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現實世界
二零五七年。
餘生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監獄的病房裏。
他知道,他又變回了七十歲的自己。
他的身體被各種高端的精密儀器監測著,身邊是忙碌不停的醫生、護士以及科研從業者。
他嚐試著發出聲音,但那聲音氣若遊絲,幾乎很難被人聽到,他鍥而不舍,不停地出聲,終於吸引到了一名科研人員的注意。
“你醒了。”
餘生虛弱地問:“我走了多久。”
“五個月。”
“五個月?可是我在那裏待了整整十年。”
“那裏的兩年相當於我們這裏的一個月。”
“這樣啊。”餘生鬆了一口氣,他慶幸的是,自己和蘇晚晴的歲數都沒有長得太多。
“你放心,你現在很好,各項指標都很正常,觀察一段時間,你就可以回去了。”
“回哪?”
“你能回哪?”科研人員被餘生的話給逗笑了。
餘生這才想起來,自己現在其實還是個老囚犯。
科研人員離開後,餘生盯著白色的天花板,試圖讓自己想起之前發生的事情。
他終於想起來了。
二零五六年的時候,中國的科學家發現了維持著蟲洞開啟的暗物質。
二零五七年的三月,獄警問他們,是否有人願意成為誌願者,通過蟲洞回到過去的某一個時段。
當時所有的人聽了都很興奮,參與的熱情一浪高過一浪,這種好事誰不願意去做?
可當獄警把這件事情的危險性告知了大家後,原本踴躍的人們頓時鴉雀無聲。
最後,隻有包括餘生在內的五個老囚犯願意當誌願者。他們和那些年輕的獄友不同,他們可不怕死,黃土都埋半截了,他們還有什麽可怕的呢?對於餘生來說更是如此,隻要能讓他回到過去救回他的女兒並且讓蘇晚晴躲開她所遭受的苦難,就算他真的死了,他也甘願。
唯一讓他放心不下的隻有還在等著他的晚晴,他害怕要是自己真的死了,那晚晴會傷心死。可這件事情實在是太有**力,他怎麽可能不去嚐試。
在穿越蟲洞之前,餘生將一封信交給了監獄長,他請求監獄長,如果他真的死了,就把這封信交給他的前妻蘇晚晴。
監獄長答應了,他拍了拍他的肩膀給他打氣:“老餘,很佩服你的奉獻精神,我相信你不會有事的,所以這封信我暫時替你保管,等你平安回來之後,你再親手交給你的前妻。”
如今,他真的活著回來了。
餘生聽到推門的聲音,他艱難地坐起身,看到監獄長正一臉笑容地走了進來。
“老餘啊,聽說你醒了,我就趕快過來看你。”
“謝謝您還記掛著我。”
“又年輕了一把,感覺如何?”
餘生笑著回答:“很好。”
“見到你想見的人了?”
“見到了。”
“該做的事情都做了?”
“做了。”餘生的臉上寫滿了滿足後的幸福,他怎麽可能不幸福呢?他不僅讓曉彤活了下來,而且還讓晚晴躲過了劉誌傑這個渣男。在那個時空裏,他和晚晴並不像現在這樣,在錯過了十年之後才真正在一起,他們相愛之後就早早地結婚,組建了一個幸福的家庭,唯一的遺憾是,他離開得太早了。
“穿越時空這件事以前也隻能想想,沒想到,如今真的實現了,”監獄長從大衣內兜裏掏出了一封信遞給了餘生,“這個還給你。我當時就跟你說過,你一定能活著回來的。我跟你說,過一陣子,這次科學實驗的結果將會向社會公布,到時候,你老餘可就是為國家做過貢獻的人了。”
餘生笑著接過了信。這封厚厚的信裏寫的都是他這輩子還沒有來得及對晚晴說的話,但現在,這封信對於他來說已經沒有用處了。
“監獄長,今天幾月幾號了啊。”
“八月五號。”
餘生笑了,因為再過三個多月,他就可以出獄了。
……
蘇晚晴不見了。
餘然開著車在附近轉了很久,終於在三百米開外的郵局對麵找到了她。
隻見蘇晚晴左腳穿著粉紅卡通拖鞋(這是蘇晚晴特意給餘然買的,隻不過最近被她給占為己有了),右腳穿著黑色女式皮鞋,而手裏不出意外地捏著一封信,是寄給她父親的信,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她就這麽規規矩矩地等著信號燈,良好的教養使她即使得了老年癡呆症也依然能保持著慣有的修養。
餘然急忙將車停下,在信號燈由紅轉綠之前從身後拉住了蘇晚晴。
“媽媽!”
