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幸福生活

餘生和蘇晚晴在半年之後舉行了婚禮。

她們的婚禮簡單卻又溫馨,邀請的也都是各自最好的朋友。

在給蘇晚晴戴戒指的時候,餘生激動地哭了,如果這一天能在上一個二零一九年早些到來,那他也不會和晚晴分別了整整十年,更不會被人栽贓陷害,鋃鐺入獄。

他和蘇晚晴擁吻,哭泣著看向對方。

曉彤的病已經基本痊愈,夏天開學的時候,她就可以重新去學校上學了,而晚晴則以滿分的成績考取了教師資格證,並通過層層麵試和篩選,被海市衛生學校錄取,所以晚晴辭掉了護士的工作,如願以償地進了學校做老師。

至於餘生,因為手裏有了兩千萬,所以他也同樣辭掉了工作,但是並沒有去做生意,而是在家裏搞投資。由於他對二零一九年到二零五七年這三十八年裏發生的事情了如指掌,知道什麽項目賺錢,什麽項目賠錢,所以,他手頭上的這兩千萬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滾到了最後,他自己都不敢想象自己居然會有這麽多錢,但是他仍然在拚命地獲取財富,因為他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消失,所以想在消失之前留給曉彤和蘇晚晴足夠的財富。

他曾經勸過蘇晚晴,想讓她辭掉工作,和他一起在家裏享受生活,陪伴曉彤成長,但是蘇晚晴不肯,她說做老師是她一輩子的夢想,所以餘生也沒有再強迫她,隻要蘇晚晴開心,她做什麽他都不會有意見。

但是他心裏很清楚,他和蘇晚晴是不同的,她可以看著曉彤長大、成人、成家,但是他卻會在任何一個時刻離開,每天看著那個黑洞逐漸縮小,那種即將離開的緊迫感就讓他感到壓抑,所以他將大部分的時間都留給晚晴和曉彤。

至於韓娜,餘生和蘇晚晴每個月都會去看她一次,跟她講講他們的生活,講講曉彤的生活,餘生感覺韓娜真的變了,她的眼神純粹了好多,像極了她大學時候的樣子。每當聽到曉彤的事情時,韓娜的嘴角都會不自覺地勾起一抹笑,她喜歡聽曉彤的任何事情,但她仍像以前一樣堅決——永遠都不會再見曉彤。

生活如滾滾的車輪,一刻不停地繼續向前。

轉眼間,竟過去了九年。

餘生不知道,在二零五七年的世界裏,時光流逝的速度是否與現在一致,如果一致的話,等到他回去的時候,他將要麵對的是已經七十歲的晚晴以及八十歲的自己,他真的很難想象那會是一個怎樣的情景,但是他知道,自己在這個世界裏的日子就要到頭了,因為牆上的暗物質已經縮小成了一個半徑為兩厘米的小圓,用不了多久,暗物質和他就將會一起消失。

他其實一直都很好奇自己將會以何種方式消失,是變為灰燼?還是像空氣一樣化為烏有?現在他漸漸地明白,原來他的消失便是死亡,隨著暗物質逐漸消失,死亡也隨之向他逼近。

上個月開始,他忽然有一種無力感,感覺體力正從他的身體裏漸漸地消散,隻要走路的時間一長,他就會累得氣喘籲籲,逐漸地,他的抵抗力開始下降,動不動就會生病。

蘇晚晴帶他去醫院,他不肯,因為他知道自己變成這樣的原因,可最終還是拗不過她,被她帶去了醫院。

餘生在醫院裏做了一次全麵的檢查,各項指標全部正常,並沒有發現什麽異樣。醫生也沒有太在意,以為他是缺乏營養以及運動所致,給他開了點藥,又囑咐他要注意作息規律,注意膳食營養,說完後就放他走了。

可餘生的身體狀況越來越糟,他知道自己大限將至,從二零一九年的一月一日到現在,算起來,再過三個月就將會是他來到這個時空的第十年了,或許,他在這個時空裏的時間僅僅隻有十年,當二零二九年的鍾聲敲響便意味著一切的結束。

為了不讓蘇晚晴擔心,他每天都強撐著自己,像以往一樣和蘇晚晴嬉笑,他知道,於他而言,和家人在一起的每一秒都將會彌足珍貴,一旦失去,將永遠不會再擁有。

二零一九年到二零二八年,整個中華大地再次創造了奇跡,從成功跨越中等收入陷阱到實現“2025年邁入製造強國行列”的目標;從高科技產業被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集體封殺遏製的困境,到如今徹底擺脫了對某些西方國家高科技產品的依賴,完全實現了自給自足,這一切的一切讓所有國人歡欣鼓舞。

但是對於餘生和蘇晚晴而言,從二零一九年到二零二八年的這段時間裏,讓他們感受最深的便是幸福。家庭的溫馨、生活的和睦、物質的富足,這所有所有的一切都讓他們感到幸福。

二零二三年的時候,蘇晚晴生下了一個女兒,取名為餘然,這個名字和他們在另一個世界的女兒的名字一模一樣,並不是餘生在刻意製造巧合,隻是因為這兩個世界的餘然真的完完全全是同一個女孩。

餘生在看到餘然的那一刻時,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他很難相信,這世間居然會有如此不可思議的事情。

或許這就是命運,他和蘇晚晴之間的種種,冥冥之中早有定數。

二零二八年的時候,餘然五歲,餘曉彤十七歲。此時的餘曉彤早已不是過去的那個小不點了,她現在已經是一個亭亭玉立的美麗姑娘了。

如今的曉彤美得光彩奪目,無論到哪裏,她總是會受人關注。她的照片被人上傳到了網上,立刻便引起了一陣轟動,在不知不覺間,曉彤竟成了網紅,甚至有影視公司的人專門跑到了學校想要培養她做演員,但是曉彤自始至終都不為所動,她對這些虛榮真的不在乎,一點都不在乎。

