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公孫占夢 子貢說吳

夫差聽罷這些話,遂很快打消了幾分放棄攻伐齊國的念頭。但仍然心存疑慮,必是要再三確認才能放心。

要和強大齊國分庭抗禮,這是一個關乎國家生死的決定。如今自己一再地被夢反複糾纏,再去回頭想想這件事情,就覺得確然不能夠就草率了之。

即使伯嚭的話讓自己有了一點安慰,但終究他還是不能夠釋懷。

眼下盤旋,遲疑不決。

遠遠望過去,看到站在伯嚭一旁的王孫駱,再次確認的念頭萌生:“王孫駱,你且也給孤王說說看,這夢是什麽意思?”

王孫駱哪裏有伯嚭的口舌智慧,自知決不能如伯嚭一般說出另一番美言,重複同一段話也是不可能了,以吳王的秉性怕是吃不了兜著走。於是來了個順水推舟,把這個燙手的山芋丟轉到昔日與自己為敵、始終不肯向自己低頭的公孫聖身上。

要麽結果是福,自己也躲過一劫,要麽結果是禍,黑鍋由他來背。

“君上,臣對於占夢之事不甚精湛,但聽聞東掖門亭長長城公弟公孫聖極善卜筮之術,可請他一來,夢境所揭示,一聽便知。”

夫差大笑道:“如此甚好。”

傳言很快入到公孫聖耳中。這種兩難的情形,對他一個小小的平民來說,無異於是窮途末路。因為,縱是有機會曲意逢迎,絕處逢生,公孫聖也恥於苟延狼狽的生命。

他要做一個坦**的人。

宮伯來了,靜悄悄地來,帶著王上的命令來,將夢境都仔細描繪了一番,並特意備了一件墨色深衣讓他穿上,邀他進宮。深衣繡以紋飾,配有綠鬆石,精美絢麗,這是無上的榮光。吳王夫差很重視這件事情。

可惜外表光鮮的門麵做這般多,依然免不了一死,榮極一時,辱即片刻,公孫聖眼中一時間就含起了熱淚。

宮伯不解:“受邀進宮,乃是辦一件美差,公孫為何竟哭了起來?莫不是喜極而泣?”

公孫聖拍拍他肩膀:“你可知,太美的東西,從來不過一瞬,很快便會衰亡。”

在美好的事物衰敗之前,一定會迎來這樣的瞬息千華,好似大病回光。

宮伯愣了愣,依舊不解。

“宮伯,你稍等片刻,容我與妻子道個別。”

“進宮不過兩三日的事情,何須如此鄭重道別啊。”宮伯笑了,覺得這夫妻之間濃情蜜意得很,彼時,他正看著公孫聖入到大堂內的背影。

公孫聖默然。

也許這一去,就再也不會回來了。我娶了你,年少遊走奔波,四處宦海沉浮,還未讓你富貴榮華,已是滄桑數年。

如果早一點知道,我寧可放棄追逐自己的夢想,也要和你白首一生。

曾幾何時,聽說過天涯海角,矢誌不渝這樣的誓言。

可惜生離不會再有,一去就是死別。

他忽然落了黃金膝,直挺挺跪下,悵然道:“阿初,公孫聖今生注定負你。”

“你這是幹什麽!風聞王上召見你,你應該感到高興。如若境遇再好些,一朝平步青雲,榮華一身,我們兩人、乃至我們的孩子,後半生皆會無憂,豈不是很好?要說負心,阿初自知你並非是薄情寡義,拋棄糟糠之人,怎麽今日糊塗到說出這番話?”

“昨夜我觀許天象,推演命數,隱隱看出四方的格局命盤已有異樣,整個天下都將變動。今日壬午,南方又有一隻罕見的黃鴉飛過,我自知命當盡於此。如今正遇到宮伯來此,召我進宮,想來,是時候到了,宮伯所說,吳王做的那個夢,並不是什麽好的征兆,夢象顯示的分明是家破國亡,流離失所,淒慘不已。要我進宮,是必死無疑了,逃不過那個劫的。”