蘇晚晴回過頭,看到是自己的女兒,心裏一喜,她想叫女兒的名字,可剛一張口,話卻堵在了喉嚨,因為她忽然記不得女兒的名字是什麽了。
“媽媽,我找你找了老半天,你怎麽又到處亂跑呀,急死我了!”
蘇晚晴怕自己露餡,所以隻能笑,要是被別人知道一個母親居然忘記了自己女兒的名字,一定會被笑掉大牙的。
“你又要去寄信?”餘然盯著蘇晚晴手中的信問。
“對的呀,”蘇晚晴紅了臉,像是被父母抓到早戀的少女,“是給你爸爸寄的。”
“可是你前天不是剛剛寄過了嗎?”
“前天?”蘇晚晴想了想,忽然笑了,“你少唬我,我寄沒寄過信我自己能不清楚嗎?”
“那麽今天是幾號?”
“三十號呀。”
“今天是十一月十五號,”餘然將手機拿給蘇晚晴看,“你都是每個月的最後一天給我爸爸寄信,你忘了嗎?”
“十五號?”蘇晚晴心裏有些慌張,“哦,老糊塗啦,記錯啦。”
餘然不忍心繼續揭穿蘇晚晴,從十一月一號到十一月十五號,蘇晚晴已經連續寄了五次信了。
餘然說:“還有,媽媽,你以前寄信都是打電話叫快遞的,你忘了嗎?而且現在郵局已經不送信了。”
“快遞?快遞是什麽啊。”
餘然無奈地笑了笑,她說:“算了算了,就當我沒說,咱們先回家吧,家裏人都等急了。”
餘然拉著蘇晚晴上了車,當餘然從後視鏡裏看到蘇晚晴那張迷茫惶惑的臉時,心裏不由地一疼。
在回家的路上,餘然聽到身後的蘇晚晴問:“銳銳,我們這是要去哪啊?”
“剛才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我們現在要回家啊,家裏人都在等我們回去吃晚飯呢,”餘然想了想,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媽,你剛才叫我什麽?”
“啊?”蘇晚晴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話惹得女兒這麽不開心,“我叫你……銳銳啊。”
餘然將車在路邊停下,她回過頭,將臉湊近讓蘇晚晴仔細地看看。
“媽媽,你知道我是誰嗎?”
蘇晚晴覺得餘然簡直是瘋掉了,她自己的女兒自己能不認識嗎?
蘇晚晴笑著說:“你當然是我的女兒啊。”
“那我叫什麽?”
“銳銳啊。”
“什麽?”
“銳銳啊。”
“媽媽,我……”餘然喉頭一哽,不忍心繼續說下去,她沒想到媽媽的病居然惡化得這麽厲害,居然把她和哥哥的名字給弄混了。
“怎麽了?”
“沒事,”餘然傷心地笑了笑,“媽媽,咱們回家吧。”
那天晚上,所有人都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該吃飯的吃飯,該看電視的看電視,該扯淡的扯淡,畢竟老太太又不是第一天走丟,大家早就見怪不怪了,隻要人找到了就好。
隻是餘銳他們一家人臨走的時候,餘然找了個借口將餘銳拉到一邊說起了悄悄話。
“哥哥,你知道今天媽媽叫我什麽嗎?”
餘銳笑著問:“怎麽了?媽媽給你起外號了?”
“哥哥,我沒跟你開玩笑!”
餘銳看到餘然一臉嚴肅的樣子就知道事情可能很嚴重,所以他立馬收起了臉上的嬉皮笑臉,他說:“到底怎麽了,你慢慢講。”
“今天媽媽……”餘然喉頭一哽,“她記不得我的名字了。”
“啊?”
