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定魂針2

(四)天魔當立

一瞬間奇變陡生,先是林無垢說南宮正明所用並非南宮世家的驚神劍法,而南宮正明被問時卻予以否認。然而想及方才鬥場上的詭異情狀,眾人自是對林無垢深信不疑。

可是南宮無明若不是使用驚神劍法,卻用的又是什麽劍法呢?如果他使用的並非驚神劍法,他卻為何要予以否認。眾人心中念轉,隻覺今夜南宮世家的宴會,隱隱然似乎有什麽更深的圖謀,一種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然而正在此時,何進卻突然說“那鬼”又要來了。眾人心中更是劇震,說起“那鬼”,大家自然想起孔雀樓中所經曆的詭異事件,禁不住打了個寒戰。林無垢方才說稍後恐怕有變,隨後何進卻不知什麽緣由,竟然說“那鬼又要來了”,何進武功平平,怎得如此言語如此篤定?

正遲疑間,何進急道:“在下稍後再作解釋,大家快些,快些,再遲隻怕晚了。”說著他率先拿出麝香,當著大家的麵服下。滿臉焦急,說話間連對林無垢和秦沐雨等三人的稱呼也省卻了。

秦沐雨滿臉驚疑,卻先幫林無垢將麝香服下,即而道:“黃家妹子,勞煩你和小玉也將麝香服下,再行隱藏好,無論場中有何劇變,你二人絕不可以顯身。快去,快去。”

黃真真滿臉驚疑,看向林無垢,隻見林無垢向她點頭示意。她才舍了林無垢,到了小玉身邊。隻見小玉一臉平靜,兩隻眼睛清澈如水,靜靜地坐在推車之上,仿佛方才一係列驚心動魄的惡鬥,完全未曾發生一般。黃真真連忙取出麝香幫她服下。

秦沐雨伸出右掌,抵在林無垢後心大穴,催動內力助他恢複。林無垢見狀,心頭一熱,心道:秦兄看來真是把自己當作朋友了。連忙雙腿盤坐,調動氣息。

耳中卻聽秦沐雨高聲叫道:“南宮正明,你這無恥小人。身為南宮世家門主,在大庭廣眾之間,眾目睽睽之下,到底用的是什麽邪門劍法?”他內力精深,一邊助林無垢調息,一邊高聲喝叫,依舊中氣十足,內力淳厚。

卻聽南宮正明道:“秦先生,你這番話好沒道理,如你所言,在下身為南宮世家門主,不用本門驚神劍法,卻又要用什麽劍法?在下方才已經說了,與那位林公子恩怨就此了卻。你這話卻是為了什麽,難道林公子輸了一陣,你便要替他尋找理由麽?”

他語含機鋒,反唇相譏,意思是林無垢輸了一陣,心懷不平,故意讓秦沐雨尋找理由,以否認方才一劍之敗。

眾人聽得疑竇叢生,想及方才鬥場之上,南宮正明的劍法身法與南宮兆等所用驚神劍法,委實是大相徑庭,確實詭異無比。然而聽南宮正明所言也並非沒有道理,說不定這林無垢年輕氣盛,輸了一陣,心懷不忿,故意尋找理由為自己開脫而已。

卻聽秦沐雨大聲道:“南宮正明,老子看得清清楚楚,你那一招劍法,與你驚神劍法不論身法,劍招,完全無一絲相似,你當老子眼睛瞎了麽?”

話音方落,南宮正明尚未回答,場中突然傳來一陣狂笑,那狂笑聲在夜空中竟然如有質實物,震得會場上空燈籠搖曳,燈火忽明忽暗,連眾人的耳膜,也似被氣流侵入,呼呼作響。

眾人詢聲望去,卻見發出狂笑的,正是在西側位於鐵臂金環康大勇和閃電刀郎青之後的,那個籍籍無名的魔手書生。那魔手書生雙手扶案,縱聲大笑,旁若無人,狀極驕狂。

秦沐雨見狀,心中一凜,大感不祥。對林無垢輕聲道:“無垢兄弟,你且先運功。看來你所說的變化,早已經坐在這席上了。咱們先裝作不知,隨機應變便是。”

林無垢微微點頭,卻不受驚擾,內息流轉一周天之後,身體已經大覺舒暢。卻聽秦沐雨用傳音入密對黃真真與何進道:“黃家妹子,你且與小玉隱藏好,不論發生什麽,也不要現身。何大人,你便裝作不知,等一會兒看別人怎樣,你便隨著就是。”

毒秀才被魔手書生笑的不耐煩,大聲喝罵:“無名小輩,有話說話,你直顧浪笑些什麽?”那魔手書生聞言止了笑聲,卻將一雙冷電似的眼光,突得看向毒秀才。

饒是毒秀才久曆江湖,也被他看得禁不住打了個寒戰。隻覺他那眼睛便如一對毒刺,直刺入自己的心裏。若按他往日脾氣,豈容一個無名小輩在自己眼前猖狂,然而此際,卻不由地躲過他的目光,心中大覺慌亂,惴惴道:這小輩到底是誰,怎得眼睛如此怕人?蜂娘子見狀,不由地低了螓首,雙手慌亂,竟然去捉毒秀才的衣衫,顯見懼極。

卻聽那魔手書生大聲道:“南宮正明,你用的真是你南宮世家的驚神劍法麽?”

在場眾人聞言大覺奇異,怎得這個籍籍無名的魔手書生,也有此問。難道這南宮正明,當真使用的不是自己家的驚神劍法麽?

卻聽南宮正明怒道:“在下已經說過再三,南宮世家門主,不用驚神劍法,卻要用什麽劍法,你是哪裏來的小輩,敢在這裏胡言亂語!”他一再被人質問,林無垢與秦沐雨也就罷了,沒想到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輩,也敢發此問,不由的怒從心氣,大聲斥責。

那魔手書生聞言哈哈大笑,仿佛南宮正明此言實在是滑天下之大稽。眾人看得心裏七上八下,突得隻見魔手書生一拍桌案,隻將案上酒器杯盤,震的紛飛四濺。

南宮正明見狀大怒,正待發聲喝罵。卻聽那魔手書生道:“好一個驚神劍法,便是這樣麽?”話音未落,突然人影一分,場中竟然多了一個魔手書生,正自仰天狂笑,眾人吃了一驚,再回頭看時,隻見那拍案的魔手書生卻依舊坐在案前狂笑。兩人形容麵貌,包括狂笑之態,竟然一模一樣。

眾人見得此景,直驚的眼珠幾欲掉在案上。方才見南宮正明身化三人,眾人尚自驚駭不已,然而轉眼之間,這籍籍無名的魔手書生,竟然也瞬間變化,如出一轍。

隻見南宮正明見狀,突得臉色蒼白,渾身發抖,仿佛見到了世間最可怕的事物。口中嚅嚅連聲:“你,你是,你是什麽,什麽人?”驚懼交集,竟然語不成聲。

眾人在席間隻覺眼前事實詭異莫名已極,再看到南宮正明恐懼之狀,不由得心中大恐。心道:這南宮世家到底擺的是什麽宴席,怎得怪事頻出,這史府裏說是鬼怪橫行,難道這裏真有鬼麽?

