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飛來橫禍
餘生把蘇晚晴送回到餘然的家裏,本想硬著頭皮回去,但餘然卻要求餘生留下,她顯然已經與餘銳通過了電話,所以對於之前發生的事情是很清楚的。
等蘇晚晴抱著莉莉回臥室休息的時候,餘然趁機安撫餘生道:“爸爸,今天的事情讓哥哥有些難以接受,他現在有些不理智,正在氣頭上,你要是現在回去是會火上澆油的。”
餘生點了點頭說:“我知道了,那我去你們家旁邊的酒店住幾天吧,等你哥哥的氣消了,我再回去。”
“住什麽酒店呀,要住當然是要住在我這裏呀!”
孫堅也在一旁附和:“對呀對呀!爸爸,大不了我和然然把主臥倒出來,你去我們臥室睡,我和然然在客廳擠一擠就可以了。”
餘生連忙擺手,他說:“那是不可以的,你們要是這樣的話,我是肯定不可能在這裏住的,如果你們不嫌棄我,那我就在沙發上睡吧。”
“那怎麽行,然然,你勸勸爸爸,讓爸爸去我們的臥室吧。”
餘然也說:“就是啊,爸爸,你都七十歲了,怎麽能在沙發上睡呢?”
餘生說:“沙發很軟的,真的沒關係的,你們快去休息吧,明天都要工作的。”
餘然和孫堅最後也沒有再勸,他們現在很了解老頭子的脾氣,你越是特意想對他好一些,他越是會在你麵前拘謹客氣,要是他們再勸的話,老頭子一定會被他們給勸走的。
餘然和孫堅回屋睡覺之後,餘生忽然從沙發上坐了起來,他躡手躡腳地來到了蘇晚晴臥室的門前,貼著耳朵聽著裏麵的動靜,他聽到蘇晚晴正嗲聲嗲氣地給莉莉講故事。六十歲的女人,嗲起來居然也能這麽可愛。
聽著聽著,身後有人忽然拍了一下他的背,他嚇了一跳,差一點就叫出聲來,回過頭時才發現,原來是女兒餘然。
餘然笑嘻嘻地問:“爸爸,你在幹嘛啊。”
“我……我……”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不用解釋啦!”餘然比了一個“噓”的手勢,然後拉著餘生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是不是睡得不習慣啊。”
“沒、沒有,我隻是睡不著。”
“哦。今天我哥哥是不是嚇到你了。”
“還、還好。”
“我哥哥這個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當然,你別看他現在還是蠻風光的,以前其實真的是吃了不少苦。”
“我曉得的,我知道是我拖累了你們。”
“爸爸,你不要這樣想,你沒有拖累我們,因為你沒有錯。其實媽媽把事情的前因後果都告訴我們了,我哥哥不信,但是我信你啊,雖然那個時候我還小,但是在我眼裏,你真的就是天底下最有正義感最好的爸爸,你怎麽可能會害人呢?”
“你真的……這麽想我嗎?”
“對的呀,在我心裏,你一直都是我的好爸爸。可是你為什麽要和媽媽離婚呢?為什麽不許我們去看你呢?”
“我不想……不想拖累你們。”
“爸爸,你怎麽能這麽想呢?你知不知道,媽媽就是因為你不肯見她,天天以淚洗麵,差點把眼睛給哭瞎了。”
“你哥哥今天都告訴我了,我現在真的覺得很對不起你媽媽,我很想補償她,可是……”餘生說著說著,眼睛裏又汪起了眼淚。
“媽媽的病真的不怪你,至於她為什麽會得這種病,連醫生都沒有辦法確定。”實際上,餘然是在說謊,她帶著蘇晚晴去看醫生的時候,醫生曾明確地告訴過她,蘇晚晴的病與餘生的事情有直接的關係。
“然然,你……恨我嗎?”
“當然不恨,我怎麽會恨你呢?你是我爸爸呀!”
