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藝偉進來了,帶進來一股風。她的一張細白的臉被血充成緋紅,氣衝衝地對老洪說:

“管書記的電話。讓咱們聽招辦的話。”

“怎麽回事,你說得細一些。”老洪盯著劉藝偉的臉。這情況,有點出乎意料。

“管書記說得很籠統,很含糊。讓咱們和招辦搞好關係,多商量,多溝通。說戰爭時期我駐地的隊伍還得接受當地黨委的領導呢。說不能老堅持自己的觀點。說現在風氣不正,什麽情況也得考慮。”劉藝偉語速暢達,語氣揶揄。

“就這些?”

“就這些”

“聽懂了吧?給我們帶緊箍咒了。”

的確如此。常誠和妻點著頭。一種痛苦的神情在臉上輻散。

“怪,管書記為什麽打這樣的電話?”劉藝偉說。

“那是古主任把情況通報給管書記了。”

“這麽快?”

“現代化通訊工具,天涯咫尺,再快些也行。”老洪聲音裏有種嘲諷。

“看來,古主任與管書記關係不一般呢,知道電話號碼,知道管書記的態度,能讓管書記出來說話。管書記我平時見了可是冷森森的,不敢多和他說一句話呢。”

老洪不言語了,身子仰躺在被子上,一口吸下去半支煙。

現代化的通訊工具,使遠隔千裏的首長能迅速掌握信息、作出指示、令老洪他們置於兩難境地。這一點,常誠他們始料不及,不知該說些什麽。常誠妻的一隻手在床單上來回撲掃著,望望老洪,望望劉藝偉,望望地毯,望望天花板,完全像被拋在曠野失掉依賴無助無救的一隻弱兔。過了一會,妻眼睛轉向常誠,示意出去。常誠想也是。這時,他們需要商量,老洪他們更需要商量,守在這裏雙方都不好說話。於是,常誠朝老洪擠出點笑意,說我們出去走走,就和妻出了門。

炎熱濕悶已經退去,樓道內也已沒有了嘈雜紛擾的人群、人聲。想來白晝那些清臒的,虛胖的,微笑的,沉鬱的,高興的,碰壁的人業已休息或走散。樓外,是或遠或近,或高或低,或密或疏,或亮或淡的玄妙而神密的燈的世界,燈影照著常誠和妻,他渾身是難以抑止的空虛,無助的涼嗖嗖的感覺嚴密地包裹了他。

坐在7、8樓間轉角處的沙發上,常誠妻說:“我總感到要出什麽事,心裏霧沉沉的,緊繃繃的。”

“不要亂想——是不是餓壞了?”

“不是,一點也不餓。”

現在是晚上9點半,整整苦熬了一天了,常誠想,妻跟自己受苦了。盡管是三伏炎夏,但自己的心像被一塊堅冰緊壓著,又暗又冷又沉。

下步該怎麽辦?別讓老洪他們太為難了,總不能因為自己而使他們給領導留下不好的印象。常誠把自己的這個想法告訴了妻。

常誠說:“老洪他們不錯,夠努力的了。孩子今年考不上還有明年呀。”

妻的麵容在燈光下顯得靜穆,如玉雕般柔美滑潤。剛才的電話在心中激起的波瀾大概已經平複。她聽了常誠的話,嘴角苦澀地**了一下,接著嗔怪地淡淡笑了笑:“當然是這樣,我們應該有個態度。但是我們不能退縮,我們現在不隻是為了女兒,也是為了追尋一個公道。”常誠妻說得平靜而執拗。

女人是脆弱的,但母親卻是堅強的。妻的性格常非常清楚,她認準的事,她決定的行動,就是這樣在平靜中而不是在大喊大叫後產生的。

他們趕快走進了820室。屋中兩人一個抽煙一個喝茶,很鬆弛地閑談著。常誠把他倆的意思告訴了老洪他們。他們都盯著常誠倆,老洪的眼中閃出一層光亮,一隻手握住常誠的右手,另隻手在他們相握的手上拍打。劉藝偉放下茶杯,微張著嘴唇輕輕笑出聲來。這個在高等學府裏工作的年輕人,知識分子的善良、矜持已經深紮心靈,即使在高興時也挺有分寸。

“我們商量過了,方案仍不變。”老洪朗聲說。

“那怎麽行?”常誠大睜的眼中露著驚愕,“你們能不按管書記的指示辦嗎?”

