方竄了出來,隻聽那人影道:“白門主可出關了啊?本座在此恭候多時了。”說著冷笑了幾聲 。白世南心下大驚,張劍生立時心想:“移形換影?不好!”那人影正是“冷血冥君”花流水。

白世南“啊”的一聲,忙往身後退開幾步,拱手道:“教……教主聖駕來此,請恕屬下有失遠迎。”花流水收住“移形換影”身法,立在了白世南身前,一雙冷眼冷冷地看著他。白海棠、段青雲二人見狀,不禁暗暗叫苦,當下暗自做好了應敵準備。白世南看了花流水一眼,手心不住冒汗,忙問道:“教主怎麽不在天機閣歇息?”那天機閣是玄冥教總舵內供教主日常居住的場所。花流水笑道:“怎麽?倒還問起本座來了?”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揚聲道:“慕容護法還不現身,更待何時?”話音一落,張劍生回頭一望,見一白發老者領著百餘玄冥教弟子圍住了地牢大門,那白發老者正是慕容千秋,於百山、牛逸勞、彭連波三大門主隨在其後。張劍生不由得暗暗叫苦。

花流水輕揮手中黑羽扇,微笑道:“白門主,你到這來做些甚麽,一五一十地給本座交待清楚,興許本座還能給你留個情麵。”白世南不禁愁眉不展,暗自尋思一會,忽然猛的回過身去,縱身躍到地牢門口,當即一招“橫掃千軍”襲向慕容千秋等人,叫道:“海棠,快……”哪知話未脫口,慕容千秋已閃到他麵前,一掌朝他胸口疾攻過去,白世南躲閃不及,登時被龍象掌力穿胸而過,身子飛進大牢,“嘭”的一聲撞倒在地。白世南忍不住氣血翻湧,“咳咳”嘔出來幾口鮮血。白海棠神色慌張,喊道:“爹爹!”忙與段青雲奔過去扶他起來,運功給他療傷,花流水倒也不加阻攔。張劍生與向一衝一時無措,相互對視一眼,示意彼此不要輕舉妄動,見機行事。慕容千秋命眾玄冥教弟子守在大牢門外,隨後與於百山等三大門主進了牢來。牢內各派高手見狀,紛紛道:“發生了甚麽事?”“方才那人不是魔教的門主麽?”“反正都不是好人,死活和我們不相幹!”

昆侖派掌門向雲鶴本來神誌恍惚,這時卻見他大喜道:“衝兒,衝兒!”向一衝知他認出了自己來,連忙應聲道:“爹爹!爹爹!”說著便往向雲鶴奔了過去,花流水伸手攔住他去路,認出他來,微笑道:“啊喲,閣下好生麵熟,可不是當日昆侖派的落網之魚向少掌門麽?”向一衝忙退後幾步,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向雲鶴轉念回過神來,心想不好,忙道:“衝兒,快……快離開這個地方!”哪知向一衝一聽,忽然腦子發熱,叫道:“爹爹,孩兒不走,孩兒救你出來!”斜眼看了花流水一眼,喝道:“惡賊,我跟你拚了!”使開一套昆侖掌法,直往花流水身上招呼,花流水冷笑一聲,一招玄冥血掌打去,待得片刻,雙掌相接,向一衝登時隻覺一股熱流穿掌而過,直達心口,漸覺有些難受,忍不住單膝跪下地去。張劍生眼見此狀,再顧不得許多,忙躍將過去,把向一衝拉了回來,隨即點了他周身幾處要穴,運起龍象神功,為他化解玄冥血掌掌力。

慕容千秋見狀大驚,喝道:“甚麽?龍象神功?小子,你是何人?”張劍生回頭看了他一眼,也不答話,繼續為向一衝運功療傷。花流水打量了張劍生一會,冷笑道:“這位……這位仁兄可不是昨晚在白堂主**的那個野漢子麽?看來閣下果然是深藏不露啊,竟然還會得慕容家族的獨門武功!”張劍生和白海棠都心想:“原來昨晚還是叫他發現了。”張劍生無心去理會他,隻雙眼惡狠狠地瞪著他,恨不得立馬便將他抽筋扒皮、碎屍萬段。哪知花流水直直愣住了有一會,臉上微有變色,道:“不對,你是……你是……這……這……”話未說完,鐵牢內一人叫道:“三師兄!原來你還沒死!快,快救我們出去!”出言者乃現下武當四俠排行第四的陸劍風。秦曉晗本來與師姊妹們靠在牆壁上歇息,這時聽見了聲音,忙爬到鐵門前,一雙發白手掌緊緊握著發冷的鐵條,雙目怔怔地看著張劍生模樣,心想:“是他,果真是他,他還活著!他還活著!阿劍哥哥,快二十年過去了,你沒死,太好了,太好了,你還是那般好看,可是我已經……我已經……”心下不禁柔腸百轉。張劍生轉眼與她雙目相對,見她麵色蒼白、模樣憔悴,忍不住心生憐惜,但見陳劍平此時目光也在她身上,無奈忍住心中泛濫的波瀾,喃喃念道:“曉晗,我馬上救你出來。”花流水在一旁目瞪口呆,道:“你……你真是張三俠?”細看了張劍生麵目一會,又道:“錯不了錯不了!”說完仰頭大笑。張劍生已不想再隱瞞身份,一把扯掉身上玄冥教弟子衣物,背上黑玉劍出鞘,直指花流水麵門,喝道:“不錯,正是我!”