童年時的那次命懸一線的經曆讓她在很小的年紀便領悟了生命的意義,她勵誌要做一名醫生,救死扶傷、扶危濟困是她一生的理想。

餘生為能有這樣的一個女兒而感到驕傲和自豪,他沒有想到,原來他的女兒長大後會是這麽美麗、善良、聰慧,這世間所有女子的優點仿佛全都集於餘曉彤一個人的身上,她太完美了,完美得讓他自己都難以相信。可越是這樣,餘生的心裏就越是難受,因為那個世界裏的曉彤在七歲的時候就已經去世了,她根本就沒有機會向世人展示她的美好。

每次想到這裏,餘生就痛苦得要命,雖然他一再地勸慰自己,他當時真的已經盡力,曉彤當時病情的急劇惡化真的讓他始料未及,可他畢竟是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正是這個決定讓曉彤過早地離開了他。

但幸好,他彌補了自己的過失,雖然已經造成的後果無法挽回,至少他能有機會看著自己的女兒一天天地長大。

隻是讓他唯一覺得有些遺憾的是曉彤和韓娜之間的母女關係。

他曾經真的想像韓娜所說的那樣讓他們母女之間一輩子都不再相認,可隨著歸期的日益臨近,他漸漸地改變了自己的態度。

誠然,他依然沒能徹底原諒韓娜,但是心裏早就已經不再恨她。畢竟是韓娜救了曉彤,如果沒有韓娜,曉彤可能擁有和上一個二零一九年同樣的結局,何況,韓娜是有苦衷的,她自身也有太多的無可奈何。

那天晚上,餘生向蘇晚晴提起了這件事情。

蘇晚晴沒有立刻回答,她在猶豫,在糾結。

餘生當然能理解她,這九年來,蘇晚晴和餘曉彤相處得比一般母女還要親近,外人根本就不可能看得出來蘇晚晴是餘曉彤的繼母,同樣地,餘曉彤也很愛蘇晚晴,在她的心裏,蘇晚晴早已成為了自己的母親,而她對於自己生母的印象早就已經淡卻了,隻是偶爾在看到同學的媽媽時會想到自己的母親,但她對於自己母親的態度是恨意大過愛意。她當然不會知道,那個救了她的好心女人其實就是她的母親。

蘇晚晴終於開口說:“餘生,其實一開始我是真的想要讓曉彤和韓娜母女相認,但是現在,我有了私心,因為我真的太愛曉彤了,在我的生命裏,曉彤和你、餘然一樣,都是不可或缺的。從心裏說,我不想再讓曉彤和韓娜相認,但是我知道,這樣做對韓娜和曉彤都不公平。”

“晚晴……”

“餘生,按你的意願去做吧,我不會阻止你。”

“對不起。”

“你沒有對不起我,是我太自私了,想要把曉彤據為己有,可是曉彤不是一件物品,她是一個人啊。雖然她心裏不說,但是她對韓娜的過去仍然耿耿於懷,有些誤會應該被解開,對嗎?”

餘生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想到她在另一個世界裏所遭受的苦痛,眼睛裏竟含了淚。

他把她拉了過來,吻住了她的嘴唇,他對她說:“晚晴,我愛你。”

……

二零二八年,十二月三日,韓娜出獄了。

她出獄的時候,沒有想到餘生和蘇晚晴會過來接她,她心裏一陣感動,眼淚掉了下來。

“娜姐,辛苦了。”蘇晚晴笑著接過韓娜手中的行李。

韓娜哭著問:“你們怎麽會在這裏。”

餘生說:“晚晴一直都記著你出獄的時間。”

“謝謝你,晚晴,真的謝謝你。”韓娜撲到了蘇晚晴的懷裏哭了起來。

“不哭了,娜姐,都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以後隻會越來越好。”蘇晚晴含著淚安慰道。

餘生看著眼前的兩個人相擁而泣,自己也跟著流淚。

造化弄人啊,為什麽老天爺要跟他們開這麽殘忍的玩笑。

他們上了車,在回家的路上,韓娜問:“晚晴,我們這是要去哪啊?”

蘇晚晴說:“當然是回家啊。”

“回家?我哪裏還有家啊。”

“誰說沒有啊,”蘇晚晴笑了,“我們家就是你的家啊。”

韓娜以為自己聽錯了,但當她在後視鏡裏看到了微笑著的餘生時,她這才相信她剛才聽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雖然感動感激,但是韓娜並不想去,她說:“晚晴,餘生,真的謝謝你們,這十年來,你們每個月都會來看我。每每想起你們為我所做的一切,我都會從心底裏感激你們。可我不能跟你們回去,堅決不能。”

蘇晚晴說:“娜姐,你不要多想,我和餘生……”

“我懂,我什麽都懂,但是十年前我跟你們說過的話難道你們都忘記了嗎?我說過,我不會再糾纏你們的生活,更不會再糾纏曉彤,我隻是想讓曉彤忘記我,忘記有我這麽一個母親。”

“娜姐,你是曉彤的母親,說到底,我們其實也是一家人,所以你怎麽能說你是在糾纏我們的生活呢?”

“晚晴,你是個好女人,但我不是,我給餘生和曉彤造成的傷害是我一輩子都無法彌補的。”

“可你救了曉彤,而且很多事情是你所無法控製的。”

“救曉彤是我必須要做的事情,何況,無論我做再多的事情也無法彌補我對他們父女造成的傷害。”

餘生忽然將車停在了路邊,看向了後視鏡裏的韓娜,他說:“韓娜,我們都不要再糾結於過去了,回去吧,曉彤是你和晚晴共同的女兒,她其實很想你。”

“餘生……”

“經曆了這麽多,所謂的恨與怨真的沒有那麽重要了,我沒有原諒你,但是我真的不再恨你。回去吧,讓曉彤知道,當年是你救了她,而且,你放心,曉彤並不知道你被判了刑,她隻是以為你狠心地拋棄了她。”

