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一麻袋的賭本
“買定離手，買定離手。”一個打著赤膊，胸口紋著黑色盤龍的壯漢搖著骰盅高聲吆喝著。
“五十文，我買大。”福來客棧的夥計阿雷眯著眼睛，聲音嘶啞地喊道。
“小。”
“押大。”一桌子人紅著眼睛叫喊著陸陸續續放下了錢。
“買定離手！”紋身壯漢把骰盅蓋到了骰盤之上，骰子落定，開盤，“一、二、四，小……吃大賠小！”壯漢吆喝著，賠付的賠付，收錢的收錢。
“買定離手，買定離手。”紋身壯漢又喊道。
“五十文，我買小！”阿雷又放下了五十文。
紋身壯漢打開骰盅，“二、四、六，大……吃小賠大。”
“哎呦，這背的。”阿雷側首，不忍直視骰子。
“買定離手，買定離手。”
“一百文，我押小。”阿雷喊道，遲疑了一下，又改了口，“買大！”他把錢放到了桌上。
“買定離手，買定離手……一、二、三，小……”
“我的天！”阿雷看著錢被掃進了莊家的大麻袋裏，心疼地直跺腳，他看了看手中僅剩的一百文錢，閉著眼睛，咬了咬牙，“五十文，大。”
“買定離手，一、二、三，小！”
阿雷眯著眼睛仇視著骰子，直喘粗氣。
鑫鑫賭坊裏大大小小十九張桌子，桌桌圍滿了人，都扯開了嗓子嘶叫著呐喊著。他們每一個人都把渾身的氣力使在了這賭桌之上，希求著那三顆骰子能給他們帶來好運。阿雷亦是其中一個，他好借歹借，湊足了兩吊子銅錢，現在輸得隻剩下這最後五十文了。
“袋子裏裝的什麽？”兩名帶刀的看門壯漢攔住了來人。
“啊，這是賭場吧？”背著麻袋的光頭小子笑著問道。
“廢話，不是賭場難道是窯子？”一個壯漢說著被自己的幽默逗樂，哈哈大笑了起來。
光頭小子陪笑著說道，“我是來賭錢的。”
“沒問你來幹嘛的，袋子裏裝的什麽？”
“既然是來賭錢，那袋子裏自然裝的是我的賭本。”他謙和地說道。
“賭本？”
“一麻袋的賭本，怎麽，不歡迎？”光頭小子奇怪地問道。
“歡迎歡迎，裏邊請，裏邊請……祝你好運！”壯漢說著讓開了路。
光頭小子背著麻袋就往裏走，正走到了阿雷這桌。
阿雷本來已經打算離開，看到這個背著麻袋的奇怪光頭，他又站住了腳。
“最小得押多少？”光頭小子問了句。
“十文起押。”阿雷眯眼答道，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問的自己。
“勞駕，能借我十文麽？”光頭小子看著阿雷，微笑道。
“你沒帶錢啊，沒帶錢還來賭？”
“帶了，可是我這賭本太值錢，我擔心一亮出來，就得嚇著他們。”他漫不經心地說道。
“借你沒問題，我這銅子，是好運錢，借你十文，你可得還我十五文！”阿雷撓著腦袋，心裏打起了小算盤。
“你這利息可是不低，不過也沒關係。這樣，你借我二十文，我還你三十文，怎麽樣？”
“沒問題啊，”阿雷說著已經數出了二十文，正要放到光頭手上，他又說話了，“小光頭，可別怪我沒有提醒你，這桌可是旺莊不旺閑，我在這輸了快兩吊子了，你聽我句勸，換一桌。”
“我來了，這桌就要旺了。你呀，就等著瞧好吧！”光頭小子自信地說道。
“嘿，口氣還不小，我倒要看看，你這光頭的手氣究竟能有多旺！”阿雷把錢給了他。
“串一……大小通吃！”說話間這紋身壯漢又開了一盅。當地人把開出三個一樣的骰子稱作‘串’，譬如三個一便是‘串一’，以此類推。紋身壯漢吆喝著收了桌上的錢，“買定離手，買定離手。”他又搖起了骰盅。
“大……”
“小……”
“我買大……”眾人又開始下注。
這光頭小子握著錢，卻不下注，隻是一味微笑觀瞧。
“你下注啊……”阿雷催促道，“錢握在手裏，可是長不出錢來。”
他搖了搖頭，“不要著急。”
“買定離手。”紋身壯漢搖罷骰子，剛合上骰盅，光頭小子立即下注，二十文押了串一。
“哎呦……完了。”阿雷一拍額頭，“上一局剛開的串一，還能連著開啊！錢你可得……”