“可是你哥哥……”
“爸爸,我哥哥這個人其實真的蠻好的,你不在的這段時間,哥哥一直都很照顧我,他從來沒有因為我不是他的親妹妹而和我有任何的嫌隙。所以,希望你能給哥哥一點時間,讓他慢慢地接受你,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相信我。”
“我相信你。”餘生笑。
“爸爸,這些年,你在裏麵一定很苦吧,”餘然握住了餘生的手,“你對我的好,我其實都沒忘,我知道你很愛很愛我,很愛很愛家裏的每一個人,包括哥哥,他和你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可你仍然待他視如己出。你應該還記得吧,其實哥哥在你出事之前,對你不是這個樣子的,你出事之後,他的同學每天都會拿你的事情取笑他,所以他每天都會和那些人打架,後來差一點就被開除。他心裏是在乎你的,隻是時間會改變一個人,我們都沒有想到,你的事情會給這個家帶來那麽大的影響。”
餘生張了張口,想說點什麽,最後還是閉上了。
“爸爸,你放心,我會讓哥哥理解你體諒你的,我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咱們的家分崩離析的。”
餘生點了點頭,眼淚還是掉了下來。
……
餘然要請客吃飯,餘銳本不想去,但是王琳勸他:“爸爸出來以後,咱們一家人還沒有好好地聚過,你要是不去,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適。”
“有什麽不合適的,”餘銳滿不在乎地說,“又不是沒聚過,上一次那個老無期出來的那天,不是在咱們家聚過一次?你忘了?”
“那怎麽能算數,吃了一半就散了席。”
“我就不明白了,有什麽好聚的,一個老無期被改判出了獄,這難道是一件多麽值得欣喜的事情嗎?”
“你幹嘛要這麽說你爸爸啊。”
餘銳不說話了,但是吃飯那天,他還是去了,他在心裏寬慰自己,妹妹和妹夫都邀請他這麽多次了,他怎麽能不賣妹妹和妹夫的麵子,再說了,他是去看媽媽的,又不是去看那個老無期的。
可當他到了飯店的包間看到了餘生的時候,眼睛還是不自覺地往他那裏看。
餘生見到餘銳後,拉下老臉,笑嘻嘻地沒話找話地說:“今天下班這麽早啊。”
餘銳不理,將包扔到一邊。
餘然拉著餘銳的胳膊說:“哥!爸爸跟你說話呢!”
餘銳說:“誰?我爸爸?他又不是我親爸爸!我為什麽要理他!再說了,我是來看媽媽的,又不是來看他!”
“哥!你會不會說話呀!”
王琳也有些看不下去了,她小聲對餘銳說:“老公,別太過分,你忘了上一次你在媽媽麵前罵爸爸的時候她的反應了嗎?”
餘銳聽到後立刻收住了脾氣,然後有些心有餘悸地望向了蘇晚晴。
蘇晚晴明顯是忘記了前幾日對自己兒子的語言暴力,準確地說,她已經不記得站在麵前的這個高高大大的男人是她的兒子了,此刻的她正在客氣地衝餘銳笑,每當她遇到陌生人的時候都會露出這種職業般的客氣的笑。
餘銳在蘇晚晴麵前蹲下說:“媽媽,你還好嗎?”
“小夥子,這種玩笑開不得的,要是被人聽到是要被誤會的。”蘇晚晴看了一眼餘生,又很快將目光收回,她顯然是害怕老餘會把她誤會成一個多情的女人。
“媽,我是餘銳啊!”餘銳急得眼淚就要流下來了,媽媽那麽疼他,那麽愛他,怎麽會不認得他呢?不可以這個樣子呀!
孫堅趕忙將餘銳拉起來帶到了一邊,餘然小聲對餘銳說:“哥哥,你不要著急,你這樣是會刺激到媽媽的。”
“可是媽媽不認得我了呀!我能不著急嗎?”
“你要是再刺激她,媽媽很快連我也會忘記的!”餘然的聲音裏帶著哭腔。
餘銳住嘴了,他認命般地癱坐在椅子上,眼睛無助地看著蘇晚晴以及坐在蘇晚晴身邊的餘生。他覺得好不公平,為什麽媽媽忘記了這個老無期,可又對這個老無期如此的親密。媽媽怎麽可以這個樣子,難道她忘記了老無期不在的這段時間,是誰陪著她的嗎?不是這個老無期,而是他和妹妹呀!媽媽怎麽能這麽殘忍呢?
餘銳不再說話了,眼睛也不再往餘生和蘇晚晴那邊看了。
餘生知道自己和蘇晚晴的這份親密刺激到了餘銳,可是他也沒有辦法呀,晚晴對餘銳和對他的感情是不同的,所以才會變成這個樣子,可他不敢向餘銳解釋,他害怕餘銳會將他的解釋當作對他的挑釁和炫耀。
吃飯的時候,餘銳一聲不吭地隻是自顧自地吃飯喝酒,孫堅有好幾次想和大舅哥搭話,但一看到大舅哥這副愛搭不理的樣子就打了退堂鼓,倒是餘然和王琳仍像往常一樣相談甚歡,女人嘛,可聊的東西總是比男人多得多,而蘇晚晴和餘生則是另外一幅景象,隻見蘇晚晴一會給莉莉夾菜,一會給坐在餘生身旁的不知名的小朋友(這個小朋友是蘇晚晴忘記了的大孫子餘帥)夾菜,最後才會給她的老朋友老餘夾菜。
“老餘,快吃呀!”
