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心有微光
我將機車停到一個隱蔽的車庫中,小心地翻過一道殘牆,又一路跑過滿是裂痕,雜草叢生的公路,這才在一座殘破的樓房前停下了腳步。
我深吸了口氣,平複了一下有些急促的呼吸,然後徑直向麵前滿是彈痕的塗鴉牆走了過去。
我伸出手掌在畫中橘貓的額頭上輕輕一按,哢嗒一聲輕響後,一道藍色的光波從橘貓的眼睛中射出,緩緩從我身上掃過。隨即,塗鴉一側的牆壁就變得虛化了起來。我往前一跨,像是穿過了一道溫潤的水波一般,看起來堅實厚重的牆體一陣扭曲晃動後,我就出現在了一個寬廣的山穀中。
和身後那片死氣沉沉的建築廢墟相比,這裏宛若另一個世界一般。
青色的草地從腳下一直綿延到一個山坡前。正值四月時節,晴好的湛藍色天幕下,飄著幾朵懶散的白雲。山坡上蜂飛蝶舞,花開正豔。依稀能夠聽到水波**漾的聲音,伴著清脆的鳥鳴,清新怡人。
我跨過一叢鳶尾,順著鵝卵石小徑走到柵欄門前。
一陣輕快的滴答聲後,爬滿了薔薇藤的柵欄門就自動向兩邊張開,讓出了向上的道路。
“歡迎回家,主人!”一個穿著燕尾服的機器人管家歡快地向我說道。型號畢竟有些老舊,所以他臉上的笑容就顯得有些僵硬。
“謝謝!”我點了點頭,讓開一個正在清掃的家用機器人,“我不在的時候,家裏都還好吧?”
“都很好,前幾天還有一對天鵝在湖邊安了家。”機器人管家躬身讓開了道路,“小姐在家裏等著您呢。”
“好的。”說著,我就繼續向前走了過去。
一座幾乎倒塌了一半的瓦房靜靜地矗立在山坡之上。青色的瓦頂搖曳著幾叢野草,朱紅色廊柱上的油漆已經剝落,露出了裏麵青灰色的水泥。同樣漆成了朱紅色的木花格上積滿了蛛網和灰塵,大殿上高懸的匾額歪歪斜斜地倒在了一邊,伽藍殿三個燙金的大字也早已黯然斑駁。
伽藍寺的山門和外牆早已毀於戰火,僅剩這間大殿默默地挺立在山坡之上,群山之前。
我舍不得拆除它,也不願那些機器人動它,就原樣留在了這裏,成為了一片獨特的風景。
我走進大殿,徑直從伽藍菩薩的神像前走過,又穿過後門,從倒塌了一半的圍牆旁走出去。
眼前是一個澄澈的湖泊。湖風輕撫,碧波微漾,讓我的心情也為之清爽了不少。
“汪,汪,汪。”一隻半大的白狗歡叫著從湖邊向我跑來。
“嗨,可樂!”我蹲下身體,一把將它抱了起來,“我有給你帶禮物哦。”
我推開可樂在我脖頸處興奮地拱來拱去的頭,抱著它向伽藍殿旁的一個院子走去。
在戰爭爆發前,這裏是一個正在開發的旅遊景點。而現在,隻有我幸運地繼承了這一切,一座僅剩下一半的伽藍寺再加上這棟仿古的樓房,以及眼前的湖泊,身後的群山。
這是我的家,也是這世間唯一的淨土。
“歡迎回家,哥哥。呐,一切都還順利吧?”我剛走進院子,身旁人影一閃,一個少女的投影就出現在了我麵前。
“還不錯。你在家還好吧?”我揉了揉可樂的腦袋,將它放到地上,又從肩後的背包中摸出一顆咬咬球衝它拋了過去。可樂興奮地叫了兩聲,蹦蹦跳跳地衝著咬咬球追了過去。
“上次你給我推薦的電影我都看完了,正無聊著呢。”少女衝我笑了笑,“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那些電影中的場景怎麽和現在的世界這麽相似?”