“大小通吃，賠串一。”阿雷話還沒說完，莊家開出了點數，正是三顆“紅豆”，串一。
“這是你的三十文。”光頭小子得了賠付，還了錢，“謝謝你借的本錢，果然是好運錢。”
“買定離手。”骰盅落定，光頭小子把手頭上的十文錢，又押了串一。
“串一，賠你十文，其他通吃。”紋身壯漢收賠完畢，又搖起了骰子。
桌上的賭客已經有幾個倍感奇怪的人望向了光頭這邊。
“買定離手。”
光頭小子再一次，把二十文錢都押了串一。
紋身壯漢開了骰盅，還是三個一點，串一。
“謔……”人群裏有人發出了驚呼。
“兄弟，你這運氣，可真是不錯。”阿雷在一旁吃驚地奉承道。
“賭嘛，靠的不就是個運氣。”光頭小子握著錢，微笑言道。
“這局，押什麽？”阿雷問道。
“別著急，看著……”
“買定離手。”骰子落定，光頭小子把四十文推向了小，阿雷趕緊也跟著押了十文銅子。
“一二三，吃大賠小。”紋身壯漢喊著瞥了一眼光頭小子。
“快快快，買定離手。”骰盅合上，紋身壯漢搓著雙手看著光頭小子問道，“這一次，您買大買小？”
光頭小子也不看他，也不說話，徑直把身前的銅子都推向了串三。阿雷和其他眼疾手快的三四個人趕忙都跟了上去。
紋身壯漢鼻孔微張，出了口氣，打開骰盅，果然是串三。
“好！”賭客們紛紛叫好，他們這張桌子已經被圍得水泄不通了。
“買定離手！”紋身壯漢搖了兩下，迅速合上了骰盅，眼神挑釁地看著光頭小子，“你還能押中？”
光頭小子抿了抿嘴唇，把錢又押了串三。
“有錢不賺是勺子啊！”不知誰喊了一聲，圍觀的人群七手八腳地都跟著下了串三。光頭小子押的錢本就不多，也就個百來十文，可是這群眾一附和，金錠銀錠銅子兒銀票一下子堆滿了桌子。
“串三、串三、串三！”大家竟然齊整地喊了起來。
紋身壯漢是經驗豐富的骰子手，他當然知道自己搖出的點數正是串三，可是這麽多錢，要是一下都賠了出去，這坊主查黑子還不宰了自己。他按著骰盅，遲遲不敢打開。
“開呀！”
“落定的骰盅不開，你們這是要耍賴啊！”
紋身大漢越是不敢開，眾人就越有把握搖出來的一定是串三。
正在眾人起哄的當口，巡場的夥計帶著一名身著淡黃色華服的中年人悄然走到了紋身壯漢身後。此人麵色黝黑如炭，腰間束著一口大刀。他看了看賭桌，竟然都押的是串三。他伸手拍了一下紋身壯漢的肩膀，壯漢回頭，一看到坊主來了，頓時鬆了口氣。他附耳對坊主說著話……
眾人看到此人，知道有些來頭，也都逐漸安靜了下來。
“開。”坊主聽罷匯報，發了話。
“誒。”紋身壯漢得了命令，緩緩地打開了骰盅，骰盤之上，赫然正是串三。
“好！”不管是押了錢的還是看熱鬧的都一齊歡呼了起來。
坊主親自監督，把錢都賠給了賭客，“我們，單獨賭一手？”他看著光頭小子，緩緩說道。
“你就是這鑫鑫賭坊的坊主大刀樹查黑子？”光頭小子問道。
“正是，敢不敢賭？”查黑子傲然問道。
“來這，就是來賭的，有何不敢？”光頭小子亦傲然道。
“好，倒是不孬。賭本呢？你有多少？”查黑子輕蔑笑道。
“我借給他。”光頭還沒說話，阿雷喊著就把自己身上的錢都堆到了桌上。
“我也借。”
“我也借他……”
人群裏有七八個人都掏出了錢。
紋身大漢把桌上借給光頭的錢清點了一下，“這裏的銅子，銀錠都加起來，大概值個八十兩銀子吧。”
“八十兩，”查黑子冷笑了一下，“我賭，八千兩白銀，你有賭本接招嗎？”說著他從身上取出了銀票，拍到桌上。
“在下有一寶貝，也不知道，折算成白銀，價值多少。”光頭小子說著把身邊的麻袋解了開，從裏麵扶出了因被點了穴道而軟塌塌不省人事的蕊兒。
“不知坊主給這女子，開多少價？”光頭小子微笑地問道。
“蕊兒！”查黑子的大黑臉瞬間就繃緊了，“你，你把她……”