“你猜她叫我什麽?她居然叫我銳銳,她把你的名字安在了我的頭上。”
“是嗎?可我剛才覺得一切都很正常啊。”
“她有叫過你名字嗎?”
餘銳回憶了一下,蘇晚晴好像的確沒有叫過他的名字,往常都叫他銳銳,但今天卻以“兒子”代替,一開始他隻是覺得別扭,並沒有多想,但現在想想,好像還真的是有些奇怪,難道她把他的名字也給忘記了?
“這就糟了,看來媽媽的病越來越嚴重了。老無期後天就要出獄了,”餘銳笑著調侃道,“你猜,媽媽見到老無期以後還會不會認得他。”
“哥,你不要整天老無期老無期的,他是爸爸呀!”
“他害我們害得還不夠慘嗎?他配做我們的爸爸嗎?”
“你能不能小點聲!你就怕別人不知道嗎?”
“再說了,媽媽都和他離婚了,他出不出獄跟我們有什麽關係。”
“你怎麽能出爾反爾呢?之前不是都說好了嗎?他都已經七十歲了,我們要是不管他,他就隻能流落街頭了,你忍心看到他變成乞丐嗎?再說了,至少他在我們小的時候給過我們好的生活呀!”
餘銳哼哼了幾聲,沒有再辯駁。
餘然難過地說:“更何況,那年的事情誰又能說明白,媽媽不是一直都跟我們強調,爸爸是無辜的嗎?”
“別跟我提這個,無辜為什麽不抓別人非要抓他?”
“好了,好了,不跟你講這個了,每次講都要吵個不停。媽媽依然還是住在我這裏,爸爸暫時就住在你那裏,我覺得他們暫時還是不要見麵的好,萬一媽媽見到爸爸以後再受了什麽刺激,那就真的太糟了。”
“知道啦,知道啦。”餘銳有些不耐煩。
“還有,後天我和孫堅都要加班,所以沒有時間去接爸爸了,你代我們去接他,好嗎?”
餘銳皺著眉頭,丟下了一句“那我也不去”就轉身離開。
但真到了那天,餘銳還是去了。本來他和老婆王琳說好一起去,可王琳在單位裏給他來了個電話說,單位臨時有事,走不開。
掛掉電話,餘銳不滿地嘟囔道:“你們一個個的都忙得要命,就我不忙?我可是大學的老師呀!我的工作不比你們有意義?你們能忙得過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就是嫌丟人,所以才讓我一個人去!”
餘銳氣得滿屋子亂轉,他才不要一個人去接那個老無期呢,她們嫌丟人,難道他就不嫌丟人?她們的麵子嬌貴,難道他的麵子就不嬌貴?再說了,他見到老無期該怎麽叫他?叫他爸爸?他能開得了這個口嗎?
就在餘銳腦子一團亂麻的時候,他的兒子餘帥卻在這個時候從屋裏大搖大擺地走了出來。
餘銳一看到餘帥便立馬靈機一動,孫子接爺爺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再說了,餘帥從來都沒見過爺爺,爺爺也從來沒有見過孫子,兩代人見一見不是蠻好的嗎?而且,這樣他也不用開口叫老無期爸爸了,直接叫“他爺爺”不更方便?
餘帥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撞上了槍口,胖乎乎的他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他問餘銳:“爸爸,我們什麽時候吃飯呀!都已經十一點半了!”
“作業寫完了嗎?”
“嗯。”
“乖,表現很棒啊!我帶你出去吃大餐,怎麽樣?”
“真的?吃啥?”
“還是上次和你媽媽一起去的那家餐廳,怎麽樣?”
“好呀好呀!”
“但是去之前,我們要先去接一個人。”
“誰呀。”
“你爺爺。”
“爺爺?”餘帥像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詞一樣瞪著一雙驚奇的大眼睛看著餘銳,“爺爺不是被警察抓起來了嗎?”
“警察叔叔又把他給放出來了。”
“我不去!爺爺是壞人!我不要去接他!”
“不想去吃飯了嗎?”
“不去!”
“你不去也得去!”
“我不去就是不去!說什麽也不去!”
