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定魂針1

(一)定識之功

林無垢聞言道:“閣下先請。”說罷,他右手提劍,手臂自然下垂,意態悠閑。那修蚊劍劍身頗長,被他懶洋洋地拖在地上,便如一個農夫,手裏提著鋤具休息,哪有一絲與人比劍的模樣。

南宮望強捺怒氣,運足內力,長劍直指林無垢麵門,道:“閣下小心了。”內力一吐,那長劍銀光閃閃,嗡嗡作響,眾人聽得耳中,隻覺那劍便如一條活蛇,似乎隨時便欲脫手飛出一般,威勢當真駭人。

卻不料林無垢微微一笑,拖著修蚊劍,竟然迎著南宮望的長劍向前跨了兩步,直至南宮望長劍離自己麵孔隻有兩尺距離時方止。

南宮望見狀心道:此人狂悖無知到了極點。與人比劍,不但連個門戶起手勢也無,竟然衝著敵方的長劍迎麵而上,是怕自己死得不夠快麽?如此看來,這人隻是個胡吹大氣的草包罷了。

南宮望怒極反笑道:“閣下走到在下劍鋒之下,是怕自己死的不夠快麽?”

眾人見林無垢場中模樣,又聽南宮望言語,私下均大搖其頭,心道:這林無垢哪有一絲劍道高手的架式。他方才所演示的所謂三招自創劍法,當真兒戲已極。昔年有戰國時長平趙括紙上談兵,今日裏這林無垢,隻怕是要誤了自己的性命。

卻見林無垢盯著眼前的劍尖,道:“閣下此際手臂劍鋒已經用至盡頭,招式已老,劍無殺意,在下又有何懼?”眾人聽言,心道:南宮望內力注入劍身,劍身嗡嗡作響,威勢驚人,怎麽會是劍無殺意。這林無垢當真是無知無畏,胡說八道已極了。

隻聽南宮望怒喝一聲,發聲叫道:“大漠孤煙直。”手中長劍突得銀光閃爍,在座眾人竟然無一人可以看清他的劍勢變化,隻覺那長劍銀芒吞吐,瞬間對著林無垢的咽喉已經連刺三劍。

他先前此招“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前半招僅一劍便刺穿了逍遙四鬼中的酒鬼張不醉的咽喉。而此際瞬息之間更是連刺三劍之多,怪不得逍遙四鬼連一劍也擋不了,這種劍法速度,簡直駭人聽聞。

卻見那林無垢腳下步法似乎並無明顯變化,手提長劍依舊,那三劍竟然均貼著他的脖頸刺過,竟然是差之毫厘,失之千裏。

眾人失聲驚呼,方才大家親眼看見這大漠孤煙直僅一劍便斃了張不醉,此招之凶狠毒辣,當真是前所未見,駭人聽聞。而眼前這連續三劍的速度,比之刺張不醉之時更加快疾。卻怎得並未見林無垢明顯躲閃,也未見其用劍揮擋,就使得這連刺的三劍,均已走空。

要知林無垢所練“定識天聽”之功,乃是隱廬數百年來獨有法門。其中定識便是針對敵人攻擊意念的判斷,以及對敵手身體以八卦圖來作定位的獨門秘技。

劍客對決,意在劍先。意動則劍動,二者僅在毫厘瞬息之間。而人之身體,則步法牽動雙腿,出劍則牽動腰、肩、頸,臂等等。在練習定識者眼中,可謂牽一發而動全身。

定識將人之身體以八卦圖定位,腿動則腰動,腰動則肩動頸動,腿腰肩頸聯動,則意味著劍招即出。練武之人身體各部聯動之際疾若星火,但在長年修習定識之功的眼中,卻有其自然規律。因而練習定識者,往往可窺破敵手之意,而使自己後發先製,敵未動,而己先動,搶在敵劍之前預以反製。

南宮望先前以劍平指,林無垢之所以說他此招已用老,劍無殺意,便是指其手臂平伸至盡頭,若要再出招,必定要回臂屈肘,方可發起攻擊。因此林無垢不但不避其鋒,反而迎麵而上。

他自修定識之後,通過敵人身體局部的變化,便可準確判斷敵手的攻擊意圖及其攻擊目標,定識可將敵手全身,以八卦推演定位。因此在南宮望出劍之前,林無垢便已經了解到他發劍的意圖及出劍刺擊的目標。因此,旁人看來迅疾無比神鬼莫測的劍法,在林無垢眼中,卻似預先排演好的過招一般。因而南宮望大漠孤煙直的連續三劍,均被他輕易避過。

隱廬劍法,首倡其準,再重其快。故而修習隱廬劍法,必先練修蚊,再練落羽,便是此理。林無垢修蚊、落羽均已練成,再配合定識之功,便可在敵人意動劍未動的毫厘之間,便出劍反製。以修蚊、落羽之快之準,可說劍出無往而不利。世間不解隱廬劍法之秘者,自然以為他托大吹噓,殊不料他乃是成竹成胸。

眾人隻覺莫名所以。在他們眼中,此情此景宛若這南宮望與林無垢事先套好了招數,你來我往,在給大家演示一般,當真是怪異已極。

眾人還未及細想,卻見南宮望叫道:“長河落日圓。”身體便如一張黑紙,飄在空中。眾人記得他使此招時,飄身到逍遙四鬼身後,劍如閃電,一劍便斷了逍遙四鬼中貪財鬼的人頭,心道:這大漠孤煙直是在敵手前方刺擊咽喉,而長河落日圓看來便是憑著絕妙身法,轉至敵手身後攻擊了。

卻聽林無垢道了一聲:“人之初。”聲音溫和平靜,便如自言自語一般。眾人隻見淡淡的青光一閃,耳中聽得“叮—”的一聲金鐵交鳴。卻見南宮望飄在空中的身影突得一滯,即而落在地上。身形呆拙,完全不似殺逍遙四鬼中酒鬼張不醉與貪財丁萬貫時的輕靈飄逸。

其實,林無垢以定識之功,早就判斷出其用劍意圖。故以修蚊劍招出“人之初”,迅疾無比的出劍擊在南宮望長劍之上。大羅神功威力無比,那一劍疾若星火,重若山嶽,直將南宮望飄在空中的身體,震地落在地上。