韓娜躲在蘇晚晴的懷裏失聲痛哭。

蘇晚晴抱著韓娜,眼淚再次流了下來,而餘生則紅著眼眶望向車窗外,他覺得自己的體力越來越差,才開了一會的車就覺得有些疲憊了。

家裏是一片歡欣的氛圍。

餘生和蘇晚晴並沒有囑咐過什麽,但當餘曉彤聽說餘生他們找到了當年救了她的那個女人時,她心裏高興得要命,所以餘生和蘇晚晴一走,她就一個人開始收拾起了屋子。這些年來,她一直都很想再見一次她的救命恩人,但她的那個救命恩人像是做好事不留名的雷鋒一樣,在給她捐完骨髓之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聽說她的救命恩人要來,餘曉彤既興奮又緊張,因為她不知道在見到恩人之後應該怎麽向她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這些年來,她在心裏不斷地排演著,當有一天真的見到了她,自己該說些什麽,可當這一天真的到來時,她竟然將過去在心裏打的腹稿忘得一幹二淨。

一直跟在餘曉彤身後的餘然瞪著一雙天真無知的眼睛問她:“姐姐姐姐,你在幹什麽呀。”

“我在打掃房間啊。”

“為什麽要打掃房間啊,媽媽和爸爸都是每個周末打掃。”

“因為今天家裏要來客人啊。”

“是誰啊,我認識嗎?”

“你當然不認識,我認識她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餘曉彤將拖把放到一旁,笑著將餘然小小的身體抱在懷裏,“但是這個人對於我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這個世上,除了爸爸媽媽還有你以外,最重要的人就是她了。”

“她是誰啊,是我們的親戚嗎?”

“不是,”餘曉彤笑著搖了搖頭,“她曾經救過我,如果沒有她,我可能已經……已經去天上了。”

“去天上?哇!姐姐,你會飛嗎?”

“現在當然不會,”餘曉彤苦笑,“但是每個人有一天都會飛到天上去的。”

餘曉彤忽然紅了眼眶,眼淚竟在不知不覺間流了下來。她想起了李秋月,那時的她竟真的以為李秋月就在天上,那顆最亮的星星就是她。可當她長大之後明白了生老病死的殘酷現實的時候才知道,原來李秋月是在騙她。

“姐姐姐姐,你怎麽哭了啊,是不是然然說錯了什麽話讓姐姐不高興了。”餘然被餘曉彤嚇得竟也哭了起來。

餘曉彤被餘然給逗笑了,她抽出一張紙巾,幫餘然擦掉臉上的淚,她摸著餘然的腦袋笑著說:“小傻瓜,姐姐不是因為你才哭的,姐姐剛才隻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個朋友,她現在就住在天上,我已經好久好久沒有見到她了。”

餘然抽泣著說:“你、你要是想她的話,為什麽、為什麽不坐飛機去天上找她啊。”

“小傻瓜,那個地方飛機是飛不到的。”

“那就讓她下來找你啊。”

“她下不來了,隻能我去天上找她,但這是很久以後的事情。”

餘然當然沒有聽懂,她隻是依偎在餘曉彤的懷裏,感受著姐姐溫暖的懷抱。

沒多久,餘生他們回來了。

餘曉彤聽到了門鈴聲,連拖鞋都來不及換,赤著腳就跑過去開門。

“你們終於回來啦!”餘曉彤的目光落在了躲在餘生和蘇晚晴身後的女人,她一眼就認出了她,可之前剛剛準備的一肚子的話卻突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蘇晚晴將身後的韓娜拉到了餘曉彤的麵前,她問:“曉彤,還認識這位阿姨嗎?”

“認識,我當然認識,”餘曉彤害羞地笑著,“當年就是這位阿姨救了我。”

“阿姨”這兩個字讓韓娜聽了心裏難受,她的孩子就在她的眼前,可她卻無法與自己的孩子相認,這是多麽痛苦的一件事情啊。

蘇晚晴笑著說:“娜姐,你看,我沒說錯吧,曉彤到現在都沒有忘記你。”

韓娜隻是眼含熱淚地點頭微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餘生說:“快進屋吧,天這麽冷。”

他們三個人進了屋,餘曉彤連忙從鞋櫃裏給他們找出了三雙拖鞋。

韓娜沒有想到餘生他們住的別墅竟如此之大。

她是在入獄之後才得知了老宅的事情,其實一開始聽了之後心裏還是有些不舒服的,覺得餘生那個時候是在刻意隱瞞她,但漸漸地便也明白了餘生向她隱瞞老宅的原因,如果當時被她知道這件事情,她肯定早就慫恿餘生將老宅賣掉,而以她當時的揮霍程度來講,這兩千萬遲早會被她給糟蹋掉。

她當時的確是小看了餘生,現在看來,他並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沒有賺大錢能力的IT男,他其實是很有能力的,雖然他賣掉老宅後賺得了兩千萬,但他並沒有坐吃山空,而是在家裏做投資。十年下來,餘生看中的項目全部盈利,如今,他的總資產已經達到了兩個億。

蘇晚晴帶著韓娜去了三樓的客房,她推開門,一股暖意撲麵而來。

蘇晚晴問:“娜姐,你看這裏還行嗎?”

“很好,真的很好。晚晴,真的謝謝你,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娜姐,我們是一家人,不要再客氣。你臥室裏有衛生間,收拾好了之後,去浴缸裏泡個澡,放鬆一下,等飯做好了之後,我再來叫你。”

“好,好。”

關上門後,韓娜走到了床邊,她想要坐一會,但卻又怕自己的衣服把床給弄髒。十年了,她整整十年沒有睡過床了。她在監獄裏怎麽可能會想到,餘生和蘇晚晴不僅來監獄接她,而且還把她安置到了自己的家裏,給她的不是冷冰冰的關心,而是家人一般的溫暖與體貼,她怎能不感動,怎能不感激,這一切明明都是她自作自受,可餘生和蘇晚晴卻不計前嫌地接受她,包容她,他們給予她的恩惠讓她有些承受不起。

還有曉彤,那個比她美麗一萬倍的曉彤,這些年來,餘生和蘇晚晴沒有在曉彤麵前提過她坐牢的事情,在曉彤的心裏,她依然僅僅隻是那個拋棄了她們父女的壞女人。

韓娜脫掉衣服,去衛生間裏的浴室泡了一個澡,出來的時候,忽然聽到了敲門聲,她以為是蘇晚晴,可當她拉開門的時候看到的卻是餘曉彤。

“曉、曉彤?”

