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針鋒相對,兩敗俱傷(二)

天地間終於安靜了,一切又恢複了生機,就像是從來沒有過戰爭,也從來沒有過殺戮。集市依然熱鬧非凡。人與人之間依然相敬如賓,仿佛這裏比惡靈出現前還要祥和。

鄭肖鱗感覺自己就像是獲得了重生一樣,渾身說不出的舒爽。他伸了個懶腰,直身坐起,發現自己置身黑暗當中。

突然他腦海中電一樣的閃過一些畫麵,鄭肖鱗的心一下子涼了:“我,死了?”師弟呢?師弟應該被諾兒救了吧!鄭肖鱗鬆了口氣,死就死了,隻要茈諾沒事,師弟也沒事他就放心了。

鄭肖鱗忽然想起絡尹稀珠,如果自己死了,絡尹稀珠會尋找下一個繼承人,還是會跟著自己一起消失?

鄭肖鱗趕忙試著運了運氣,前胸靠近心髒的地方閃出淡淡的紅光。

鄭肖鱗鬆了一口氣,但是心又立刻提了起來,如果絡尹稀珠跟自己一起消失在這世間,不知到會不會再起紛爭。不過那已經不是他能管的了。

想到這兒,他又歎了一口氣,也不知道瓶瓶去南海會不會有所發現。

他想的問題也著實太多了,隻可惜作為一個死人來講,想什麽都是徒勞的。

“你醒了?”一個銀鈴般的童音從黑暗的深處傳來。就像是地獄裏響其了天使的聲音,鄭肖鱗心下一驚,開口問道:“你是誰?”

也許是許久沒有發聲,他的聲音聽上去既滄桑又嘶啞。

“我是救你的人啊!”那聲音在向他靠近。鄭肖鱗的眼前漸漸出現了微光。

“我救活了你,你還歎氣做什麽呢?”那人繼續問道。

“我還活著?”鄭肖鱗有點不敢相信。他記得當時自己已經身中劇毒,無可救藥了,怎麽會又活了呢?

“哈哈!”那童音卻笑了起來:“你在為自己的死歎氣麽?看來你還是怕死的。”

“是,隻要是人都怕死。而我更怕死。”

“為什麽呢?”

“因為我還不能死!”

鄭肖鱗的眼前已經出現了火光。那火光有些刺眼,他想伸手遮擋,卻發現手臂沉的抬不起來。

“你不能死竟然還那麽拚命!你是我見過最傻的人。”

鄭肖鱗的眼前出現了一個,約摸十歲左右年紀的小女孩。她一身藍衣,就像是一朵盛開的蘭花,清新、高雅。但是當鄭肖鱗看清那張臉的時候,心裏一陣錯愕。

那張臉太像小時候的茈諾了。

“我是很傻,而且我也很笨。我丟了自己的夥伴,也害了自己的師弟!”

“看來,你還有好多心願未了!”那女孩說話的語氣一點都不像是一個小孩子,倒像個曆盡滄桑的中年人。

“是,我還有好多要彌補的過失!”

“那你可要好好謝謝我了,畢竟我給了你繼續完成心願的機會。”

“是的,謝謝你救了我!不知道姑娘希望我用什麽方式來報答你的大恩?”

“哈哈!你真是個好玩的人!而我喜歡好玩的人!你身上的毒已經解了。”

鄭肖鱗這才想起來看自己。但是他一低頭卻愣住了,自己的身子被固定在了一個容器中,那個容器中的**看上去很粘稠,但是卻清澈見底,他的四肢在裏麵活動自如,但卻無法離開那**的表麵。

“這是什麽?”鄭肖鱗看著那女孩毫無波瀾的笑臉,驚訝的問道。

“鳳姐姐的尿。”那女孩說的天真無邪,絲毫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好。眉宇間還帶有一種自豪的神氣,似乎這是什麽極其珍貴的東西一樣。

鄭肖鱗聽的臉都綠了。雖然他並沒有聞到什麽味道,但是胃裏卻是一震翻江倒海。

“你把我泡在別人的尿裏?”鄭肖鱗說不出是該氣憤,還是該笑。

“這可是極好的解藥!本來這尿是黃色的,現在變的這麽清澈,想來你體內的毒也是排完了。”