然而在座眾人卻不知其理,紛紛大驚失色:這林無垢方才似乎出了一劍,刺在南宮望長劍之上,便將他剛剛飄在空中的身體震落。可是他怎麽出劍,又怎生擊在南宮望長劍何處,卻完全沒有人看得清楚。隻知道南宮望“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前半招連刺三劍均已落空,後半招被他隻出一劍,便已告破解而無法施展。

正在此時,隻聽林無垢又道一聲:“人之初——”身形突得前衝,隻見他手執長劍,青光一閃,叮的一聲,擊在南宮望劍鍔之上。這一劍卻不似方才,在場眾人均看得清清楚楚。

南宮望方才落地,被他一擊,又退數步。然而不及他停穩,林無垢道:“在下要刺你關元穴。”話音未落,還是那一式“人之初”,修蚊劍已刺到南宮望關元穴上。

眾人驚呼聲中,隻聽林無垢連聲道:“氣海,中脘,天突,中庭,巨闕!”每叫一聲,依舊是那一招人之初中平刺的一劍,直接便刺到他口中所叫的穴位之上。在座眾人眼睜睜地看著林無垢每叫一聲,每刺一劍,無不聲到劍到,命中穴位。然而卻是點到即止,並不刺實。南宮望聽他每叫一聲,便中一劍,隨即便應聲而退。其形其狀,竟然如傀儡木偶,聽他呼喝,任他每劍必中,卻隻能中劍後退,完全無格擋反手之力,瞬間便已身中六劍之多。

眾人驚的呆了,突得有人大聲叫好,一時間群起效仿,喝彩聲此起彼伏。然而瞬間想到南宮世家的威勢,喝了數聲,便又停止。

突得聽林無垢喝了一聲:“咽喉!”隻見又是一劍“人之初”,南宮望避無可避,退無可退。青瑩瑩的修蚊劍,直抵在他咽喉之下。隻見南宮望臉色蒼白,大汗淋漓,宛若木偶泥塑。手中捏著長劍不停顫抖,眼中滿是絕望驚恐,如見鬼魅。

眾人齊聲驚歎,放眼天下,誰敢相信名震江湖的“江湖驚神劍,南宮第一家”的驚神劍法,方才還劍誅逍遙四鬼,威風八麵。轉眼之間,眾目睽睽之下,竟被眼前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在酒桌上隨興自創了一套簡陋粗疏,形同兒戲的“人之初”劍法擊敗。

更匪夷所思的是,此人隻用了“人之初”劍法中的一招“人之初,性本善”的前半招,便破了驚神劍法中方才劍誅四鬼,威風凜凜的“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使之後續劍招無法施展。

尤其可怕的是,林無垢連續六次使用平實無奇的一劍平刺,事先還呼喝指明要刺的穴道,南宮望卻躲無可躲,擋無可擋。接連被刺中胸前六處大穴後,再被長劍逼住咽喉,讓他無絲毫還手之力。眾人瞠目結舌,這種荒唐怪異的現實,若非親見,放眼天下,誰人肯信?

突聽秦沐雨大聲叫好:“妙哉,妙哉!無垢兄弟,你這半招人之初,便叫那大漠孤煙硬是直了三回,卻直了個空空如也。老子看來,這驚神劍法,神沒驚到,反倒是給你驚著了!”說著舉起酒杯,大幹一杯,又倒滿一杯,環顧四周,道:“痛快,痛快,哪個與秦某幹上一杯!”

眾人個個看得呆若木雞,隻覺眼前發生的一切,簡直如夢如幻,若非親曆,在座眾人之中,斷無一人敢予相信。然而眼見著林無垢半招破了驚神劍法,心中卻是說不出的痛快。不過顧及南宮世家的勢力,卻無一人敢與秦沐雨舉杯。

卻聽一個清脆的女聲叫道:“秦大哥,我和你喝一杯!”秦沐雨詢聲看去,卻是黃真真。哈哈大笑道:“黃家妹子,你無垢哥哥一劍驚倒了驚神劍法,端得了不起。痛快,痛快至極。”說罷一杯酒仰天飲下。

黃真真滿臉喜色,杯中酒也一飲而盡。眾人見狀心道:能與這借命神醫秦沐雨作朋友的,定然十分了得。形同兒戲的一劍平刺,竟然給他使出如此威力,當真是化腐朽為神奇,妙到毫巔。這嬌滴滴的小姑娘,稱秦沐雨作秦大哥,卻又不知又是個什麽來頭?

隻見場中林無垢以劍抵住南宮望,口中道:“閣下手中長劍,重三斤七兩六錢,長三尺二分,百煉精鋼所鑄。劍雖好,卻擋不得在下人之初劍法的半招。在下這一劍人之初,已經刺中你七劍之多。可見這南宮世家的驚神劍法,也不過爾爾。”

眾人聞言又吃了一驚,心道:這林無垢竟然張口便說出南宮望手中長劍的材質與份量,試問天下,有哪個劍客與人比劍之時,能夠如此巨細無遺地道出對方所持劍的材質重量乃至長度,又有誰肯關心這些?怪不得這林無垢劍法奇異,他的練劍法門也委實是聞所未聞。依此想來,此人對劍乃至劍法的浸**之深,委實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了。

然而在座眾人,心中雖然驚異,卻無一人對林無垢此時所說言語,抱有絲毫懷疑之心。

南宮望突的長劍落在地上,雙手顫抖,臉色灰白。他被林無垢一劍平刺的“人之初”接連刺中七劍,眼睜睜看著那一劍刺來平實無奇,卻屢屢躲無可躲,擋不可擋,每劍均被刺中。委實是自他練劍以來從未有過的經曆。再聽他辱及南宮世家的驚神劍法,心中雖然不服卻又覺無可辯駁,及至他說出自己長劍的材質重量,突然腦中一空,一瞬間萬念俱灰。隻覺得自己多年苦練,竟然毫無價值,半生辛苦,都成了笑柄徒勞。瞬間隻覺活在這世上,連半點留戀也沒有了。

卻聽林無垢道:“劍道便似人道,驚神劍法劍意下乘,不求大道,一味講求殺戮,又豈是劍道所徇?”眾人聽得雲裏霧裏,不知所雲。卻聽南宮正明一聲怒吼:“劍本是殺人之物,出劍不為殺人,難道是要擲劍投降不成?”此語一出,在場眾人均暗暗點頭,心道:這劍法不是用來殺人,那又是用來作什麽的?