“你敢!”餘銳抓起身邊的凳子就往地上摔。
餘帥脖子一歪,嘴一斜,表麵上裝作無所謂,但心裏怕得要命,大學裏的老師打起人來可比莽夫粗魯得多。
餘銳帶著餘帥橫穿了半個市區,下午兩點多的時候才到達了位於郊區的監獄。
餘帥餓得就快要暈過去了,他不肯下車,但餘銳硬是把他給拽了下來。
餘帥就這麽一臉不情願地低著頭跟著餘銳往前走,可沒走幾步,餘銳卻忽然停下來了,餘帥抬起頭,看到監獄門口正站著一個又瘦又高的老頭,他身上穿著看起來很新但卻老掉牙的外套,一臉討好般的笑。
“爸爸,那個人就是爺爺?”
餘銳沒有說話,他其實也有些不敢認,印象中的餘生明明是個玉樹臨風的高大男人,怎麽如今卻變成了這等猥瑣相。
餘生和餘銳他們不一樣,他一看到他們父子就立馬認了出來,這可多虧了蘇晚晴,要不是蘇晚晴每個月都給他寄孩子們的照片,他可能也像餘銳他們一樣把他們當成了陌生人。
餘銳拉著餘帥來到餘生的跟前。
“餘銳,好久不見啊。”餘生笑起來時嘴裏露出了黑黑的蛀牙。
餘銳沒有搭茬也沒有看他,他踢了餘帥一腳,指著餘生冷冷地說:“他是你爺爺,叫爺爺。”
餘帥白了餘銳一眼,然後不耐煩地叫了一聲“爺爺”。
餘生聽到餘帥叫他爺爺,心裏感動得要命,他想摸摸餘帥,但餘帥往後一躲,竟讓他摸了個空,不過他也不介意,他笑著說:“鴻儒,你就是鴻儒吧。”
“誰?”餘帥有些納悶。
“鴻儒,你不叫鴻儒嗎?”
“我才不叫鴻儒呢!我叫餘帥!帥哥的帥!”
餘銳看著餘生一臉的尷尬,心裏不禁開始得意:果然不出我所料,“鴻儒”這個名字果然是你在監獄裏給我兒子起的,幸虧我前一陣子反應過來給他改了名字,要不然就真的讓你得逞了。我是不可能讓我的兒子用你給他起的名字生活的,要是我兒子用了你的名字,說不定有一天他也會像你一樣變成社會毒瘤。
“快走吧,”餘銳看著餘帥其實是在對餘生說,“跑了老遠才過來,連頓飯都沒吃,煩死了!”
餘銳拉著餘帥自顧自地往前走,餘生則拎著自己的行李跟在這父子倆的身後,上車之前,餘生拉開後車座想要把行李塞進去,餘銳看到後趕忙把車門給關上並且吼道:“你幹嘛呀!”
餘生唯唯諾諾地說:“我……我想把行李放下……”
“放行李也不能放這呀!放後備箱去!”餘銳打開後備箱,本想幫餘生把行李放進去,但想了想又覺得惡心,誰知道這老無期的行李在裏麵碰過什麽髒東西,“你自己放進去,放完了趕緊上車,我們都要餓死了!”
他們最後還是沒有去吃飯,因為到市區的時候都四點多了,現在吃了晚上就不用吃了。
餘帥在路上早就餓得昏睡了過去,餘生也是趁餘帥睡著之後才敢開口說話。
“海市變化蠻大的啊,以前可沒有這麽多的高樓大廈,還有馬路上的車子,以前也是有的,但是遠沒有現在的多,大家生活好了呀!都有錢買汽車了!”餘生像是在自言自語,但其實是在跟餘銳說。
餘銳從後視鏡裏看了餘生一眼,沒有搭理。
餘生咽了口唾沫,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似地問:“聽你媽媽說,你現在在大學裏教書啊。”
“嗯。”
“真好呀!多好的工作呀!將來吃喝都不用愁了呀!”