公孫聖把夢的所有情狀與為何推演出將要發生的一切因由都告訴了妻子,阿初如夢方醒,陡然一驚,為他的生死而擔驚受怕:“那,如果你像當朝太宰一樣,把這夢掩飾成美夢,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沉醉在盛世的謊言裏,終究是自欺欺人。我生是吳國的子民,死是吳國的忠魂,自當為吳國掏盡心血,勸說吳王。阿初你嫁我多年,更明白我公孫聖不是貪生怕死之人,命裏有時終須有,該來的總會來,若我盡忠直言,終究免不了一死,我無悔亦無怨。”

隻是可憐了你,我的阿初。

阿初之前顫抖的神思冷靜了下來,與公孫聖對坐敘談,如名,如初見,如新婚的兩人。

“我們自小相識,你少時好遊,長而好學,博古通今。明明有負世之曠才,偏不肯低眉折腰事權貴,對他人有著一身狂傲,對我卻始終溫柔敦厚。我自知你也一心為天下,願馳騁四海以翱翔,叵耐生不逢時,懷才難遇。現在,你可以沒有掛礙地離開,去做你想做的。不要當我是個牽絆,阿初的心永遠追隨與你。”

“得妻如此,夫複何求。”

公孫聖去櫃中取出一抔用布囊裝著的青褐色的泥土,交到她手上:“這抔黃土,是我出生時,也是母親臨終時,留給我的。隨我自小到大,成親時還伴著我而來,現在離別了,我願它守護你,直至紅顏成枯骨,韶華到白首。阿初,答應我,要好好活。”

阿初緊緊握著手中的一抔土:“我答應你。”

踏入王宮的路,蜿蜒綿長,命運的路牽強得這樣沒有防備。等待公孫聖的結局,早就譜寫好,隻等主人公粉墨登場。

夫差君臨下座:“公孫聖,孤王這夢的情況和來由想必你都已知曉。現在孤王命你,為孤王解一解這個夢是何意。”

大殿之上,環繞在他身上如火如炬的目光不曾消歇,公孫聖冷冷地看了一眼王孫駱,見這奸臣飄忽的眼神,朝他望了一眼,躲開了。

公孫聖一日之內跪了兩次。上一次跪的是妻子,再一次跪下,跪的是君王。

他俯首陳詞:“臣自知說完這番話後,或許萬死不辭,但仍要冒犯天顏,拚死一諫。容臣稟奏:這夢乃國破家亡之兆。”

上上下下,群情激昂,一片嘩然。

他又繼續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章明宮是吳王統轄之地,身困於此,佐證故裏不再,身陷囹圄;粟米久久不熟,怎能是吉祥之兆,是喻示著吳國即將彈盡糧絕!黑狗狂吠,是追咬人的征跡,暗暗表明君上將來要四處奔逃;兩刀入我吳國宮牆,證明兵戈四起,越國軍隊必將踏平吳國,伐我宗廟,毀我社稷!流水湯湯,過我大堂,宮內空虛,一無所有,怎能是寶物進獻的荒謬之言!後宮聲響遍地,乃所有人逼不得已的長歎太息;橫生的梧桐是空心之木,意為墓,無他用,是與死人同葬之品,死兮死兮歸魂靈,我吳國命不久矣!”

一句一句,振振有詞,說得人無可辯駁,可誰也不願相信。

“此次大戰在即,公孫聖冒昧直陳:吳國過去已經損耗了許多民力,萬不可再勞師動眾攻打齊國!種種不祥之兆,願君上三思!若罷兵,吳國尚能保江山,穩社稷!不罷兵,則吳國休矣!”

公孫聖一再叩首,懇請吳王收回成命。

吳王夫差低頭思考,默然不對。

伯嚭早就聽得臉色大變,慘白異常,更是氣得怒火中燒,忽紅忽黑,如雲似霧,陰晴難測,半晌後驟然爆發,搶在吳王夫差前麵發了話:“一派胡言!吳國國祚如飛蓬般強盛,不日便能北上問鼎中原,我貴為朝中重臣,豈容你以巫術之語蠱人心智!來人,拖下去給我斬了!”