那笑容是如此明媚,有那麽一瞬,我幾乎都要忘記她隻是個人工智能外放的虛擬投影了。
“因為毀滅都有一個相似的終點啊。”我回答道。
我走進客廳,從酒架上拿出一瓶啤酒,咬開瓶蓋,將其吐進垃圾桶後,就踩著旁邊的木樓梯上到了二樓。
“我不在的時候,有遇到什麽麻煩嗎?”我走到正對湖麵的露台中,將背包隨手放到了桌子上,然後坐到旁邊的搖椅上,舒服地喝了一大口啤酒。
露台的角落還堆著些青瓦和碎磚石。幾株小草悄悄從瓦縫中探出了頭,在湖風中擺動著纖細的腰肢。飽受著風吹日曬的緣故,木地板都已經黴變發黑了,在殘餘的幾根梁柱上甚至還長出了幾片蘑菇。竟讓這由倒塌的房屋改成的露台多出了些頹廢寧靜的美。
“捕獵者有幾次巡邏到了這裏,但都被我的模擬係統騙過去了。”說著,少女就坐到了我對麵的椅子上。
“這些機器還真是陰魂不散。還好我們已經給神國的資料庫中上傳了假的地圖和報告。”我握著酒瓶輕輕晃了晃,習慣性地用中指輕輕敲擊著瓶身,“對了,我們的能源都沒什麽問題吧?”
“我們對能源的消耗不大,隻是維持這片地方的話,那些太陽能發電板就完全夠用了。”頓了頓,少女繼續說道:“老金和瑤瑤都給你發了郵件,你要不要先看一下。”
“好的。”我看著湖麵,輕輕點了點頭。
少女揮了揮手,空中就浮出了一個操作界麵來,紛雜的頁麵如同水波般在我麵前湧過,幾秒鍾後,兩封郵件就跳了出來。
“小子,你在嗎?”一個光頭大漢猛地從一片混亂的畫麵中鑽了出來,我看得出那是在一棟破敗的建築之中。不過說實在的,外麵又有哪個地方不是這樣呢?
“我們總指揮官要見你!你聽我說,最近那些機器人跟瘋了一樣,我們的陣線一直在收縮,再這麽下去,據點就又要淪陷了!我去,它們又來了!”在急促的爆炸聲中,房屋劇烈地搖晃了起來,碎磚石和灰塵簌簌地不斷往下落著,鏡頭也跟著晃動了起來。慘叫聲中,一隻巨大的機械臂從門口探了進來,在房間中胡亂扒拉著。
“我沒空跟你說了,記著,看到郵件後,一定要來四號聚集地找我!”老金大喝了一聲,抱起一架機槍就向著機械臂掃了過去。彈殼紛飛間,畫麵戛然而止。
“情況已經這麽嚴重了嗎?”我皺了皺眉,握著酒瓶的手不由地更緊了一些,“玲玲,播放下一封郵件吧。”
少女隨手一揮,另一封郵件就彈了出來。
“我到地下集市了,你又不在。老金也在到處找你,你到底跑哪裏去了?最近外麵的情況很不好,那些神衛都跟瘋了一樣,大家都很擔心。”瑤瑤的影像在桌麵上空顯現了出來。
她看起來精神不錯,長長的馬尾在肩後俏皮地甩動著。背景很是嘈雜,看起來應該是在集市的酒吧中。
“瑤瑤,你在和誰說話呢?”一個女人端著啤酒杯倚在了瑤瑤身上,探頭看向了她的手機屏幕。
“我在給阿磊發郵件呢。”瑤瑤將身體往後挺了挺,舉起手機慢慢地旋轉了一圈。
她的背後是長長的木質吧台,酒吧中的燈光曖昧昏暗,歇斯底裏的搖滾樂再加上嘈雜的人聲,讓她必須很大聲地說話才行。
“在給阿磊發郵件啊!”女人將啤酒杯放到了吧台上,又往瑤瑤身上靠了靠。鏡頭拉遠後,我才看清那是小薰。
“阿磊最近還好嗎?我聽說反抗軍要和神國大戰了,你會來的吧?這次懸賞的信用點可不低呢!”也許是喝了酒的緣故,小薰的臉頰一片緋紅,再配上她栗色的長卷發,顯得很是妖嬈動人。
“好了,好了,我正要說這事呢!”瑤瑤將臉湊到屏幕前,“阿磊,我和小薰都決定要湊熱鬧了,如果趕得及的話,我們會在四號聚集地等你。我聽說神國要有大動作了,也許在未來很長的一段時間內,誰都不能獨善其身了,你明白嗎?好了,不管你怎麽想的,記得來找我們!”