武當第三俠張劍生之名於十七年前落霞山莊覆滅一事之後,便在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在場人眾無一不聞、無一不曉,隻是見過其麵目的卻少之又少了。白海棠心下尋思道:“原來他不叫張阿三,他便是教主日夜要找的那個人。”想到這裏,與段青雲對視一眼,不由得心事重重。白世南道:“我沒事了,海棠,青雲,別為我浪費功力了。”站起身來,白海棠、段青雲二人收功站定,三人在旁靜觀其變。

花流水笑道:“好啊,黑玉劍,得黑玉者得長生,還有長生仙藥呢?快,快,都給本座拿出來!”發招向張劍生欺去,欲將黑玉劍奪過,張劍生當即斜揮長劍,一道附著龍象真氣的劍氣發出,花流水知道劍氣了得,忙仰倒身子避過,那劍氣隨即打在牢頂一處地方,登時開了偌大一道口子來。花流水雖自逞武功了得,卻再不敢貿然欺近。牢內各派弟子紛紛交頭接耳,武當派眾弟子更是唏噓不已,隻張三豐、少林三大神僧兀自雙目緊閉,麵不改色地打座養神,渾然不理外事。

慕容千秋喝道:“小子,你從哪裏學來的龍象神功?快從實招來!”擺好架勢,隨時便要向張劍生發難。張劍生看了他一眼,道:“有個人找了你幾十年了,哼,隻是他萬萬想不到他日夜思念的大哥竟然自甘墮入魔教,為虎作倀。”慕容千秋一聽便知他言中之意,登時臉色大變,脫口喝了一聲:“甚麽?”不禁心事重重。張劍生不再去理會他,見向一衝神色間好轉過來,忙扶他起來,道:“向公子,沒事了罷?”向一衝點頭道:“不礙事了,勞煩張公子了。”

這時,隻聽得花流水喝道:“來人啊,把這些人都給本座抓起來!”哪知話音剛落,地牢外傳來一片打鬥聲響,在門外看守的眾玄冥教弟子有的被劍刺到,有的被掌傷到,有的被毒鏢打到,有的被刀砍到,有的被禪杖招呼到,百餘人竟在頃刻間全軍覆沒,倒地不起。花流水心下大驚,喝道:“甚麽?發生了甚麽?”與此同時,一個蒼老卻又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了進來:“阿彌陀佛。”牢內少林眾僧一聽,當即喜不自禁,紛紛道:“是老方丈來了!”“不會罷?他老人家不是已經在後山閉關五年了麽?”“錯不了錯不了,是老方丈來了沒錯,他老人家出關,定是來救我們出去的!”“阿彌陀佛。”就連方才一直在打座的少林三大神僧淨空、淨緣、淨厄也紛紛睜開眼來,齊沉吟道:“師父。”那蒼老的聲音正是發自少林派一法號“上虛下彌”的百歲老僧。

花流水、慕容不朽等玄冥教高手不禁愣了一會,跟著隻見虛彌老僧進了地牢來,身後還跟著阿雪、崔牛與南秦三傑五人。原來,虛彌老僧日前在少林寺小沙彌的口中得知了六大門派與玄冥教糾紛一事之後,一番前思後慮過罷,也不打草驚蛇,便即隻身一人啟程徒步趕來太原萬鬼坡玄冥教總舵,其年紀已百歲有餘,江湖經驗甚豐,自然知道玄冥教總舵所在,於今日巳時時分趕到萬鬼坡下的那條河流,恰與南秦三傑等人碰麵,莊德夏本是少林弟子,早年曾在少林寺為僧學藝,一眼便認出他來,之後一行人便做了詳細商量,終於還是放心不下,便一齊潛進了玄冥教總舵來,在舵內擒了一玄冥教弟子問清了關押六派高手的地牢所在後,便即趕了過來,將守在牢外的一幹玄冥教弟子擊潰。