餘曉彤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韓阿姨,媽媽讓我上來叫你去吃飯。”

媽媽?那一刹那,韓娜以為餘曉彤口中的“媽媽”指的就是她自己,但很快就意識到餘曉彤口中的媽媽其實是蘇晚晴,這讓她更加堅定了不與餘曉彤相認的態度,她怎麽能讓自己的突然出現破壞了蘇晚晴和餘曉彤之間的母女關係。

“我知道了,”蘇晚晴笑著說,“曉彤,你先下去,我換好衣服就下來。”

可是曉彤卻一直站在門口不肯走,韓娜問她:“曉彤,還有什麽事情嗎?”

“阿、阿姨,”曉彤別別扭扭地進了屋,“我有幾句話想對你講。”

“好,你說,我聽。”

“我主要是……主要是想向你道謝。”

“十年前,你已經道過謝了。”韓娜和藹地笑著。

“不一樣的,那個時候我還太小,不懂事,對你的感謝僅僅浮於表麵,但當我懂事了長大了之後才明白,你當時的善舉對我來說其實就是給了我第二次生命,沒有你,也不會有如今的我。”

“曉彤……”

“所以阿姨,謝謝你,真的謝謝你,”曉彤走過去,撲到了韓娜的懷裏,“這十年來我一直都很想見你,可你在救過我後卻消失得無影無蹤。我真的有太多太多的感謝要對你講,講一天一夜都講不完。阿姨,謝謝你,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餘曉彤的哭聲在韓娜的懷中響起,而韓娜也是悲從中來,這是餘曉彤第一次擁抱她,可她在餘曉彤心裏的身份不是一個母親,而是她的救命恩人。要是被餘曉彤知道,她這個救命恩人其實就是當年狠心拋下她們父女的壞女人時,她還會不會對她如此感激。看來她的決定是對的,她一定不能與曉彤母女相認,讓曉彤將她視為自己的救命恩人比恢複那個狠心的母親身份要好了太多太多。

此時,一直悄悄躲在屋外的蘇晚晴看到了眼前的這一幕,心裏五味雜陳,她既為她們母女感到高興,同時也有些許的不舍。以往,在她的心裏,她以為自己將會永遠獨享餘曉彤對於母親的愛,可是如今,她不得不做好與另一個女人分享餘曉彤的愛的準備。但是她知道,這一切是本該發生的事情,因為韓娜是餘曉彤的生母。

此後的幾天,餘曉彤對韓娜漸漸地熟悉起來,但是在她眼裏,韓娜隻是一個客人,隻是她的救命恩人而已,除此之外,並沒有其他的感情。

餘生知道事情不能再這麽拖下去了,必須在他離開前盡早地解開這個結,所以那天晚上臨睡前,餘生對蘇晚晴說:“晚晴,這件事情隻能拜托給你了,我真的是難以開口。”

“我知道,我知道,”蘇晚晴鑽進了餘生的懷裏,“可是我不確定曉彤在知道真相後會是何種反應,她能接受得了嗎?”

“我也不知道,可韓娜既然已經來了,有些事情就應該盡早解決,總這麽拖著會讓大家都很辛苦。”

蘇晚晴點頭,她在心裏暗暗地打起了腹稿,籌劃著究竟該以何種方式將事實告訴曉彤。

第二天的晚上,蘇晚晴在哄餘然睡著後便把在二樓寫作業的餘曉彤叫了下來。

餘曉彤下樓的時候,看到坐在客廳裏的三個大人,覺得氣氛有些詭異。她走過去,在蘇晚晴的身邊坐下,她笑著問:“爸媽,幹嘛啊,什麽事情這麽嚴肅。”

韓娜心裏緊張得要命,在法庭上等待宣判的時候都沒有這麽緊張。她低著頭,安靜地聽著他們三個人之間的對話。

餘生看了一眼蘇晚晴,輕咳了一聲說:“曉彤,我們找你來是為了跟你說一件事情。”

“什麽事啊。”

蘇晚晴說:“曉彤,你想你的媽媽嗎?”

“媽媽?”餘曉彤笑著說,“媽,你這話問得好奇怪呀,我媽媽不就是你嗎?我天天都能見到你,幹嘛要想你啊?”

“曉彤,你明白我的意思。”

“好吧,”餘曉彤聳肩,“我偶爾的確會想到她,不過大多數都是恨,而不是愛。”

韓娜聽到後,心裏涼了一截。

蘇晚晴說:“曉彤,如果有一天你見到她了,你還會叫她一聲‘媽媽’嗎?”

“可能吧,我也不知道。”

蘇晚晴看了一眼低著頭的韓娜,她說:“如果說你的媽媽已經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為了彌補自己的過失而悄悄地為你做了許多事情,這樣的話,你能原諒她嗎?”

餘曉彤不說話了。

蘇晚晴指著韓娜問:“曉彤,你知道她是誰嗎?”

餘曉彤笑道:“當然知道,她是韓娜阿姨啊,當年就是她救了我。媽,你今天是怎麽了啊,怎麽老說這些奇怪的話。

“你知道韓娜阿姨為什麽要救你嗎?”

餘曉彤搖了搖頭。

韓娜緊張得身體都僵住了,而餘生則一言不發地看著曉彤,心裏同樣緊張。

蘇晚晴艱難地開口說:“因為韓娜阿姨……因為韓娜就是你的親生母親!曉彤,當年救你的不是好心的陌生人,而是你的親生母親!”

“什麽?”