餘銳懶得搭理這個老無期,連一聲“嗯”都懶得說了。在這個老無期的眼裏,事事都要與錢搭上關係,他的職業很神聖的,好嗎?他才不會像他一樣為了錢什麽事情都敢做!他也奇怪,為什麽不讓這個老無期把牢底坐穿,非要等到他一把老骨頭了再給他減刑把他放出來,這麽一個沒用的人從監獄裏出來不淨是給他們添麻煩嗎?
餘生見餘銳不作聲,知道餘銳對他很不耐煩,可他和餘銳都那麽長時間沒有見麵了,心裏真的是親得要命,所以他繼續沒話找話地問:“你妹妹呢?她現在還在那裏上班嗎?”
“你知道還問我幹什麽!我在這開車,不要煩我!”
餘生徹底噤了聲,像是在監獄裏跟獄警承認錯誤一樣低著頭,默不作聲。
到了家,女主人王琳嘻嘻哈哈地做了自我介紹,臉上一點嫌棄的意思都沒有,熱情得就像是第一次進門見公公似的。她當然不會嫌棄,要是嫌棄也不可能嫁給餘銳,而且,當時她聽說了餘生進去之前的光輝曆史時,她心裏還是很佩服公公的,公公要是沒有點能力,怎麽可能成為一名企業家,要不是公公走了歪門邪道,那她和餘銳說不定現在都不用上班掙錢,天天在家裏享受就可以了,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如果餘銳真的有那麽多錢的話,他還會看上她嗎?
客套幾句之後,王琳便進了廚房燒菜,餘銳因為不想看到老無期,所以找了出去買東西的借口溜之大吉。
他們都走了之後,餘生才敢仔細地打量這原本屬於他和蘇晚晴的房子。除了三室一廳的麵積大小和之前一樣之外,其餘的都變了,原本他在這裏生活過的痕跡通通消失不見了。
餘生從自己的那間由儲藏室改成的小臥室裏出來,猶豫了許久,又忍不住進了另外兩間臥室瞧了瞧,他並不是在參觀,而是在找他心心念念的蘇晚晴。原本他以為蘇晚晴也會過來接他,可是卻沒見到她的人影,本想在路上問餘銳,但又不敢開口。
餘帥看到餘生賊眉鼠眼的樣子,終於忍不住問:“爺爺,你在找什麽。”
“我在找你奶奶。”
“我奶奶不在這裏。”
“不在?”
“她早就不住在這裏了。”
“那她現在在哪?”
“姑姑家。”
餘生恍然大悟,原來晚晴為了讓餘銳結婚,所以把房子騰出來給了餘銳,自己則搬過去和女兒一起住。
餘生走到廚房,開了好幾次口終於發出了聲:“琳、琳琳。”
“啊?”王琳關掉燃氣灶,回過身看著老無期。
“你媽媽和然然今天過來嗎?”
“會過來的,你放心,然然一下班就會把媽媽帶過來的。哎呀,爸爸,我讓你去洗澡你怎麽還不洗啊。”
餘生高興地說:“洗過了,出來之前就洗過了。”
“那你也得再洗洗,”王琳其實沒聞著什麽,可就是覺得有一股味,大概是餘生衣服上沾的監獄的氣味,“待會媽媽和妹妹過來,你清清爽爽地見她們,多好呀!”
王琳走回臥室,從大衣櫃裏找了幾件餘銳穿舊了的內衣**遞給餘生。
“喏,爸爸,這是餘銳的衣服,你先湊合著穿,過幾天再給你買新的。”
餘生笑著說:“不用再花錢了,蠻好的,都蠻好的。”
“哎呀,爸爸,”王琳指著客廳裏的兩個舊旅行包說,“你的包怎麽能放地上!不是跟你說了讓你放到陽台上嗎?那麽髒,客廳我剛剛收拾過的。”
“不髒的,不髒的,出來之前我洗過了。”
“不髒也不行,那種地方……”王琳知道自己用詞不當,可一時又不知道該怎麽說,所以隻能跳過,“總之,有些細菌或者微生物是肉眼看不到的,還是小心點好,之前餘銳跟我交代過,讓我給你的衣服消消毒。”
王琳走過去,擼起袖子想要拉開旅行包的拉鏈,但因為旅行包裏麵的東西塞得太滿,所以她費了半天的勁都沒有拉開。
“我來,我來,我自己來。”餘生急急忙忙地跑過去想要將自己的包從王琳的控製中奪過來。
“哎呀,爸爸,我不是跟你說了嘛,讓你快去洗澡啊,”王琳有些不耐煩了,“你知不知道我們家的淋浴器很費電的,現在一度電多少錢你曉得嗎?”