南宮正明見林無垢這招人之初,僅是一招平平無奇的長劍平刺,明明看著好象隨手便有百十種破解方法,卻出人意料地被他每劍必中,心中委實震憾之極。然而聽他辱及南宮世家驚神劍法所用論述,既覺荒唐,又覺憤怒,故而高聲喝斥。

卻聽林無垢朗聲道:“劍我胸中氣,可正可直可擔當;劍我腹裏膽,可方可圓可壯懷。劍我身裏魂,可對蒼天昭日月。”

卻見秦沐雨“嗆啷”一聲拔出自己的金劍,左手將酒杯擲起,反手一劍,竟將那酒杯在空中一切為二。高聲讚道:“無垢兄弟,好一腔肝膽俠氣!”

林無垢聞言笑道:“劍我心中詩,可與秦兄酬相知。”秦沐雨放聲大笑:“無垢兄弟,你這朋友值得交。此事了局,秦某定要請你指點一二。”

二人一唱一和,場中眾人不知所謂。卻聽南宮望狂吼一聲,身形突的前衝。眾人齊聲驚呼,萬料不到這南宮望失敗絕望之際,竟然心萌死誌,直將自己咽喉對著林無垢的長劍衝將上去。

眼見著便要一劍貫喉。卻見見林無垢手中修蚊劍突得後縮,宛若被南宮無望咽喉追趕一般。眼看著勢盡,林無垢身子隻一轉,長劍向後平揮,南宮無望疾奔的身體頓時失了目標,直衝而過,一頭栽倒在地上。

眾人又是一陣驚呼,林無垢腳下不動,僅手肘後縮,縮無可縮之際,腳下隻一轉,再將手臂平揮,南宮無望便一頭撲倒,一係列動作便如行雲流水,瀟灑至極。眾人心中均想:若是換了自己,這南宮望必定長劍穿喉而過,救無可救了。

隻聽林無垢道:“驚神劍法雖然凶狠毒辣,方才那逍遙四鬼在江湖上卻也不是什麽好人。微如螻蟻,尚有惜命之心。在下不想傷你。他日劍法若求大成,當心懷仁念,不可任意殺伐。”

他年輕氣盛卻心存仁厚,隻是惱恨南宮世家出手狠毒,故而才著意折辱,以刹其凶焰。見南宮望一心求死,豈肯傷他。念及自己方才確實辱其太甚,心懷不忍,於是出言相勸,希望他以後能夠改了殺戮之性,以求劍道大成。

眾人見南宮望一頭栽倒在地上,癱軟如泥。想是心如死灰,了無生趣,故而並不掙紮。心中均歎:這南宮望劍法驚奇,身係南宮世家金龍衛之首,想來必是高傲自負已極,不料今日竟遇得如此慘敗,看來也甚是可憐。

正在此時,卻聽一人道:“林無垢,你不過敗了南宮世家一個區區金龍衛,何必大話炎炎,在下前來討教便是。”眾人詢聲看去,卻是坐在主座之旁的南宮世家少門主南宮兆。

南宮兆方才被瘋癲二道連番激怒,此際見得林無垢時,卻言語沉穩,眾人不覺暗暗稱奇。然而卻不知,南宮兆見林無垢擊敗南宮望的化腐朽為神奇的半招劍法,深知此人乃南宮世家,或者說自己生平未遇的唯一勁敵。故而心中雖然憤怒,卻更懷凜惕之心。心道:若不將眼前此人擊敗,南宮世家一世英明,必將於今夜毀於一旦。

此際南宮世家派人上場,將南宮望抬下場去。南宮兆走向南宮正明,深施一禮道:“爹爹在上,請準孩兒下場,向這狂徒討教一二。”他言語雖稱林無垢為“狂徒”,語氣中卻無不敬之意。與方才驕狂之態,判若兩人。

南宮正明見他此狀,微微點頭,淡淡道:“你可小心。”他故作平靜,一則是因為南宮兆收斂心性不再驕狂,心中甚是安慰。二則他見林無垢擊敗南宮望的劍法,心中竟然暗生怯意。他一生浸**劍法,深知越是能將看似平實無奇的劍法,發揮出巨大威力的,越是深不可測的高手。因而雖對南宮兆的表現表示滿意,內心卻也不禁為他擔憂。

南宮兆再施一禮,轉身走到林無垢麵前。隻見他一襲白衣,劍眉星目,發結金環,實是一個翩翩濁世的佳公子。走到林無垢麵前抱拳施禮,卻不答話。自腰間解下佩劍,褪去劍鞘。

隻見一縷寒芒,夜空中砭人眼目。眾人心中均暗讚道:果然好劍。隻見那劍長三尺餘,僅兩指寬窄,一望可知,此劍劍速必定極快。隻聽他道:“在下南宮兆,此時便用南宮世家驚神劍法,向林兄討教一二。”

(二)大拙若巧

林無垢抱拳回禮,道:“南宮少門主,閣下還要象貴門下金龍衛南宮望一般,報出所用劍招之名麽?”南宮兆聞言,以指輕彈劍脊,劍鳴清越悠長,道:“不敢。林公子劍法精絕,實乃在下生平僅遇。是以恕在下不敢托大。”他言語說得極是誠懇,倒叫人感覺無泄可擊。

林無垢惱恨南宮世家狂妄狠毒,雖見他言辭誠懇,但依舊心存折辱之意,微微一笑道:“客隨主便。南宮少門主,在下還是要用方才人之初劍法中那三劍,閣下想必看得清楚了。”

南宮兆心中微怒,卻轉念一想:你既願意如此托大,便叫你吃些苦頭便是。口中卻道:“南宮世家驚神劍法,共三十六招,在下隨意發招,請林公子多多指教。”說罷,立了“劍指天南”的架式,又道:“隻不知林公子對在下手中這柄長劍,有何評說?”話音方落,突得身形一變,便如穿花蝴蝶般繞著林無垢飛舞,瞻之在前,忽焉在後,白衣飄飄惑人眼目,當真是美妙已極。然而衣袂飄飄中,劍光如閃電,瞬間向林無垢連刺三劍。