公孫聖拂袖而吼:“太宰伯嚭,你位極人臣,卻不思以吳國的興亡為己任,使吳王深陷蒙蔽之中,我才該問一問你,是什麽居心!現在你能置身事外,他日吳國朝不保夕,你又如何明哲保身!還有王孫駱你這混賬老兒,隻有你同太宰嚭一齊解掉官帽,袒臂赤足,向吳國大地叩首謝罪,向大吳子民乞求寬恕,我死後才不會化為厲鬼來找你們!否則,每當你們經過深山老林時,生生世世都能夠聽見我魂飛九天,不死不滅的呼喊!”

“你當朝辱罵重臣,是罪加一等!來人,將這危言聳聽的逆賊拖下去,三日後於街市斬首示眾!”伯嚭恨得牙直發癢:“聲響是麽?待你死了,我即刻命人將你的屍首剁成碎泥,扔進深山中,任豺狼吃你的肉,樹中大火燒你的身,看你如何數百年地發出聲響!”

“奸臣終不能苟活於世,若幹年後,我死猶能化精魂,一腔熱血化碧濤,而你們,將被萬世的後人唾罵!隻要我生靈有一絲於世,就會看著你們如何被粉身碎骨。”

公孫聖的雙腳終於離地,被拖出了大殿。

伯嚭為了不受牽製,情急之下先發製人,喝令將公孫聖拉下去斬了,出人意料的是,衛兵竟然真的這麽照著做了,周圍沒有一個大臣阻止這逆天的行為。

而他一人之上的最高位的吳王夫差還在遲疑,不知道賜死公孫聖到底該不該。

是生是死,他無從抉擇,公孫聖說的話明明隱隱地戳中了他心底的擔憂,可是現在是爭霸的關鍵節點,他不去爭取,不拚一拚,保不準日後吳國就會被他人踏平。

他寧願去信一信伯嚭的話。

猶豫著,猶豫著,他不阻撓、不挽留、不加劇情勢的蔓延,就睜隻眼閉隻眼任由他去了,結果鬧出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傳聞都說,人們眼見著權傾朝野的太宰做出了出格的舉動,群臣沒有出麵,連王上都沒有阻止。

吳國是亂了,盡數被太宰伯嚭操控了。

說書人有雲:

秋風蕭瑟青蔥夜,踏馬魂歸三春時。

流言蜚語已經鬧得滿城皆知,各種各樣的言論四起,但什麽也改變不了公孫聖的死期。

伍子胥為此事找了很多回夫差,可是他的說辭和公孫聖不相上下,如出一轍,說話的方式也是不懂得拐彎抹角,對這個夢沒有任何的粉飾,一五一十如實相告,報憂不報喜。

隻比公孫聖當庭激切地駁斥要緩和幾分罷了。

這樣換來的結果是,非但沒有減輕公孫聖的罪行,還變本加厲,讓夫差的怒火加劇了。言辭的數來數往,吳王更加堅定要殺了公孫聖的念頭,甚至將這些大戰的煩心遷怒於伍子胥身上,不加掩飾。

氣頭之上也不再有愧疚之心。

因此,那蹣跚的身影在來時帶著的希望再次落了空。力不從心不等同於無所作為,明明一次次地被失望打退回去,仍然澆不熄他對夫差能夠回複從前的樣子那番渴望。

夫差是他一手帶大的,也是他在吳王闔閭臨終之時,一力推上這個位置的,他知道夫差會感念這份恩情,一定會。

說到底,他隻是不想失望,也不敢失望。

他不相信昔日常懷感念之心的夫差,對自己侍之以父的夫差,會不顧往日的恩情,對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呈上去的意見,一點點,哪怕一點點,都不聽從了。

在這個節骨眼上,魯國的子貢出現了。

諸侯亂世,連這樣的小國也來湊熱鬧,倒不失為一件可供酒醉飯飽,茶餘之後談資的稀奇事。

吳王夫差對於迷離的形勢越來越看不分明了。在自己即位不多時,差不多五年之前,他曾經為鞏固新上任的勢力,率兵打過魯國。現在他要跟齊國開戰了,魯國竟然派人來了,這又是為什麽?