“好好好。”
“多吃點呀!”
“好的好的。”
餘生的輩分在蘇晚晴的眼裏和她身邊的這兩個小朋友是一樣的,她樂此不疲地給這三個大小朋友夾菜,自己卻沒吃一口。
餘生往蘇晚晴的碟子裏鉗了鳳尾蝦和鬆鼠桂魚,他也在勸蘇晚晴吃:“晚晴,不要忙了,小孩子我來給他們夾菜,你自己也是要吃東西的,你不是最喜歡吃鳳尾蝦和鬆鼠桂魚嗎?快吃,快吃,吃完了我再給你夾。”
王琳一邊和餘然探討子女教育,一邊三心二意地看著這老兩口你推我讓的甜蜜樣,最後終於忍不住對餘然說:“妹妹,你看看爸爸媽媽多恩愛啊,雖然媽媽認不出爸爸了,可媽媽明顯是喜歡他的呀。”
“是呀,這才是真愛吧。”
“為什麽不讓爸爸媽媽複婚呢?”
“因為媽媽已經不認得爸爸了。”
“這有什麽要緊的,黃昏戀不就好了?你看爸爸媽媽這甜蜜樣,多讓人羨慕啊,這麽好的一對璧人要是永遠都這麽可望而不可即,多麽讓人難受啊。”
“嫂子,你不懂,要是可以的話,我早就開口了,主要是媽媽她……”
“你要是不好意思開口,那我就替你開口。”
“不是,嫂子,你聽我……”
餘然話還沒說完,王琳卻已將搶先一步把話說出來了:“媽媽,既然今天大家都聚在這裏,那我們就把你和餘叔叔的事情說道說道吧,好嗎?”
餘銳聽到後,愣是把嘴裏嚼了一半的東西給咽了下去。
餘然悄悄地拽了拽王琳的衣服,王琳會錯意地衝餘然笑了笑,以為餘然是因為自己替她擔了這份難堪,所以有些過意不去。
餘然緊張地說:“嫂子,你先別……”
可餘然話還沒說完,王琳的話就像火箭一般先躥出去了。
王琳笑著說:“媽媽,其實我們都能看得出來,你是很喜歡餘叔叔的,對吧?”
餘然:“嫂子,不要……”
王琳:“既然你很喜歡,為什麽不和餘叔叔結婚呢?你放心,我們做晚輩的不會阻攔你們的。”
王琳話音剛落就結結實實地在桌子底下狠狠地挨了餘銳一腳,餘銳惡狠狠地說:“你胡說八道什麽!我們家的事用不著你插嘴!”
“餘銳!你幹嘛踹我!”王琳疼得眼淚都要冒出來了。
“活該!叫你多嘴!”餘銳喝得有些多了,所以火氣也跟著上來了。
“你有毛病啊!我這是為了誰?你怎麽這麽不知道好賴歹?”
“我說了,這是我們家的事,不用你來插嘴!”
“好啊餘銳,搞了半天,你自始至終都不拿我當你們家的人,是吧。”
餘然:“哥!你少說兩句!”
餘銳不聽,他朝王琳吼道:“王琳,你的嘴怎麽變得越來越碎了,你自己照照鏡子,你看看你現在還有點以前的模樣嗎?天天小肚雞腸地斤斤計較,要不就是像個長舌婦一樣到處嚼別人家的舌根,你以前的賢良淑德都喂狗了嗎?”
餘然趕忙勸道:“嫂子,你別聽我哥胡說八道,他這是喝醉了,神誌不清,你別……”
可是王琳早就已經聽不進去勸了,她拍著桌子一躍而起,衝著餘銳罵了句“混蛋”,然後將杯子裏的葡萄酒一下子潑到了餘銳的臉上。
餘然和孫堅趕忙過來勸,但是王琳氣得已經就快要發瘋了,根本聽不進去任何話,她拉著還在啃排骨的餘帥就走,餘然眼看攔不住,隻能抓起包抱著莉莉跟了過去。
餘銳被這酒潑得也清醒了三分,知道自己剛才說了混賬話,可他又拉不下臉來立馬向王琳道歉,他惡狠狠地看向餘生,仿佛剛才是餘生讓他說錯了話,是餘生讓他把他老婆給氣走了一樣。
餘生有些無辜地看著餘銳,他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麽,但最後還是識趣地閉上,他又看了一眼晚晴,隻見晚晴正一臉空茫地盯著麵前的餐盤,不知道在想什麽。
“你滿意了嗎?現在你滿意了嗎?”餘銳終於爆發,即使他知道這事跟餘生沒有關係,他也要在餘生麵前爆發,他的爆發是不需要理由的,他就是要爆發。
“我、我怎麽了呀。”餘生寬容地笑著,他知道餘銳是心情不好,所以才會對他發火。
“你說你怎麽了!你就不該出來,明白嗎?你就應該永遠在監獄裏待著,明白了嗎?好嘛,你一出來,原本好好的家都快叫你給弄散了!你滿意了嗎?現在你滿意了嗎?”