眾人猝不及防,心中均大聲叫罵:無恥。這南宮兆身為南宮世家少門主,身份高貴,卻趁與對手答話之際,猝然下手偷襲,當真是大失名家風範,毫無高手氣度。

卻見林無垢手拖修蚊劍,任他繞著自己身周遊走,對他連刺三劍絲毫不予理會,不躲不擋,任那劍光貼著自己身體穿刺,口中朗聲道:“閣下這柄劍,長三尺四寸,寬一寸二分,重三斤二兩八錢,乃百煉精鋼揉和烏金鐵母鑄成,劍鋒銳利,出劍要比普通長劍快上一倍。委實是當今難得的好劍。”

南宮兆聞言心中一震,心道為:這人竟然說得毫厘不差,僅憑目視,便能達到如此境界,當真不可小覷。心中暗驚,腳下發力疾走,運劍如風。

他使用的乃是驚神劍法中“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這一招飄逸灑脫,先以玄妙步法遊走敵人身側,再出劍試探,以求敵人躲閃格擋,即而尋出敵人破綻一劍斃敵。然而他對林無垢心懷忌憚,連續出劍,竟然試探七劍之多。

隻聽林無垢笑道:“南宮少門主,閣下步法玄妙瀟灑,奈何劍招已經虛發七記,難道是心存不忍,不肯傷害在下麽?”他言語譏諷,卻一語中的。以他定識之功,對南宮兆劍法的虛實,委實判斷的一清二楚。故而對他連出七劍,知道是試探虛招,便故意不加閃躲格擋。驚神劍法在旁人眼中玄妙瀟灑,而在他眼中,是虛是實,卻是一眼便可看出。

眾人看得暗自心驚,不覺嗔怪林無垢太過托大。心道:這般玄妙步法,突發劍招,竟不躲閃格擋,豈非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而這林無垢居然對南宮兆的攻擊完全不予理睬,雖然眼前幸未中劍,也委實是太過托大了些。他們哪裏知道,南宮兆的劍法在林無垢眼中,是虛是實,早已判斷分明。

突的林無垢叫道:“人之初。”原來他待南宮望身形轉至自己正前方時,判斷其劍法由虛轉實。瞬間挺起手中修蚊劍突的向前平刺,隻聽“叮—叮—”金鐵交鳴聲連響兩次,兩劍連續交擊。

隻聽林無垢笑道:“少門主,你終於來了。”

話音方落,那南宮兆身形突得向上飄起,驟然在空中不停翻轉。隻見一襲白衣半空中翻轉,宛若一隻白鷗般飄逸,突得劍光自白衣中驟閃,宛若飛鷗露爪,連續數點寒光,直刺向林無垢頭頂。

這招正是“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中名為“天地一沙鷗”的後半招。此式取意飄渺,身法靈動,空中突然出劍,恰如天地寂寂,唯餘一鷗,正合“天地一沙鷗”之意。

前半招飄飄何所似繞身遊走,尋機格殺,後半招則是遊走無功之際,借雙方長劍交接之力,驟然騰空,憑借身法變化,出人意料地由上而下出劍攻擊。

眾人看得此景,不禁拍案叫絕,心道:這驚神劍法端得了得,兩人長劍方才交接,便借力飄在半空,身體翻轉之際,瞬間便刺出數劍攻擊對手顱頂,這身法劍法變化飄逸華麗,卻更是詭譎多變。若換了別人,隻怕僅此一式變化,便要橫屍當場了。

卻見林無垢身形紋絲不動,右臂驟然斜揮,青瑩瑩的修蚊劍,劍光斜如匹練,向上斜刺。口中道:“性本善。”話語聲中,“叮”的一聲金鐵交鳴,二人雙劍,又複相擊。

南宮兆在空中連發數劍,卻被他判定虛實,隻一向上斜刺,一招“人之初”中的後半招“性本善”,避虛擊實,修蚊劍便與南宮兆長劍交擊,瞬間破了他空中的後續變化。

場中眾人見狀情不自禁,大聲呼喝,更有人連續拍案驚歎,一瞬間渾然不顧南宮世家的威嚴。這一場比劍,縱然在座均是成名已久的老江湖,卻也是生平僅見。

眾人既驚於驚神劍法的身法玄妙飄忽,劍出神鬼莫測。更驚於林無垢的以不變應萬變,化腐朽為神奇。一個精妙絕倫,一個大巧若拙,當真是武林中少有的精彩場麵。

其實場中隻有三人看得最是清楚。首先是秦沐雨,他見林無垢使出“人之初”時,與南宮兆兩劍相擊,第一劍竟然是雙方劍尖刺在一起,由此可見林無垢出劍之準。然而瞬息之間南宮兆與林無垢劍脊互格,竟然借力飛在空中,瞬間又出數劍。對南宮兆的驚神劍法之精妙,也是大為歎服。

然而林無垢後招“性本善”一記斜刺,便化解了他後麵所有的招數。更是大巧若拙,神來之筆。看到此時,禁不住想到若是換了自己,卻又要如何應對。思之再三,隻覺均不如林無垢這一劍的精準神妙,一時之間,對林無垢更是佩服的五體投體。

看著場中二人比鬥,他憶及林無垢所說的“修蚊、落羽”尤其是“定識天聽”,似乎了解更深一層,也更加神往激賞。

轉念一想,這南宮世家的驚神劍法,若非今日遇到林無垢,先不說是否天下無敵,隻看史府內這些武林人物,包括自己,隻怕無一人是其敵手。怪不得南宮正明敢於發出狂言,擋得驚神劍法三招者,方可留下。

其次是黃真真,他幼時便與林無垢相處,對林無垢練劍之法,乃至劍法造詣,早就熟悉於胸。因此對林無垢在場中比鬥,一直抱著極強的信心。所以,任眾人驚歎呼喝,她隻是將之視為對林無垢隱廬劍法的讚美,心中極是喜悅,滿臉盡是歡容與得意。