畫麵閃了幾閃後,就消失不見了。
“怎麽又是在四號聚集地?最近神國有什麽大的動靜嗎?”我靠在躺椅上,又喝了一大口啤酒後,才將酒瓶放到了桌子上。
一群野鴨在湖裏遊著泳,慵懶地彎著脖子梳理著背上的羽毛。幾隻白色的水鳥優雅地從水麵上掠了過去。
“神國的機器人軍團正在往淪陷區集結,你要過去看看嗎?”少女歪著頭問我。
“還是去看看吧,也許真有什麽大事要發生了。”我回道。
“明天就走嗎?”少女的聲音有些不舍,也有些失落,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
“嗯,明天一早就走。”頓了頓,我才繼續說道:“這次我從一個廢棄的安全屋中找到了一個信息儲存器。除了一段影像之外,就沒有別的信息了,你能幫我查找下嗎?”
說著,我就從衣兜中將那個信息儲存器拿了出來。厚重老舊的銀色外殼上滿是細碎的劃痕,灰黑色的氧化痕跡使它看起來飽經風霜。
我將它放在桌麵上,又輕輕按了下讀取鍵,嘀嘀嘀,幾聲開啟音後,那個麵容陰鬱的中年男人就再次出現在了我們麵前。腔調優雅的華語發音,帶著種令人信服的力量。
畫麵中的那間地下室看起來可比現在幹淨多了,在男人的身後還有一些走來走去,匆匆忙忙地檢查裝備和物資的人。
深綠色的夾克,左胸前繡著的火鳳圖案。這都是之前匆忙間被我忽略了的細節。
我一邊小口地喝著啤酒,一邊仔細地觀看著影像中的情形,同時絞盡腦汁地回憶著關於他們的資料。
幾分鍾後,影像就戛然而止了,再也沒了別的什麽信息。
“就隻有這些嗎?”少女問道。
“你的資料庫中有關於這支小隊的信息嗎?”我問她。
“沒有。”少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後才輕聲說道:“看他們的裝扮應該是反抗勢力才對,你可以問問老金呀!”
“看來我又要欠他們人情了。”我伸手摸了摸鼻子,無奈地聳了聳肩膀,“你還記得上次我跟你講的那個故事嗎?也許就和他們有關。”
“你跟我說過的事情都自動上傳到我的數據庫中了,我剛才掃描過,根本沒有和他們相符的形象存在。”少女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滿地回道。
我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將酒瓶遞到了嘴邊才發現啤酒已經被我喝完了。
“你不用覺得尷尬,人類在過於緊張的狀態下記憶力都不會太好,所以我建議你休息幾天後再去找瑤瑤。”少女繼續說道:“嚴格意義上我隻是控製這片區域的程序的擬人化投影而已,我的喜怒哀樂都是模擬人類情緒的表現。所以,你不用在意我對你的影響,即使有,那也隻是係統施加給你的錯覺。”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我揮了揮手,將空酒瓶放下,“我們接著說這支隊伍的事情,你知道的,在反抗軍之前,也就是戰爭初期,是有很多反抗組織共存的。事實上,反抗軍也是在吸收了別的反抗組織後才逐漸強大起來的,但直到現在,他們也沒能統領所有的抵抗勢力。而在戰爭初期的東勝戰場上,有個強大的,以華夏人為主的抵抗組織,嗯,好像是叫作‘曦光’吧。但是他們的保密性太強,又很少和別的組織來往,所以除了一些傳說外,就沒有什麽記載了。”
“你知道的,咱們華夏人是最不懼挑戰,也是最熱愛和平的了。”看了看在湖邊衝那群野鴨吠叫著的可樂,我的嘴角就翹起了一絲微笑。
“現在是2097年,時間倒也並不太久遠,應該能找到他們的消息的。但你怎麽會突然對他們產生興趣了?”似乎覺察到了什麽,少女有些擔心地看了看我。
“我也不知道。”我看著眼前的山穀突然感到有些失落,“也許是太過孤獨了吧。”
“你還在回想你醒來之前的事情?”少女挑了挑眉。
這個和我如出一轍的動作讓我突然覺得,將她限製在這裏是不是太過於殘忍了些?不管怎麽說,她也是個能夠獨立思考的生命,即使隻是個智能生命,也不能被一塊芯片限製了自由。
“算是吧。”我模棱兩可的回道。畢竟努力查找了好幾年,但我還是一無所獲。
“還是記不起來嗎?”少女繼續問我。
“記不起來,什麽都記不起來。”我苦笑了一下,“腦子中一片空白,除了基本的生活習慣和戰鬥技能外,別的一切似乎都被強行刪除了。也許我也是個被格式化了的人工智能也說不定呢。”