是時,魯國國力新衰,但有人權力正盛。

年初,齊國兩名大將國書和高無丕率領齊師進攻魯都城郊,侵伐魯國。齊國打魯國,兩軍對陣顯然是強弱對比鮮明的勢頭,結局不出意外會是齊國獲勝,但齊國仍舊是失敗了。

蓋因齊國胡亂打一通,而魯國不僅有謀略,謀略之餘,還鼓足人心,率領舉國之力量以拚死抵抗。

不過為此,魯國元氣大傷,即便贏了,也忍不下這口氣。眼下的勝利隻是一時,更要從長遠打算。為了免遭下一次的侵害,保存自己的國家,這一次他們決定主動出擊。

他們卯足了勁找機會。很快就從小道上聽說了吳國有攻打齊國的打算,於是便派了子貢前來,想要聯吳攻齊。

這件事情,能不能成,還是個未知數。形勢,總是由強權者說了算。

但曆史事實告訴我們,小小的子貢,竟然做到了存魯,亂齊,破吳,乃至日後強晉而霸越,實在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賢人。

先師孔子正在家中閉門不出,刪改詩書,著作《春秋》,高徒子貢則帶著魯國的殷切希望奉命前來,覲見夫差。

在來之前,他已經做好了十足的準備。這段路對他來說,一點也不辛苦。

朝廷之上,夫差開門見山:“吳國地小人微,不知魯國先生子貢前來,有何教益?”

“以當今吳國之人力,抵得過三個如今的魯國,更能與大齊兩相抗衡,一較高下。魯國地小人微,倒是極是,要說吳國地小人微,吳王真是說笑了。”

“無端,又提及齊國,先生究竟想說什麽。”

“實不相瞞,魯國諸位公卿及王上聽說吳國欲討伐齊國,願助大王一臂之力。”

“就憑先生剛才所說,你魯國地薄言輕,既然如此,孤身為吳國王上,該如何信你。”

“齊國在年初曾兵臨城下,侵犯魯國大地,說白了,這口氣魯國咽不下,故願為大王身先士卒。”

這個理由,乍聽之下很有道理,但是實在難以令夫差信服。

“照先生這麽說,昔年,我吳國也一樣曾鐵蹄兵臨城下,難不成他日先生還要聯齊攻吳不成?這件事情,孤王難以放心。”

“吳國雖貴屬東南霸主,但子貢相信大王始終坐不穩這個位子,因為你依然南有勁楚,西有強晉,北有盛齊。魯國能夠協助吳國滅了其中一個心腹大患,難道吳國還有抗拒魯國的理由嗎?齊國敗下,吳國少了一個強大的敵人,自然能夠更加強盛,到時又何必懼憚一個小小的魯國會跟誰結盟呢?更何況,大國之交,向來是由利益關係決定,吳王你看天下大勢,本就分分合合,有縱有橫,今日我魯國為良禽,擇佳木而棲,出兵為吳破齊,明日齊國敗了,吳國同樣也可以繼續有新的選擇,或許也會選擇來攻打魯國也說不定,而魯國隨大勢而流,也依然可以附屬別人,彼此各取所需,始終處於一個平衡的對等狀態,大王有什麽好顧慮的呢。”

子貢一席話,句句將魯國的地位放得極低,處處都是對吳國的抬舉和裨益,吳王夫差的確沒有道理拒絕。

“隻是,”吳王夫差終於道出了那個疑慮:“如果吳國傾舉國之力北上伐齊,越國在此時趁虛而入,吳國該當如何。”

“大王盡可放心,端木賜願為大王再次前往越國,探探口風。”

彼時,子貢外交上這樣的絢麗人生暫時告一段落。

他將要走了,不禁惹得夫差感歎,吳國為什麽沒能有這樣一個善於外交言辭的好臣子呢。太宰嚭是嗎?似乎也不是。伍子胥呢?他已不是當日的子胥了。

“那麽靜候先生佳音了。”