卻見那場中的魔手書生,突然人影一花,竟然在南宮正明身側又多了一個分身。眾人見狀心中更加懼怕,隻見那案前坐著一個魔手書生,場子中間站著一個魔手書生,而南宮正明身側,又多了一個魔手書生。三個魔手書生衣著,神態,形貌無不如一,端得是詭異至極。

南宮正明見魔手書生突得出現在自己眼前,隻驚得臉孔扭曲,身體一軟,幾乎倒在地上。伸出右手食指,瑟瑟發抖,張口欲言,卻怕得說不出話來。看他形態,哪裏還有半分叱吒江湖,威名顯赫的南宮世家門主的儀態?

此際林無垢已經功行圓滿,見得場中情狀,想及孔雀樓中經曆,心道:何進當真說的不錯,看來那殺人的厲鬼,隻怕就要顯身了。於是對秦沐雨道:“多謝秦兄。你我先在此觀望,看他還要作些什麽?”何進駭得瑟瑟發抖,秦沐雨滿臉肅容,聞言卻不說話,隻微微點頭。

林無垢回首去尋黃真真,卻見黃真真位置上空無一人,知道她已經和小玉二人隱藏完畢,心中大寬。

場中眾人駭得大氣也不敢出,卻見那南宮正明身側的魔手書生負起雙手,儀態悠閑,圍著南宮正明,款款移步,口中悠然問道:“南宮正明,那一招劍法,是不是好用的緊啊?”

眾人聽得這話大覺奇異。正莫名其妙之間,卻見南宮正明身軀一震,突的手中長劍竟然脫手掉到地上,想是魔手書生此言對他心中震駭,已經到了無以複加之境,使得他連劍也握不住了。

眾人見狀無不大驚失色,心道:怪不得南宮正明方才竟能身化三人,聽這魔手書生的口氣,莫非這南宮正明方才使用的劍法,難道是與這魔手書生有關麽?

再看那南宮正明身側的魔手書生儀態動作,與場中和酒案之前的另外兩個,宛若一個模子裏刻將出來一般。南宮正明身前的魔手書生移步,發問,場中那個魔手書生也一般的移動,發問。隻有坐在案前那個魔手書生,雖然臉上容色與前兩者一般,也會同時發問,卻隻是坐著,未曾移步。

隻見那南宮正明身側的魔手書生,圍著他身周來回踱步,臉上掛著冷笑,而南宮正明瑟瑟發抖,竟然不敢看他。突的聽他厲聲喝道:“南宮正明,你這無恥小人,你倒是當眾說說,你方才用的劍法,真的是你南宮世家的驚神劍法麽?”

這一聲喝問,言辭疾厲,語聲尖銳詭異,竟然不似人聲。在場眾人聞言,隻覺這聲喝問,仿佛不是在喝問南宮正明,而是在喝斥自己一般,不禁齊齊打個冷戰,額上冷汗沁然而出。蜂娘子更是驚慌失措,一時發抖,竟將桌上杯盤也不慎碰落在地上。

隻見南宮正明聞言狠狠打了個冷戰,低下頭來,道:“不是!”語聲甚輕,在場眾人一時均未聽清楚。魔手書生一聲冷笑,突得再次大喝:“大聲一點,聽不清楚!”疾言厲色,宛若麵對的不是威震江湖的南宮世家的門主,而是家中主人訓斥婢仆一般。

這聲厲喝比方才尤甚,眾人聞聲無不戰栗。而南宮世家弟子,向來驕狂,然而此際眼看著門主被這魔手書生喝斥,竟然無一人敢於發聲,更無一人敢進入場中相助。

南宮正明聞言身體劇顫,幾欲跌倒,大聲道:“不是!”這句話自南宮正明口中說出,語聲淒厲哀婉,似極不情願,卻又不得不說,其情之哀之痛,竟然宛若狼嚎。

眾人聽得此言,無不驚駭萬分,心道:原來方才他使用的果然不是南宮世家的驚神劍法,怪不得看起來那般邪惡詭異,可是那邪惡劍法南宮正明卻又是從何而得,與這魔手書生,難道會有什麽關聯麽?一連串的疑問,頓時湧上眾人心頭。

再看南宮正明轉眼之間由意氣風發的南宮世家門主,變成了眼前這樣一個萎頓不堪,任人喝斥卻不敢反抗的普通老人,不禁隱隱覺得,這南宮正明當真是好生可憐。

南宮正明自知話一出口,南宮世家必定威名掃地,數十年來曆代門主在江湖上的辛苦積累,一瞬間便丟個幹淨。是以心中痛苦,委實是難以承受。然而眼前這個魔手書生的威勢,卻又令他無法抗拒,也不敢抗拒。

三個魔手書生聞得此言,齊齊縱聲大笑,那笑聲在夜空中傳來,竟然是無比的詭異可怖。場中眾人無不噤若寒蟬,隻覺眼前發生的一切,委實是自出生以來,從未有過的可怖與恐懼。

突的魔手書生仰天大叫:“人神無道,天魔當立!”這一聲宛若長電裂空,直震的眾人耳中轟鳴。聲音方落,隻見四周燈火突的“嗶—剝”連聲,無論是簧火,還是懸在空中的燈籠,均突的大放光芒,瞬間吐出一縷火舌,即而火苗漸弱,似滅非滅,似明非明,吐出碧油油的光芒。

一時之間,滿場均是瑩瑩綠光,眾人相顧大駭,毒秀才與蜂娘子大呼一聲,搶出桌案,才奔得幾步,突的跌在地上,再也動彈不得。

再看南宮世家子弟,一個個東倒西歪,跌在地上。林無垢連忙暗自檢視,卻覺自己氣息流暢,知道是秦沐雨的麝香起了作用。回首與他四目相對,以示感激。卻見秦沐雨滿臉肅容,以手輕撫何進,使個眼色,何進見狀連忙輕輕倒下。

正在此時,那場中的魔手書生人影一花,竟然變作了一個紫衣女子。林無垢與秦沐雨見狀大駭,明明眼前是那個魔手書生,怎得人影隻一晃,竟然變成了一個女子。以二人武功,尤其是林無垢長年練習定識天聽之法,卻也無法看清楚,這魔手書生瞬間變成女子,到底用的是什麽法子。

何進偷眼一看,竟嚇得渾身發抖,林無垢和秦沐雨連忙以手相撫,卻見何見雙眼圓睜,壓低嗓音,顫聲道:“這,這便是在孔雀樓裏設賭殺人的女鬼。”二人聽了,心中一震,相互對視一眼,心道:“果然又是她。”