餘曉彤震驚地望向了韓娜,而韓娜此時也抬起頭望向了餘曉彤,她淚眼婆娑地看著餘曉彤,想要說話,卻看到餘曉彤慌張地從沙發上彈了起來。

“不是的……不是的……這不是真的……”餘曉彤一邊搖著頭,一邊往後退,“怎麽可能,她怎麽可能是我的媽媽!”

餘生終於開口說:“曉彤,這是真的!她真的就是你的母親!”

“不是的……不是的!”

餘曉彤轉身就往樓上跑,韓娜哭著叫了一聲“曉彤”,可是曉彤根本就沒有回頭。

蘇晚晴安慰韓娜:“曉彤一時難以接受是很正常的,給她一點時間,慢慢來,好嗎?”

韓娜哭著說:“不可能了,不可能了,曉彤怎麽可能原諒我,我早就說過不要讓她和我相認,她能把我當成她的救命恩人,對我來說就已經是很好的結果,我真的不再奢求什麽了。”

餘生說:“可你真的甘心嗎?你甘心你的女兒每天都隻是喊你阿姨嗎?”

韓娜失聲痛哭,雖然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當這一天真的到來時,她還是無法接受。

那天之後,餘曉彤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除了餘然以外,對待任何人都是冷冰冰的態度。

蘇晚晴和餘生多次與她談心,可是她卻始終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任何人對她說話她也隻是點頭或是搖頭,頂多還會說一句“嗯”。可一旦提到韓娜,她就像是被點燃的火藥桶一樣突然爆炸,她不會朝你吼朝你喊朝你叫,她隻是看著你,用極其凶狠的目光看著你。

蘇晚晴和餘生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餘曉彤,他們現在才明白,這件事情對餘曉彤產生的影響遠遠超出了他們的預期,他們沒有想到餘曉彤居然還是這麽恨韓娜。

餘曉彤當然恨韓娜,她恨的不僅僅是韓娜對她的拋棄,最讓她痛恨的是韓娜的拋棄在她的童年裏所造成的陰影,如果不是蘇晚晴的出現,她可能一輩子自卑下去,所以在她的眼裏,她的媽媽隻是蘇晚晴,不可能是其他任何人。

所以,餘曉彤對韓娜的態度理所當然地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雖然沒有痛罵,沒有埋怨,沒有抱怨,但對於韓娜來說,曉彤對她冷漠的態度比痛罵、埋怨、抱怨還要嚴重一萬倍,她寧可被她痛罵、埋怨、抱怨,也不願意在她的眼裏成為透明人。如果知道說出真相會是這個後果,她真的寧願一輩子隻做她的救命恩人,可是木已成舟,話已出口,沒有人能改變得了,她隻能期待奇跡,不管這奇跡要多久才會發生,她都願意等。

可是餘曉彤卻並不想給韓娜這個機會,她不僅不願意和韓娜有任何的交流,甚至都不願意和韓娜住在同一屋簷下,所以,她決定去學校宿舍裏住,她的理由是,學校裏的學習氛圍比家裏要好,可餘生和蘇晚晴都知道這隻是餘曉彤逃避的借口而已。

餘生把餘曉彤拉到他身邊坐下,他說:“曉彤,爸爸想和你聊幾句,好嗎?”

餘曉彤說:“如果和那個女人有關,那就請你不要說,我不想聽,一點都不想。”

“曉彤,那是我和你媽媽之間的事情,和你沒有關係。”

“沒有關係?”餘曉彤冷笑,“爸爸,你難道忘了,她拋棄我們之後,我們過得有多苦嗎?我兩歲那年,你因為要上班照顧不了我,所以請了個保姆,後來的事情你應該還記得吧,”她擼起自己的袖子給餘生和蘇晚晴看,“那個保姆因為我哭鬧經常打我,我的胳膊到現在還留著疤。我因為怕你擔心,所以從來都沒告訴過你,我其實很長一段時間總是在做關於那個惡毒保姆的噩夢,每次醒來,我都會偷偷地哭,直到你和蘇晚晴媽媽結婚之後,我才沒有再做噩夢。那麽爸爸,這些事情的罪魁禍首難道不是那個女人嗎?如果不是她拋棄了我們,我們的日子也不會過得那麽難!”

蘇晚晴看著餘曉彤胳膊上的那道疤,眼睛裏泛起了淚。其實剛結婚的時候,她聽餘生提起過這道疤的由來,可她沒想到,那件事情居然折磨了曉彤那麽長時間。餘生說:“我知道你心裏難受,也知道你恨她,我和你一樣,也在心裏埋怨過她、恨過她、罵過她,可事情已經過去那麽多年了,而且她也一直在懺悔,為了你,她甚至冒著危險給你捐獻骨髓。曉彤,不管你承認與否,她永遠都是你的媽媽,這是永遠都改變不了的事實。”

餘曉彤吼道:“就算這是事實,但在我心裏,我的生母也早就已經死了,我現在隻有一個母親,她就是蘇晚晴!其他任何人都沒有資格做我的母親!”

蘇晚晴哭著抱住了餘曉彤,她說:“曉彤,我的好女兒,媽媽沒有白疼你,媽媽真的好感動。可你爸爸說的是對的,不管你承認與否,她都是你的媽媽啊,如果沒有她,你的白血病怎麽可能痊愈。”

“媽,你以為我會感激她嗎?在我知道她是我生母之前,我的確是從心裏感激她,但是現在,我對她的感激早就煙消雲散,因為這是她應該做的,是她欠我的,她不僅欠我,更欠我父親!”