“哥!”孫堅實在是聽不下去了,“他是你爸爸呀!你怎麽能這麽對他說話呀!”
“滾一邊去!有你什麽事!”雖然餘銳知道自己沒醉,但他今天就是要把酒瘋撒到底。
“簡直就是個不可理喻的瘋子!你看看你現在還有個大學老師的樣子嗎?還有個當哥哥的樣子嗎?你口中的之乎者也都被狗給吃掉了嗎?爸媽,我們走,和這種人待在一起讓人反胃!”
“你們不用走,我走!我走!哈哈哈!我走!我可不像某些人,不要臉起來真的是天下第一!”
餘銳今天是準備把酒彪子演到底了,連酒彪子走起路來搖搖晃晃都演繹得惟妙惟肖,當他逃出飯店外麵的時候才終於恢複了往日裏大義凜然的大學教師模樣。他在停車場找了一會自己的車,發現車子沒了,不用想也能猜到,肯定是王琳給開走了,幸虧王琳給開走了,他喝了那麽多酒,就算把車子留下他也開不了。他用手機叫了一輛車,在上車之前,他認真記下了這家飯店的名字,他發誓,以後絕對不可能再來這家記載了他不堪形象的飯店吃飯。
餘銳走後,整間包廂裏就隻剩下餘生、蘇晚晴和孫堅三個人。
孫堅躲到外麵和餘然通電話,而餘生則一臉憂心地看著蘇晚晴,從他出獄到現在,他從來都沒見到蘇晚晴的眼神像現在這樣空茫無助。他很想知道她在想什麽,她到底為什麽會這樣,可是他不敢開口,甚至都不敢發出一丁點的聲音,他就隻是這麽看著她,等待著蘇晚晴的蘇醒。
此刻的蘇晚晴想的是剛才那個陌生女人(王琳)的話,她作為一個陌生人都能把她和老餘的關係誤會成那樣,那她的兒子女兒甚至是孫子外孫女豈不早就把她給誤會得一幹二淨了?可這又能怪誰呢?不都全怪她自己嗎?正是因為她和老餘走得太近,所以才會給了別人誤會她的機會。她的確喜歡老餘,但是她的那種喜歡準確來說是欣賞,這和她對餘生的感情是有天壤之別的。
她轉過頭看向老餘,發現老餘也在看著她,隻是那眼神是溫柔的,是曖昧的,是她所不能接受的。
“晚晴,你……你還好嗎?”餘生試著想要抓蘇晚晴的手,可是蘇晚晴卻躲開了。
蘇晚晴站起身,往後退了幾步,轉身就朝門口走去。
“晚晴!”
餘生不知道蘇晚晴是怎麽了,所以隻好跟過去,隻見蘇晚晴對還在打電話的孫堅喊道:“我們回家,我們快點回家,我不要再在這裏待下去了!”
孫堅嚇了一跳,趕忙將電話掛斷,他回頭看了一眼正朝他們走過來的餘生,然後連聲答應著:“好好好,媽,咱們現在就回家,現在就回。”
蘇晚晴幾乎是拖著孫堅走出了酒店,但是走出酒店之後她就蒙了,因為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
餘生從身後跟上來,他說:“晚晴,你怎麽了?是我哪裏讓你不高興了嗎?”
“老餘,你今天不要跟著我!”
“晚晴,你怎麽了呀!”
“不要跟著我呀!”
“晚晴……”
“我曉得你對我有意思,但是你這麽做對得起餘生嗎?你是他的朋友呀!”
蘇晚晴的話,餘生和孫堅都聽明白了,原來在蘇晚晴的眼裏,老餘已經成為了蘇晚晴對於餘生忠貞不渝的愛情的挑釁者。
餘生有些哭笑不得,為什麽他和晚晴的感情會這麽曲折。
餘生開口還想說,但是卻被蘇晚晴給打斷:“孫堅,走呀!快點走呀!”