卻見那紫衣女子手提一盞燈籠,發著慘白的光芒,上麵寫著三個黑色字體“惡人牢”。站在場中,嘬起口唇,輕輕吹響。那聲音悠遠陰森,仿佛在呼喚什麽。

林無垢與秦沐雨見狀心道:原來在孔雀樓中麵對那女鬼柳清伊時,那女鬼曾說自己是惡人牢的拘魂使者,想不到今夜真正見到這惡人牢了。卻不知這惡人牢,到底是什麽所在,又到底要作些什麽。

隻見那女鬼呼哨聲中,自遠處緩緩走入一行人影。與此同時,那坐在酒案前及南宮正明身側的魔手書生人影同時一花,竟然合而為一,來到了那紫衣女子身側。

林無垢與秦沐雨饒是方才見過他變化身形,卻仍由不住心中又是一跳,心中均想:這魔手書生,到底用什麽古怪的法門,竟然能作到如此變化,是武功,還是邪術,亦或他本身便是鬼怪呢?想到這裏,後背不禁暗暗出了一身冷汗。

卻見那魔手書生轉過身來,遙遙看向二人,隻見他臉色蒼白,麵容俊秀英挺,臉上泛著一層淡淡的青光,相隔甚遠,仿佛依舊能感覺到他身上逼人的寒意。與二人目光相對時,突然微微一笑,宛似見到熟人一般,說不出的詭異。

此時那行人影已經走近,臉上輪廓逐漸清晰。突的林無垢與秦沐雨同時身形劇震,原來這行人當先一個,竟然是方才死於南宮望劍下的逍遙四鬼中的色鬼顧探花。二人相互對視,隻見對方眼中盡是恐懼與不信。再回首看時,更是驚的亡魂大冒,原來跟在身後的,竟然是逍遙四鬼中的另外三鬼,酒鬼張不醉,貪財鬼丁萬貫,小氣鬼鄭濁器一一在列。

這四人方才明明死了,怎得這會兒卻又能排成一列,聽這紫衣女鬼呼哨而來呢。尤其是那個貪財鬼丁萬貫,被南宮望一劍斷頭,此際卻在行列中排列第三,看他那頭顱歪斜,宛若被人強行縫合在肩頭一般。

林無垢與秦沐雨驚駭至極,額上冷汗不覺沁出,自經秦沐雨發覺迷藥的秘密,原本大家以為的殺人惡鬼,恐怕均是人所妝扮,卻不料今夜卻眼睜睜看著在自己麵前剛剛死去的人,竟然一個個列隊行來,這等詭異可怕的怪事,若非是鬼怪,卻又要作何解釋?

二人心頭駭懼,卻覺何進身體抖得更生厲害,低頭看時,卻見何進滿臉驚恐,冷汗直流,林無垢忙低下頭去,何進附耳顫聲道:“林,林公子,那班頭李峰,何九,也來了。”

林無垢聽得此言,宛若憑空打個霹靂,隻震的頭腦中宛似一片空白。再看時,隻見逍遙四鬼身後兩個人影,肩頭上頭顱歪斜,緩緩而行。恰如何進向他曾經說過,這班頭何九與李峰,正是被眼前這個紫衣女鬼設賭割頭而死。

林無垢與秦沐雨駭極,二人額上冷汗如雨,兩人四目交視,卻見林無垢緊緊咬住牙關,微一點頭,示意秦沐雨。秦沐雨會意,二人強捺心神,運起內功,讓內息在身中不停遊走,以平息心神。林無垢一邊以手輕撫何進,示意他躺著不要動,不要恐懼。

(五)以身侍魔

隻見那行人漸漸走到紫衣女子身前,紫衣女子呼哨聲突然變了個聲調,那行人如蒙律令,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排成一隊,麵向她站好。此時林無垢與秦沐雨看得更加真切,隻見那一行六人,前麵是逍遙四鬼,後麵站著的自然是何進所說在孔雀樓中被女鬼設賭殺死的班頭李峰與何九。

這六人麵色慘白發青,目光渾濁呆拙,望之便不似生人。尤其是貪財鬼丁萬貫與班頭李峰及何九三人均是斷頭而死,站在那裏,頭顱看似斜斜扛在肩上,脖頸不能直立,讓人看了更加毛骨悚然。

那紫衣女子拍拍手掌,隻見暗影處又閃出兩個人影。那兩個人步履勿勿,一路急奔到紫衣女子與魔手書生麵前。林無垢與秦沐雨定睛一看,卻發現原來是方才自願離開的鐵臂金環康大勇和閃電刀郎青。

二人不禁暗自喟歎:康大勇和郎青懾於南宮世家威脅,原為保全性命才離開此地,卻不料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想不到竟然落在這魔手書生手中了。

隻聽那紫衣女子道:“你們兩個,方才答允以身侍魔,說的可是真的?”鐵臂金環康大勇和閃電刀郎青聞言撲嗵跪在地上,顫聲道:“回拘魂魔使,在下願意,願意以身侍魔,百死不改。”

林無垢與秦沐雨對視一眼,二人既覺驚駭,又覺疑惑:這二人所說以身侍魔,卻是何意。難道這紫衣女子與魔手書生,便是他們口中所說的魔麽?那這一行死人,卻又是怎麽回事?

隻聽魔手書生道:“你們想死倒也不易,若是不肯聽話,便是死了,本魔主也可將你二人魂魄拘起,便如眼前這六個魔蛹一般。”他語聲冷厲殘忍,聽之竟然不似人聲,當真令人不寒而栗。

康大勇與郎青聞言磕頭如搗蒜,顫聲道:“在下不敢,在下不敢。”

林無垢與秦沐雨二人心中一顫,這魔手書生自稱魔主,紫衣女子卻被喚作拘魂魔使,居然與那孔雀樓中曾出現的女鬼柳清伊同是一般稱呼。然而那柳清伊此時卻在何處,怎得未曾顯身?

魔手書生與拘魂魔使,看之似人,然而行為舉止所作所為均是鬼氣森森,非常人所為。他們到底是人還是鬼怪,養這些魔蛹卻又是要作什麽?

二人看的心中既驚且懼,卻又疑竇叢生。隻覺眼前目睹之狀,既撲朔迷離又殘忍至極。回想自己有生以來,不論是生平經曆還是書中記載,均是聞所未聞。這魔手書生、拘魂魔使的所作所為,當真是駭人聽聞,詭異恐怖到了極點。

那紫衣女子道:“既然如此,今日起你二人便是惡人牢中的侍魔人了。”康大勇與郎青忙不迭應道:“是。”紫衣女子道:“你二人且將南宮正明提將過來。”二人應了一聲,轉身飛奔而去。

林無垢心道:看來在史府裏殺人的,便是眼前的魔手書生及拘魂魔使了。他們取惡人牢為名,而場中這些死人,一個個確也均是聲名狼藉之徒。因名及義,這惡人牢,竟然好象是專門囚禁惡人的牢獄。可是養這些死去的惡人作為魔蛹,再找康大勇與郎青作為侍魔之人,卻是為了什麽目的,這魔手書生與拘魂使者,卻又為何要作這等殘忍怪異的事情?

