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號角之勢

這個被江湖稱為無情之地的地方便是昆州。

與其說晨風想要化解悲痛,不如說想要將自己置於死地。他難以接受雲影對他作出的回應,這種不同尋常的改變讓他不再覺得情愛的高尚和至尊,而隻是一種隨之即來的猜忌和虛無。怎可這般欺騙,怎可這般遺忘。

晨風落在昆州山脈下的一個小鎮上,隻可惜這裏四下無人,透著死寂般的沉默。他管不了這麽多,一個人行走在小鎮的狹縫中,卻感到有雙眼睛躲在秘密的地方監視著自己,就像是偷看他的落破之相。這束眼光讓他極其厭惡和難受,他轉過身想換個方向走,但那雙暗地裏的眼睛還是跟著他,不依不撓,像是長在了他身上。

落葉擦著地表輕輕翻滾著,就像在為逃避某種預知的事件而熱著身。晨風步履有些發輕,他被那雙眼睛弄得有些恍惚,加上體力不支,竟然倒了下去。

等他醒來的時候,卻躺在了一方青石之上,青石下麵有一個不大的湖泊,但四周環青,皆是綠蔭。微微張開眼睛,隻聽那湖泊水色緩緩潺流著,映入耳際竟是如此透徹清涼,心中那團凝雲也隨之消散開來。身體躺在陽光照射下的青石上,也有了一絲暖意。整個人一下便活了過來。

他徐徐坐了起來,迎著那絲湖光看了過去。看到的東西卻讓他即刻轉了過去。

一個身形妖豔的女子如魚一般在湖水中玩耍著,那女子背對著他,長長的頭發垂到水中,看不出有多長,但從發絲間便能看出她白皙細膩的光潔皮膚,宛如仙女般動人。晨風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

一緊張,腳底一用力,一塊石子掉進了湖中,驚起一番波浪。女兒聽聞聲響,回過了頭。朝著晨風笑了笑,春風百媚,打在晨風臉上。但同時,心中一個驚雷炸起,嚇得他站起身來。

“怎麽是你?”

“怎麽是我?還不是因為你我有緣,你我雖情淺,但是緣深,你說是不是?”說著,便從水裏抓起來青衣,一邊飛身出水,一邊穿上了衣服。

此人正是冰鼠。

“我說過,再讓我看見你,絕不留情。你在這裏做什麽?”晨風雖三番兩次被冰鼠捉弄,卻一次次的將她放走。即便結了仇,卻也沒了恨。

“來啊,你動手啊。”冰鼠將臉貼到晨風下巴位置,發出了輕柔的聲音。晨風哪裏受得了這個,一把將她推開:“給我走開。”

沒想到冰鼠順著他的手力,故意倒了下去,把腳踝扭傷了。一聲“哎喲”便拽住晨風的腿,道:“你幹什麽啊?那麽用力,你就這麽對我這個小女子啊?”

冰鼠的撒嬌讓晨風猝不及防,他彎下腰去撥冰鼠的手,邊撥邊道:“就你還小女子?你是鼠,別忘了你從哪兒來的,我就沒見過像你這麽不知廉恥的小女子?”

看到氣急敗壞的晨風,冰鼠非但不怕,反倒幸災樂禍起來,“你看看你,說你幾句就動怒,怎麽,難不成還要讓我給你道歉啊。”

“用不著,你離我遠點就行,別纏著我。”晨風說著便要走,但冰鼠緊緊抱著他的腿,讓他難以動**。

“我說你這隻老鼠怎麽那麽煩人,快放開。”

“喂,你能不能換個稱呼,老鼠老鼠,不許叫這個,從今天起,你就叫我冰兒吧。”冰鼠靈光閃現的眼睛盯著晨風,活像個不懂世事的孩子。

晨風聽到“冰兒”兩字,渾身起了雞皮疙瘩,直往後退,“從今天起?從今天起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你這個晦氣的東西。”

晨風一腳甩開冰兒便要走,那邊卻在青石上哭啼起來。

“你這個沒良心的,救了你的命你卻不識好歹,我的腳走不了路你也不管我,你給我回來。”

刁蠻的冰兒讓晨風實在難纏,看她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將她扶了起來。

“背我。”冰兒得寸進尺道。

“你……”晨風眼睛都快瞪出來,恨不能一把捏死她。

“你什麽你。”說著,便跳到了晨風後背上,令其拒絕的機會都沒有。

不知怎地,晨風心中多了種奇怪的感覺,這隻冰鼠變成了人的模樣,居然有了可愛的一麵,雖然有些討人厭,但卻有種強大的親和感。

“你怎麽會在這?”

“這是我的地盤,我當然要在這,你又來這裏做什麽?”冰兒反問道。

“你的地盤?你的地盤在影州,不是這,老實交代,你這次又想害誰?”