張劍生見他們來了,心下又喜又惑,忙走了過去,拱手道:“三位大哥,崔牛兄弟。”南秦三傑與崔牛紛紛點了點頭,張劍生會心一笑,拉住身旁阿雪手腕,問道:“你怎麽也來啦?”阿雪往虛彌老僧看去一眼,微笑道:“老爺爺他好厲害的,我們不怕!”慕容千秋見了阿雪手中長劍,尋思道:“白雪劍!”當下對張劍生方才所言深信不疑。張劍生收起黑玉劍,拱手問老僧道:“敢問老方丈法名。”虛彌老僧淡淡一笑,道:“老衲法號‘上虛下彌’。”牢內少林派眾僧紛紛合掌念道:“阿彌陀佛。”

花流水向來技高人膽大,對虛彌老僧的到來隻是感到意外和驚奇,絲毫沒有一絲畏懼,隻見他冷笑幾聲,漫不經心地拱了拱手,道:“原來是少林派的虛彌神僧遠道而來,失敬失敬,那日我教做訪少林寺沒能得見神僧之麵,當真遺憾至極。”虛彌老僧淡然一笑,道:“花施主言重了。”頓了一會,又道:“不知花施主能否答應老衲一個請求?”花流水擺了擺手中黑羽扇,一副不屑的模樣,笑道:“且說來聽聽。”虛彌老僧合掌道:“阿彌陀佛,老衲想請求花施主放了各大門派的人,也好免了一場武林浩劫,豈不甚好?”花流水早知他來意,也不答話,徑自“嘿嘿”冷笑幾聲。虛彌老僧又道:“花施主何樂而不為呢?”花流水忍不住仰頭長笑,道:“本座偏偏不為,你又能奈我何?”莊德夏打個哈哈,怒道:“惡賊,還敢如此囂張?”掄起手中禪杖,往花流水招呼過去,虛彌老僧忙拉他回來,道:“慧因,不可多生事端。”慧因乃莊德夏在少林學藝時的法名,他早年前雖已被逐出少林,但對虛彌老僧始終敬若神明,哪裏敢拂他意?無奈隻得收招站定,合掌念道:“阿彌陀佛。”花流水見狀,更是笑得撕心裂肺。

阿雪有些害怕,忙摟著張劍生手臂,道:“叔叔,阿雪不想待在這裏。”花流水聞言,登時一愣,一臉驚疑之相,隨即目不轉睛打量著阿雪好一會兒,問道:“甚麽?女娃娃,方才你叫他甚麽?”花流水不怒自威,阿雪更怕了他三分,嘴上卻道:“他……他是我叔父,我不要你害他!”花流水看了張劍生一眼,失笑道:“好啊,就連當年那個剛出生的孩子也沒死!不不,不可能,那時你二人俱都中了本座的玄冥血掌,你沒死已是奇跡,怎麽連她也沒死!”轉念尋思一會,道:“莫非……莫非是……”張劍生“哼”了一聲,冷笑道:“花流水,那長生仙藥世上僅一粒之多,你也是知道的,已在十七年前給阿雪吃了,你就別再做你那長生不老的春秋大夢了。”張劍生話一脫口,在場一幹人眾登時唏噓不已,有的對阿雪怒目而視,有的更是咬牙切齒,但見了她絕美容貌,卻是癡癡地入了神。阿雪心下大惑不解,問張劍生道:“我吃了甚麽長生仙藥麽?長生仙藥又是甚麽東西?”張劍生道:“嗯……一言難盡,日後有時間我再跟你細說可好?”阿雪微笑著點了點頭。

虛彌老僧稍一尋思,已明了一二,問張劍生道:“小友可是姓張名劍生?”張劍生拱手道:“正是。”虛彌老僧與南秦三傑已全然明了,卻聽得花流水大聲喝道:“不可能!不可能!怎麽會這樣!我殺了你們!”運起玄冥神功,一記玄冥血掌直往阿雪襲去,張劍生挺身上前,把阿雪護在身後,哪知卻見虛彌老僧一記少林“韋馱神掌”與玄冥血掌相接,二掌力道均不容小窺,花流水、虛彌老僧各自為對方掌力逼得往後退開七八步。花流水怒火稍減,“哼”了一聲,冷笑道:“反正今日你們誰也別想離開這裏!”

白世南笑道:“教主,你可別忘了這總舵、包括這座大牢是誰人建造的。”花流水冷笑道:“怎麽?白門主還不知死活麽?”白世南內息未平,不禁“咳咳咳”幾聲,白海棠忙攙著他身子,道:“爹爹……”張劍生瞧在眼裏,忙去到白世南身旁,握住他右手手掌,運起一股龍象真氣循著他掌心定驚穴源源不斷地渡入他體內,白世南立時頗感受用,看了看張劍生,道:“多謝了。”悄聲將幾瓶“百草聚功丸”交到張劍生手裏,便是要他伺機讓各派弟子服下,張劍生會了他意。花流水人老眼尖,自然將此節看在了眼裏,放聲大笑一陣,莊德夏頗不耐煩,叫道:“笑甚麽?作死麽?”