突然轉念一想:這六個死人被稱其為魔蛹,想來是要孵化什麽東西而存在,那到底要在這些死人身上,孵化些什麽呢?想到這裏,不禁身上打個冷戰。隻覺這魔手書生,拘魂魔使乃至這些魔蛹所蘊藏的秘密,委實是匪夷所思,恐怖詭異到了極處。

此時郎青與康大勇二人將南宮正明拖將過來。隻見南宮正明滿臉憔悴,臉色灰白,除了兩隻眼睛大大睜著,全身上下卻是一動也不能動。林無垢與秦沐雨心知他正是中了迷藥所致。

紫衣女子見南宮正明前來,走上前去,在他鼻端一抹,過了一會兒,南宮正明似乎身體恢複了活力,緩緩站將起來。魔手書生見狀走上前去,道:“南宮正明,方才康大勇與郎青二人的表現,你可曾看清楚了?”

隻見那南宮正明臉色灰白,滿臉頹喪之色,比之酒席之上的意氣風發,仿佛老了十餘歲,令人看了委實心懷不忍。隻見他聞言道:“聽清楚了,不知閣下此言卻是何意?”他雖然連受打擊,卻依舊想勉強保持南宮世家在江湖上的威名與顏麵。

魔手書生聞言哈哈大笑,笑聲中似乎盡是對他的不屑與鄙視。南宮正明心知不是他的對手,卻強自鎮定,假作充耳未聞。魔手書生笑罷,厲聲道:“南宮正明,你這卑鄙小人,難道你真忘記了本魔主送你的那一招劍法麽?”

此言一出,林無垢心頭劇震,原來南宮正明方才刺自己的那一劍,果真不是南宮世家的驚神劍法,然而自己出乎預料的是,那一招劍法竟然源自魔手書生。難怪他方才身法詭異,竟然幻化出三個分身,與魔手書生幾乎同出一轍。

可是魔手書生卻在又何時,又是怎生將這一招劍法送與南宮世家。送他這一招劍法,卻又是為了什麽?一連串的疑問湧上心頭,隻覺這魔手書生身份神秘,行為詭秘,委實是費人思量。

卻聽南宮正明駭然道:“怎麽,那一招劍法,竟然是你——”言語慌亂,語不成聲,說到後來,語聲竟然難以為繼,想見他心中震駭,委實到了極點。

與此同時,林無垢突覺秦沐雨身子驟然抖動。回首看時,卻見他額上冷汗涔涔而下,臉上滿是驚恐卻又不敢相信的神色。兩隻眼睛死盯著說話的魔手書生,渾然忘記了身側的自己。林無垢心中大疑,心道:秦兄一向性格豪放不羈,怎得聽了這句話,竟然會有這般劇烈的反應?

正疑惑間,隻聽魔手書生道:“怎麽,你方才用那招劍法擊敗了林公子,這麽快便忘記了麽?”南宮正明聽罷尤如五雷轟頂,看著魔手書生,一副難以置信卻又如夢方醒的樣子。口唇嚅嚅張口欲言,卻急忙之間,竟然不知要說些什麽才好。

魔手書生冷笑一聲,道:“你南宮世家在江湖上威名赫赫,名為武林正派,卻貪婪卑鄙,厚顏無恥。隻因一招劍法,便大起貪念,不惜千裏迢迢來到這洛陽史府設局殺人,以求獨吞那所謂的劍法秘笈。殊不料那劍法秘笈,卻是本魔主為你丟下的誘餌。南宮正明,你說本魔主說的是與不是?”他言辭狠辣,連諷帶罵,當真是一絲情麵也不肯留。

此言一出,林無垢頓時心知肚明,原來這魔手書生賜南宮世家一招劍法,卻是以劍法秘笈為誘餌,將南宮世家誘入史府之中,以便成今天他欲成之事。想到這裏,突然心中一動,曾記得那逍遙四鬼曾大聲喝罵南宮正明,說他要將自己趕走,獨自得到好處。莫非今夜席間所見的武林人物,竟然都是因為這樣的因由,而來到洛陽史府的麽?

突然想到秦沐雨方才的古怪表現,心中一震:難道秦兄也是這樣麽?忍不住轉頭看向秦沐雨,卻不料秦沐雨也正看向自己。二人四目相對,秦沐雨突的眼神閃爍,轉過臉去。而他臉上,依稀盡是羞愧與追悔之意。

南宮正明聽得魔手書生嘲罵諷刺,冷汗如雨滿臉羞愧,瞬間麵色數變,似乎心中百轉千回,一時難以委決。想了一會,突然咬牙道:“不錯。南宮世家驚神劍法數十年來難遇敵手。閣下在我府中遺帖中的那一招,將三十六招驚神劍法敗個淨盡。是以在下心起貪念,來到洛陽史府,中了閣下的誘餌,如今悔之已晚。”他心中悲憤,先時還能語聲高亢,到得後來卻越顯低沉,說到悔之已晚時竟然難以繼續,喉中嗚咽,悲憤難抑,竟然不得不停住。

林無垢聽得此番敘述,對事情的前因後果頓時明了。然而見到南宮正明說到後來,語聲哽咽,錐心刺血,追悔之情溢於言表,竟至無法言語之境。由不得心中不禁大覺憐憫,心道:這南宮正明身為南宮世家門主之尊,竟然因一念之貪落到這種境況,其言其狀,真是令人惻然。

卻見南宮正明稍稍平息心情,突地昂聲道:“事已至此,閣下到底是什麽目的,盡管直言便是。”他心中念及南宮世家世代威名,雖追悔悲憤,身陷設計,卻也肯失卻大家風範。

魔手書生笑吟吟地看著南宮正明,仿佛南宮正明在戲台唱戲,而自己則在台下聽戲一般,說不出的悠然愜意。見他發問,悠然回道:“南宮正明,你若不來這史府,本魔主卻也不作強求。然而你既然因一念之貪,已然來此,那麽便要依我之命,你南宮世家上上下下,均要侍奉天魔。”此言一出,林無垢與秦沐雨心頭大震,原來這魔手書生,竟然是要南宮正明與郎青和康大勇一般成為惡人牢中的侍魔之人。

南宮正明聞言一怔,突的放聲大笑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南宮世家係出名門,怎肯自甘下流,侍奉魔道。魔手書生,在下固然有一念之貪,不過你還是把南宮世家看得太小了些。”林無垢聽他此言心道:南宮世家江湖聞名,雖然一時貪念導致身陷設計,然而此際氣節猶存,看南宮正明模樣,竟似視死如歸,卻也令人敬佩。