此時,孫堅的手機響了,是餘然打來的,剛才餘然已經在電話那端聽到了蘇晚晴的叫喊,所以她在將王琳送到家門口的時候就跳下了車,轉身又跳上了一輛出租車,朝著飯店直奔而來。
孫堅想要接電話,但是蘇晚晴硬是拉著他往前走,不讓他接,孫堅無奈,隻好把電話交給了餘生,讓餘生自己和餘然說。
餘生手裏握著電話,也沒有接,隻是愣愣地看著蘇晚晴和孫堅上了車,然後消失在了他的視線裏。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原地愣了多久,隻是回過神來的時候,餘然已經回來了。
“爸爸,你為什麽不接電話呢?你是要急死我呀!”餘然環顧四周,沒發現蘇晚晴和孫堅,“媽媽和孫堅呢?他們人呢?”
“他們……走了。”
“走了?為什麽你不跟著走呢?”
“你媽媽她……她好像生氣了,她不讓我跟著她,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爸爸,你別多想,媽媽不是生你的氣,她是生嫂子的氣,你放心,明天媽媽就會忘記的,”餘然想了想又問,“爸爸,你想和媽媽複婚嗎?”
餘生苦笑,沒有說話。
餘然也沒有繼續追問,因為她知道,媽媽的心裏有的隻是爸爸,可是她已經不認得眼前的老餘就是她在等待的丈夫餘生了。
……
一切果然如餘然所料,第二天一早,蘇晚晴真的忘記了昨天發生的事情,看到餘生時還是像以前那樣溫柔地笑。
餘然故意逗她:“媽媽,你還記得昨天的事情嗎?”
“昨天?昨天的什麽事情呀。”
“你昨天把餘叔叔給罵了。”
“我嗎?”蘇晚晴轉過臉來向老餘進行確認。
餘生當然不會承認,他笑著否認道:“然然,不要再嚇你媽媽了,你媽媽現在不經嚇的。”
“對的呀,然然,你以後不許再嚇我了,這種玩笑以後不準再開了,你餘叔叔是你爸爸的朋友,我怎麽可能會罵他呢?”
但是蘇晚晴僅僅隻是蘇晚晴,她能忘記的事情不代表別人也能忘記。
那天在飯店裏吵過之後,王琳就帶著餘帥回了娘家,餘銳回家之後看到了空空****的家以及空了一半的衣櫥的時候就判斷出了王琳的去處。但他也不著急去找,反正她回了娘家又不是去住了酒店,所以晾她幾天也無妨。他現在可不能立馬求饒,要是讓王琳養成了一生氣就回娘家的習慣,那往後的日子還有法過嗎?
隻是出乎餘銳意料的是,王琳居然在娘家一住就是三天,不打電話也不發微信,害得他天天都要在學校食堂吃飯,他想王琳做的西湖醋魚都快要想瘋了。
第四天的時候,他是真的準備去嶽母家負荊請罪的,但是嶽母的那通將他罵得狗血淋頭的電話讓他改變了主意。
如果隻是為了出出氣,簡簡單單地罵他兩句,他其實是可以忍的,可是嶽母居然對他說:“餘銳,我們家琳琳哪點對不起你了?哪點配不上你了?當時追她的男人不要太多,比你有錢有地位的更是不計其數,可她偏偏就是挑中了你。好吧,隻要你對她好,我們也不會再說什麽,可是你捫心自問,結婚那麽多年,琳琳跟你過過幾天的好日子?”
“這是琳琳說的?”
“這還用琳琳說嗎?我不會看嗎?”
“媽媽,你這話是幾個意思嘛,我餘銳何時在物質上虧待過琳琳,隻要她想買的,我餘銳何時阻止過她?媽媽,你這樣說真的很讓我寒心。你讓琳琳接電話,我跟她說!”
“說什麽說!你都敢當著你家人的麵打她,她哪還有膽子接你電話!餘銳,你好歹是一個大學老師,居然敢打老婆!你還是個男人嗎?”
“我什麽時候打過她!你讓她接電話!”
可是他的嶽母根本就不給他機會,直接就把電話給掛掉了。
餘銳氣得在屋子裏踱來踱去,他怎麽也不會想到,王琳居然會睜著眼睛說瞎話,他打她?他平常疼她疼得要命,什麽時候打過她?那天他隻是氣急了踢了她一腳,可能多用了一些力氣,但這怎麽能算是打她?那她平常在家裏對他又是掐又是撓的,豈不成了家庭暴力?他餘銳會對一個女人使用暴力?他有那麽下作嗎?