花流水兀自放聲大笑一陣,道:“於門主!”於百山應道:“是。”拄著拐杖,走到花流水身旁,從兜裏取出來一段竹笛,吹奏起來。隨著笛聲響起,白世南、段青雲二人竟然捧腹大叫,倒在地上打滾不止,白海棠登時麵色失神,忙俯下身去,道:“爹爹,表哥,你們……你們都怎麽啦?”白世南、段青雲齊道:“好痛……肚子好痛……”說著全身不住冒出汗來,青筋更是大根冒起。張劍生一陣無措,道:“白前輩,段公子,你們……”忙往二人身上渡去一股龍象真氣,豈料絲毫無濟於事,張劍生不由得垂頭喪氣,白海棠淚眼模糊,泣道:“張公子,你快救救他們,快救救他們……”

牢內人眾見此情狀,議論紛紛,虛彌老僧當機立斷,右手食指發出一道少林“無相指”指力,隔空將於百山手中竹笛擊碎, 白世南、段青雲二人當即好轉過來,隻是身子兀自抽搐不止,張劍生內力耗損甚多,忙停手收功,打座調理內息。虛彌老僧俯下身去,把了把白、段二人脈象,又見花流水在一旁冷笑連連,不由得心頭一緊, 歎了一口老氣,道:“阿彌陀佛,他二人是中了西域的毒蠶啦,恐怕……”花流水冷笑道:“看來老和尚見識倒不淺。”白世南雙目狠狠瞪著於百山,喝道:“是你!是你幹的!”於百山嘿嘿幾笑,道:“這便是你背叛本教的後果!毒蠶現在還小,需要笛聲伴奏才會發作,哼哼,再過幾天,你們就等著穿腸破肚罷!”

白世南嘔了一大口鮮血,看著泣不成聲的女兒,道:“甚麽時候?是甚麽時候?我白世南不可能輕易便中蠶毒的!”花流水扇了扇黑羽扇,冷笑幾聲,白世南呸了他一口。花流水麵不改色,大搖大擺地來回踱了幾步,道:“你倒當做本座甚麽都不知道麽?兩年前那甚麽‘高矮’兩兄弟傷我教內弟子,為本教所抓,本座本想圖個幹淨一殺了之,你卻說了一大堆屁話,執意要把他們先關起來再作定奪,之後那‘胖瘦’兩兄弟前來我教要人,本座特命你把他們四人都給殺了,何以你卻暗中把他們都給放走了?還讓他們從此隱姓埋名?”張劍生、向一衝與南秦三傑聞言,俱都心想:“原來如此!”白世南嘴角溢血,笑道:“行不得麽?這打打殺殺的日子,白某早就不想再過下去了!”

花流水也不惱怒,麵掛笑意,道:“那四個雜碎死活倒也沒多大相幹,當時本座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大家也都相安無事,隻是你心裏一直惦記著段海清的大仇罷?本座知你這次多半要叛教放人,你們父女甥舅三人身上劇毒未解,想要一走了之,定會去煉丹房偷盜解藥,哼,那解藥早早便叫本座命於門主調包成了西域毒蠶丸。”張劍生見白海棠哭得淒慘,起身喝道:“花老賊,快拿解藥來!”於百山手拄拐杖,冷笑道:“中了毒蠶隻有死路一條,世上無藥可解,大羅神仙也休想救活!”張劍生一時無措,聽得花流水又道:“白門主,你可知令愛為甚麽沒中毒麽?”白海棠頓時驚慌失措,道:“我……我……”花流水笑道:“最近一段日子,本座特命段門主連夜帶人巡查總舵各處要道,以防刺客來此救人,他自是抽不開身,而你閉關修煉已有一段時間,多半是為了以防萬一對付我,因此定會讓白堂主前去盜藥,那西域毒蠶丸藥本座隻留了兩顆,白堂主那般孝順與你,段堂主既是她表哥,之前還曾救過她性命,且又傾心於她,於前於後,她自會把兩顆解藥給你與段堂主服下。”說到這裏,白世南問白海棠道:“海棠……是不是……是不是如他所言那樣?”白海棠低下頭去,“嗯”了一聲。白世南把她摟進懷裏,道:“你是爹的好女兒,爹不怪你,爹不怪你。”白海棠更是泣不成聲。哪知卻聽段青雲叫道:“表妹,你可把我給害慘了啊!我……我……”

花流水春風得意,笑道:“白門主,你又可知本座為何對令愛手下留情麽?”白世南白了他一眼,沒接他話,花流水笑道:“本座有門‘采陰補陽’的功夫,你也是知道的,白堂主生得這般如花似玉、貌若天仙,本座又怎會輕易害她性命呢?哈哈,便算你為本教立了件大功罷,待會本座會叫你死得痛快些。”白世南聽他輕薄言語,不禁老淚縱橫,道:“花流水!你打得好如意算盤啊!天道循環,你遲早會遭報應的!”