老洪把袖子捋到肘關節處,猛吸了一口煙,說:“中國有句古話,叫‘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沒辦法,我們隻能用它一回羅!”老洪麵頰上斜著出現的兩道肉棱,把一個男子漢的成熟刻寫在臉上,那是由無欲、無私、無畏構築成的骨架。

“古主任還要不批呢?”

“讓他說出理由來,讓他提出方案來。”

“他要提出來呢?”常誠妻冒出來一句。

“一般不會。”老洪掉轉身,望著窗外星光閃爍、燈光燦爛的夜景,“咱們拖下去,他非批不可。”

“這種人能有辦法的。常誠總覺得頭頂黑壓壓、沉甸甸的,難度肯定很大。”常誠妻又把她的預感說了出來。

“不要這樣想,努力爭取嘛,老洪會成功的。”劉藝偉安慰著常誠妻。

“盡力爭取。”老洪接過話頭,“不管怎樣,宿梅林這樣的學生,我們不能招!”老洪轉過身,把捋起的袖子放了下來。

“現在去嗎?”坐在椅子上的劉藝偉抬起頭來問老洪。

老洪看了看表:“9點40啦,去。”他把寫字台上的材料和宿梅林的檔案又整理了一番,夾在腋下,開門要走。常誠和妻都緊張地用目光看他。劉藝偉提著暖水瓶往一隻杯子裏續水,說:“再喝點茶吧,去了要磨嘴皮子呢!”老洪搖頭笑著說:“你忘了?我是當兵出身。當兵的,嚴寒酷暑,沙漠沼澤,高山深穀,困難,艱險,危難哪個沒有見過!嘴皮子不喝水照樣也能靈活運轉。”老洪的聲音像園號,渾厚而明亮。

老洪走了有一陣子了,劉藝偉給常誠他們介紹學院的情況已由整體框架進行到具體的係、處、部、室的一些較細的內容了。其實他們也沒有什麽心思去聽,劉藝偉也沒有什麽心思去講,雙方都隻不過是為了消磨時間,把難捱的等待打發過去罷了。常誠看到妻的眼角盈盈地停佇著感動的波光——為了劉藝偉的這一片心。

老洪還沒有回來。

常誠妻站起來了。

像掙脫掉耗盡體力的重負而努力從地上跌跌撞撞站起來的遠行者,像拳擊場上經過十個回合較量後而搖搖晃晃靠在護繩上的精疲力竭的拳擊手,常誠妻站起來了。她沙啞著嗓子,近乎失音似地向劉藝偉說:“我們去簽字的地方看看。”那聲音柔弱得像一株小苗——像一粒不幸落在石板重壓下的種子,生根發芽掙紮著要見天日的小苗。劉藝偉本想阻攔,但看到常誠妻臉上那堅定的沉重如鐵的神色,知道勸也無效,站起的半個身子又慢慢坐了下去。

常誠和妻進了二樓大廳——這個牽動多少人神經的辦公大廳。

大廳燈光如晝,活動的人原來並不比白日少。大廳北側負責收發檔案的招辦的人一個個正襟危坐,抽空還不時審視進進出出的人。南麵落地窗前眺望夜景抽煙思索低聲洽談的人比白天還多。古主任麵前圍著幾個人,老洪正說話,聲音不大,但不大的聲音卻挺有力度。這氣氛,給人一種神秘的、緊張的、決戰前的窒息感。

常誠因有了白日的遭遇,怕古主任認出再惹麻煩,便在稍遠處徘徊。他妻像平日一樣,仰著頭,邁著快步,毫不猶豫地走到古主任坐著的寫字台的對麵,和原來那裏的幾個人站到了一處,常誠看見下午來過的組織部的女人也在其中。

以下便是那裏傳來的對話:

“你別老這樣纏,我已經說過了,這個方案不行呀。”聲音綿軟而渾厚,是古主任的聲音。

“我們反複研究過了,隻能這樣。”老洪的聲音。

“除了已經上去的董曉華外,458分的還有兩個女生,說說隻招常芬的原因。”一聽古主任說常芬,常誠的心似乎被一隻利爪無情地緊緊抓住,不能跳動。

“這三個學生的情況相似,招誰也行。常芬的分高些,排在前麵,就招她了。”

“這理由不充分嘛。你們不是在英語和數學上有要求嗎?”古主任平穩的聲音。

“這個考生的數學和英語很高呀。”突然在常誠妻的旁邊,出來一個煙酒嗓子的女聲。常誠注意地去看,原來是組織部的那個女人。

“對嘛,這個考生的總分僅比徐芬低1分,但數學和英語明顯高嘛。”古主任的聲音。這一男一女簡直是在串演雙簧。常誠的心被兩隻粗暴的手擠捏著,揉搓著……

“宿梅林的成績有問題,我們不能相信。”

“為什麽?”古主任幽深的目光饒有興味地審視著老洪。

“一看試卷你就清楚了,幾份試卷的字跡不同。”老洪的一隻手掌拍打著桌上放著的檔案袋。

“這可不是能隨便說的事,這要通過專業人員鑒定才能決定。再說,有的人就會寫幾種字體嘛。”古主任的話裏充滿了嘲弄的笑味。

“古主任,你看看試卷就清楚了。”老洪說著要往外抽試卷。

古主任忙搖雙手擋住:“我不懂筆跡。我承認的是試卷的成績。——哎,是不是還有哪個學生是省三好學生?你們可別給落了。”果不出所料,古主任又提出了新問題。

“我們這裏麵沒有。”

“嗯——,下午好像誰告我,說你們的檔案裏有個省三好學生嘛。”古主任好像在盡力回憶,但失敗了。他攥起拳頭捶了捶自己光潤的前額,“看這,什麽也記不住,整天窮忙,快糊塗啦!”

常誠定定地站在距古主任三、四步的地方,看著古主任嫻熟的表演,難以抑製的一股灼熱的旋流,在他的五髒六腑內湧動起來。這時,古主任的後麵,省招辦裏的幾個工作人員也被這場談話吸引住了,他們幹脆搬了椅子,圍過來坐下聽。

“有這麽回事。下午有個同誌給我們送來一個學生的一份省三好學生登記表,還有獎狀原件什麽的。”老洪大概是為照顧麵子,沒有點出眼前組織部的這個女人的名來。

“三好學生的證明不可能是假的吧?”古主任的居高臨下的語氣揶揄味濃重。

“她這不能算!三好學生的事情早就結束了,她這麽遲才送來,哪能行?現在如果再冒出一個邊緣分數的給我們送來份三好證明,豈不亂了套!”

“你那是假設,現在是事實。”古主任似乎是強忍著大笑,“這個學生數學、英語那麽好,又是省三好學生,還不比僅高她1分的常芬?”

常誠的心被擲入泥土,並開始給用力踩踏。古主任的話,如掄起的重錘,把他心中築就的阻擋湧動旋流的堤壩砸碎了。他大步向古主任衝去,他要問古主任為什麽不說僅442分的向東,不說456分的史根柱,不說同是458分的董曉華,而要把眼光死死盯住常芬不放呢?

“你,你,你……你太不像話!你為什麽老摳住我女兒呢?!”

石破天驚!房倒屋塌!山崩地裂!天翻地覆!

——常誠妻說話了!常誠看見妻說話時,手指還直點著寫字台上的一張紙,聲音篤篤篤般山響。

被愛蒙蔽了的人最愚蠢,被愛駕馭的人最衝動。常誠妻被母愛淹沒了,被不平激怒了。其實常誠妻也可以說話,甚至可以辯論。誰不清楚,圍在這張寫字台旁的人,哪一個不是與這事有關,而又不是招辦的和招生院校的?但是,千不該萬不該,妻不該暴露身份。你不暴露身份,你是關心,你是為公,最多也僅是多嘴、好事。可你一旦暴露了身份,不僅你的話一錢不值,而且你犯了沒有回避的大忌,你便是在為私利奔波,你便是在胡絞蠻纏,便是在無理取鬧,便是在犯錯犯法!