餘銳氣得笑了起來,本來心裏的那點內疚,現在徹底煙消雲散了。以前,每次他和王琳吵架的時候,他都會去找妹妹訴苦,而妹妹因為和王琳關係要好,所以總是會出麵勸和。可是現在老無期住在妹妹家,他是實在是不願意見到他,現在所發生的一切,難道不都是這個老無期引起的嗎?所以他才是罪魁禍首!
餘銳恨得牙癢癢,恨得很想痛痛快快地喝一頓酒,猛然間想起上個禮拜,有一個大學同學通知他這個禮拜要搞一次大學同學聚會,所以他摸出手機,發現正好是這一天。他其實很反感這種充滿了攀比虛榮的聚會,但是今天心情差得要命,正好借著這個機會發泄一下。
晚上的時候,他按照地址,打車找到了那家酒店。進到包間的時候,滿屋的同學看到他都熱情地上來和他打招呼,雖然很多人他早就已經不認得了,但他也裝模作樣地和大家熱情地打招呼。
落座之後,餘銳發現他身邊還有一個空位,於是他問:“還有誰沒來啊。”
其中一個同學不懷好意地笑著問:“餘老師,你居然不知道?”
“知道什麽?”
“當然是你老情人啊。”
“老情人?”餘銳想了想才反應過來,難道他口中的老情人就是……張曉?一分鍾後,張曉果然出現在了門口,在場的所有男士都看呆了,當然也包括餘銳。
天呐,十年過去,為什麽張曉還是一點都沒變,她是凍齡少女嗎?為什麽還和以前一樣優雅美麗知性大方?
張曉看到餘銳後,客氣地笑著,當她在餘銳身邊坐下的時候,所有人都跟著起哄,可是張曉隻是很淑女地笑,倒是餘銳居然窘迫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起哄歸起哄,畢竟都是成年人了,絕大多數都已經有家有業了,所以吃飯的時候,大家開始各聊各的。
餘銳和身旁的一個同學聊了一會天,然後聽到耳旁一個微不可聞的聲音問他:“你還好嗎?”
餘銳把那個朋友擱在一旁,轉過臉來看向張曉,張曉以為餘銳沒有聽到,所以又問了一遍:“你最近還好嗎?”
餘銳笑著說:“還不賴,你呢?”
“也蠻好的。”
餘銳發現張曉在說“蠻好”這兩個字的時候,目光有些閃躲,很明顯是在說謊,她一定是過得不好,但是餘銳並沒有揭穿她。
張曉說:“一直都很羨慕你,能在大學裏教書,真好呀。”
“還好,還好。你還在國外生活嗎?”
“我上周就回國了,這次回來就不打算走了。”張曉在笑,但是她的笑容裏有太多苦澀的味道。
雖然張曉並沒有繼續說下去,但餘銳的心裏已經推演出了很多種可能,最有可能的推斷是,張曉嫁的那個外國老公對她很不好,或者說,她現在之所以回國,是因為和那個外國老公離婚了。
雖然餘銳知道這樣很不好,但是張曉的不幸福真的讓他心裏釋然許多,他隱隱地覺著,張曉的心裏一定是在後悔,或者說,張曉的父母一定會因為他們當初對他和他母親的侮辱而後悔。
餘銳和張曉之間的對話就此結束,因為他們都已經從對方的三言兩語中得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所以也沒有什麽好說的了。
那天晚上,張曉喝了許多酒,不管誰向她敬酒,張曉都來者不拒。餘銳一開始並沒有勸阻,因為他喜歡看張曉喝酒,她喝酒時的樣子那麽妖嬈,那麽優雅。可是張曉喝著喝著就喝多了,餘銳出麵勸阻的時候,張曉已經喝得有些神誌不清了,她開始哭,這在別人看來沒有來由的哭卻像針一樣狠狠地紮在了餘銳的心上,因為在場的人裏隻有他能猜得出張曉過得有多苦。
餘銳找了個借口送張曉回家,可是當他按照記憶中的地址找到張曉父母家的別墅時,發現這間別墅早就換了主人。
餘銳把張曉扶回到出租車裏,他不停地問張曉到底住在哪裏,可是張曉隻是在醉笑,不肯答話。
餘銳無奈,隻好把張曉送回到了自己的家裏。
他把張曉放到**,給她脫掉鞋子,蓋上被子,然後像是做賊心虛似地逃離了臥室。出來的時候他覺得自己有些好笑,他什麽都沒有做,有什麽好害怕的。
他在客廳的沙發上睡了一會,淩晨兩點鍾的時候,他被哭聲驚醒,愣了許久之後才辨別出那哭聲是從臥室裏傳來的。
他推開臥室門走進去,在昏暗的燈光下看到張曉竟在哭。
“張曉,你怎麽了?”
