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莊周夢蝶 第二十五章 對飲（一）

和尚站在攬月樓第一樓，他掃視著來往賓客，站著的坐著的，喝酒的吃飯的，吵架的聊天的，沒有蓑衣人。倒是另外一個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你們這最烈的酒是什麽？”一個年紀二十左右的光頭小子問道。

和尚看到他背上的包袱裏，隱約裝著一樣重器。

“客官，咱們攬月樓裏，隻賣一種酒，夢逍遙。您要問它是不是最烈的，那我要說不是，我一定是在騙您。”夥計利索地介紹著。

“有多烈？”光頭小子認真地問道。

“這麽說吧，這攬月樓，從第一樓到第十樓，一共一百八十三桌。我在這做跑堂已經七年了，這七年裏，我從沒見過哪一桌要過第四壺夢逍遙。”

“好，我要一板車。”他爽快地說道。

“沒問題，咱們攬月樓最不缺的，就是酒了。掌櫃的，醉逍遙，一輛板車，裝滿。”夥計開心地喊著，領著他取酒去了。

“有趣。”老和尚笑著，往樓上走去。

攬月樓第二樓，和尚駐足，觀瞧著。

就在和尚身邊這一桌，坐著的是八個趟子手模樣的人。

“孫爺，咱這可是第二壺了，醉逍遙可不比別的，我實在是喝不了了。”說話的正是李明。

“喝，接著喝，我好容易撿來一個女人，這總鏢頭……”孫達不開心地說道。

“孫爺，總鏢頭做事，您議論議論還行，咱們可不敢……”話說一半，這個趟子手趴到桌上，睡著了。

“還是沒有。”和尚沒有看到蓑衣人，又繼續上樓。

第三樓，沒有。第四樓，沒有。一直到了第九樓，老和尚找到了蓑衣人。

大雪紛飛，這靠窗的位置最是寒冷，可是此人，身披蓑衣偏偏就臨窗而坐，正一杯一杯，慢慢地飲著酒。

和尚走到蓑衣人對麵的一張桌子，將長棍倚牆，麵對著他，坐了下來。

“客官，您是吃飯？”夥計過來客氣地詢問道。

“不吃飯，喝酒。”

夥計愣了一愣，“得，喝酒，那您可吃肉？今天的皮牙子炒羊肉可是不錯。”

“和尚隻喝酒，不吃肉，來一盤水煮花生。”和尚笑道。

“您是吃家，咱們攬月樓的水煮花生，那可是一絕。您稍等，馬上給您呈上。”夥計退了下去。

和尚觀察著對麵的蓑衣人。他的桌上，竟然也隻有一盤水煮花生。隻見他端起一個酒壺，空了，又端起了另一個，往杯中緩緩地斟著酒。酒水滿杯，不留一絲空隙。他穩穩端起，置於鼻間，細細地嗅聞著，接著一飲而盡，又握著杯子，閉眼品味著。

倒的有點婆媽，喝得卻是爽快。和尚心裏正想著，酒菜上來了。

“勞駕，換成碗。”和尚說道。

“是，是。”夥計取走杯子，又去拿碗。

蓑衣人看見了和尚，雖不認識，卻也微笑致意，和尚亦微笑回禮。

兩人就這樣各自一桌，對坐而飲，互相之間，並無交流。

轉眼間，兩人都已滿飲三壺。

“哎呦，諸位快看，西城那邊，起火了。”有幾個好事之人突然跑上了樓，喊著開了窗戶。

“哪呢哪呢……讓我看看……”

“這火大的……”

“至少得死一個人……”

這第九樓的食客酒友連著夥計呼啦一下全部圍到了窗邊，七嘴八舌地討論著，看著熱鬧。

和尚蓑衣人被擠在人群中，動彈不得。兩人苦笑著，各自取了東西，挪了出來，他們一齊走到了角落的一張桌旁。

“不妨同飲？”和尚邀請道。

“正有此意。”蓑衣人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