出來時,子貢歎息道,吳王夫差有遠謀,但未能有遠智。

固然天縱奇才,但他若要求得完備,還必須靠遠智來彌補,才能成為合壁。可性格使然,他的性格又會使得他自身無遠智,卻又無法聽從有遠智之人。

恐怕,一輩子,都要處在兩難的境地。

可惜天生賜於魯,他隻能眼看著這樣一個吳國,中興的吳國,日趨衰落,很快不再,無能為力。

收拾行囊,行色匆匆,他轉而向鄰近的越國進發。

越王勾踐聽說魯國先生子貢千裏迢迢前來,心中略有所動。或許有大事發生了。

宮內宮外的人彼此之間都在議論著端木賜這個人,越王勾踐正是由此聞說了子貢賢明,因而子貢來的當下是個早晨,他也顧不上梳洗一番,便前來王宮門口的大道迎接。

按理,他可以打點好自己,端坐在大殿上等他進來叩拜。但他沒有。他很珍惜這個會麵的機會。

他想的是,能夠再開開眼界,好為越國做一番實事。

五年的苦膽,讓他吃盡了人生的哀與痛,稱得上是洗心革麵,他已學會隱忍,學會不再那麽孤高自傲地堅持認為自己是對的,包容世間萬物的存在。徹底地改變了自己的心性。

人生有很多遺憾,他不願意再去重蹈一次覆轍了,現在的他,對什麽事情都很誠心,也認真聽取每一個人所說的話、話裏所含的建議,隻怕錯過,隻怕失去。

剛下車馬,子貢就見到一個不修邊幅的上了年歲的男子,站立道旁,望著自己的方向。經一詢問,才知道他就是越王勾踐。

這一舉動,讓子貢有些意外,也對比發現了越王和吳王的不同之處,姿態一高一低。

大殿之上,聽得越王勾踐一聲令下,更讓他有些吃驚,“來人,快為子貢先生賜坐!”

彼時,子貢受邀坐下,越王勾踐眼巴巴望著子貢,“可是魯國發生了什麽大事,需要越國的幫助?”

“不,越君,是吳國發生了大事。”

一聽到吳國二字,越王勾踐的臉上逐漸地布起了烏雲,直到完全黑了下來。

臥薪嚐膽,日複一日從沒忘,嚐糞之恥,曆曆在目猶於心。

越王勾踐一時的沉默,子貢早已經注意到了這點變化,察言觀色他很擅長,又道:“不知道越君對吳國的看法是什麽?”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其實子貢對吳越之爭也早有所聞,隻是細節上不甚了解,大局走向略知五分。若說為什麽要提起它,蓋因這個發問是他鋪路的石子。

勾踐當然不會那麽不經思索,大談吳越之事。子貢很快迎來勾踐小心翼翼的回答:“吳國放還越國一命,越國上下感恩戴德。寡人更加隻知臣服大吳,並無他想。這就是寡人的看法與想法。”

“果真如此麽?越君在子貢麵前就不必隱瞞什麽了。方才越君鬱鬱的麵容,其實子貢早就注意到。今天我來,為的是保越國一命,如果越君不能將一切以實相告,那麽,端木就此告辭,萬不會踏足越國的水深火熱。”

水深火熱。

“先生是說,越國將要有危難了嗎?”勾踐此刻心急如焚,顧不得許多。

其實現在的越國會走向何方,他也無法預測。很怕吳王夫差一怒之下,就傾舉國之力再次發兵將越國滅得一幹二淨,也害怕一轉眼,不是吳國來,而是眼見其他的國家踏平了越國的王都。

“也罷,也罷啊,”勾踐喟然長歎,“知先生賢明,必不會假意相迎,寡人願以實情相告。”

靜止的時空裏,聽勾踐娓娓道來一切來龍去脈。一盞茶的工夫,將很多事情都細細地說清道明。

吳越的恩仇就在泯然的歲月裏,恣意放大。

“身為人君,我上不能保住國,下不能護住家。敗在夫椒之戰,遭困於會稽山中,與我一道拚死殺敵的鐵騎,死的死,傷的傷,獨活幾人而已。後於石墓屈辱三年,痛失愛子,曆經折磨,嚐吳王糞,受吳王辱,勾踐焉能甘心!雖然日日臣於吳王夫差這狗賊,卻恨不能將他挖心分屍!每每臥柴薪,嚐苦膽,都在提醒著自己,勿忘國恥。隻等一朝複仇,令他身死國滅。”

他又歎了口氣,“奈何寡人治下的越國百姓還未富足,人丁還不夠興旺,糧食也尚不充裕,所以無法發動足夠的兵力,遲遲苦等一個時機。但有一點值得寬心的地方是,越國民心已經多數歸附。”

“那麽,現下有個機會能讓你一舉虧空吳國,為複越的路打下基石,不知越君你要不要?”

“願聞其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