最後便是南宮正明,他先見林無垢半招人之初連續刺中南宮望七劍之多,再見南宮兆“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的絕妙劍法,被他隻出兩劍,便已破解之時,心中震憾,委實是無與倫比。心中隱隱感覺,南宮兆這場比鬥,敗局已然定了。一瞬間腦中急轉,卻絲毫想不出這名叫林無垢的年輕人,到底師出何門,來曆如何。一時之間,心急如火,卻是一籌莫展。

此時場中隻見南宮兆身形落下,恰在林無垢身後,他在空中兩腿交踢,突得一彈,身子突得一個翻轉,竟然宛若一條鯉魚打挺般,向右忽然躍至。手中長劍“唰”的直刺林無垢右肋。這一瞬間當真是變生肘腋,突如其來。

黃真真見狀不覺驚叫一聲。她原本對林無垢的劍法抱有極強的信心,然而南宮兆自空中跌落,竟然能雙腿交踢突然借力,瞬間移身至林無垢右側出劍,卻是令她大出意料。南宮世家的驚神劍法,之所以被稱為“江湖驚神劍,南宮第一家”,其身法玄妙,出劍詭異,的確有其獨到之處。

卻見林無垢身體依舊不移動,口中喝道:“玉不琢!”那修蚊劍本來頗長,卻在瞬間不知怎麽居然劍光繞肘而出,“叮”的一聲,又與南宮兆長劍相擊。

眾人看得這一番變化,簡直是觸目驚心,莫名所以。先是南宮兆自空中跌落,卻不料他竟然能在半空中變幻身形,突然攻擊林無垢右側。而林無垢劍本在右手,修蚊劍甚長,按理說應該撤身後退,餘出空間再行格擋反擊。然而他卻保持身體不作移動,卻在如此短促之間,宛若魔術一般令長劍繞肘射出,瞬間又破了南宮兆這一招。

其實此際南宮兆所使劍法乃是驚神劍法中的“瞻之在前,忽焉在後”。此招每每出人意料,看似攻擊某處,實際出劍的目標,卻又在另一處。不熟驚神劍法者,麵對此招,無不方寸大亂,往往顧此失彼。

他方才“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被林無垢破了之後,瞬間便換招成為“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其身法騰挪之妙,劍法轉換之快,判斷之精,委實是天衣無縫,妙到毫巔。

眾人才驚歎林無垢出劍精妙,此際見南宮兆轉換身法,不覺又看得呆了,心道:這下糟了,如此詭異迅捷的身法,當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這林無垢,卻要怎生應付?

原來此時南宮兆在他背身時使用“瞻之在前”以劍刺他右肋,被他一劍“玉不琢”所破之後腳方落地,腳下便竟如遊魚,瞬間人影一閃,便遊到他的左側,便欲以“忽焉在後”出劍刺他左肋。其身形轉換若行雲流水,一氣嗬成,令人目不睱給,歎為觀止。

正在此時,卻聽林無垢又道一句:“不成器!”突然身體後轉,修蚊劍帶起一股淡淡的青芒,瞬間右揮而至。隻聽“唰”的一聲,南宮望一襲白衣的下擺,被他半招“玉不琢,不成器”整個割裂。

眾人看得此時,方才欲叫“好險”,此際卻幾欲脫口大呼“妙絕”。

方才大家正為林無垢的處境大為驚恐,卻不料被林無垢以“定識”之法,預先判明南宮兆的出劍方位。提前以“不成器”揮出一劍。隻見他驟然間轉身,出人意料由守轉攻,隻一劍割破了南宮兆的衣擺,不禁齊聲歡呼,鼓掌叫好,大呼過癮。

這番劇鬥在眾人看業,當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驚天地而泣鬼神。南宮兆固然身法玄妙,神鬼莫測。然而林無垢更是穩若磐石,以拙化巧。

他自與南宮兆比劍之始,身形從未變化,隻在這一刻,瞬間轉過身體,一劍“不成器”,便割破了南宮兆的衣擺。其計算之精,判斷之明,出劍之快,敵未動而我先動之料敵於先,當真是令人大開眼界,歎為觀止。

更可驚歎的時,任驚神劍法變化萬端,他每每隻出一劍,便競全功,當真是“任你千軍萬馬,我自巋然不動”。在場眾人,看得他這般劍法,無不心悅誠服,五體投地。

先前眾人還對南宮世家頗有顧忌,雖見他劍出神妙,每每克敵於先,化險為夷,雖然激賞喝彩,卻也還算收斂。當他最後一劍“不成器”割破南宮兆衣擺之際,卻再也忍之不住,放聲歡呼,鼓掌叫好,全然忘記了方才對南宮世家的畏懼與忌憚。

南宮兆被他一劍“不成器”逼得身形拚力閃躲,才險險躲過,仍舊被他割破了衣擺。當下立足未穩,狼狽不堪,突聽林無垢道:“南宮少門主,在下要還手了。”

話音方落,隻覺眼前青光砭目,耳中聽得林無垢道:“養不教,父之過!”心中大駭,疾使驚神劍法中“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湧藍關馬不前”,橫劍格擋,“叮”的一聲,兩劍交擊。手中劇震,長劍幾欲脫手。

林無垢此招“養不教,父之過”,立意折辱南宮世家,劍中蘊滿大羅神功內力,南宮兆才一格擋,便手臂酸麻,隻能“雲橫秦嶺”卻不能“雪湧藍關”了。

南宮兆心中駭極,身法連變疾速後退,卻見修蚊劍“唰”的一劍向左斜刺,隻覺左肩一涼,那修蚊劍已從自己左肩衣服中貼肉穿過。心中大恐,正欲呼叫,卻覺那劍如鬼魅,瞬間向右刺來,正中自己右肩井穴上。

南宮兆隻覺一股內力衝擊,眼見著自己右肩井穴被刺中,一時右肩酸麻,長劍脫手而落,卻並未流血。原來林無垢宅心仁厚,雖恨南宮世家狠毒霸道,卻點到即止,並未用劍傷他,隻是用大羅神功內力,瞬間閉了他的肩井穴。