魔手書生聞言冷笑,道:“你若是死了,惡人牢自會將你製成魔蛹,隨意驅使踐踏,便與你眼前這六個一模一樣。”南宮正明回頭看看那六個魔蛹,身上不禁打了個寒戰,臉上陰晴變化不定,突然切齒道:“南宮世家一世英名,絕不可毀在南宮正明手上。在下絕不會一錯再錯,即便身死為蛹,也絕計不會任你驅策。”語聲鏘鏘,似是心中主意堅定已極。

林無垢聽他鏘鏘語氣,再看他一副寧死不屈的模樣,不禁暗自讚歎,這南宮正明身為一門之主,果然有氣節。

魔手書生聞言竟不發怒,轉過身來朝著林無垢微微一笑,隨口道:“既然如此,那就交予惡人牢拘魂魔使便了。”言詞輕描淡寫,似乎絲毫不以為意。

突然他眼睛看向林無垢,瞬間滿臉笑意,道:“林公子,你身體想是已經恢複,在下與你神交,很是敬重。這些俗濫之事且交於他人,你我喝上一杯如何?”

林無垢萬不曾料他竟然會對自己說話,吃驚非小。不料他話音還未落定,人影一花,竟然已經到了自己眼前。當真是神出鬼沒,詭異莫名。這一下變生肘腋,林無垢一時之間竟然猝不及防。

突聽秦沐雨在身側一聲大吼,掌上金光大盛,大羅銷金手帶起一股炙熱怒濤,直向魔手書生胸前擊去。想是他早有戒備,手上蘊滿內力,見魔手書生抵近之時驟然出手。

秦沐雨的大羅銷金手,在江湖上早有盛名,乃天下至剛至陽的掌法,一旦使出掌力威猛無儔,更兼熱力驚人,號稱可銷鐵溶金,故名大羅銷金手。白日裏他僅小試身手,便將南宮世家銀龍衛南宮謹手臂灼傷。此際全力施為,當真是非同小可。

卻見那魔手書生滿眼笑意,眼睛看著林無垢,對秦沐雨似乎視若未見,僅伸出左手輕揮,手掌帶出一股沁人的寒意,“砰”的一聲與秦沐雨手掌印在一起。

林無垢大急,摯出落羽劍,還未待他出招,卻見魔手書生身體竟如狂風,左掌緊貼著秦沐雨金光閃閃的手掌,對他十成功力炙熱驚人的大羅銷金手竟渾然不懼,僅一發力,便將他逼得退了一丈有餘。口中笑道:“借命神醫秦沐雨,閣下覺得那醒魂帖如何啊?”

林無垢聽得醒魂帖三字,尚未及細想,卻見那魔手書生高高伸出左掌,故意停在眼前,仿佛那手掌方才逼退了秦沐雨,生怕它受了什麽傷損,特加意觀察,仔細欣賞揣摩一般。

林無垢與秦沐雨大覺怪異,心道:怎得這魔手書生渾然不顧身在鬥場之中,徑自看自己手掌作什麽。

心中奇怪,忍不住看他那手掌時,隻見那掌上手指纖細,皮膚白晰,微微蒙著一層淡淡的清光,綻放出一種動人心魄的妖異之美。秦沐雨與林無垢二人目光與之才一接觸,似乎瞬間便被那手掌深深吸引,二人一時之間渾然忘我,看著那手掌,竟似癡了。仿佛那隻手掌宛若有深深的磁力,使得他們的眼睛,再也不願意從那手掌上移開。

林無垢大覺不妙,拚力將眼神移開,卻見秦沐雨看著那隻手掌,麵上表情竟然如癡如醉,仿佛這世間除了那隻手掌,再也沒有他物。心中暗叫不好,然而目光才一轉向魔手書生,突的腦中又是一昏。

但見那隻手掌晶瑩如玉,指若蘭花,宛似在夜空中忽綻忽收,泛著一種似青似白的幽光,若隱若顯。那手掌幽光瑩瑩,一種動人心弦的美,仿佛讓人絕望,卻又讓人陶醉。林無垢呆呆地看著那隻手掌,心裏仿佛隻盼著那隻手掌能來到自己身前,讓自己仔細揣摩,細細品玩。又似乎想著讓那隻手掌,在自己身上輕輕撫摸,仿佛那便是人世間至樂至美之事,令人心存渴望而留連忘返。

林無垢癡癡看著那隻手掌,卻見它突地一閃,正擊在秦沐雨胸前大穴上,秦沐雨應聲倒地。

林無垢如夢方醒,心下大急,大叫一聲:“秦兄!”便要撲上。卻見魔手書生轉身笑道:“林公子,莫慌莫慌,在下這隻失魂手,並無意傷人。”說罷,又伸出那隻左手,但見那手潔白晶瑩,清光瑩瑩,簡直美不勝收。林無垢頓時又被那手吸引,渾然忘記了秦沐雨,竟似癡了。

魔手書生用右手自桌上擺了兩個酒杯,複提起酒壺一邊斟酒,一邊道:“在下願與林公子一敘,身旁鴰噪之人,且閉了他的穴道,讓他安靜一些如何?”

林無垢眼睛隻癡癡看著那隻手掌,對魔手書生所說話語竟似充耳不聞。突得耳畔傳來一個聲音道:“無垢哥哥,莫要再看他的手掌。”聲音傳入耳中,林無垢猛然間一個激靈,醒了過來。卻原來是黃真真的聲音。

(六)魔手失魂

林無垢聽得黃真真提醒,緊忙移開目光,默運內力,凝神靜氣,瞬間頭腦清明。心中駭然道:這魔手書生那隻左手竟有如此魔力,方才自己和秦沐雨二人隻一看那手,竟然失魂落魄,便似被他控製了一般,怪不得他會將之喚作失魂手。想到這裏,心中大覺凜惕。

突聽魔手書生笑道:“黃真真小妹子,你可真是頑皮,要不請你也出來,與你無垢哥哥一道,我等三人同飲一杯如何?”