常誠看到妻就要倒下去,常誠看到旁邊很快出來一個女人把妻摻住,扶著妻走出由妻的一句失控的話招來的人圍成的人圈。

古主任,老洪,組織部的女人全被常誠妻的這一句話弄懵了,空氣凝結。古主任驚詫地盯著妻,臉部表情複雜,精明的眼睛在緊張地由表及裏去粗取精探測著說話人的身份、地位。組織部的女人先是茫然,接著調過味來,臉上漲滿喜色。老洪先是一楞,接著諤然,頹然,最後悄然地收拾他剛攤在古主任桌上的一堆材料。圍觀的人互相對望著、默然交流著這種夢都夢不出的突**況的驚詫。

從常誠妻的神態,老到的古主任迅速品味出這是一個根本不需有任何顧忌的平頭百姓,於是,古主任勃然大怒,站起身來大吼了:

“站住!你是誰?”

那聲音巨大,沉重,淩厲,恐怖,那是晴天裏暴響的炸雷,那是權力演化成的森嚴。本來哄哄吵吵的大廳瞬間變得空曠、靜寂,隻有古主任的聲音在隆隆轟響。常誠感到了一種心靈難以承受的扭折和浩劫。多少次在書中讀到的“戰栗”一詞的感覺第一次在他身上出現。古主任大概底虛,也僅是虛張聲勢做做樣子而已。他眼看著常誠妻慢慢地由那個女人摻著走出大廳,沒再有什麽舉動。過了一會兒,他又火呼呼地宣布:“今晚不辦了,停止!”

常誠看著組織部女人仰著一張描畫過的臉,邁著興奮的快步翩然融入了出門的人群;常誠看著老洪夾著材料眼望半空默默地跟在走動的人群後麵,腳步滯重……

常誠清醒過來了。自己的單純的妻,性急的妻,脆弱的妻,莽撞的妻,現在哪裏去了?心中營造的理想大廈突然坍塌,即將築就的光亮坦途轟然斷裂,這麽大的刺激瞬間降臨,她能承受得了嗎?該不會出問題吧?強烈的不安撞擊著常誠的胸腔,他把心從沸騰的油鍋裏提出來,朝臉上蒙上一層灰色仍威風八麵的古主任狠狠剜了一眼,慌慌張張地奔出大廳……

安靜的樓道內,路燈幽幽地亮著黃光。遠處傳來的火車的鳴叫,如笛如簫,如泣如訴。妻去了哪裏?是上行還是下行?是樓內還是樓外?常誠搔頭撓耳,不知所以。這裏是二樓,距樓門近,先去那裏看妻出去了沒有。

但三名門衛都搖頭說,剛才絕沒有任何人出去。他急忙向樓梯走去。電梯不能乘,乘也找不到人,還是爬樓梯。

但從一樓爬到樓頂14層,沒有人,不在樓梯間的沙發上休息。再下,看看在樓道上不在。於是,他一步兩級台階,每下一層,跑到樓道內左右觀看。但從14層到一層,一層一層的樓梯,隻有幽幽的燈光浸潤著紅地毯,隻有微風吹打著未關好的窗戶啪噠啪噠響。偶爾有人出現,但不是妻。常誠渾身燥熱,把上衣扣全解開,仍無濟於事,汗不僅不散,反而如注如湧!這不是累,不是熱,也不是汗,而是一顆因恐懼而打顫、發抖的心在惶惶蹦跳時湧流出來的生命汁液!