花流水全然不以為意,又道:“順便再告訴你罷,那‘百草聚功丸’也都是本座命於門主給調包過的,沒有解藥,便要十二個時辰之後毒性才會自行退去,本座倒要看看如此你還要如何救人。”說完與於百山對視一眼,笑道:“這些可都是於門主的功勞。”白世南胸中氣血翻湧不止,麵色發青異常,張劍生劍指花流水,怒道:“你這惡人!”心想:“本來事成隻差一步,卻在這裏功虧一簣,這可如何是好?”段青雲深知毒蠶厲害,暗暗叫苦之際,爬到花流水腳下,扯著他衣物,叫道:“教主,教主,屬下知錯了,屬下此後一定對教主忠心不二,教主快救救屬下罷!屬下還不想死啊!”花流水瞥了他一眼,稍作尋思,微笑道:“你若答應本座一個條件,本座便想法子救你。”段青雲大喜道:“好好,屬下甚麽都答應教主!甚麽都答應教主!”花流水笑道:“段門主很喜歡你表妹罷?”段青雲點頭連道:“嗯嗯!”花流水笑道:“本座改主意了,本座要你去殺了她,這便去罷。”

白海棠聞言心想:“表哥定然不會答應,隻是……隻是我害苦了他,讓他殺了我也心甘情願……”卻又哪知段青雲想也沒想便道:“好,好!屬下立馬去給教主殺了那惡婆娘!”白海棠登時心亂如麻,淚如雨下,腦海裏百轉千回:“表哥,海棠不是有意要害你的,你怎麽……怎麽能這般待我?”隻見段青雲“呀”的一聲大叫,發起狠毒殺招,正向白海棠襲來,張劍生忙拔劍護在她身前。

霎時之間,卻見花流水使開“移形換影”輕功,驀地閃到段青雲身後,一招十成功力的“玄冥血掌”拍向他後心,段青雲登時胸口開了個大洞,鮮血狂噴,倒地不起,斷斷續續道:“為……甚……麽……”花流水甩了甩手掌上所沾鮮血,“嘖嘖”幾聲,道:“沒用的東西,死到臨頭還將本座的話當真了?白堂主多少還有點利用價值,你嘛,殘兵敗卒,隻不過是本座的一枚棄子。”未待花流水將話說完,段青雲便已氣絕死去,雙目不瞑。在場人眾無不目瞪口呆,張劍生更是恨得咬牙切齒,白世南忍不住失聲痛哭,少林派眾僧紛紛念經超度。

白海棠忙奔到段青雲身旁,摟著死去的他,看著他模樣,眼淚不自禁落了下來,泣聲道:“表哥……表哥……是海棠害苦了你,海棠這就為你報仇!”起身拔出手中長劍,使開一套碧雲劍法,直往花流水刺去,張劍生與虛彌老僧忙道:“使不得!”說完雙雙使開輕功身法,欲想搶上前去拉她回來,豈料為時已晚,倏忽之間,花流水將她劍招盡數避開,隨即製住了她周身幾處要穴。張劍生叫道:“白姑娘!”花流水“嘿嘿”幾笑,道:“兩位莫要輕舉妄動。”張劍生與虛彌老僧無奈隻得收招停下。

花流水麵帶微笑,撫了撫白海棠一邊臉頰,道:“生得可真是好看,本座真想立馬就來‘采陰補陽’。”白海棠一雙淚眼狠狠瞪著他,忽然頭腦一熱,一口咬了他右手拇指,花流水不由“啊喲”一聲大叫,當即順勢狠狠地扇了她一個耳光,怒道:“小賤人!不識抬舉!”白海棠受疼,鬆開口來,隻是兀自惡狠狠地瞪著花流水。花流水惱羞成怒,喝道:“找死!當本座稀罕死你麽?”一時衝動之下,運起一記玄冥血掌,便往白海棠胸口襲去,眼看白海棠就要血濺當場,張劍生再顧不得其它,於千鈞一發之際搶到她身前,竟以血肉之軀為她受了一掌,雖有龍象神功護體,卻也忍不住一口鮮血奪口噴了出來。

阿雪登時心急不已,喊道:“叔叔!”見張劍生痛苦模樣,不由得淚眼婆娑,正欲發奔過去,好在虛彌老僧攔住了她,跟著“嗤”的一聲龍吟響起,虛彌老僧雙掌已成龍爪之形,當下一招頗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少林龍爪手“搗虛”一式向花流水襲去,花流水深知虛彌老僧爪力了得,忙仰身避開,慕容千秋”哼”了一聲,發招攻上,歸遠鴻當下拔開大刀,一套“孤鴻刀法”往慕容千秋招呼過去,二人拆解了十幾個回合,歸遠鴻不敵,這才收招罷鬥,慕容千秋殺心不重,倒也沒有過分相逼。張劍生轉身攬住白海棠身子,回到阿雪等人身旁,伸指解開她被製穴道,道:“白姑娘……你沒……沒事了罷?”白海棠抽泣道:“你為甚麽……為甚麽要救我?你……你傷得可重不重?”眼神中盡是濃濃的關懷之意,張劍生一時不知如何作答,隻覺此時懷裏的她是另一番的風光無限,看著竟爾有些呆了,卻不知阿雪與秦曉晗此時也正癡癡地看著自己。阿雪見狀,更是心慌意亂,不知如何是好。