話是這麽說,但我的心裏還是湧起了一陣失落。從我睜開眼睛起,我就躺在伽藍殿的伽藍菩薩神像前。除了記得我自己的名字,以及這裏是一片開發之中的風景區外,就沒有任何別的記憶了。在醒來之前我是做什麽的?我為什麽會到這裏?我和這個地方有什麽關係?我一無所知。
在我現在居住的這座小樓中,我見到了剛剛產生獨立意識的林玲,通過她,我知道了世界的變遷和外麵持續著的戰爭。我用了好久才消化掉這一係列的消息,又用了更長的時間才鼓起了勇氣走到了外麵。
我永遠也忘不掉當我走出林玲的模擬屏障看到外界時的情形。到處都是殘垣斷壁的場景,城市和森林已經結合到了一起,大自然再次成為了這個星球的統治者。曾經輝煌的人類都市再也不是我們的家園了,長滿了荒草和灌木的馬路上能看到探頭探腦的兔子和各種野生動物。
在它們的眼裏,我才是不懷好意的入侵者。
我忘記了那天我是如何走出城市的,甚至忘記了又是怎樣返回山穀的。在那之後,我沉默了很久,當再次出現在城市之中時,我已經是一個沉默寡言的自由傭兵了。
我和反抗軍或者傭兵團合作,和他們一起同那些神衛以及他們率領的機器人大軍戰鬥。完成任務領取信用點,然後再從地下集市中換取各種用以維生的物資。
也許是看穿了我的沉默,少女輕聲說道:“總有想起來的那天的,現在隻是時候沒到而已。”
“說實話,我有點害怕我自己呢。”我低聲說道:“因為就連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是個什麽人。也許是好人,也許是壞人。你知道嗎?這種自己也不了解自己的感覺真的很糟糕!我忍不住回想過去,卻又害怕真的想起什麽不好的事情。其實想想也知道,在災難來臨時,一個人躲在安全的地方是有多麽自私的了!”
“好了,不要想那麽多了。至少現在你是個好人,不是嗎?你還救了可樂,救過老金,救過瑤瑤,救過很多人,這已經足夠證明你是個怎樣的人了。如果你非要找到心靈的平衡點的話。”少女說著就伸出了手掌,輕輕撫在了我的額頭上,“那就堅持做你自己!”
她的半透明的手掌暖暖的,沒有血肉,卻又帶著電磁柔軟的彈性。
我伸出手去抓她的手掌,一陣溫潤柔軟的阻塞後,卻直直地穿透了過去。
“對了,我去年沒有給你送生日禮物吧?”我抬頭看著林玲說道。
“嗯,前年也沒有。”少女不滿地撇了撇嘴。
“那好吧。”我有些尷尬地將臉轉了過去,“反正今年加在一起送給你吧。”
“送我什麽?”少女的聲音一下子就變得輕快了起來。
“保密!”我揚起臉說道。
“真小氣!”少女白了我一眼。
“你是認為自己和‘曦光’有什麽關係嗎?”沉默了一會兒後,少女才繼續說道。
“嗯。”我輕聲回道。在柔和的湖風吹拂下,我有些昏昏欲睡起來。
“我精通很多戰鬥技能,甚至在麵對神衛時,也有很多純熟的戰鬥經驗。我了解那些機器甚至比了解人類還要更多一些,如果不是長期同他們戰鬥的話,我絕不可能做到這些。”我眯著眼繼續說道。
“別的地方都沒有你的身份信息,你也找不到認識你的人,所以你才認為你是來自某個神秘的反抗組織之中,比如‘曦光”?你不是常說,隻要心中有光,就能看到希望嗎?”少女接著我的話說道。
我點了點頭,靠著椅背,將腿翹在了桌子上,看著那塊信息儲存器皺起了眉頭。
我將它拿在手中,隨手拋了起來,又伸手接到了掌中。
冰涼的,沉甸甸的金屬質感。我歎了口氣,剛想將它放回桌子上,卻突然在信息儲存器的底部發現了一條纖細的劃痕。
信息儲存器扁平的,四角圓潤的外殼上滿是細小的劃痕,在因為氧化而微微發黑的銀色金屬殼上很是顯眼,所以我從沒仔細去觀察它們。直到我將它高高拋起再反手接過的時候,才看到了那窄窄的底部。
我將信息儲存器拿在手中仔細端詳,一個字跡潦草,筆觸尖銳的阿拉伯數字“2”清晰地呈現在它的底麵上。
刻的很急,用的也應該是軍刀之類的東西,所以筆觸並不平滑,如果不是線條連貫的話,極易和那些劃痕混淆。
“你看這是什麽?”我舉起信息儲存器向林玲展示了那個數字。
“這應該是一個編號吧。”少女的眼睛一掃,桌麵上就浮現出了信息儲存器底部的掃描圖像。
畫麵逐漸增大,一層一層地將數字邊緣的自然劃痕濾掉。隨著背景的平滑,“2”這個數字也愈發清晰了起來。一條紅痕順著筆觸的痕跡重新勾勒著,連續三遍後,終於定格了下來。
“好了,基本可以確定這是人為的了。”林玲輕聲說道:“那裏隻有這一個信息儲存器嗎?”