“怎麽,我非得害人才能出現啊,我可告訴你,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三日之內不趕快離開,否則和後果自負。”

“為什麽?難道你要吃了我不成?”

“不是我,是她……”話到一半,冰兒覺得自己說錯了話,趕緊停下來。

“她是誰?”晨風追問道。

“她是……她是?是唐穎兒。”冰兒隻見過他和唐穎兒在唐門時候的親密之感,激就隨口脫了出來。

晨風不再搭理她,又走了一裏多地,晨風才說:“你住在哪兒,咱兩就在這分開,你回你的窩,我走我的道。”

話音剛落,冰兒就急了。

“誒誒誒,我說你這個人怎麽不負責任呢,你剛才都偷看我洗澡了,你就想這麽走掉啊?門兒都沒有。”說著,她那尖尖撅起的嘴便弄了起來。

晨風一把將她放下,扔到了地上,指著她鼻子罵道:“你個不知廉恥的東西,啊,你以為我願意看你啊,是你自己不害臊,才在我麵前洗澡,倒成了我偷看,你可真無賴。”晨風說吧轉身便走了出去。

冰兒聽了晨風的這頓唾罵,心中不免有些難過,故不再追上去,隻是見他出去一二百米,才大聲問了一句:“誒,你要去哪兒啊?”

晨風舉起手,背對著她,擺了擺,並未作聲。

這裏是無名神教管轄之地,冰鼠在這出入還能安然無恙,晨風心中多少有了顧慮。對冰兒來說,晨風這個時候來到昆州,絕不是最好的選擇。但她不能如實告知,隻能任由他去了。再留下,反倒害了他,不如去了的好。

然而,等待晨風的卻是讓他觸目驚心的一幕。

冰兒一直跟著他,見他走進了昆州之境,想要上去阻止,又害怕心中那股可怕的力量。故而放棄了。

蛇女和雪雁行徑的痕跡還留在道途中,晨風順著腳印,經過四天才看到瑪塔峰。不過,擺在他麵前的瑪塔峰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經過上次的坍塌和重塑,現在的山峰隻有從前的一半之高。

他站在山峰最高處,俯瞰遼闊的昆州之境。沙海,荒草覆蓋的沙海,沒有盡頭,這裏隻有最為貧瘠的生命在對抗著。如果他死在這個連隻螞蟻都沒有的地方,他的屍骨隻會被風和陽光一點點摧殘食盡。孤獨可想而知,死後的孤獨,那既是一種神聖的安靜,又是一種可怕的安靜。這裏甚至也不允許情感的蔓延和表達,生命麵對的隻有死亡的沙海,而靈魂麵對的也隻有死亡的沙海,死亡的沙海是拒絕生命和靈魂的,它隻有一種姿態麵對著世界:沉默的死去。

在這個“沉默的死去”的空間裏,晨風的身體仿佛和這混天而成的意境融為了一體。痛苦不再,悲情不再,情已不再,愛已不再。

他仿佛就要順著這個意境死去,那種讓他心甘情願的死去的沉默。

沒錯,死去的沉默必將迎來一個爆炸式的反彈,那便是撕裂的聲音。

那一個響徹雲端的劇震果然從遠處的沙海中爆破式的升了起來。隻見沙海抖動著,裏麵像是有東西在遊走,一種壓抑的束縛就要被掙脫。晨風等待著這次爆破和炸裂,眼睛舍不得躲開。

突然,一塊巨大的沙塊從地表被掀開,一隻毛發不齊的黃皮虎跳了出來,隨著它一聲巨吼,銀蛇隨即甩尾而出,蛇鱗劣跡斑斑,顯然是經過了一番顫抖。

晨風見到兩隻巨獸,很自然就將其和十二神獸聯係起來。

“一定是的,所有的一切都發生在我眼前,一定是它們。”晨風內心一下有了溫度,想要走過去,卻發現瑪塔峰下開始猛烈搖晃起來。他即刻起身便往下跑,卻還是慢了一步,要不是梯雲縱,恐怕早被埋在掀起的巨石之下了。

飛出去很遠,才看見瑪塔峰下的巨獸。一條長有五個蛇頭的黑色巨蛇站了起來,剛站穩,那蛇搖身一變,化作了人形。

“妖月?”晨風一驚,趕快爬倒下去,等他再次站起身來,隻見那黃皮虎和銀蛇跟在妖月後麵,向著東北方向緩緩而去。

“中州?”晨風頓覺不妙,從這死灰之境徹底活了過來,雲影帶給他的一切似乎已不再重要,甚至漸漸成了種忘卻。

“妖月真成了妖”。

她帶著銀蛇地虎踏入了中州。

晨風一個回身,追了上去。中州即將吹起號角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