餘銳走過去,在張曉身旁坐下,可誰知,張曉居然撲到了餘銳的懷裏,哭得更厲害了。
“餘銳,我心裏好難受……真的好難受……”
餘銳是很享受這個擁抱的,但當他抬起頭看到掛在床頭的婚紗照的時候,他被嚇得立刻把張曉推開。
“張曉,有什麽話慢慢說,你到底怎麽了?”
“我真的好後悔,好後悔當初沒有不顧一切地和你在一起,如果我沒有放棄我們的感情,我也不會……”
張曉搖了搖頭,她哽咽得都說不出話來了。
餘銳說:“跟我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和他離婚了。”
“哦,”這跟餘銳猜想得差不多,“他待你不好嗎?”
張曉擼起了兩隻胳膊的袖子,隻見那兩隻白皙的胳膊上青一塊紫一塊,滿是奇形怪狀的淤青,這讓餘生看了心裏痛得要命,不用看也知道,張曉身上的其他部位也好不到哪去。
“這是怎麽回事!”餘生驚呼,“他……那個外國佬打你?”
張曉哭著點頭。
“他經常打你?”
張曉再次點頭。
“報警啊!他打你的時候為什麽不報警啊?”
張曉哭著說:“我怎麽沒報警,每次警察來了之後,在看到我是個中國人的時候,就隻會敷衍地勸告,根本沒有作用。”
餘銳氣得來回踱步,他問:“那你爸媽呢?他們知道嗎?”
“知道的。”
“知道他們怎麽不管?他們不是很厲害的嗎?”餘銳很記仇,他仍然記得張曉父母在他麵前頤指氣使趾高氣昂的樣子。
“他們……”張曉哭得更厲害了。
餘銳隱隱地覺著張曉的父母可能出了什麽事情,他又重新在張曉身邊坐下,他問:“他們怎麽了?”
“我爸爸的公司三年前破產,他因為接受不了現實,所以跳樓自殺了。我爸爸自殺後,我媽媽因為傷心過度,身子也越來越差,尤其是聽到我在國外過得不好,所以她的身體更是一落千丈,半年前,我媽媽也離世了。”
“啊?”餘銳這才明白,為什麽張曉父母會把別墅給賣掉。
“餘銳……餘銳……”張曉又撲到了餘銳的懷裏,她哭著哀求道,“幫幫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我這麽多年沒有回來了,除了我父母以外,我無依無靠,我真的不知道該依靠誰。本來這次聚會我是不會參加的,但是聽說你也會來,所以我才過來的,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想求你幫幫我,我現在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你想讓我幫你什麽?”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媽媽臨終前曾經提到過你,她說她好後悔拆散了我們,如果我現在跟著你,那我也不會過得那麽慘。”
“可是張曉,”餘銳看著張曉說,“我已經結婚了,孩子都已經有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知道的。”張曉的眼神變得黯然許多。
“你現在住在哪?”
“暫時住在酒店。”
“住在酒店也不是長久之計啊,”餘銳想了想說,“你看這個樣子可不可以,我的老婆回了娘家,你暫時就住在我的家裏,而我呢就搬到學校的宿舍湊合幾天,等我這幾天忙完就幫你找房子,找到以後再搬走,可以嗎?”
“這樣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不會不會。”
“你老婆知道嗎?”
“你放心,我老婆很通情達理的,明天我和她通一個電話就可以了,你先睡吧,不要哭了,好嗎?”
餘銳離開臥室,重新躺回到沙發上,隻是之後的時間,餘銳基本上沒怎麽睡,滿腦子想的都是張曉的事。他有些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應該幫張曉,按理說他現在是有家室的人了,這種事情他是不應該插手的,可從人性的角度看,換了誰碰到了這種事情都不可能袖手旁觀的,再者說,雖然他和張曉的事情沒有成,但最起碼,張曉在那個時候是給了他很多快樂的,何況,他是個很有道德覺悟的人,他是不可能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的,所以這件事情暫時沒必要告訴他老婆,要是告訴了,原本是在做好事,一定會被認為是在做壞事的。
天亮了的時候,餘銳推開臥室門,看到張曉還在睡覺就沒叫醒她。他給她做好了早餐,然後隨便收拾了幾件換洗衣服就出門了。
到學校的時候,餘銳看到了張曉給他發的微信:餘銳,謝謝你,真的謝謝你。臨近期末,所以學校裏的事情超級多,餘銳本以為熬過這兩天之後再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張曉送走,但就在他忙完了手頭的事情,騰出空來準備給張曉找房子的時候,王琳卻突然回家了,而且更不湊巧的是,王琳回來的時候,餘銳和張曉都在家裏。
王琳看到之後就立馬明白了。這些天,王琳在冷靜下來之後也開始反思自己,她其實對自己向媽媽撒謊的這件事情很是懊悔,所以今天特意帶著兒子餘帥悄悄地回家,想和餘銳重歸於好。可當她和餘帥在屋子裏看到了另外一個女人的時候,她就立馬明白了她老公這些天對她冷處理的原因。
王琳冷嘲熱諷地說:“餘銳,怪不得你一直都不肯接我回家,搞了半天你是金屋藏嬌啊。”
餘銳在聽完王琳的冷嘲熱諷之後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他知道王琳一定是誤會他了,不過他不怪她,任何一個女人看到這種事情肯定都會誤會的,所以他向前一步,拉著王琳的手好言好語地說:“老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個樣。”
王琳冷笑著反問:“那你覺得我想的是哪個樣?”