“我仔細檢查過,不可能有漏掉的了。”我搖了搖頭。
“應該還有別的才對,看來事情不像我們想的那麽簡單。缺失的部分應該就是他們將要執行的那個能夠終結一切的計劃吧,也或許是他們組織內部的一些信息。”少女繼續說道。
我點了點頭,剛想開口說話,衣兜中的手機卻突然發出了一陣高亢的信息提示音:“風從草原來,吹動我心懷,吹來我的愛,這花香的海……”
“轉接過來吧。”我對林玲說道。
少女打了個響指,老金的光頭就再次出現在了我們麵前。
“小子,如果你看到這封郵件,就立即出發到四號聚集地的集市找我!”老金喘息著說道,他的神情有些慌張,因為距離手機屏幕太近的緣故,將背景全部遮擋住了。但從機槍的轟鳴和接連傳來的爆炸聲來看,他的處境可並不太好。
“他大爺的!”老金咒罵了一聲,猛地起身朝身後掃出了一排子彈,“它們又追上來了,我們都跑了兩天了。”
我這才看清他正身處一個廣場之中,但從附近冒著濃煙的暗堡和火力網來看,這顯然是反抗軍的一處臨時阻擊陣地。
“你看到了,現在局勢很不穩定。我們在前線的據點幾乎都被拔除了,神國一定要有大動作了!”老金大聲說著。
畫麵一陣搖晃,哢哢哢哢的履帶聲從遠處傳了過來,從當前這個角度看去,至少有四台漫步者壓了過來。兩條履帶之上是一座高高的人形炮台,隻有上身的機器人提著兩架高速運轉的速射機槍正朝著四散奔逃的反抗軍戰士噴吐著赤色的彈流,它肩膀上麵抗著的榴彈炮也不斷地朝著附近的樓房轟擊著。
“小子,你一定要到集市找我,我們有事情找你幫忙。看在這些年的交情上,你可一定要幫我!算我欠你一個人情好了。如果我沒能及時趕到的話,你隻要找到我們在當地的聯絡員就可以了!”老金一邊握著手機,一邊快速向廣場邊的一個小巷中跑了過去。沿途湧來的機器人戰士轉眼間就被他掃倒了一片。
眼看著他就要跑到小巷中的時候,一發榴彈炮突然在他身旁的樓房中炸了開來。轟隆巨響中,一堵牆壁頹然倒地,將老金卷進了漫天煙塵之中。
手機跌在了地上,除了周圍的呐喊,痛呼和槍炮聲之外,就再也聽不到老金的聲音了。
漫步者在逼近,一群身穿黑色西裝,戴著黑超的神衛簇擁著一個年輕人向這邊走了過來。
待煙塵散盡,我也沒能看到老金的身影。
那群神衛終於走到了畫麵之前,一隻軍靴重重地踏在了手機屏幕之上。就在那瞬間,我突然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半遮住耳朵的黑色卷發和同樣漆黑的眼睛,挺翹的鼻梁,鋒利的眉毛,顯得有些冷漠的神情。
在手機屏幕的碎裂聲中,畫麵戛然而止。
“倒回去,快倒回去!”我站起身大聲對林玲說道。
畫麵往後倒了兩秒,然後定格。
一陣寒意猛地從我心底湧起,讓我不自禁地打了個冷顫。像是被機器人戰士當頭砸了一拳,又像是被電流漫過了身軀一般。我的腦袋中先是一陣眩暈,接著頭皮就陣陣發麻了起來。
畫麵中的那張臉,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