“我知道,我知道,”餘生終於從王琳的手裏奪過了包,“包裏麵的衣服很少的,真的不用再洗了,大不了我過會再把裏麵的衣服拿出來給你洗,好嗎?”
“什麽嘛,”王琳有些不高興,“裏麵又沒有什麽寶貝,打開看看又怎麽了嘛。”餘生隻是笑,他當然不可能讓她們知道包裏麵裝的全都是晚晴這些年來給他寫的信以及寄的照片,這是他和晚晴的秘密,就像是他們共同寫的日記,隻能他們自己看,別人是不能看的。
餘生將這兩個大旅行包拎到了臥室,這才抱著換洗的衣服去了衛生間洗澡。
餘生剛進去沒多久,餘銳就被外麵的冷風給凍回來了。
“真是要死了,什麽鬼天氣啊,這麽冷!”餘銳換上拖鞋走到廚房,“老婆,老頭子在衛生間裏洗澡嗎?”
“對啊,勸了老半天才去洗,說是在裏麵洗過了,可裏麵的水能和外麵的水一樣嗎?”
“就是就是,對了,他的衣服用八四消毒液消過毒了嗎?”
“他不讓我碰他的行李呀,好像裏麵能有什麽寶貝似的。”
“不讓碰?來我這裏可由不得他了,”餘銳似乎忘記了他住的是餘生的房子,“媽媽和小妹來過電話了嗎?她們什麽時候到。”
“七點之前吧。”
餘銳去了餘生的臥室,將**的兩個大旅行包拿到了陽台。他本以為這鼓鼓囊囊的兩個行李包裏塞的全都是餘生的衣服,可打開之後才發現,原來裏麵大部分都是蘇晚晴給餘生寄的信和照片。
餘銳看著這滿滿當當密密麻麻的東西,頭皮一陣發麻,天知道他媽媽這些年居然給餘生寫了這麽多封信,寄了這麽多張照片,怪不得餘生一眼就認出了他和餘帥。
他抽出其中幾封,一邊讀一邊笑,沒想到當了一輩子護士的媽媽寫起文字來居然這麽肉麻,一會一個想你,一會一個等你,一會一個愛你,稱呼老無期的時候也不直呼其名,而是叫他親愛的。他覺得肉麻得要命,身上都起了雞皮疙瘩,也不知道媽媽哪根筋搭錯了,居然對這個老無期這麽癡心。
“你這是幹什麽!”
餘銳嚇了一跳,在看到是餘生的時候,火氣不由地就上來了。
餘銳吼道:“你吼什麽吼,生怕別人不知道你給放出來了?要不要我拿個喇叭給你廣播一下呀?”
餘生住了嘴,不敢說話,原本臉上的怒容也換成了討好般的笑。
餘生說:“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這些事情我自己來做就好,不用麻煩你的。”
“你以為我願意幫你做嗎?你不知道家裏還有個孩子嗎?萬一你從那裏帶出來的病毒讓孩子生了病怎麽辦,你能付得起責任嗎?”
“我知道,我知道。”餘生頭發沒有擦幹,所以水正淅淅瀝瀝地往下滴。
餘銳站起身說:“我不管了,你趕緊把衣服找出來,我好給你消毒。”
“好好好,你去忙,你去忙,我自己來,我自己來。”
餘銳走後,餘生趕忙將門關上並且反鎖,他剛才差一點就要發火了,但幸好自己給控製了下來。他跑過去,將包裏所有的信和照片全都塞進了床頭櫃的抽屜裏,抽屜滿了,他又將剩餘的放到了床底。
餘生抱著為數不多的幾件衣服出了臥室,然後將它們交給了餘銳。
餘銳像是提溜著蚯蚓一般地捏著這些衣服去了陽台,然後將它們狠狠地摔進了滿是八四消毒液的大盆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