鄭肖鱗聽他這般形容,忍不住幹嘔一聲。

那藍衣女孩看著他,說道:“這可是天地間最好的解毒藥,你竟然會有這般反應,我還是趕緊放你出來。免得鳳姐姐知道了,拿你治罪。”

說罷,她將手裏的鈴鐺搖了搖,那些**竟然自己消失了,鄭肖鱗隻覺得渾身說不出的沉重。就像是被水浸濕了衣服的人,渾身說不出的不舒服一樣。但是他的衣衫明明是幹的。

鄭肖鱗活動了一下關節,從那容器中一躍而起,落在了那女孩的麵前:“謝謝你救了我,你叫什麽名字呢?”鄭肖鱗蹲下身子,盡量保持著跟那女孩平視。

“我沒有名字,不過你可以叫我小可。或者你喜歡的話,隨便給我起一個也可以!”

“你沒有名字?你跟鳳姐姐生活在一起麽?”

“鳳姐姐是我的好朋友。我們大部分時間是在一起的。我知道你叫鄭肖鱗。”

“你怎麽知道。”

“那些壞人就是這麽稱呼你的呀!”說著,小可肅立而視:“鄭肖鱗!是你自己乖乖束手就擒,還是我幫你動手?”

鄭肖鱗看著她有模有樣的模仿,忍不住笑出聲來:“你是一直在一邊偷看我們麽?”

“我是在睡覺,被吵醒了而已。”

“那,那哭聲……”

“看著你們太可憐了,就忍不住哭起來了。你是想嘲笑我麽?”

“不。”鄭肖鱗沒來由的心裏一暖,一個素未平生的人,竟然會為自己的生死而傷感,他已經覺得很值得了。

“謝謝你救了我。”這句話說出來好像有些多餘,因為剛才他已經說過了。但是現在他隻覺得說這句話最合適。

“沒關係,我救你是因為我喜歡你!”

“我師弟呢?”

“你是說為了救你而受傷的那個人麽?”

“沒錯,如果不是他,我可能死得更快。”

“他走啦。”

“什麽?”

“他走啦!他又沒受什麽重傷,休息了一天就走了。”

“他可有留下什麽話?”

“沒有,他走的時候很匆忙,好像是有什麽要緊的事情。”

鄭肖鱗暗自忖道:“想來他知道我已經無礙,去追蹤茈諾的下落了也未可知。”

想到這裏,他覺得自己也應該去尋找茈諾的下落了,現在的情況也應該匯報給師傅。

“小可,你的救命之恩,來日再報!我也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

“哎,你怎麽說走就走啊?那我怎麽找到你呢?”

鄭肖鱗想了想,從懷內取出一枚魚形口笛,教到小可手上:“吹三下,一長兩短。”

小可開心的接過來,放在嘴邊吹了吹:“怎麽沒有聲音?”

鄭肖鱗笑著搖搖頭:“這個,隻有我能聽得到。”

“你確定麽?不許騙我!”

“我從不騙人!”

“那好,那我相信你!”小可充滿稚氣的臉讓人忍不住想要捏一下。她還隻是個孩子啊!不管言語多麽像大人,她都脫離不了孩子的稚氣。

鄭肖鱗施禮告辭,轉身欲走。

“你等一下!我送你出去!”小可拉住鄭肖鱗的衣袖,走在了鄭肖鱗的前麵。

鄭肖鱗跟著小女孩走到了一堵牆前,看著她對牆一點。那麵牆就像是水麵一樣,**開了波紋。鄭肖鱗心中詫異,他第一次見到如此隱蔽的結界。他也嚐試像小可一樣伸出了手。

他的手沒入了牆裏,身子竟然不受控製的被吸了出去。

外麵是一片森林,而那麵設結界的牆麵,在他出來之後便隨之消失了。

鄭肖鱗感覺自己就像是做了一場夢,一切都顯得那麽不切實際。甚至連他自己的生死他都覺得不切實際。

也許人的生死,本來就是如夢似幻。

千裏巴山的玄星洞裏,闖進去一名女子。她跌跌撞撞的挪動腳步,再扶上洞門的同時,終於支撐不住自己的身子,倒了下去。

門裏的人聽到了聲響,一陣“咯咯”的石門轉動聲後,一個身披黑袍的男人出現在了門前。這個人從頭到腳都是黑的,仿佛想將自己整個兒藏在黑暗裏。他的整張臉上都帶著黑色的麵具。肅穆而立的時候,就像是一座黑色的雕塑。