林無垢聞言不覺大駭,要知傳音入密乃是一種極為高深的內力修為,聚氣成線,縱然在鬧市之中,也隻有被傳音者方可聽到。魔手書生居然能截聽黃真真與自己的傳音,細數古今武林,也未曾聽有此事,簡直駭人聽聞已極。

然而再聽他與黃真真說話的戲謔口吻,便似他與黃真真是多年相處,相濡以沫的兄妹一般。而自己與黃真真等人進入史府還不足兩日,在他言語中竟似對自己一行人了若指掌。仿佛自進入史府以來,大家的一舉一動,均未曾逃過他的眼睛。再聯想到他所展現的神出鬼沒的化身手段,以及行事作為的詭異狠辣,禁不住不寒而栗。

再看眼前,秦沐雨被點了穴道,而何進躺在地上裝死,這二人安危全部係於自己身上。此時黃真真傳音入密竟然被他發現,一時之間,心中擔憂恐懼簡直無以複加。

卻聽黃真真道:“我偏是不出來,你這魔鬼,休想害我無垢哥哥。”林無垢眼光急轉,四處搜尋黃真真,心中大急道:真真妹子好不曉事,自己隱藏好便了,卻偏要說話。這魔手書生神秘詭異,深不可測,若被他尋到豈不糟糕。

卻聽魔手書生聽到黃真真說話,悠然笑道:“黃真真小妹子,在下是魔,絕不是鬼,你可不能弄錯了。再者說來,若要害你無垢哥哥,舉手投足之間均無不可,何必如此大費周章?”他說到要害林無垢之時,雖似玩笑,卻透著滿滿的威脅之意。

隻聽他又道:“你這小頑皮,可莫要再亂說話,不然在下找你出來,非得狠狠地打你手心才好。”他出言戲謔,以兄長自居,仿佛自己的小妹妹說錯了話,作為大哥的他,忍不住要糾正她,責怪她似的。

聽到這裏,林無垢再也忍耐不住,脫口叫道:“你行事如此乖戾狠毒,自稱是魔當無不可,說你是鬼,卻又有何不同?”他怕黃真真再次說話被魔手書生發現,大急之下發聲搶話,同時也有意警告黃真真,小心隱藏好,不可再行出聲。

卻見魔手書生袖起左手,以右手端起一隻斟滿的酒杯,手指微微一彈,隻見那酒杯衝著林無垢緩緩飛來,四平八穩定,竟若有人手持。口中卻不反駁,隻道:“林公子,先請滿飲此杯。”

林無垢怕他再尋黃真真,舉手接了酒杯。卻聽他道:“魔乃獨立於三界之外,大自由大自在,鬼卻是人死之後的陰魂,何其醃臢穢汙。在下以禮相待,林公子怎可如此出言汙辱?”

又聽他似乎責怪自己,不覺一怔,心道:他這般語氣,竟似與自己舊友相逢,隻因自己言語失當,特地溫言告誡一般。他為何對自己如此溫文爾雅,以禮相待,當真是古怪之極。

魔手書生見他滿臉狐疑,微微一笑,對他招手道:“來來來,林公子,你我且在這酒席之間坐下,一邊閑敘,一邊觀看這場中熱鬧如何?”

說罷轉身徑自坐下,口中道:“在下心敬林公子為人,難道公子還怕在下會加害不成?”林無垢此時發覺黃真真不再講話,心中不覺暗自一寬。聽他此言,大踏步走將過去,挨著他身邊坐下。心道:以他手段若要加害自己,僅憑那隻魔手,當真是可在舉手投足之間。眼下隻有吸引他的注意力,讓他無法分心,秦沐雨、何進與黃真真三人自會安全。再說身為隱廬劍君,縱技不如人,卻也不能沒了誌氣。倒要看看,他還要作些什麽?

魔手書生滿臉笑意,舉杯道:“你我先飲此杯,且看這場上卑鄙小人,能硬撐到什麽時候?”說罷一飲而盡。林無垢見狀,自覺也不能輸與他,也舉杯飲下。

隻見郎青與康大勇二人拖了兩個南宮弟子到那拘魂魔使麵前,那拘魂魔使對南宮正明道:“南宮正明,你從是不從?”南宮正明道:“在下方才已經說的明白,無話可說。”

拘魂魔使冷笑道:“殺了。”她言簡意賅,兩條生命在她眼中,竟似不願多說一字。話音方落,隻見閃電刀郎青手中刀光連閃,先後刺入那兩名南宮世家弟子後心,二人登時斃命。

林無垢大急,突見魔手書生那隻左手在自己眼前隻一晃,頓時腦中一空,再醒來時,隻覺自己左手脈門被他右手緊緊握在手中。一股陰寒之力透澈全身,全身內勁恍然間仿佛消失了個幹幹淨淨,再也動彈不得。

隻聽魔手書生道:“這等卑鄙小人,你且再往下再看。”林無垢怒火攻心,卻苦於身體被控,大聲吼道:“縱然南宮正明有千般不是,然而兩條活生生的人命,你們說殺便殺,是何道理?”

卻聽魔手書生嘿嘿冷笑,道:“林公子,這世間之人,無不是卑鄙下流,自私自利之徒。在下眼中,無一人不可殺。你以為這南宮正明當真是寧死不屈,氣節猶從麽?林公子稍安勿躁,且再往下看。”林無垢怒極,卻苦於被他控製,一絲也不能動彈。

隻見郎青與康大勇又拖來兩個南宮弟子,拘魂使者依舊如前發問,南宮正明臉色頹敗,卻依舊不允。拘魂魔使臉無表情,僅微微示意,郎青刀光一閃,又是兩人喪命。

卻見拘魂魔使卻不令郎青等二人再去捉人,俯身以左手提起一具屍體,右手在屍體上前後不停拍打,即而從懷中取出一支亮晶晶的細長銀針,自那屍體顱頂刺入,直至沒頂。如是者三,不一會兒功夫,便將四具屍體如法炮製完畢。

林無垢急怒交集,看到場上情景,也禁不住又覺詭異又覺恐懼。隻見那拘魂魔使丟下屍體,嘬起口唇,一縷詭異駭人的聲音,自唇中呼哨而出。那呼哨聲婉轉陰森,在夜空中聽來,簡直令人毛發直立。

林無垢正不解其意,突然,躺在地上的那四具屍,一個個接連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

林無垢隻看得亡魂大冒,回頭看魔手書生時,隻見他臉上掛著一絲不屑的冷笑道:“人生與死,均如螻蟻。在下想叫他生時,他便生,要叫他死時,他便會死。林公子你看,又多了四隻魔蛹。”語氣森冷無情,竟如厲鬼。林無垢見狀竟然一時氣結說不出話來。

卻見那拘魂魔使繼續呼哨,那四具魔蛹如蒙律令,排成一列,緩緩轉身,圍著南宮正明不停行走。隻見他們步履僵硬,臉上似乎還帶著生前的表情,後背傷口鮮血尤自汩汩而出。此情此情,當真是說不出的殘酷與詭異。

隻聽魔手書生悠然道:“江湖驚神劍,南宮第一家。南宮世家號稱武林世家,卻卑鄙惡毒,狂妄自大。在下僅於南宮正明書桌上留下劍招一頁,留言洛陽史府存有劍譜全貌。他竟然真的率眾前來,道貌岸然的夜設宴席,卻大開殺戒。企圖揚刀立威,排除異己而獨得秘笈。”