白海棠看著張劍生模樣,胸口忽然怦然一動,臉上現出來一片紅暈,隨即忙側過頭去,秀目流光,卻再不敢與張劍生對視。張劍生見她沒事,頓覺男女授受不親,忙放開她來,徑自坐定身子,自行運功療傷。在一旁旁觀已久的牛逸勞、彭連波兩大門主欲想趁此良機攻來,鄧天川忙發迷魂毒鏢招呼,莊德夏更是打個哈哈,喝道:“兩隻小老鼠,吃爺爺的禪杖!”耍開禪杖便往二人身上招呼,杖法隨心所使,雜亂無章,向一衝不甘落下,也跟著使開一套昆侖派獨門掌法,向牛、彭兩大門主襲去,牛、彭二人武功較之花流水、慕容千秋等頂尖高手有如天上地下、泰山鴻毛,又忌憚鄧天川毒鏢了得,隻得不住退讓,護住周身各處。

過不多時,張劍生運功療傷,已稍有好轉,隻是內力所剩無幾,一時半會竟有些力不從心。白世南看著他一言一行,心下很是歡喜,朝著他會心一笑,道:“張賢侄,海棠日後便托付給你啦,你好好待她,可別像青雲那孩子一般叫我失望,我這條老命啊,今日便不要了!”用盡全身氣力,猛地運功向花流水襲去,白海棠泣道:“爹爹,不要!不要啊!”張劍生欲要相攔已是有心無力,更何況白世南現下有如被窮追的寇、困鬥的獸?

花流水暗哼一聲,道:“不自量力!”運起一股玄冥真氣將周身團團護住,待得白世南欺到身前,使開來一招“峰回路轉”,身子騰空一轉,一腳踢中白世南小腹,白世南雖身受徹骨劇痛,卻也順勢死死抓住了花流水右腳,當下便欲使出全身蠻力將其腳骨扭斷,花流水暗叫不妙,忙發掌往白世南頭頂打落,哪知這時,忽覺身後鐵牢現出來一股排山倒海的真氣,跟著“嘭”的一聲巨響,張三豐破牢而出,武當派眾弟子大吃一驚,齊叫道:“師父!”“太師父!”霎時之間,張三豐雙掌呈八卦卦象之狀快速來回擺動,於彈指之間發出了太極神功第二式“枯木回春”,當下一股排山倒海、氣吞山河的太極真氣正正打在了花流水周身各處,白世南得此良機,發力一擰,花流水右腳登時鮮血淋漓,腳骨隨之折斷,不由得跪倒在地。白世南全身無力,倒地不起。在場人眾無不目瞪口呆,驚疑不已。白海棠見狀,登時抽泣不止,道:“爹爹!爹爹!”忙奔過去扶他直起身來,不住地哭泣。虛彌老僧又喜又愁,終究喜多於愁,道:“不愧是武當張真人。”往張三豐望去一眼,二人對視一笑。

於百山欲上前為花流水療傷,卻又忌憚張三豐了得,心下不禁揣摩他會如何報仇一雪前恥。哪知卻見張三豐起了身來,向花流水道:“花教主,方才那是老道替六大門派還你的。”話音一落,少林派三大神僧淨空、淨緣、淨厄也一同破牢而出,三人與張三豐、虛彌老僧對視而笑。慕容千秋等人見此情狀,縱然武功了得,卻也不由得暗暗有些心驚。淨空走上前幾步,合掌向花流水道:“阿彌陀佛,花施主不知江湖上有一門‘龜息功’的功夫麽?這些時日以來,老衲師兄弟三人與張真人都沒中毒,隻是在尋找合適時機罷了,今日時機已至,是以破牢而出。”花流水直直愣住,尋思片刻,強笑道:“不可能,這不可能!”卻聞各鐵牢內傳來聲音:“跟這魔教妖人羅嗦些甚麽?”“張真人,快些了結了他!”“對對對!為武林除害!”花流水手捂心口,強忍徹骨劇痛,冷笑道:“哼,烏合之眾!”