這一招“玉不琢,不成器”便如電光石火,所有人隻看到林無垢欺身而上,左右連著斜刺兩劍,南宮兆便被閉了肩井穴,長劍脫手而落。

這一招幹淨利落,疾若星火,毫不拖泥帶水。電光石火之間,便逼得南宮兆無力遮擋,連中兩劍。幸而林無垢心存仁厚,否則兩劍均穿肩井而過,南宮兆隻怕要落個一生殘疾。

林無垢製住了南宮兆,卻不再看他,轉身即走,隻留得他一人孤零零的站在當場。隻見那南宮兆一襲白衣,衣擺破裂,原本翩翩濁世的佳公子,現隻落得長劍脫手卻滿臉蒼白,驚恐莫名,當真狼狽已極。見得林無垢轉身,似欲舉步,卻步履蹣珊,搖搖欲倒。想是他肩井穴被封,半身麻痹所致。

南宮世家連忙派人上場,將南宮兆扶了下去。林無垢走了數步,轉過身來,冷眼看著場中。

眾人直看的目瞪口呆,心中卻又大呼過癮。隻覺這一場比劍,委實是**迭起,暢快淋漓,卻又令人大開眼界。在場眾人無一不是縱橫武林的老江湖,然而這場比試縱然有人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大家亦覺並無不可。

有人當下心中細數,竟然發現這林無垢與南宮兆對決,從格擋防守到出劍反攻,總共才出了七劍。其中前五劍防守破了南宮兆的“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和“瞻之在前,忽焉在後”的攻擊。後兩劍一舉擊破南宮兆“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湧藍關馬不前”,使他身中兩劍,雖手下留情,卻封了他的肩井大穴。

想及這裏,座中忍不住交頭接耳,連聲驚歎。隻一會兒功夫,滿場諸人竟然無不知曉。仔細回想,林無垢隻出七劍一事,竟然一絲不差。心中驚歎之情,簡直無以複加。

然而即便如此,場中眾人並無一人敢輕視南宮世家的驚神劍法,眾人心中均想:南宮世家驚神劍法神妙玄奇,毒辣凶狠,放眼江湖也無出其右者。所謂“江湖驚神劍,南宮第一家”,所言自是不虛。然而比諸於眼前這個名不見經傳的林無垢,大概,似乎,可能,應該還是要略遜一籌。

正在眾人接頭接耳之際,隻聽南宮正明道:“長江後浪推前浪,好一個林無垢,隻出七劍便敗了南宮世家的少門主。在下南宮世家現任門主,少不得要下場討教幾招了。”

(三)魔劍顯身

卻聽秦沐雨道:“南宮正明,你南宮世家怎得是要車輪戰麽?”言下之意,方才林無垢連敗南宮望與南宮兆,此刻南宮正明又要挑戰,實在是有欠公允。

南宮正明聞言道:“秦先生莫要著惱,請林公子先稍事休息,待林公子體力恢複,在下再與挑戰如何?”言語雖然客氣,然而顯然挑戰林無垢心意已決,不容更改。

秦沐雨正要說話,卻聽林無垢道:“多謝秦兄掛懷,不過在下自忖尚有餘力,可與南宮門主一戰。便請南宮門主不吝賜教。”話音方落,南宮正明臉色變了數變,他貴為南宮世家掌門,在武林中地位尊崇,本來也不必與一年輕人過份計較。然而他也深知,若今夜不能在這林無垢身上找回場麵,隻怕江湖上傳將出去,南宮世家將就此聲名掃地。

本來秦沐雨發言反對,他亦覺自己貴為門主之身,再與林無垢立即挑戰,確實有失公允,故而應允林無垢先行休息。卻不料林無垢竟然毫不介意,更為可惡的是說他自己“尚有餘力”。難道名震江湖,威名赫赫的南宮世家門主,僅是這年紀輕輕,不知來路的青年人憑借“尚有餘力”,便可與之相抗的麽?

他耳中聽得此語,心中極是惱怒,念及方才南宮世家連輸兩陣,心中怒氣勃發,幾欲失控。然而自恃身份,卻也不便當場發怒。想到這裏,遂朗聲笑道:“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林公子,請恕南宮世家無禮了。”說著,便從主座上走入場中。

眾人見狀,心中大覺不安。暗自嗔怪林無垢道:這林無垢已然勝了兩陣,卻依舊好勝心性。南宮正明既然已經答應他可先行休息,他卻充耳不聞,棄之不顧,江湖曆練委實太淺。南宮正明乃武林中頂尖高手,可與六大門派掌門相提並論,豈是好相與的?想到這裏,不覺均為林無垢暗自擔心。

南宮正明走到林無垢麵前,抱拳道:“林公子已經連比兩陣,在下貿然上場,卻也不想討這份便宜。你我較技,先作一個約定如何?”眾人聽得奇怪,這南宮正明乃武林中的絕頂高手,麵對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竟然提出要先行約定,卻不知道他要約定什麽?

他言下之意,即是南宮世家對“江湖驚神劍,南宮第一家”這一美名,委實是視若珍寶,不容稍有玷汙。因此,非是他要與林無垢為難,實為他連勝兩陣,自己迫不得已,為維護南宮世家聲名,隻得前來挑戰。眾人聽他說得坦然,確也是實情,便均欲聽他所說約定,究竟為何。

隻聽他道:“因而此番下場,便如秦先生所言,在下也頗感不安。幸而林公子寬容大度,令在下好生敬佩。不過南宮世家也絕非趁人之危之輩,故而在下提出一個約定,請林公子斟酌。”

他這番話說的滴水不漏,好生圓滑,既顯得南宮世家雍容大度,卻又將挑戰的部分責任歸結在林無垢身上,更聲明可有約在先,隻要林無垢同意,南宮世家便不必再擔那疑涉車輪戰的不公之名。當真是老而彌辣,圓滑至極。

林無垢道:“南宮門主請講,你我比鬥卻要如何約定?”聽得此處,眾人均覺好奇,屏聲靜氣,待看南宮正明要說些什麽。

隻聽南宮正明道:“在下與林公子約定,也向在場所有英雄保證,與林公子之間的約鬥,南宮正明隻出一招。隻要林公子在此一招之下全身而退,今夜南宮世家與林公子之間的恩怨,便一了百了。林公子,你意下如何?”