這查黑子一向喜歡蕊兒，偏偏地她卻與孔曆交好，對於自己是不聞不問。他礙於總鏢頭的麵子，也不敢公然與孔曆叫板，但是私底下卻給蕊兒送了不少東西，為的就是想要博得美人的垂青。眼下他見了心愛之人被綁，真是萬分焦急。
“八萬兩？不知道坊主覺得值不值？”光頭小子故意刺激他。
“八萬兩就八萬兩！”查黑子握住了腰間的刀，“我若贏了，你放了蕊兒，我還要你一隻斷手！”
“你若輸了呢？”光頭小子問道。
“不可能，我查黑子從未輸過。”查黑子自信道。
“那，今日我便讓你嚐嚐輸的滋味！”光頭小子突然冷峻道，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寒光。
“拿骰子來！”
查黑子身旁的夥計取了一副嶄新的白玉骰子，遞給了他。
“怎麽賭？”光頭小子問道。
“剛才怎麽賭，現在還是怎麽賭！不過……”查黑子冷笑道，“你不是會猜麽？三個數，全部猜出，才算你贏！”
“好！”光頭小子毫不遲疑地回答。
圍觀的一眾賭客卻都替他擔心了起來。猜個大小還行，三個數全部猜中，怎麽可能？
查黑子冷笑一聲，搖起了骰子。骰盅在他的手中先是輕輕地、緩慢地搖動著，接著，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幾乎已經聽不清骰子撞擊的聲音。
光頭小子麵色凝重，閉上了眼睛。
“合！”查黑子吆喝一聲，骰盅合蓋上了，“請吧……”
光頭小子閉著眼，沒有說話。
“快點啊！你到底能不能猜出來？”紋身壯漢插話喊道。
“三個骰子是疊加在一起的。”光頭小子睜開了眼睛，“最頂上這個是一，中間這個是六，最底下這個……”他遲疑了。
查黑子咬著牙，視線一刻都沒有離開光頭小子，“最底下是什麽數？”
“最底下……”光頭小子突然微笑道，“最底下這個不是數，最底下這個碎了！”
“怎麽可能碎了？”人群竊竊私語著，**起來。
“你錯了！”查黑子朗聲笑道，“哈哈哈，你輸了！”他大笑著，掀開了骰盅，骰盤之上，赫然疊著三顆骰子，三顆都完好無損。這頂上這顆，確實是一。
查黑子把第一顆取起，中間這顆，亦果然是六點，“你猜對了兩顆，甚至連骰子疊在一起你都對了，但是最底下這顆並沒有碎！”查黑子得意地說道。
“那不知底下這顆是什麽數？”光頭小子麵不改色地問道。
“底下這顆……哈哈哈……”查黑子笑著伸手就要取這第二顆，“最底下這顆是……”他的手剛剛碰到這第二顆骰子，底下的這顆竟突然碎了……
“看來我猜對了，你輸了！”光頭小子說著又把蕊兒塞回了麻袋，係上了袋口。
“贏的錢，你們分了吧！”他大聲喊著，卸下了身上的黑色包袱。
“好！”人群喊著一擁而上就要分錢。
“等等！”查黑子一把拔出了腰間的刀，“我看誰敢動！”
人群停止了**，紛紛退讓著，都躲到了一旁。
賭場的夥計早已經關上了大門，握刀守著。
光頭小子不慌不忙地從包袱裏取出了斷刀，重又把包袱係縛到背上，“我就知道你不會這麽輕易放我走。”
“今天你要是踏出了這個門，我查黑子恐怕也活不了了！”說著查黑子一躍而起，直撲向了光頭小子。
光頭小子右腳往後，退側開身，躲開了攻擊。查黑子撲空，在地上打了一個滾，又返身，握刀指著他。
光頭小子突然衝上，橫刀砍向查黑子。查黑子舉刀迎接，兩口刀嘭地相撞在一起，查黑子隻覺得虎口陣陣發麻。光頭小子不待他喘息，順著他的刀麵，斷刀直推向查黑子。查黑子驚得連連退步，可是光頭小子身法極快，嗞地一聲，斷刀變推為刺，直穿了查黑子的腹部。
“咦！”人群發出驚呼。
光頭小子抽刀，查黑子麵目朝下，倒在了地上。他剛剛倒下，光頭小子雙手握刀，又往他的背上刺上了一刀。
“啊！”一名看門的壯漢大喊一聲，持刀衝上，光頭小子一腿就把他踢飛到一旁。他把刀上的血跡擦拭幹淨，收進包袱，背著麻袋，在另一名看門壯漢的驚恐凝視中，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