虛彌老僧、淨空等三大神僧合掌念道:“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張劍生往張三豐奔了過來,道:“師父!”想起早年武當學藝時的種種,不禁熱淚盈眶。張三豐微笑道:“劍生,你很好,為師以你為傲。”張三豐不怒自威,張劍生不由得破涕為笑,目指花流水,道:“師父,不能放過這惡人!”哪知這時,忽聞牢外腳步聲響不住地傳來,張劍生一陣不安,心想:“不好,莫非是魔教的救兵來了?這可如何是好?”與張三豐對視一眼,張三豐把目光轉向慕容不朽、於百山等一幹玄冥教高手,道:“劍生,且以大局為重。”張劍生愁眉苦臉,道:“師父!”

待得片刻,隻見來了數百玄冥教弟子將地牢大門團團圍主,見了地上教內弟子屍首,一麵目精幹的中年男子神色頗為慌張,快步走了進來,邊走邊道:“你們……你們是誰?”見白世南身受重傷的模樣,心下暗暗不安,但見花流水也自身受重傷,正單膝跪地,忙奔將過去,拱手道:“教……教主,這……這可發生了甚麽事?”花流水瞥了他一眼,也不答話,卻聽得牛逸勞叫道:“萬堂主,你這蠢材怎地到現在才來?”此中年男子乃現下玄冥教土字門下紫氣堂主萬忠雄,因花流水隻將白世南意圖謀反之事事先與餘下四個門主和慕容千秋提起,萬忠雄便一無所知了,這時隻見他拱手向牛逸勞道:“牛門主,屬下也是得到下屬們前來稟告,說到地牢外邊屍橫遍野,屬下這才立馬帶人趕了過來。”牛逸勞吆喝道:“好好好,算你來得正好!”怒視白世南父女一眼,伸手指了過去,喝道:“把這兩個叛徒都給抓起來!”萬忠雄心下一知半解,忙拱手稱是,隻是沒有花流水命令,一時不敢輕舉妄動,退到一旁去了。張劍生暗暗叫苦,地牢內各人人心惶惶。

張三豐手撫銀須,點頭朗聲道:“外邊的朋友不進來麽?”在場除了功力善在的幾位頂尖高手之外,餘下人眾紛紛摸不著頭腦,陰森森的地牢裏登時一片喧嘩唏噓聲。待得片刻,一約莫四十七八歲左右年紀的斷臂男子從地牢大門眾玄冥教弟子頭頂躍過,隻見他身形高瘦,長發飄飄,滄桑麵目之間卻又有幾分清秀,甚是一個中年美男子,此時的他正斜背著一柄五尺長劍落地慢步走了過來,眾玄冥教弟子見了他,紛紛拱手道:“金門主!”來人正是現下玄冥教金字門門主金鵬之。又是片刻過去,隻見金鵬之身後長劍出鞘,跟著一套絕世輕功“大鵬展翅”使將開來,一聲刺耳的鵬鳴隨之響徹了整座大牢,電光火石之間,便越過身前張劍生、虛彌老僧一幹人等,隨即倒提長劍,先後兩招“扶搖直上”使開,霎時間便將餘下幾個鐵牢斬開來偌大一個缺口,跟著退到花流水身旁,還劍入鞘。牢內各人不住心驚肉跳,好在總算隻是虛驚一場。張三豐、虛彌老僧等人不禁心想:“此人亦邪亦正,武功也當真深不可測。”張三豐淡然吟道:“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裏,好一招‘扶搖直上’,閣下便是渤海金鵬門的傳人金鵬之罷?”一言剛畢,牢內不住傳來聲音:“甚麽?此人便是二十多年前金鵬門那個欺師滅祖的叛徒麽?”金鵬之冷眼瞥了各人一眼,也不接話,隻向張三豐與虛彌老僧拱了拱手。

張劍生愣是一呆,渤海金鵬門在二十多年前慘遭滅門一事,曾在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上得武當山後,閑暇之時在師兄弟口中有所耳聞,這時得見金鵬之神功,更是暗暗叫苦,一番尋思過罷,無奈強忍住心中怒氣,尋思道:“倘若這個時候動起手來,六大門派定然討不到好處去,我需以大局為重,曉蓉和陸家的大仇隻能日後伺機再報了。”

這個時候,隻見華山派的黃一平甩了甩赤手空拳,趾高氣揚地走了出來,渾然不知天高地厚,吆喝道:“嘿嘿,待我去了結了那該死的魔教教主!”金鵬之轉眼怒視他一眼,黃一平登時不寒而栗,差點嚇出了尿來,總算忌憚金鵬之了得,無奈哆嗦著回到牢內華山派人眾身邊,埋頭一陣傻笑。楊天鬆忍不住叫道:“救人不成反被抓,還不嫌丟人麽?皮毛點的功夫要去作死麽?”黃一平有如被當頭棒喝,忙向楊天鬆賠笑哈腰,眾人見他滑稽模樣,暗地裏偷笑幾聲。