他侃侃而談,林無垢聽他言語,腦中似乎如過電一般,隨著他所言之事一幕幕逐次閃現。隻聽他繼續道:“人心之貪,手段之狠,行為之卑鄙,用心之惡毒,這便是號稱武林正派的南宮世家。這等人便千刀萬剮,又有什麽可惜?”林無垢聽他所言,隻覺似有道理,卻又似與理不通,恍惚間雖然欲發聲反對,卻又不知要從何說起。

隻見南宮正明滿臉冷汗,驚懼交集,涕淚交流。看著一張張熟悉的臉孔,卻已人鬼殊途。這四個死人圍著自己,臉上表情宛若生前,卻又似乎帶著無盡的哀怨與責問。

南宮正明心痛如絞,不禁低下頭顱,不敢也不忍再看,一時間之間,心中悲憤交集,傍徨無助之下失聲痛哭,聲如狼嚎。他身體被製,僅頭腦清明,此時幾欲拚命,卻也力有未逮。

卻聽拘魂魔使森然問道:“南宮正明,你從還是不從?”南宮正明痛哭不已,身體突地萎頓趴在地下,卻不回答。

突聽拘魂魔使厲聲道:“帶南宮兆前來!”林無垢聞言怒急,厲聲問道:“南宮世家已經被你們殺了四人,尚且不夠,竟要讓他父子相對,怎可如此殘忍?”魔手書生道:“林公子,他父親便是父子,別人父子便不是父子麽?你卻不知道,這南宮世家,麵對別人家的父子之時,又作了些什麽?”說罷斟酒,又滿飲一杯。

林無垢聞言不覺氣結,回想南宮世家的跋扈霸道,想來這魔手書生所言,也不會是空穴來風。

隻見郎青二人提著南宮兆前來,南宮兆披頭散發,狼狽不堪,方才雖然身體不能動,但對場中發生的事情,看了個清清楚楚。待被拉到南宮正明身前,見到那四個魔蛹圍著南宮正明,隻覺心膽俱裂,放聲哭叫:“爹爹救我!”哪裏還有一絲南宮世家少門主的風采。

南宮正明身形劇震,將頭顱埋在沙土裏,竟然不忍看,也不敢看自己的兒子。

隻聽拘魂魔使森然道:“南宮正明,本使問你,你一次不應,便斷南宮兆一條臂膀,再次不應,再斷一臂。你一直不應,便將南宮兆四肢頭顱盡斷,再將他縫合,作成一隻殘破的魔蛹!”她語聲尖利怪異,每說一字,竟如一根毒針紮在人心之上。南宮兆聽得此言,駭得連聲慘叫“爹爹”不已,聲嘶力竭,竟然不成人聲。

林無垢被魔手書生所控,身體不能動彈,隻覺眼前場景殘忍至極,目不忍睹,幾欲閉上眼睛。突得斜刺裏刀光一閃,直向魔手書生頸間劈去,一個聲音叫道:“殺了你這殘忍的魔鬼!”

卻見魔手書生哈哈大笑,伸出那隻魔手,隻見一隻潔白而清光瑩瑩的手瞬間捉住刀光,隻一扯,竟然扯出一個人來。林無垢見狀心中劇痛,大聲叫道:“真真妹子!”

卻見魔手書生一手握定林無垢,一手將黃真真扯到自己身邊,那隻魔手宛若鬼魅般點了黃真真身上兩處穴道。順勢將她攬在自己身旁坐下。又順手點了她的啞穴,仿佛不願意她大聲呼叫,打擾自己一般。

林無垢嘶聲吼道:“你將她怎麽樣了?”魔手書生笑道:“這小妹子委實太過頑皮,在下將她點了穴道,讓她乖乖地坐在這裏陪咱們看戲。”

林無垢怒極攻心,回頭看黃真真時,卻見一雙清澈美麗的大眼,直直看著自己,卻不能說話。她看到自己時臉上又是擔憂,又是傷心,想是她為了救自己,趁空以隱術出來偷襲,卻不料被魔手書生捉了過來。

卻聽魔手書生道:“林公子,黃家妹子,快看快看,好戲來了。”他點了黃真真穴道,右手控製住林無垢,然而對此毫不理會,仿佛正與自己的好友坐在戲場裏看戲一般歡欣鼓舞,愜意無比。

隻見場中拘魂魔使厲聲道:“南宮正明,你從還是不從?”與此同時,南宮兆發聲大叫,慘厲至極。他知道若是自己爹爹再不答應,自己將比眼前的四個魔蛹的處境將更加悲慘,是以撕心裂肺,放聲慘叫。

卻見南宮正明突的躍起,大聲慘叫:“在下從了,在下從了。”語不成聲,惶恐至極。

魔手書生見狀哈哈大笑道:“林公子,黃家妹子,你們看這卑鄙小人,殺別人時多麽囂張跋扈,輪到自己便是這般德性,可恥啊,可笑。”

那拘魂魔使見狀道:“好,南宮正明,自今日起,你南宮世家上上下下,均以身侍魔,不得反悔。”

南宮正明與南宮兆聞言突的癱坐在地上,南宮正明隻覺腦中一片空白,想不到南宮世家幾代威名,輪到自己,卻落到這般下場。南宮兆方長舒了一口氣,慶幸自己免於成為魔蛹的悲慘之境。然而突然又想到即將麵對的現實,禁不住悲從中來,一時間腦中千回百轉,卻怎麽也想不到一條解脫的法子。

卻聽拘魂魔使道:“你四人排成一隊,盤腿坐下。”郎青、康大勇,南宮父子聞言排好隊列盤腿坐下。隻見拘魂魔使自懷中取出四根細長的銀針,便如插入魔蛹顱中的一模一樣,道:“此物名為定魂針,你四人初行侍魔,魔性不定。以此定魂針刺入你等百匯穴,以聽我律令。待你魔性已成之時,便為你等取出。”

說罷,不待四人發言徑自上前,先將一針,刺入南宮正明百匯穴中。四人見事已至此,竟無人反抗,被她一一行針。

林無垢隻聽魔手書生道:“這定魂針刺入百匯穴中,隻要拘魂魔使有令,便斷無不從。若敢不從,叫他生死兩難。”林無垢切齒道:“你這等殘忍卑鄙手段,便是你所說的魔的大自由與大自在麽?”

魔手書生道:“初為侍魔人,魔性不定。待他魔性堅定之時,便會給他取出。所謂魔道,便是大自由與大自在,神人無道,天魔當立,無所不可為,無所不能為。”

林無垢怒道:“這是哪裏的胡說八道,無所不可為,無所不能為。難道殺人放火,作奸犯科,無一不可為麽,難道他們身為魔道,欺師滅祖,殺父辱母,也可自由自在麽?”