“主上!”那名女子聲音微弱,顯然出現在這裏已經拚盡了全力。

“尤黎!”主上的聲音很低沉,每說一句話都像是在用木槌敲打在生硬的土地上。

在千裏巴山是不允許女子出現的,這位女子竟然敢跑來直接找主上,看來身份極其特殊。

果然,主上二話不說,將那名女子抱起來走進了石門。石門應聲在他的背後關閉,將裏外分成了兩個世界。

“怎麽傷的這麽重?”主上的聲音裏帶著慍怒。這慍怒出自擔心。

眼前的女子,姣好的容顏上開始爬滿紅色的爆筋,皮膚像火燒過一樣,血紅色從手指向上蔓延了整個胳膊。

這裏麵空間很大,竟然隻擺了一個方形的“燈”和一個石台。

那男子將女子放在石台上,從那盞“燈”裏取出了一滴熒光的**,滴到自己的手心裏。他暗運仙法,將其凝化為氣,緩緩輸入那女子體內。

隻一盞茶的功夫,那女子身上的血紅便已褪去,也睜開了雙眼。汗水順著那女子的鬢角滴滴流下,她的臉上也漸漸有了紅暈。

魘王手裏的動作並沒有停下,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他的額上也滲出了細細的汗珠。那名女子竟然奇跡般的露出了絨毛一樣的胡須,就像是剛剛成年的男子,瞬間整個畫風都變了。

魘王收了仙法,說道:“你不是去護送新的一批惡靈了麽?出了什麽變故?”

那女子慌忙拜倒在地:“屬下辦事不利,請主上責罰!”

“站起來說話!”

“是!我們在路上被淵圍攻了。”

“淵?”魘王略作停頓,繼續問道:“淵怎麽會輕易出現?而且你們有惡靈,以你的身手,就算遇到一些淵,也不至於受這麽嚴重的傷吧!”

“爭鬥之時,恰巧碰到了鄭肖鱗!”那女子又補充道。

“鄭肖鱗?他怎麽會出現在人界?”

“屬下不知,但是聽他的語氣,似乎是在下山修行。”

“這倒是有可能!不過他一個人就能把你們傷成這樣麽?”

“回……回主上,是!他好像已經飛升神階了!而且……而且他還有一把厲害的寶劍。看……看上去,像是傳說中的上清玉龍劍。”這次那女子的聲音有些發抖,還好主上的注意點被她後麵的話吸引了去。不然她可能就小命不保了。欺瞞主上可是死罪。

“上清玉龍劍?你確定沒有看錯麽?”

“劍身龍紋,似玉非玉,還有五瓣花印。”

“不會錯了,不會錯!賀雲淨竟然敢解封了上清玉龍劍!他一定開始著手調查這件事了!不能讓他有所察覺。尤夢呢?還是沒有消息麽?”

“回主上,尤夢一直在奉命追蹤饜太子!”

“他什麽時候這麽實在了?竟然真的去追查太子!想辦法聯係他,要他找機會回到穹廬宮,注意賀雲淨的動向!”

“是!屬下遵命!”那女子半跪在地。

“辦完這件事,你好好養傷!我還有新的任務要交與你。”

“謝主上不懲戒之恩,謝主上器重!尤黎定當鞠躬盡瘁,死而後矣!”

望著魘王出去的身影,尤黎終於癱軟在地。但是她的眼神裏卻滿是恨意。

她抬眼看著那盞燈,能夠跟這盞燈獨處一室,對於別人來講是何等的殊榮!但是對她來講,卻是一件最為痛苦的事。她轉過頭,一滴淚從眼角滑落。

千裏巴山還是一片盎然,穹廬宮還是那麽清雅。然而一切都在悄悄的發生著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