慕容千秋縱身一躍,落在張劍生跟前,“哼”了一聲,道:“小子,這次且便宜你了,你回去叫那懦夫莫要來找我,老夫一點也不想見他。”張劍生知他言中之意,與他對視一眼,也不答話,隻心下沉吟道:“真為慕容前輩感到不值。”隨後向花流水討了兩副擔架,叫來四個師侄幫忙抬運段青雲屍身與奄奄一息的白世南,隻是崔牛自告奮勇,說甚麽也要幫忙,張劍生也便讓一個師侄回去了,與阿雪、白海棠二人跟在了武當派弟子身後。昔日在武當山上學藝之時,師兄弟中數方劍鬆與張劍生感情最好,這時見他掉過頭來到張劍生跟前,麵帶微笑,道:“三師兄!”張劍生見他年紀雖較自己為小,現下麵貌模樣看起來卻比自己老了不少,不由得一股酸楚湧上心頭,師兄弟二人停下來寒暄了有一會兒,隨後一同跟在了武當派眾弟子身後。秦曉晗在一旁看著,忙跟了上去,隻是始終不敢上前與張劍生走在一起,隻得在他身後默默地看著他那熟悉的身影,眼淚不自覺地流下。

之後,峨眉派、少林派、昆侖派、華山派、山海派一幹弟子也便先後出了地牢,離開了玄冥教總舵,跟上了武當一派弟子。於百山不敢再行耽擱,忙過去給花流水接骨療傷,慕容千秋雖極不甘心,麵對張三豐、虛彌老僧等出世高人,卻也有心無力、無力回天。那牛逸勞一身橫肉,向金鵬之喝道:“叫你不早些來!教主……”話未脫口,金鵬之瞥了他一眼,牛逸勞登時不寒而栗,閉上了嘴。

待得出了萬鬼坡,已進怪木林。崔牛見白世南命懸一線,忙告知了張劍生,張劍生心下焦急萬分,白海棠早已雙目紅腫,泣不成聲。張劍生忙托方劍鬆去叫了張三豐過來,待得張三豐趕到,白世南已然閉目死去,含笑九泉。白海棠傷心欲絕,哭成個淚人也似,將白世南、段青雲二人屍身合葬在林中一株大樹之下,一番磕頭跪拜之後,久久不願離去。張劍生見她模樣,深感心中有愧,沉吟半響,道:“師父,你們先回武當山去罷,我留下來照顧她幾天,過些日子便趕回去拜見您老人家。”張三豐微笑著點了點頭,道:“好,為師在武當山等你回來。”師徒二人相視而笑。

此時夕陽西下,暮色濃濃,崔牛道:“想不到張大哥便是江湖上人盡皆知的張劍生張三俠啊,今日張大哥可威風得緊啊,喝喝哈哈便把那甚麽魔教高手打得落花流水,成了大狗熊!”阿雪清澈眼眸骨碌一轉,問道:“大狗熊?為甚麽是大狗熊?”崔牛笑道:“張大哥是大英雄,那班家夥自然是大狗熊啦!”阿雪撲哧一笑,怔怔地看著張劍生,心想:“嗯……他……他永遠是我的大英雄。”張劍生看了看白海棠,道:“這裏還不大安全,我們得快些離開。”白海棠神色茫然,麵色蒼白異常,全無一絲血色,也不答話。崔牛道:“張大哥你忘了麽?我們的馬還在破廟裏呢!”張劍生尋思一會,道:“那裏倒很安全,不如今晚便去那過夜罷。”

於是乎,一行四人便朝著破廟的方向走去,隻是白海棠走得甚慢,張劍生、阿雪和崔牛也便都放慢了腳步來。待得往前走了一段路程,張劍生忽覺身後有人跟著,忙停下步來,猛地回頭一看,那人已來不及躲避,正是秦曉晗。張劍生心下甚喜,但見她不知所措的模樣,忙快步走了過去,道:“曉晗,十幾年沒見著你啦。”秦曉晗低下頭去,“嗯”了一聲。張劍生問道:“你不回峨眉山麽?”秦曉晗道:“我跟師父請示過了,過些日子再回去,她答應了。”張劍生淡然一笑,道:“那陳師兄呢?”秦曉晗道:“你都知道啦?”張劍生點了點頭,秦曉晗道:“我沒告訴他,我有好多好多話想跟你說的……”張劍生欣然一笑,道:“那一塊走罷。”回身見阿雪、白海棠與崔牛三人在前邊路道上停下來等他,忙快步追了過去,秦曉晗心塞頓開,也便跟了過去。

“阿雪,她是你姨娘。”

“姨娘?”

“便是你娘親的親妹妹。”

“這樣啊,嗯……姨娘,十幾年前我在那個武當山上有見過你的!”

“是……是嗎?”

“曉晗,那些說來話長,有時間我再說給你聽聽。”

時間悄無聲息地過去,張劍生一行人隨之湮沒在了茫茫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