“曉彤……”餘生忽然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蘇晚晴忙去抽屜裏給餘生找藥,而餘曉彤雖然很擔心餘生的狀況,但怕餘生和蘇晚晴又要拉著她認媽,所以直接走掉了。

走出屋子的時候,餘曉彤看到了一直躲在門口的韓娜,韓娜剛想開口說話,卻被餘曉彤粗暴地推到了一邊,差一點摔倒。

餘曉彤長到十七歲,從來沒有像剛才這麽暴躁過,包括餘生在內的所有人也從來沒有見過如此蠻橫的餘曉彤,可餘生和蘇晚晴怎麽忍心責怪她,她還隻是個孩子,怎麽能殘忍地強迫她接受她無法接受的事情。

餘生和蘇晚晴沒有再勉強,最後還是同意了餘曉彤搬回學校宿舍的決定。

韓娜當然不願意看到餘曉彤因為自己而搬回學校,同時,她也知道,餘生和蘇晚晴也不可能狠心將她趕走,所以那天晚上淩晨的時候,韓娜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準備悄悄地離開這個家,至於去哪,她其實也沒有想好,但好在她身上還有一點存款,在小旅店裏湊合幾天還是可以的。

可當她躡手躡腳地提著行李箱來到了客廳的時候,卻看到餘生正坐在沙發上,好像是在故意等她。

韓娜嚇了一跳,差一點就叫出了聲。

餘生沒有什麽表情,昏暗的燈光下,他的臉色十分的蒼白憔悴。他讓韓娜過來坐,他說他有話對她講。

韓娜走過去,在餘生對麵坐下。

餘生咳嗽了一聲,他說:“為什麽要走。”

韓娜沒有說話。

餘生問:“是因為曉彤嗎?”

韓娜低著頭,依然不語。

餘生說:“曉彤的確很恨你,她兩歲那年,因為我每個周末都要加班,所以不得已隻能請保姆,但我沒想到,那個惡毒的保姆居然趁我不在打她,所以這件事情給曉彤留下了嚴重的心理陰影。”

韓娜一臉震驚地看著餘生。她當然知道她才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如果不是她的不告而別,曉彤也不可能沒有人看護,更不可能遇到如此喪盡天良的惡毒保姆。

餘生說:“可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彌補你的過錯,可曉彤需要時間,你不可能讓一個隻有十七歲的小姑娘像成年人一樣豁達,更何況,成年人中又能有幾個人做到豁達。”

“我知道……我知道……”韓娜流著淚說,“可是我真的不能再在這裏住下去,我的存在不僅會影響曉彤,更會影響你們,而且……”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會幫我照顧這個家嗎?”

“啊?”韓娜以為自己聽錯了,“餘生,你這是什麽意思,什麽叫……你不在了。”

“人嘛,早晚有一天都會走的,”餘生微笑,“可能我會比你們先走。”

“餘生,你胡說什麽啊。”

“我隻需要你的回答。”

“餘生……”

“如果我不在了,你願不願意幫我照顧這個家。”

韓娜一臉驚愕地看著餘生。

餘生再次逼問:“韓娜,回答我!”

韓娜點頭,說了一句“我願意”,餘生這才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

韓娜以為餘生隻是因為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所以心情太過抑鬱,根本就沒把餘生的話當回事,可就是從那次談話以後,餘生的身體竟每況愈下。

家裏的每一個人都心急如焚,餘然雖然年齡小,但是知道餘生是生病了,可她像當年的餘曉彤一樣,並不知道“死亡”這件事情,她以為餘生隻是得了很嚴重的感冒,在她的詞典裏,任何一種病都可以被稱為感冒,所以她時常都會笑嘻嘻地跑到臥室,和虛弱的餘生膩在一起。

餘生愛餘然愛得要命,她像極了她的姐姐,不僅漂亮,而且天真善良,看著她,總是能找到餘曉彤小時候的影子。

餘生一開始的時候還有體力給餘然講故事,但漸漸地,連說話都成為了一件讓他極耗體力的事情。

蘇晚晴和韓娜帶著餘生去了海市所有的醫院,但每一家醫院的醫生都隻是知道餘生的各個器官都在衰竭,可具體的原因沒有一個醫生能說得出來。

對於他們來說,這是他們從來沒有見過的病,整個醫學史上從來沒有出現過像餘生這種奇怪的病症,沒有人能解釋,為什麽餘生身體裏的各個器官會毫無來由地開始衰竭。

海市各家醫院的專家會診過無數次,都沒有得出結論,他們甚至將餘生的病情上報到中國疾病預防控製中心,希望北京和上海各大醫院的專家前來會診。

可蘇晚晴不肯,她怎麽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最愛的人就這麽漸漸地枯萎,她不相信,不相信這世上會有查不出來的病,更不相信醫療技術如此發達的今天會治不好餘生的病。

餘生安慰蘇晚晴:“晚晴,不哭。其實我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所以我不害怕,真的一點都不害怕,如果真的能這樣安安靜靜地走,沒有任何痛苦,其實真的挺好。”

“你胡說什麽啊!”蘇晚晴哭著說,“我不要你死,我不準你死,我要你好好地活著!你不是答應過我嗎?你說你一輩子都會陪著我,你現在怎麽能反悔!結婚這麽多年,你答應過我的每一件事都做到了,為什麽唯獨這件事情你做不到!餘生,我不準你死!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能死!聽到沒有啊!”

“我知道,我知道,”餘生憔悴地笑著,他費力地握住了蘇晚晴的手,“可很多時候,人的力量是很渺小的,有些事情,該來的遲早會來,沒有人能阻止。”

“餘生,你不要再說了……”

“我最放心不下的其實是你,”餘生抬起手摸了摸蘇晚晴的臉,“晚晴,如果我走了,你該怎麽辦啊。”

蘇晚晴哭著說:“那就不要走,留下來陪著我,陪著曉彤陪著餘然,好不好?”

“好,當然好,可是這種事情是我沒有辦法決定的呀。”

“餘生……”

“我很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沒有人能治得好我,所以我不想再在這裏浪費時間了,帶我回家吧,好嗎?”