“我給你介紹一下,”餘銳把同樣陷入到震驚中的張曉拉到王琳的麵前,“這是我的同學,張曉。她現在遇到了一些困難,暫時沒有地方住,所以我就讓她借住在咱們家,你放心,她在家裏總共隻住了兩天,這兩天裏,我也一直都是住在學校的宿舍裏,你不信,可以給我學校的同事通一個電話問問。”
張曉知道自己還是給餘銳添了麻煩,所以即使她現在很害怕,但也還是強迫著自己附和:“是、是呀,姐姐,你千萬不要多想,餘銳隻是幫我一個忙。他今天已經幫我找好了房子,我現在正準備收拾東西離開呢,不巧卻碰到了姐姐你。其實我早就應該來拜訪你的,但是一直都挪不開時間。”
“是嘛,”王琳陰陽怪氣地說,“我看你餘銳不是給這位女士租房子,而是給你們這對狗男女找幽會的情窩吧。”
餘銳有些難堪地說:“王琳,差不多就可以了,有什麽事情衝我來,不要牽扯到張曉。”
“怎麽,你心疼了?害怕她沒麵子了?她勾引你的時候怎麽不害怕沒麵子呢?”
“王琳,你……”
“混蛋!”王琳一巴掌扇在了餘銳的臉上,“自詡為狗屁聖人,其實就是個不要臉的敗類!”
一旁的餘帥看到後嚇了一跳,他扯著嗓子說:“媽,你幹嘛動手打人啊!”
“你給我閉嘴!”王琳惡狠狠地看了一眼餘帥,然後又指著餘銳說,“這日子沒法過了,離婚!餘銳,我要跟你離婚!”
剛剛發生的事情對他來說簡直就是奇恥大辱,他餘銳自始至終都在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地做人,怎麽能容忍被別人這樣侮辱!她是他的老婆,和他同床共枕了這麽多年,怎麽連他的為人都不知道?
一旁的張曉早就過意不去地哭了,她一邊把餘銳往門外推一邊哭著說:“你還愣在這裏幹什麽呀,快去追呀!”
“追什麽追!她愛怎樣就怎樣吧,不管了!”
“你想讓我一輩子內疚嗎?快去追呀!”張曉將餘銳推到門口,“不為了你和你老婆,也要為了你孩子著想啊!去啊!”
餘銳歎了口氣,跑到樓下的時候,他看到王琳和餘帥上了一輛計程車,他剛想過去追的時候,計程車已經開走了。他本來不想再追了,但想了想,他清清白白的,什麽都沒有做錯,怕什麽?有什麽誤會解不開?他反倒是要王琳給他道歉的!
餘銳上了自己的車,沒開多久就下起了大雨。由於路上有些堵,所以他和前麵計程車的距離越拉越大。他開始變得急躁,車速也越來越快。他看到前麵的計程車過了紅綠燈往右拐的時候,他也加快速度追了過去,但就在他的車子拐彎的一瞬間,一輛貨車不知什麽原因竟闖了紅燈朝他的車子撞了過去。
餘銳在被撞的那一瞬間就意識到,自己可能就要完蛋了,他還有太多的事情沒有做完,比如說,他一直想做教授的願望還沒有實現,比如說,他和老婆決定再生一個孩子的計劃還沒有開始,再比如說,他給媽媽買的新年禮物還沒有送出去……
可是他知道,這些事情可能都做不成了,因為他可能就要死掉了。
隻是不知道為什麽,在他即將失去意識的時候,他的腦海中卻閃過了餘生的臉。
他苦笑著在心裏想:這個老無期,我都要死了,你居然還不肯放過我。
……