他連續三個“有何不可”,直說得林無垢目瞪口呆,自他出生以來,幾曾聽過這種荒誕無稽,牽強附會的道理?然而眼前這魔手書生開口道來,卻言之鑿鑿。在他口中,人命如草,什麽律法倫理,道德人性,竟然全如狗屁。當真是荒天下之大稽,胡說八道已極。

卻見那拘魂使者給四人行針完畢,道:“南宮父子,將那毒秀才與蜂娘子帶來。”

林無垢見狀,心中歎道:看來這場中所有人,都要被這魔手書生要麽作成人蛹,要麽成為侍魔之人,可憐這些武林人物,包括自己,隻怕無一人能夠幸免了。

隻見南宮父子二人,將毒秀才與蜂娘子二人拖將過來,拘魂使者將手指在二人鼻端一抹,二人緩緩坐起身來。

拘魂魔使還沒說話,卻聽毒秀才道:“在下方才看得清楚,也聽得明白,先容在下與自己老婆說兩句話。”說罷,也不待拘魂魔使回複,便對蜂娘子道:“娘子,你我夫妻縱橫江湖十載,都不是什麽好人,對麽?”蜂娘子雖麵帶懼容,但聽他說話,便回道:“正是,咱們夫妻向來也不稀罕作什麽好人。”

林無垢大覺奇異,江湖盛傳,再者秦沐雨也曾警告自己,說這對夫妻陰狠惡毒,無惡不作。似這等天良泯滅之人,在如此境況之下,毒秀才卻先不搭理拘魂使者,竟要與自己老婆說話,確是十分怪異。不過聽他語氣,難道是要勸自己老婆和自己從權達變,一同侍魔麽?

卻見毒秀才微微一笑:“我毒秀才無惡不作,用計使毒,殺人放火,無所不為,婦女孺子也不放過,惡名昭彰早為世人所知了。娘子,你說對麽?”

蜂娘子道:“相公,你不是好人,我也一樣。在這江湖上誰不知道我狠毒陰險,**毒浪**,殺人不眨眼,毀人家室,無所不用其極,所謂老虎口中牙,黃蜂尾上刺,兩般皆不毒,最毒婦人心,這便說的是我。”

毒秀才聞言又笑,道:“娘子,你我可謂狼狽為奸,禍害江湖,作惡多端,惡貫滿盈了。隻是不過,我毒秀才再毒,對娘子你還是好的。別人再怎生說你**毒浪**,在我毒秀才眼中,卻依舊是我的娘子,從來沒有變過。”

蜂娘子聞言,突的掉下淚來,道:“相公,我知道自己**狠浪**,可是在我心裏,卻是記得你的千般的好。在我的心裏,你永遠都是我的相公,從來沒有過第二個人。”

回眼看魔手書生時,隻見他目無表情,卻聽得十分仔細認真。

隻見那毒秀才聽得蜂娘子一番話,眼中也自掉下淚來,道:“娘子,你說的這些,秀才都知道。隻是今天,秀才要跟你說一件事,希望娘子,你不要怪我。”

蜂娘子聽他言語有異,大感不祥,眼中淚水奔湧,哽咽道:“相公,你有什麽事便說,我一定仔細聽著。”毒秀才長吸一口氣,道:“娘子,我看今天之局,隻怕你我都難幸免。隻是我毒秀才一輩子作了惡人,雖不後悔,卻不想從了這些人,再去作個惡魔。”

林無垢聞言大驚失色,萬不曾想,這陰險惡毒,臭名無揚的毒秀才,在今日境況之下,竟然說出這般話來。

卻見蜂娘子泣道:“相公,你想怎樣便怎樣,我夫妻二人這一輩子,又曾向誰人低過頭來?”她聽到毒秀才這番話,仿佛早有預料。然而她麵臨如此險境,言語之中,似乎對毒秀才的選擇頗表肯定,似這等所謂**毒浪**,惡名遠揚的毒婦,竟然能說出這種話來,當真讓人匪夷所思。

林無垢大驚之下,卻見魔手書生麵部微微抽搐,瞬間又恢複平靜。

隻聽毒秀才道:“娘子,秀才方才看到那南宮正明的下場,知道若是秀才不能答應他們的條件,隻恐娘子要受到牽連。若是這般,秀才心中委實不忍得很。”說罷,淚如珠串,滴滴而下,悲不自勝。

卻見蜂娘子一揚臉,一張嬌媚無比的臉上,突然得滿是堅毅之色,道:“相公,我這一輩子都不曾聽你幾回話,但是今天,相公,你想怎樣就怎樣,不論什麽結果,我都不會怪你。”

林無垢大驚,萬不曾想到,這兩個惡名遠揚的惡人,竟會作出如此選擇。能在如此生離死別之際,無論二人說話內容涉及多少險惡無恥,但這對夫妻,委實也確有可敬之處。

隻見毒秀才聽得此言,笑道:“好娘子,你真是秀才的好娘子。秀才作了一輩子惡人,也不後悔。隻是斷不願意作個惡魔,哪怕他們將秀才作成這勞什子的魔蛹,反正秀才死了也無知無覺,隨他們便是。”蜂娘子看著他,嬌媚的臉上淚水漣漣而下,泣不成聲。

那南宮正明等四人臉上表情複雜多變,又是羞愧,又是不解,讓人看來,筆墨委實難以形容。

卻聽毒秀才道:“秀才惡貫滿盈,謝謝蒼天眷顧,讓我娶了這樣一個好娘子。娘子,你若隨他們侍魔,便也隨你。你要作什麽,都隨你,秀都永遠都不會怪你。秀才永遠記得,”說到這裏,聲音突然不得了頓住,臉上抽搐,瞬間黑氣浮麵,口中流出血來。原來他在說話之前,便以偷偷服毒,想不到他名為毒秀才,最終竟死在自己所製的毒下。

蜂娘子放聲大哭道:“相公,你不作惡魔,我也不作,任他們將我們夫妻碎屍萬段,挫骨揚灰,作成魔蛹。便如你說的,反正你我夫妻也無知無覺便是。”

林無垢看到此處,忍不住淚如泉湧,他怎麽也想不到,這一對所謂惡人夫妻,在此境況之下,卻寧死不屈,如此壯烈。再回看黃真真是,隻見她胸脯起伏,臉上淚水橫流,隻可憐她穴道被製,不能出聲,也無能動作。

林無垢心道:若他們如此逼近於我,我也定要象這毒秀才一樣,寧死也不作惡魔。隻可憐真真,隻怕要受了我的連累。想到這裏,心中痛極恨極,眼中淚水,更是不停流下。

卻聽魔手書生道:“紫玉,放了這蜂娘子,那毒秀才的屍身還與她,不要迫她。”

一語既出,林無垢和黃真真均大吃一驚。林無垢忍不住回首去看他,卻見他麵無表情,卻眼中晶瑩發亮,對著拘魂魔使道:“紫玉,這毒秀才與蜂娘子,雖然一輩子行事惡毒,為禍江湖,但臨死之際,卻頗有風骨,著實可敬。將毒秀才的屍體還與蜂娘子,再將這蜂娘子交由這林公子。咱們先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