眾人聽得此言,宛若夜空中突然打了個霹靂,心道:方才還說林無垢好勝心性,過於托大。卻不料這南宮正明更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方才兩場比試,第一場林無垢一招七擊,南宮望連中七劍而敗。第二場林無垢隻出七劍,便封了南宮兆的穴道而勝。南宮正明縱然是劍法精絕,也斷不可能勝出南宮望與南宮兆之百倍千倍,更不可能隻以一招,便能將眼前這年輕人予以擊敗。他麵對眾人大話炎炎,卻到底是為了什麽緣故,難道南宮世家連輸兩場,這南宮正明得了急心瘋不成?

卻聽秦沐雨哈哈大笑道:“南宮正明,你南宮世家莫不是輸急了眼,得了失心瘋麽?你當真以為你一招劍法,便可擊敗我無垢兄弟了麽?”

南宮正明聞言正色道:“南宮世家,言出必行。隻等林公子應允,在下便隻出一招,生死榮辱,一招之後,便叫聽天由命。”

眾人麵麵相覷,暗暗乍舌。隻覺南宮正明當眾發言,絕非作偽。然而若說他以驚神劍法一招之內,便要擊敗眼前這個神秘莫測的林無垢,在座眾人,卻是無一人肯信。

卻見林無垢突得眼中精光一閃,似乎對南宮正明此言大為在意。即而躬身施禮道:“南宮門主,在下領教。”說罷立起身來,手中修蚊劍向下斜持,目視前方,竟然完全不似方才與南宮望與南宮兆對陣時的輕鬆模樣。

林無垢聞言,並不作聲,劍交右手斜向下持,隻覺他衣衫無風自鼓,修蚊劍青光大盛,想是聚精會神,運足內力,全神貫注。

眾人頓覺氣氛劇變,方才林無垢與南宮望和南宮兆二人相鬥時,何等悠閑自在,此際卻莊嚴肅立,內力運足,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他們哪裏知道,林無垢聽得南宮正明說明隻出一招,那麽,南宮正明必然對此一招抱有極大信心。以南宮世家在江湖上的威名,再加上南宮世家驚神劍法的玄妙毒辣,林無垢自然知道這一劍必定非同小可。他長年練習定識之功,自然根據南宮正明所說言語,及其行為舉止之中,隱隱已有判斷。故而運足內力,拉開劍勢,凝視戒備全力以赴。

南宮正明見狀,左臂緩緩圈起,護在身前。右臂後撤右手持劍,劍尖突出左臂之前,恰似個彎弓盤馬的架式,那劍尖便如拉滿的弓矢般直指林無垢。口中森然道:“林公子,在下隻此一招,望你小心戒備。”

眾人聽得他說出這句話,突的禁不住打了寒顫,隻覺得他言語森冷,聲調詭異,仿佛不似人聲。慌忙間再看他臉孔,隻覺他臉上隱隱彌漫起一層黑氣,似乎越來越濃;兩隻眼睛炯炯發亮,卻似荒原上的惡狼,竟然閃出幽幽碧光。

眾人見得此狀,不由得一股寒意,自腳底緩緩衝上腦門。竟然連聲音也不敢出,隻在心中道:怎得這南宮正明的驚神劍法,與方才南宮望和南宮正明,竟然有如此不同。方才二人隻是劍法狠辣詭異而已,而這南宮正明尚未出招,便似厲鬼附身,竟然如此可怖。

卻見南宮正明衣衫無風自鼓,衣角竟然向前輕輕揚起,瞬間飄然吞吐,竟如活物,仿佛要脫身飛去。與此同時,一股莫名的力量,緩緩自他身周慢慢散開,逼得場中燈籠搖曳。漸漸坐在席中之人,似乎感覺到胸口發悶,似要窒息,不知不覺間將身體向後躲閃。

再看林無垢,衣衫鼓**,手提長劍,斜刺裏青芒閃爍,若明若暗。而他臉上一臉肅穆,兩隻眼睛死死盯著南宮正明。

突得南宮正明向前邁了兩步,他雖然腳下向前走動,身子卻四平八穩,長劍端在手中,竟然無一絲晃動。在眾人眼前,宛若滑行。林無垢見狀,原本站立的右腳突得向後一劃,手中長劍突的吐出一條青芒,瞬間又轉黯淡。

隻見南宮正明臉上黑氣更盛,兩隻眼睛幽碧的光芒更加詭異。他盤馬彎弓的劍勢無一絲改變,卻突得腳下疾走,自林無垢右側突得滑將過去。林無垢見狀,以左腳為圓心,瞬間將身子隨著南宮正明的移動旋轉,手上修蚊劍青芒吞吐,任南宮正明身體如何滑動,始終將身體正對南宮正明。

眾人見得此狀,均屏心靜氣,竟然無一人敢發出聲響。隻見那場中南宮正明身體不斷滑動,而林無垢以左腳為圓心,隨著他旋轉。眾人隻覺二人猛然間越轉越快,轉眼間便轉了四五圈之多,而對峙雙方竟然一劍未出。

秦沐雨和黃真真看的心幾乎都要提到嗓子眼上,隻覺場中二人對峙,委實詭異無比。雖然二人一劍未出,卻比千軍萬馬在自己麵前揮刀砍殺,血流飄杵更令人驚心動魄。黃真真心中焦急,心道:無垢哥哥,這南宮正明用的是什麽劍法,怎麽如此邪門?無垢哥哥,你怎得還不出劍刺他呢?

突然南宮正明身子向後疾退,電火石火間,依舊是一副盤馬彎弓的架式,卻宛若冰上滑行。上身紋絲不動,卻在瞬間便退出兩丈有餘。場中眾人心頭一鬆,即而疑雲大起:二人比劍,怎得這南宮正明不進反退,卻是為何?