蘇晚晴撲到餘生的懷裏痛哭,餘生將蘇晚晴抱在懷裏,無聲地流著眼淚。

……

餘生不想回別墅,而是想在老房子裏度過最後的一段時光。

蘇晚晴在將別墅的鑰匙交給韓娜後便帶著餘然和餘生回到了老房子,在那裏住了下來。

十二月十五日的時候,餘曉彤結束了月考,而她也是在這一天得知了餘生的真實病情。

其實蘇晚晴一直都想將餘生的事情告訴餘曉彤,可每次都被餘生阻止,因為餘生知道,每個月的十四日到十五日,曉彤的學校都會組織月考,對於曉彤這種有上進心且自尊心強的孩子來說,但凡是考試,她都會全力以赴地爭取好成績好名次,這也是她的成績能常年在學校裏名列前茅的原因之一。

所以當餘生算準了餘曉彤的月考已經結束了的時候,他終於點頭同意蘇晚晴將他的真實情況告訴餘曉彤。

餘曉彤在聽完後,整個人都蒙掉了,自從搬回到學校之後,蘇晚晴每天都會和她通電話,每次在說到餘生的時候,蘇晚晴都會說:“你爸爸很好,隻是很想你。”

餘曉彤掛掉電話後,在宿舍的**痛哭了一場,她的同學們看到後,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都紛紛上前安慰她。

餘曉彤從來都沒有這麽傷心過,也從來都沒有流過這麽多的眼淚,她以為自己的眼淚已經在宿舍裏流幹了,可當她回到家見到了靠在床頭的餘生時,眼淚再一次控製不住地流了下來。

餘生看著站在門口流淚的餘曉彤,微笑著抬起胳膊招了招手,示意餘曉彤過來。

餘曉彤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在床邊坐下。

餘生安慰餘曉彤:“曉彤,不哭了,好嗎?”

餘曉彤一邊抽泣,一邊點頭。

餘生問:“這些天還好嗎?”

餘曉彤抽泣著點頭。

“月考還順利嗎?”

餘曉彤抽泣著“嗯”了一聲。

“真好。”餘生微笑,本想抬起胳膊摸摸餘曉彤的臉,可是胳膊忽然又使不上力,所以隻能作罷。

“爸爸,你為什麽不告訴我。”餘曉彤剛剛止住了眼淚,可說著說著卻又掉了下來。

“現在也不晚呀。”

“生病了就去醫院啊,去醫院啊,爸爸,我陪你去醫院吧,好嗎?去醫院啊!”

“不去了,沒有用的。”

“怎麽可能沒有用,現在醫療技術那麽發達,沒有治不好的病,你為什麽不去醫院啊!”

“去過了,你媽媽陪著我去過了,但是醫生也不知道我得了什麽病。”

“海市的醫生查不出來,那我們就去北京、去上海、去廣州、去杭州、去南京,肯定會有一家醫院查得出來的。”

“不去了,爸爸累了,真的累了。”

“爸爸,你怎麽能這樣……你不能這樣……”餘曉彤的眼淚越流越多。

“不哭了,好嗎?不哭了,”餘生的眼淚也掉了下來,“曉彤,爸爸其實真的很開心,你可能不知道,這將近十年的時間能陪著你一點點地長大,對爸爸來說,真的是賺到了。”

“爸爸……”

“你生病的時候是爸爸人生中最難的一段時間,爸爸每天都會很害怕,害怕你會突然離開我,”餘生忽然想起了在另一個時空裏離世的餘曉彤,哭得更加傷心起來,“現在好了,你成長中的每一個階段,爸爸都沒有錯過,爸爸真的很知足了,真的。”

“爸爸,我不要你說這種話!”

“我們人類太渺小了,很多事情是無法阻止的,這種事情早晚都會來的。”

“爸爸,你不要再說了……”餘曉彤撲到餘生的懷裏嚎啕大哭。

……

即使餘生不同意,可蘇晚晴和餘曉彤還是請了長假,現在對她們來說,工作與學習都已經不再重要了,他們隻是想陪在餘生的身邊,在所剩無幾的日子裏用盡全力地愛他。

蘇晚晴已經接受了現實,她知道,不管她流多少眼淚都無法改變餘生即將離去的事實,可餘曉彤仍然沒有從震驚和悲痛中走出來,這幾天,除了吃飯以外,基本上都是把自己關在屋子裏。

蘇晚晴雖然和餘曉彤一樣心裏很痛,但餘生如今病成這個樣子,她必須要擔起照顧家庭的責任。

那天下午,蘇晚晴推開了餘曉彤的房門,她看到餘曉彤正一臉空茫地坐在**,臉上還有未幹的淚痕。

蘇晚晴將房門關上,來到床邊坐下,她問:“曉彤,你在想什麽?”

餘曉彤一臉茫然地看向蘇晚晴。

蘇晚晴說:“曉彤,我知道你心裏很痛,可你不能總是這樣啊,你爸爸現在很需要你,他看到你這個樣子,他心裏也會很難受的。”

“可是我……可是我真的不敢見他,”餘曉彤哽咽,“我一看到他就會想到……就會想到那一天……我現在還能記得秋月姐姐臨終前的樣子,我那個時候不知道她就要死了,可是現在想想……那一幕和現在……真的好像……”

“我知道,我知道,”蘇晚晴抱著餘曉彤安慰道,“可是我們都沒有辦法讓他好起來啊,如果可以,我甚至願意用我的命換他的命,因為我愛你爸爸,太愛太愛了,”蘇晚晴掉下了眼淚,“曉彤,我和你一樣不舍,但現實是……現實是,你爸爸可能真的要離開我們了。”

餘曉彤哭了。

蘇晚晴哭著說:“振作一些,曉彤,讓你爸爸在剩下的時間裏開心一些。你爸爸是一個把家庭看得比自己還要重要的人,他一直都在考慮怎麽才能讓我們幸福,很少會考慮到他自己,而我們一直都在他的蔭庇下享受著快樂,和他為我們所做的一切相比,我們為他做的事情實在是太少了。”

“媽媽,我知道。”

“曉彤,不要讓自己後悔,”蘇晚晴握著餘曉彤的手說,“你懂我的意思嗎?”