常誠凝神屏息,捕捉著樓道內的每一聲響動,每一絲變化。去哪裏了呢?是到820室了嗎?有可能。招不上也要和人家打聲招呼呀,老洪和劉藝偉那麽好。是的,是在820室!他於是走進電梯,到8樓,嗚——嗚——嗚——

嗚——嗚——嗚——,大約是會考前的半個月的一個午後,一場夏天少見的大風把冰雹、大雨劈頭蓋臉地送到了他們學校所在地的這塊幹裂成龜背的土地上,本來就低矮、稀疏、幹瘦、沒長壯實的莊稼被吹折,被砸斷,被剝成光杆,被淤澄、被泥水卷走……這是一場來去匆匆難以想像慘不忍睹的瘋狂劫掠。半個鍾頭後,風住了,雨停了,堆積了足足半尺厚的冰雹層,白皚皚地在六月的驕陽下閃著森人的寒光。常誠他們幾個老師站在校外小河的石橋上,看著洶湧翻滾的河水馱著結了塊的冰雹浩浩****地湧動,拍岸的山洪把不時崩塌的岸土連同雜草、小樹都席卷而去,一疊連聲地歎息著老天爺雪上加霜的無情。這時,路上東倒西歪地走過來一位拄拐杖的長胡子老人,經雨水衝刷溜平的土路上,駭然留下了他變了形的深深的腳窩。

老人向幾個老師打聽清他們是學校的老師而常誠是宿梅林的班主任後,便把常誠拉到一邊,哆嗦著胡子氣咻咻地說:“老師你去看看!你去看看!不像樣,不像樣,太不像樣了!”老人皺皺巴巴的臉上的深深紋路因氣憤而變了形。

“怎麽回事,您慢慢說。”常誠勸慰老人。

“你走,你到我家看看,太……太不像樣了,太不像樣了!我不讓她住了!”老人的拐杖尖“通通”地敲擊著橋麵,老人的話隻停留在這麽個籠統的程度。他不是賣關子,不是故弄玄虛,老人實在是被氣憤壓倒失去了表達能力。

宿梅林是一個月前才搬出來住的——那是宿舍同學掃床鋪抖床單一夜無話後的第二天,宿梅林的父親又來學校了。已是下午7點鍾,沉重翻滾的濃雲過早地遮蔽了近山的日頭,空氣濕潤而窒悶。幾隻家燕剪著身子在樹叢中飛掠嘻戲。常誠拖著疲憊燥熱的身子剛進門,才坐下在電扇前吹涼,宿梅林的父親便進了門。這次他是空著手,說走得急,沒來得及帶什麽東西。他站在電扇前,解開上衣紐扣,讓電扇猛吹。他說,宿梅林轉來後,帶來不少麻煩,老師給了不少照顧。現在快期末考試了,宿梅林為抓緊這段時間學習,把功課趕起來,想搬到校外去住。因為學校有統一熄燈的規定,她不能開夜車。常誠心想,宿梅林白天的時間還是鬆鬆垮垮,還是遊遊****,還是不務正業,還是亂七八糟,還談什麽開夜車?但常誠隻說了擔心女孩子一個人在外麵住不合適這一理由。宿梅林父親說,房子已找好了,房東是一對老夫婦,常在家,不會有問題的。既然父親還是如此認識,常誠當然也同意。這樣起碼可以緩和宿梅林和女生間的矛盾,消減她們心靈上已經刻就的情感創痕。

……誰也不會平靜。

從老人的院子出來常來回校後,常誠便把宿梅林叫到辦公室,問她是怎麽回事。宿梅林矢口否認她和那個男的在**躺過,她說是老人看花了眼。她說大雨來後,那男的走不了,隻好在**坐著等雨停。

“為什麽我去了他還不走?”

“還沒說完事情。”

“那男的常到你那裏?”

“是第一次。”

“你房東說他三天兩頭來嘛。”房東老人說好幾次通夜有人,但常誠隻能這樣說。

“他們胡說。”

伶牙俐齒,應對如流,麵不改色,刀槍不入。

“他家讓你搬出來。”

“搬出來行,但他們得給我說清楚,我不能這樣不清不白。”宿梅林的眼睛射出一種桀驁不馴的野性的光。

好利害,她反攻為守了,她要清白!

常誠隻能去找王校長。

王校長聽時一語未發,臉上平靜得如烤了藍的玻璃,無一絲表情。他隻說了句:“這事隻能你我知道,我去處理吧。”

果然很平靜。宿梅林仍在那家住著。老人沒有再來學校。宿梅林照常上課。似乎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