正轉念間,隻見南宮正明突得反退為進,猛然反衝。身法變化詭異無比,竟然讓人渾然忘記,就在方才他到底在後退還是在前衝。隻見他身子向前滑行,比之後退之時快了三倍有餘。疾若閃電,一閃之間竟然已經到了林無垢身前。

林無垢見狀修蚊劍突得揚起,青芒大盛。突然全場發出一片驚呼聲,原來南宮正明欺近林無垢時,突然身子一閃,竟然化出三個人影。陡然之間,場中竟然出現三個南宮正明,分成三個方向,直向林無垢衝去。

場中眾人駭極而呼,這些人本就是武林中出名的高手,然而畢其一生,也未曾聽說,更未曾見過一人可變化為三個人影的詭異武功。然而眼前的事實,卻不容得他們不信。場中正是三個南宮正明,分三個方位,一起向林無垢揮劍刺去。

隻見場中劍光閃爍,青芒四射,銀光乍展,金鐵交鳴之聲不絕於耳。眾人看的目簇神迷,隻覺人影如走馬燈般不停穿插互換,四條人影到底劍法如何變化,如何拚鬥,竟然一時之間完全看不清楚。

突的人影一分,隻見那三個南宮正明其中一個,被林無垢一劍刺中,竟然如燈火般熄滅不見。而林無垢並不稍停,瞬間俯身倒轉,手中修蚊劍倏得刺出,又一個南宮正明被刺中,人影倏忽不見。他這兩劍身法變化一氣嗬成,劍招變化流暢自然,委實瀟灑美妙已極。

黃真真驚叫一聲:“無垢哥哥!”便已衝入場中,秦沐雨狂叫一聲:“無垢兄弟!”騰空而起,便如一隻大鳶,躍向林無垢。

卻見林無垢此際左肩中劍,竟不稍停,修蚊劍手中魔術般劍花一旋,自左向後隻一刺,隻聽“叮—”的一聲,正刺在南宮正明劍柄之上。南宮正明身體劇震,一個趔趄,幾乎跌倒。撤回長劍,連退數步方才站穩。

與此同時,黃真真與秦沐雨衝到林無垢身邊,黃真真哭道:“無垢哥哥,你不打緊吧?”隻見林無垢麵色慘白,微微搖頭,卻說不出話來。黃真真急忙看他傷勢,隻見他後肩一處血孔,鮮血汩汩而流,一時之間,竟然不知傷情到底如何。

秦沐雨怒發如狂,一揮金劍,便欲衝到南宮正明身前,卻被林無垢一把扯住道:“秦兄,扶我下去。”

眾人直到此時,方才如夢方醒。適才一番劇鬥,那南宮正明竟然能化身三人,各持長劍纏鬥林無垢,已然是匪夷所思已極。

殊不料林無垢在其化身為三的劣勢之下,竟然不慌不懼,一番輾轉騰挪,連續刺中其中兩個南宮正明,則更出人意料。隻可惜他所刺中的兩個均是幻影,最終被真正的南宮正明一劍刺傷肩膀。

看到此時,眾人無不大驚失色,均以為林無垢必定在劫難逃。然而正在驚駭歎息之際,卻不料變生肘腋,情勢翻轉。在此絕境之中,林無垢竟然劍花一旋,魔術般一劍反刺,擊退了南宮正明。此劍精妙絕倫,匪夷所思,著實令人歎為觀止。

這一番劇鬥,在場眾人隻看的如癡如醉。拚鬥二人所使武功劍法,無不是武林中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奇異招數。南宮正明化身三人,若非眾人親眼目睹,簡直可說是奇聞怪談,荒誕不經。而林無垢在劣勢中劍法精絕,每每出人意料,則更令人驚歎不已。

眾人看完這番拚鬥,隻覺如夢如幻,似幻似真。一時之間,方才一番惡鬥,到底是真實發生,還是是一番幻像,各人恍惚間想來,竟然好象自己也不能確定了。

黃真真與秦沐雨將林無垢扶下鬥場,隻見南宮正明臉上方才的黑氣散盡,臉色蒼白,大汗如雨。想是方才一番劇鬥,令他疲憊不堪。而林無垢神出鬼沒的劍法,更令他驚魂未定。

南宮正明稍作喘息,強笑道:“好一個林無垢,好一個年輕人。劍法武功,當真是登峰造極。在下雖有言在先,卻也願化幹戈為玉帛。林公子,南宮世家與你的恩怨,便這般了卻,你看如何?”

他本以為自己所恃的一招劍法,必能將林無垢斃於劍下,卻不料竟被他連滅兩個幻影。更可怕的是,在中了一劍之後,他尤自能回劍反擊,將自己擊退。而那一劍劍花回旋,宛若魔術,林無垢到底怎生向後刺出那一劍,至今他也想不明白。

在座眾人不明就裏,心中均覺怪異:這南宮世家,怎得變得如此寬宏大量了?

卻聽林無垢道:“南宮門主,你用的到底是什麽劍法?”眾人聽林無垢此言,回想方才南宮正明與林無垢相鬥之時的情景,隻覺其無論身法劍招,均與驚神劍法大相徑庭。不覺心中大疑,難道這南宮世家除了驚神劍法,還有其他的什麽神秘劍法麽?

卻聽南宮正明笑道:“江湖驚神劍,南宮第一家。南宮世家的門主,不用驚神劍法,還能有什麽劍法好用?林公子,你這話說的好沒來由。”

眾人聽得此言,卻也覺有理。南宮世家除了驚神劍法,還有什麽劍法好用,又有什麽劍法可用呢?

此際秦沐雨為林無垢檢察傷情,原來隻是皮肉之傷,並未傷及筋骨。林無垢臉色蒼白,卻隻是方才劇鬥脫力而已,當下心中大寬。對黃真真道:“黃家妹子,你無垢哥哥鬥的乏力,隻是皮肉輕傷,不必擔心。”說罷拿出金創藥,為林無垢包紮。

黃真真滿臉驚恐,一雙水靈靈的眼中,盡是淚水。聽得秦沐雨此言,心中一寬,眼中淚水卻奪眶而出。

卻聽林無垢柔聲道:“真真妹子,莫要擔心。我隻是累了,一點輕傷,很快便好。”黃真真兩隻水汪汪的大眼中,盡是關懷痛惜之情,聽他說話,微微點頭,淚水卻依舊止不住落下。

林無垢又道“秦兄,這南宮正明用的絕不是驚神劍法,大家都要小心,稍後恐怕有變。”秦沐雨和黃真真聞言吃了一驚,真要發問,卻見何進風風火火地衝將過來,口中急道:“各位,速速服下麝香,那個鬼,隻怕又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