餘曉彤點頭,她們母女倆相擁而泣。

……

盡管很悲傷,但餘曉彤像她答應蘇晚晴的那樣,在餘生麵前盡可能地假裝堅強,假裝像以前那樣快樂陽光,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仿佛一切都和以前一樣。

餘生當然清楚蘇晚晴和餘曉彤隻是在他麵前假裝堅強,她們心裏的痛他感同身受,可他也不想在為數不多的時間裏始終沉浸在悲傷中。

就像現在這樣吧,盡可能地像以前那樣生活,假裝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這個家裏惟一沒有沉浸在悲痛中的隻有餘然,隻有五歲的她依然像以前那樣每天跑到餘生的身邊纏著他。

餘生抱著餘然坐在**,而餘曉彤則坐在他們對麵的椅子上給餘然講故事。餘然津津有味地聽著,時不時地還會拍著小手笑,她當然察覺不出他的爸爸此刻是多麽的痛苦,因為他真的太不舍了,在那個時空裏,根本就不存在講故事的餘曉彤,而他懷裏的餘然也已經長成了大人,長時間的分別讓他和餘然之間產生了陌生感。

他第一次感覺到了害怕。

餘生讓蘇晚晴將衣櫥推到一邊,蘇晚晴問也沒有問就按照餘生的要求做了。

餘生盯著牆上的小黑點,笑著問蘇晚晴:“晚晴,你知道那是什麽嗎?”

蘇晚晴順著餘生的視線望去,除了白白的牆壁以外,什麽也沒有,她說:“餘生,你在看什麽呀,我怎麽什麽都沒看到。”

“你沒有看到那個小黑點嗎?”

“沒有啊。”

“哦,原來你看不到啊。”餘生自嘲地笑了笑,這些年來,他一直都在擔心有人會看到牆上的暗物質,現在才發現,原來這暗物質隻有他一個人能看到。

“沒什麽,”餘生讓蘇晚晴在他身旁坐下,“晚晴,我最近一直都在做一個夢。”

“什麽夢啊。”

“我夢到了我們的前世。”

“我們在前世也是戀人嗎?”

“對啊,隻不過不像現在這麽順利。”

“為什麽啊。”

“因為……”餘生看著蘇晚晴,“因為我在前世的時候,親眼看著劉誌傑把你從我身邊搶走。”

“劉誌傑?”

“在我夢中的前世裏,你和劉誌傑結了婚,也有了孩子。”

“然後呢?”

“然後劉誌傑出軌,你又和他離了婚。”

“這倒像是劉誌傑能做出來的事情,”蘇晚晴笑了笑,“那麽我們呢?你不是說,在你夢中的前世裏,我們也同樣是戀人嗎?”

“對啊,”餘生疲憊地笑著,“你和劉誌傑離婚後就遇到了我,然後我們再次戀愛,結婚,生子,在夢裏,我們的孩子也叫餘然。”

“聽你這麽一說還挺浪漫。”

“我覺得一點都不浪漫,因為你在遇到我之前受了太多的苦。”

“可你在前世為什麽要鬆手呢?如果積極爭取一下,我也不會被劉誌傑搶走啊。”

“因為自卑。我以為金錢能帶給你幸福。”

“傻瓜,餘生,你真的是個傻瓜。”蘇晚晴笑著戳了戳餘生的額頭。

“晚晴,我好幸福啊,”餘生抱著蘇晚晴,親吻她的臉,“真的好想就這麽一直幸福下去。”

蘇晚晴含著淚說:“如果有來生,你可不可以早點找到我。”

“好啊,”餘生笑,“我會更早地找到你,更早地讓你愛上我。”

……

餘生被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沒有了呼吸。

餘生是在睡夢中離去的,沒有任何的痛苦,他的嘴角甚至還掛著笑意。

但餘然並不知道餘生的離去。

餘生在臨終前的那個晚上,他特意將餘然叫到了自己的房間裏。

餘然問他:“爸爸,你的感冒怎麽那麽長時間都沒好,我感冒的時候吃幾次藥就好了。”

餘生憔悴地笑著說:“因為你年輕,身體恢複得快。”

“那你什麽時候才能好,你不是說要帶我和姐姐還有媽媽一起去看雪嗎?”

“爸爸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可能陪不了你了。”

“你要去哪裏呀?我也要去!”

“不行的,那個地方太遠了,隻有爸爸才能去。”

“哦,”餘然嘟著小嘴,有些不太高興,“那你什麽時候回來啊。”

“等你長到和姐姐一樣高的時候,爸爸就回來了。”

“啊?那麽久啊!”

“所以啊,你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這樣才能快點長高,爸爸才能快點回來呀。”

“我可以給你打電話嗎?”

“不可以,那裏沒有信號的。”

“可我要是想你了怎麽辦呀。”餘然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

餘生沒有說話,他閉上了眼睛,讓眼淚肆意地流淌,而站在門口的蘇晚晴和餘曉彤同樣都流下了淚水。

……

餘生去世後的一天晚上,餘曉彤帶著餘然在別墅的花園裏散步,走著走著,餘然竟哭了起來。

餘曉彤蹲下身問她:“餘然小朋友,你為什麽哭啊?”

餘然不說話,隻是不停地抹眼淚。

餘曉彤和餘然在地上坐下。

餘曉彤問餘然:“想爸爸了,對嗎?”

餘然哭著點頭。

“我也想了,”餘曉彤的眼睛裏同樣含著淚,“可爸爸不是跟你說過了嘛,他去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暫時回不來的。”

“可我想他了呀。”

“你知道爸爸去哪裏了嗎?”

“不知道。”

“我可以告訴你,但你要替我保密,不能讓別人知道,好嗎?”

“好呀,好呀。”餘然抹了一把眼淚。

“爸爸其實是到天上去了。”

“天上?”餘然抬起頭望了望黑漆漆的天空,“爸爸是怎麽上去的,是坐飛機嗎?”

“不是。”

“那是怎麽上去的呀?”

“爸爸沒有告訴過姐姐,所以姐姐也不知道,但是我們可以在晚上看到爸爸。”

“真的嗎?爸爸在哪啊?”

“在天上,”餘曉彤微笑著說,“天上最亮的那顆星星就是爸爸,你找到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